第六百二十九章 深度交流(4)
林東生微微緩和了一下語氣,由衷地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這是三國魏人李康《運命論》裏的高論,想必你很熟悉,我就不多解釋意義了,那對你只是表面意義上的危機,低調和迴避就可以解決。可你現在所處的情況更進了一層,你既是優秀的學者官員,又是年輕才俊、政治新星,而且還進入了新的權力中心。所有的目光都會集中在你的身上,可這些並不都是善意和祝福的,也不僅僅只是羨慕、嫉妒、恨,更有來自團隊或利益集團的敵意,這些人可是無孔不入,防不勝防的。這個時候講大局,就不是表層上的大局觀了。”
林東生的目光變得柔和親切,似乎含有無限的希望,齊天翔明確地感知到了,而且莫名地感動,就活動活動身子,認真望着林東生說:“您能這麼說我很感動,也感覺到了身上肩負的使命,能得到您和衆多老同志的關愛,是我的幸運,也是一份責任。”
“從你們這些政治經驗豐富,又有着高度責任心的領路人的指引下,我才得以迅速地成長和成熟,在你們身上我學到的很多東西,也堅定了爲黨工作、爲民服務的信念。”齊天翔盡力控制着自己激動的心情,儘可能平靜地說:“短短十幾年的時間,我能夠從一個教書的學者,成爲黨的高級幹部,沒有你們這些老同志手把手的指導,無論我天賦再高也是難以辦到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也明白我該怎麼做,才能對得起這份關愛。”
齊天翔儘可能語氣平和地表達着自己的心情,可自己也清楚,這是根本難以辦到的。林東生的坦率和直接,不僅傳遞着關愛,更傳遞着一份巨大的信任,還有就是託付。
這樣的談話使齊天翔深感意外,原本今天過來的意圖就是彙報述職的情況,更重要的還是解釋改變行程的原因,並沒有太多的考慮。可誰知道林東生並沒有過多詢問述職的具體細節,甚至根本就沒有涉及這個話題,而且開宗明義就是交接班的意思。雖然經過了很多的鋪墊和過渡,可話題一旦涉及,就顯得坦率和真誠了許多,讓齊天翔覺得震撼,也有些措手不及了。
儘管明白林東生有培養自己,並將自己選定爲了接班人,而且剛剛結束的北京之行,也印證了這種猜測,還從鄭明的口中,明確聽出了中央高層的屬意,也是認可了林東生的意見。可這些話從林東生口中聽來,還是覺得意外,而且從林東生真摯誠懇的神態和話語中,明顯感覺到了林東生的憂慮和急切。
從河州市委書記到省長的跨越,初時齊天翔感到了意外和震撼,畢竟一省之長降臨到自己頭上,情理之中也出乎意料。雖然成爲省委常委已經有幾年的時間,成功邁過了省管到部管這個艱難的門檻,年近五十就有了副省級的職級,無論是在河海省,還是在全國,都屬鳳毛麟角。能夠以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的職務,耐心地等待幾年,然後是省委專職副書記,下一步就可能是上掛中央某部委或機關,進入正部級的行列應該是在中央或國務院的某個部門,而不是在河海省。一個沒有從事過經濟管理工作,也沒有基層履職經歷的副省級政工幹部,跨界成爲政府省長,不僅先例不多,也不符合中央任命幹部的規矩和原則。
因此當林東生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宣佈自己調任河州市委,代理市委書記,不但是自己,就連政治經驗異常豐富的岳父閆博年,都感到不可思議,而且還認爲時機不對心有疑慮。沒有離開河海省到北京任職,這樣的過渡本身就有些不合常理,對於齊天翔這樣一個沒有經濟工作經驗的學者型幹部,一步給推到省會城市市委書記的職位上,無疑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當然閆博年也有欣慰的地方,齊天翔的調任和新任職務,畢竟還是黨務口,市委書記雖然負責的是全市政治經濟和社會的整體工作,可既然是整體工作,就可以有側重。齊天翔是學者型政工幹部,專注於政工這個老本行,也完全可以應付到一年後的換屆,正式成爲市委書記的時候,也基本熟悉了全市的經濟工作和大致情況了,到那個時候再放手大幹,大展宏圖也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時間,齊天翔迫切需要的就是時間和經驗,學者型幹部的經驗不足,文人幹部的優柔寡斷和手腕不夠強硬,這都是他的短板,需要基層的磨練和積累,這樣才能積蓄進一步上升的資歷和資本,適應未來仕途發展需要的經驗和智慧。
