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把脈山區(2)
齊天翔說着話,揚了揚手中厚厚的一疊材料,不動聲色地接着說:“你們四個鄉鎮上報的彙報材料,昨天晚飯前縣委辦公室就交到了我的祕書手上,可到現在我也是一份都沒有看。不是不重視大家的勞動,而是我不願在這厚厚的材料的字裏行間,找尋大家真心想說的話,大家真正的想法。”
“一個鄉鎮多的上萬戶,少的幾千戶老百姓,管理的區域也都是明顯的。儘管涉及到千家萬戶的實際利益,要做的工作很多,很多還是繁瑣和困難的,是需要認真對待的。可即使這樣,一個鄉鎮的彙報材料,也不至於動輒幾萬字,幾十頁的篇幅,我實在搞不清楚都能寫些什麼,又有多少老百姓的實際利益,需要這麼長的篇幅來概括。”齊天翔儘管神情依然溫和,可話語卻透出了嚴肅,望着衆人繼續說道:“這些摻了水分的彙報,我和孫省長是不會看的,也沒有時間看,所以我們將你們四個鄉鎮的黨政一把手,都請到了這裏,我們只聽真話,只聽實際的情況。想說的就可以暢所欲言,不想說或沒有什麼可說的,可以閉着眼打盹,畢竟打亂了大家的作息時間,睡個回籠覺也還是不錯的。”
齊天翔的一番話,看似入情入理,也還算語氣溫和,可在每一個鄉鎮領導聽來,都像是審訊和質問一般。原本上車時被通知乘坐一號車,大家都心生忐忑,現在聽到齊天翔直截了當的話語,更覺得有如坐鍼氈的感覺了。
“還是我先說說吧!”齊天翔的行爲和言語,讓衆人有些無所適從,看到衆人面面相覷的尷尬境地,柳能富打破了僵局,緩緩地開口試探着說:“像我們這些鄉鎮幹部,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平時彙報工作都是口頭進行,也沒有文字材料彙報工作的習慣。通常這些材料都是辦公室整理出來的,也不知道什麼是重點,更不知道該重點說些什麼,總之是做了的工作都事無鉅細都羅列到了裏面,生怕漏掉點什麼,也是眉毛鬍子一把抓了。”
看着齊天翔溫和的目光轉向了自己,就咧咧嘴笑着說:“這樣的材料基本上是千篇一律,往往都是幾年前就形成的模式,只是不斷地增添和調整內容,融入一些新的提法和數字,可以說所有需要的內容就都在這裏面了。農業口要材料,就把有關農業和農村方面的內容摘出來交上去,計劃生育部門要數據,也是將有關人口和計劃生育的部分單獨調出來,甚至每年人大開會用的也是這個材料,只是數字和內容時時在變動就是了。”
“這也就是說,我和孫省長這次過來,也不知道該重點傾斜那一部分,就乾脆一股腦把整個資料都拿了出來,我們看中那樣是哪樣,是不是這樣?”齊天翔當然清楚柳能富說的是實情,可還是略帶調侃地奚落道:“反正是看到的不感興趣,看不到的更不感興趣,看懂看不懂全看看到人的心思,鄉鎮工作就在這樣的狀態中應付門面,也就可以看出老百姓的事情,又該是如何對付了。”
“齊省長火眼金睛,這也瞞不住您,所以也就實話實說了。”柳能富看到齊天翔的神情並沒有真生氣的樣子,就裝着膽子說道:“我們縣裏好一點的鄉鎮,比如城關鎮、大樹鄉、鐵唐鎮,位置重要,富得流油,那是鄉鎮裏面數得着的,到哪裏當鄉鎮長,那是攆都不願意走的地方。同樣是鄉鎮長,我們坪壩鄉,還有他們河源鄉、山前鄉和山後鄉,那是誰都不願意來的地方。在這裏當鄉鎮長,不但要耐得住寂寞,還得厚的下臉皮,會哭窮,會伸手要錢,會狠下心來欠錢,更重要的還是要精於算計。不多的財政收入,要維持鄉鎮運轉,還要保障教育、醫療、惠農等的投入,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考慮錢從哪裏來,哪些地方需要花錢,真正考慮到農業和農村的時間,說實話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三分之一?十分之一就是百姓之福了吧!”孫萍芳打斷了柳能富的話頭,插話進來不客氣地對柳能富說:“你還是說的比較圓滑的,給自己留了餘地。除了這些能夠說出來的原因,還要拿出很大的精力來考慮自己的前途,鄉鎮不好可位置好,進入到科局級就需要快馬加鞭了,能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三十九歲就被視爲縣處級的紅線了,四十大幾才躋身科局級,不抓緊時間還等着終老在鄉鎮嗎?”
