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勘查結果
顏凝回到閒林院,丙吉倒是沒問他爲何會去尚冠裏,顏凝便也沒提。
坐下後還沒來得及喝口水,顏凝先重點報備了自己已將太子宮案發一事透露給史府的事情。
“我到了史府才知道,案中的死者,居然是他家的公子史鳴明。我們小時候就認識,沒想到這次會是這樣見到他,樣子實在是……很慘。”顏凝將自己在史府的勘察過程說了個大概後,實在不想再具體描述那顆人頭的模樣,否則今晚他又會難以成眠。
“嗯,我想到了,你們都是在北闕甲第長大的,很可能以前就認識,”丙吉道:“在京兆府衙報來史府案卷時特別提到,史御史希望低調處理,最大限度地隱匿死者身份,原因是史公子如此不堪的死法,對他家族的聲譽是巨大的打擊。”
“哦,怪不得,我剛到史府時也被這樣告知了。可,他們是被害人,史家素來在朝廷中的名聲也還不錯,怎麼會擔心聲譽問題呢?”
“你應該知道吧,史氏本是武將出身,太祖開國後,史家把兵權和武器全部上交,將‘棄武從文’立爲家訓,這樣的家族背景自然是很在乎死亡形式的;再者史鳴明是史家獨子,這一下斷子絕孫,說起來也實在是不好聽……只是,這理由像個藉口,應該不是他們要低調處理此案的真正原因。”
顏凝深以爲然:“今天雖然沒有見到史御史本人,但那老管家就夠圓滑老道的,後來才得知原來也是潁川史氏,是家族中的長者,他應該完全能代表史御史的意思。”
“哦?史御史沒有見你?”丙吉聽了有些不滿,此類兇案,家屬很少避不見面的,特別是案件到了廷尉治下,就已經是朝廷關注的要案了。
顏凝也無奈:“沒有見到,不過我能理解,史御史是看了現場的,應該比我看到的都要慘烈。”
“嗯,”丙吉想到了李海的樣子,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老管家表現如何?”
顏凝想了想道:“除了遮遮掩掩的態度之外,我總覺得他們府上有自己的想法,只不過是難言之隱,不會告訴官家。因爲史公子屍首的狀態和李海相差不少,我想讓吳皮明天也去史府再確認一下,卻被老管家一口回絕了,所以,我才把宮中昨晚發生的事說了,希望他們能明白案件的嚴重性,不要再有所隱瞞。”
“嗯,你做得對,”丙吉雙手交抱,喃喃自語,“按說以史御史的城府,這樣的態度很奇怪,果真是痛失愛子讓他一時都方寸大亂了麼。”
“是啊,其實現在內外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史家公子慘遭意外身亡,就連同在院中經歷兇案的書童都被遣出府了,這事遲早是會被傳開的,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哦?那書童是什麼來歷?”
“我也沒有見到,說是因爲在案發時受了驚嚇,府衙做了口供後就出府回家了。”
“又沒見到?”丙吉聽了皺起眉頭,“子君啊,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麼?”
“呃……因爲之前府衙也派人去過,我想他們可能是覺得官府查完了,這才放人走了吧。”顏凝倒還沒察覺其中有什麼問題。
丙吉微微搖了搖頭,眯着眼盯在几案的一角,顏凝吸取昨夜的教訓,不再出聲打擾,心中隱隱覺得自己可能又有失誤了。
片刻後,丙吉突然用指頭敲了下案面,對着門外叫道:“石拓。”聲音很大,嚇得顏凝一個激靈。
一箇中等個頭,體型健碩的官差應聲走了進來,丙吉起身與他耳語了幾句,官差應了轉身便走,行動乾脆利落。
顏凝看着他的身影匆匆來又匆匆而去,一臉懵地問道:“明公,是不是覺得那書童有什麼問題?〞
“如果我沒估錯,人應該是已經不容易找到了,事不宜遲,不能等明天了。”
“啊?!那我剛纔應該直接就找過去的。”顏凝心下爲自己着急下班的心態慚愧不已。
丙吉倒是泰然,道:“不必!也幸虧你沒去,就你這鮮衣怒馬、鶴立雞羣的那麼扎眼,怕是還沒到地方就會被史府人知道了。我讓石拓換了布衣,先悄悄去打探消息再說。”
“他叫……石頭?”