可不到半年的時間,代理市委書記的位置還沒有坐熱,齊天翔就面臨着再進一步的現實問題,而且是跨界成爲經濟大省河海省的政府省長。這無疑像一枚重磅炸彈,不但震動了河海官場,也震動了全國,尤其是齊天翔及關心他的仕途發展的人。
齊天翔是不是稱職做河海省長的人選,是許多人關注的問題,而對於閆博年和齊天翔,關心的卻是林東生做了什麼樣的工作,使得中央高層認可了齊天翔的繼任。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升任省長,在全國不是沒有先例,可像齊天翔這樣直接從省紀委書記轉任市委書記,然後才短短的時間成爲省長的,卻是絕無僅有。對於和平建設時期的組織工作和幹部任命,這樣的打破常規有着太多匪夷所思之處。
其實用不着刻意的猜測,熟知官場運行規則和體制的明眼人都明白,這樣的安排和任命,單靠林東生一個省委書記的能量,是無論如何都難以辦到的。畢竟有着太多的障礙和阻力需要克服,而有些問題是遠離中央的省委書記所力所不及的,充其量他只能是一個提議者,或者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發起者的角色,更重要的力量來自於高層,而且還一定是能夠有着決策能量的人。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計劃好了的事情,也是在按照預定好的步驟在穩健實施,包括齊天翔從省紀委書記調任河州市委書記,以及隨後的省長,都來自一個重要的力量,而原因就是這次拜望鄭明時,他含蓄地說到的提速。
從鄭明的提示中,齊天翔梳理清楚了前面所有的脈絡,也找到了所有疑問的癥結,更高層級的領導需要他做更多的工作,發揮更大的作用,這不僅僅只是市委書記和省長這樣的平臺,以及隨後可能面臨的省委書記,或者還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來做,這不僅僅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責任和使命。
想明白脈絡很容易,接受這樣的變化卻需要時間,尤其是林東生的感受和心思。自從成爲河州市委書記的時候,齊天翔就認定了林東生作爲引路人的角色,也大心裏欽佩林東生的大度和高風亮節,以及林東生對自己工作能力和方式方法的關切,儘管這種關切是含蓄的,也是不很明顯的,可齊天翔卻能夠明確地感知到。
成爲省政府省長之後,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多了,也更能感知到林東生的關切,甚至有些急切的關心,可卻時時處在一種若即若離的層面,既充分尊重自己的工作,也注意維護作爲省長的尊嚴和情緒,任何的工作交流,都是以探討的方式進行,從來沒有指手畫腳的指定,更沒有過多的干預,而且很大程度上是欣賞多於挑剔,鼓勵多於交待,常常只是點撥爲主。
現在看來,這些都是有計劃有步驟的,或者說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說是幫扶可以,說是考驗和鍛鍊也可以,一切都在密切的關注下進行的。這裏面不僅有林東生,也有鄭明和方翔,還有更高級別的領導,都在默默地看着齊天翔的表現,也在判斷着選擇的正確與否。
想到了這一層,齊天翔不僅爲自己一年來的表現驚出一把汗,考評是在不知不覺中進行着,而自己卻渾然不知,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做着工作,率真的任由自己的想法體現在工作部署中,甚至執着地強力推進着機構改革進而精簡工作,進行着農村集體經濟嘗試,而且還有些一意孤行。
現在想來,自己的政治經驗還是過於單薄了一些,需要修正和反思的事情,也有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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