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爭香（二十六）
學堂裏有個孩子，比其他孩子年紀小，今年才四歲，是鄭冰從街上隨意拎來的無家可歸的小可憐，膽子小，說話也結巴巴的。
年紀小又膽怯的孩子總會成爲孩子們合夥欺負的對象，每當被欺負了，他就爬到書案下躲起來，誰叫也不出來。
“你在幹什麼？”桌上有人俯下身來問他。
他嚇得一抖，怯怯地擡頭，看見先生溫和的臉。
含着水霧的大眼睛揚起來時，影十一心裏顫了顫，當初鄭炎鄭冰被自己撿回來時，也像他一樣，瘦弱可憐，嚇得瑟瑟發抖。
小孩子嚇傻了，怔怔地不說話。
影十一蹲下身把他抱出來，抹掉小臉上的眼淚，給他重新系上扯亂的衣帶，自己盤膝坐在他面前，捧着他小臉問:“爲什麼躲起來？”
“沒……沒、沒、沒什麼……先生……”
影十一坐着俯下身，托腮望着面前小小的一團:“有人欺負你嗎？”
小孩望着他，不敢說實話，怕先生嫌他麻煩。
影十一揉揉他一頭小雜毛，“這個先生幫不了你。”
小孩眼神暗下去，茫然地望着影十一。
影十一道:“世上這麼多人，總會有人被欺負的。你想改變的話……就得自己想辦法。”
“什、什麼……辦法……”
“知道爲什麼沒人欺負先生嗎？”影十一溫和問他。
“不……不知道……”
“嗯。”影十一隨手拿過書案上點心盤裏的小銀刀，在指間飛轉，看得人眼花繚亂，最後輕輕一按，那柄銀刀整個兒插進了地面的石磚裏，就像插一塊豆腐般輕而易舉。
看得小孩目瞪口呆。
影十一扶他站起來，捏了捏小臉兒，俯身道:“喜歡的話，教教你啊。”
小孩眼睛亮起來，忍不住走近兩步，結結巴巴問他:“先生會、會……”
影十一不置可否，揉了揉小腦袋。好歹自己也教出一位館主一位掌教，也算成績斐然吧……後邊被按牀上的事就不提了，不提了不提了。
“你叫什麼名字。”
“賀漣漪。”
隔着學堂的窗櫺，鄭冰站在校場外遠遠望着，眼巴巴看着哥哥哄別的小孩子。
“哥哥……”鄭冰緊緊攥着自己衣袖，幾次想過去找他，都忍住了，不忍心打擾哥哥，哥哥跟小孩子在一起時總是格外開心。
醫人說了，影十一身子不好大多是心情陰鬱所致，必要每日心情愉悅，不可動氣，輔以藥材方能儘快調養回來。
鄭冰正可憐巴巴望着那邊，忽然覺出身邊異動，下意識順着肩頭看了一眼，鄭炎靠在一邊兒，目光也望着學堂裏的哥哥。
“操，你還敢回來。”鄭冰嘴角抽了抽。
鄭炎眉尾一挑:“爲何不敢，而且我還是從大門進來的，人人對我都格外的……敬畏。”最後兩個字沒忍住，齒間流出一絲笑音。
鄭冰差點直接吐了血。
“哥哥最近高興些嗎。”鄭炎望着學堂裏跑來跑去的小湯圓們，一邊淡然問他。
“嗯。”鄭冰哼笑，“你不來就更好了。”
正聊着，忽然瞥見影十一把一個摔倒的小孩抱起來，拍着小小的後背哄慰，拿藥布給那小孩腿上磕破的地方擦淨了，那小孩穿着碧霄館的雲錦桃花服，是學堂裏最調皮愛撒嬌的一個。
鄭炎皺了皺眉，冷哼了一聲，拂袖走過去。
影十一蹲在地上給小孩擦眼淚，一邊哄他:“好了啊上了藥不疼了，不哭。”
那小孩還是哭個不停，黏黏糊糊抱着影十一打起小小的哭嗝。
影十一正哄着他，手臂卻被一人扶住，影十一愣了愣，還未回頭看一眼是誰，身子忽然一輕，被鄭炎不由分說抄起膝彎抱起來。
影十一臉頰紅了，瞪大眼睛推他:“幹什麼啊……太不像話……”
鄭炎輕輕說了句“散學了”，直接抱着影十一走了。
正認認真真裝哭騙先生抱抱的那小孩也愣住了，哭嗝都戛然而止。
鄭冰在這狡猾的小屁孩面前蹲下來，兩手狠狠捏着他臉蛋，像麪糰一樣揉來揉去，笑得溫柔和藹:“你哪疼啊，給本座說說？”
小孩臉蛋軟乎乎的被拉得老長，哼哼唧唧認錯:“館祖額戳惹（館主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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