“哦呵呵,他大名石拓,早前是府衙主管捕盜的“大誰何”,被我臨時抽調過來查太子案的,府衙裏的人還真都管他叫石頭,你看着他人好像老實木訥的樣子,出去還是頗有人脈的。”
顏凝雙眉一擡點點頭,能讓丙公選中留在身邊的,肯定有他的長處。
“明公,不如像您昨晚說的,從京兆府衙調人手過來幫忙吧?”顏凝也覺得自己有些忙不過來了。
丙吉卻是輕嘆口氣道:“事態瞬息萬變,現在的狀況,以史府和三輔司的關係,恐怕無論是調什麼人過來,都會擔心變成傳話筒,所謂疑人不用,眼下只能用比較信任的人。”他看着顏凝,“就是要辛苦你了,需要人手的時候就從我身邊調吧。”
顏凝瞭然:“唯!在下明白了。”
這時,兩個侍女端着托盤走進來,各自放在了倆人面前的几案上。顏凝吸了吸鼻子,是熟悉的味道。
“你喜歡的桂花茶,時間晚了怕影響你睡覺,我就沒讓他們加春尖進去,說來也怪,長安桂花茶煮出來的味道是和魯國的有些不同,可又說不出不同在哪裏。”丙吉笑看着顏凝,擡手讓他喝茶。
顏凝聞到的香味並不只是桂花茶發出的,托盤上還有幾碟小食,有桂花糖漬醃製的小棗,幾塊晶瑩剔透的梨汁糖糕被撒上了新鮮的桂花瓣,還有一碟顏凝沒見過,是指甲蓋大小的圓球,外面應該是糖漬桂花炒幹了的樣子。
“這是桂花花生,”丙吉看出顏凝的疑惑,介紹起來,“宮裏祕製的,我也是這次才知道還有這種喫法,脆生生的香甜,我第一次嚐到時就想着你肯定會喜歡。”
“謝明公!”顏凝由衷地說,他沒想到丙公還時刻惦記着自己的這點小愛好,想必是特意吩咐了等他回來後才煮的新茶,“魯國桂花茶有一股草木清香,與春尖之味相得益彰,長安的偏甜香,所以用糖漬了味道更好。按說依丙公的口味,恐怕還是一杯簡單透亮的春尖最得心意了。”
“一方水土一方人嘛,再說我也沒你們年輕人那麼講究,平時忙起來連水都顧不上好好喝一口,偶爾能像這樣忙中偷閒陪你品茗,不管什麼茶都是好滋味的。”丙吉說着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子君,接着說,還勘查到了什麼情況?”
“唯!”顏凝放下杯子,將碟盤挪到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塊疊起的絲帕,打開放在几案上。
丙吉探過身,只見帕子正中躺着一條黑色絲穗,“這是我在現場的房頂上找到的。不得不說,御史府的屋頂比起宮中的真是差了些,不過也正是因此才能留下這個。”
說着顏凝擡頭往頂上看了看,“這裏的屋頂都光滑潔淨,上午我就沒能在上面發現什麼線索,只有少許乾涸的血漬,可能是我傷了兇手,也可能是從兇器上滴下的。而這絲穗,是被掛在了史府屋頂上沒有磨平滑的瓦刺間,才未被風帶走。”
“你能確定這就是兇手留下的?”丙吉問道。
“不能。”
“哦?”丙吉沒想到顏凝會否定得那麼幹脆,問道:“此話怎講?”
顏凝垂眼看着絲帕上的絲穗,慢慢說道:“它的存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它和兇案沒有關係,只是在其他情況下偶然掛在那裏的;但另一種,這小小的絲穗,也許就能說明兇手和兇器的一些關聯。”
說着顏凝從腰間取下自己的腰牌放在几案上,推到丙吉面前。丙吉一看,立刻明白了顏凝的意思,這一縷黑色的絲穗,正是從出入宮廷或王府的腰牌紐帶上扯下的。
腰牌各有不同,但繫腰牌的紐帶都是由特製的官制絲線編織而成,共有青、朱、黃、白、黑五種顏色,上朝之外可以自由搭配,顏凝的這條就是白色的,因爲他常穿白色便服。
“嗯,是官府中人。”丙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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