孫萍芳言辭犀利的話語,以及眼神中的不滿和責備,立即讓柳能富臉紅到了耳朵根,趕忙望着孫萍芳,略帶自責地解釋道:“孫省長說的太對了,說到的鄉鎮的癥結。鄉鎮幹部如今大多就處在您說的‘人在曹營心在漢’,雖然每個人都清楚,像我們這樣的深山區農業縣,能做到鄉鎮長的寥寥無幾,應該是可以滿足的了。可想是這麼想,真正能夠做到的還真是不多,也還是想着能在有限的時間裏努力一把,即使升不到副縣級,能有一個不錯的局委退休,也是能夠接受的。時間和機遇是誰也不願意錯過的,更不願意退休在鄉鎮養老。”
柳能富說着,不用看也能夠感覺到衆人看向他時異樣的目光,也明白這目光中隱含的妒忌和羨慕,還有就是自己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灑脫,就轉向齊天翔,也像是平息衆人的怨氣般,坦率地說:“我敢這麼說,不是我風格高,也不是我比這幾個老夥計看得開,而是我已經跨過了幾位老夥計心中的坎,即使我什麼也不做,也能夠得以圓滿了。”
齊天翔欣賞地看着柳能富,既爲他的坦率感到欣慰,也爲他平衡關係和化解怨氣的做法高興,也知道此刻自己該說些什麼,就環視着衆人,慢條斯理地說:“鄉鎮長任職的穩定和個人前途發展的矛盾,這是現階段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處理的不好,不僅僅影響到鄉鎮的穩定和發展,以及鄉鎮百姓的生產生活,更關係到黨和政府的形象。”
“一任鄉鎮長,長則三四年,短則一兩年,走馬燈似的更換,這怎麼行呢?”齊天翔望着圍坐在自己周圍的哪些鄉鎮領導,神情嚴肅地說道:“連老百姓都知道,種果樹還有個桃三梨四蘋果五呢,一任鄉鎮領導的任期,居然都等不到栽樹掛果的時候,這是不是真成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了?哪麼誰還栽樹?誰還有時間做基礎性工作?”
齊天翔情緒有了些波動,可還是強忍着平靜地說:“山區綠化和發展種養殖,平原就是農田整治和水利設施建設,這些都是發展農業的必要手段,可哪一樣不需要兩到三年的建設週期,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見到效益和效果。可我們的鄉鎮領導任期卻比建設週期還短,現實考量之下,無論是主觀能動性,還是出於實際的需要,都免不了急功近利和拍腦門的決策或折騰。”
“這些問題必須改變,必須給老百姓一個交代。”齊天翔對着衆人堅定地說着,似乎也是自己內心下定了決心,口吻堅決地說:“要讓老百姓來決定鄉鎮未來的發展方向,讓鄉鎮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上級組織部門來調配幹部。應該在引入績效考覈和審計制度的同時,借鑑國外基層管理模式和方法,鄉鎮一級由羣衆選舉和上級組織任命聯動的機制。村民委員會採取村民直選的方式,運行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見到發生什麼太大的矛盾和問題,鄉鎮一級也完全可以採取這種方式,讓老百姓決定鄉鎮長的任期。這就可以改變鄉鎮長唯上不唯下,爲官不爲民的弊端。”
“這樣當然好,可以有效解決鄉鎮幹部的穩定問題。”孫萍芳看到齊天翔情緒有些激動,就適時地接過話來說:“還有就是幹部責任負責制,確定任期,確定職責,以合同的形式予以確定,期間可以升級但不升職。可以是縣級鄉鎮長,甚至是廳級鄉鎮書記,只要是真正爲老百姓服務,並作出了成績的,都可以予以褒獎,不但是職務,還可以是金錢和名譽,只要是需要都可以,一切以老百姓的評價爲主。我們可以照顧到那麼多的官員,可以有那麼多括號待遇,爲什麼就不能傾斜到基層,爲什麼就不能給鄉鎮長們喫一顆定心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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