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章珏招供（1）
丙吉留下石拓，三人一起在閒林院裏吃了飯。
這也就是個工作餐。
席間，他安排石拓飯後去史府，以調查爲由暗中觀察動靜，主要是看章珏的消息有沒有傳過去。
這期間自己則會和顏凝一起，再審章珏，“這案子一是怕夜長夢多，再則，也可藉着剛纔的火候，給章珏加點壓力，”說着，丙吉有些不忍地搖了搖頭，“雖然這孩子是真可憐，但沒辦法。”
他又看向顏凝，“子君，當年你在路府生活的時候，有沒有聽過史家有什麼傳聞？”
顏凝停下手中的銀箸，回憶着，“我記得那時是有人說，其實史鳴明前面有個大公子，只是兒時早夭了，所以他就顯得特別精貴，和路戟一樣，也是府中的小霸王。不過，他只喜歡和路戟公子哥們混在一起，卻從不去花紅柳綠的歌舞場，路戟還拿他的名字開玩笑，說他惜命，怕鳴不到明天。”
“哦？你怎麼知道他從不去歌舞場？”丙吉好奇。
“呃……那種時候路戟會叫我爲他們駕車。”顏凝垂着眼答道，然後吃了口菜。
————————————
章珏吃了點東西，除了自己真是餓得有點頭昏了，他也是聽了丙吉的話：他不喫，阿母就也不喫。
丙吉走後他就在想，應該要求見見阿母的，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但至少，要保住阿母。
不過，這個想法沒過多久，就實現了。
看守的士兵開門進來，讓他去正堂，說阿母在那裏等着他。
從久坐起身，他有些蹣跚，但走入正堂的時候，他勉強着昂首挺胸起來。
堂上，主位坐着剛纔見過的廷尉，那個令使站立身後。左席上，便是一臉擔憂、慈愛地看着自己的阿母。
迎着章李氏一瞬不瞬的目光，章珏微微點了點頭以示安好。
丙吉伸手，示意章珏在右席上坐下。
章珏最後將目光停在顏凝的臉上，恨恨地盯着他坐了下來。
真是個記仇的小子，顏凝心想，丙公不僅看人看得準，根據這特性制定的審訊策略也是不差分毫。
“來人。”丙吉對門外叫了一聲，一個婢女便緩步進來，將一碗溫熱的湯藥放在了章李氏面前的几案上。
“章李氏，”丙吉說道，“爲了自己的身體，爲了兒子，把這補藥喝了吧。”
章李氏低頭看了看那碗淺褐色的湯藥，又擡眼看向章珏。
章珏點了點頭，“阿母，喝吧。”
章李氏這才擡起碗來，正要仰脖喝下。
“慢着！”章珏突然出聲，人已經站起來幾步到了章李氏面前，奪下藥碗，自己喝了一口。
稍頃，纔將湯藥還給阿母，看她喝下。
“好！”丙吉微笑頷首，“以身試藥，章公子實乃孝子也。好了，坐下吧，我要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顏凝雙眉一揚，暗忖：丙公花樣好多。
“很多年前，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嫁給了一個聰敏勤勞的男兒漢，生下了一雙漂亮的兒子。”丙吉娓娓道來，“一家四口生活艱難，好在租有薄田，勉強度日，只是遇到戰爭和天災的時候，有些難熬。可就在這時，雪上加霜，轉租人突然要收回他們賴以生計的租地，男主人情急之下，輾轉問到了土地的原主人，便帶着大兒子找上門去，打算好好求求人家……”
“夠啦！”突然，章李氏一聲呼喝，打斷了丙吉的講訴，可馬上又發現不妥，語氣軟了下來，哀求道：“官家，求您別說啦！”
“不！阿母，”章珏卻緊接着阻止章李氏，“讓他說！”
章珏的態度讓丙吉和顏凝都很意外，但丙吉立即調整情緒，微笑着點了點頭，講了下去。
“原主人是個大戶人家，這家的公子哥兒喜好男色，偏偏就看上了長相俊美的大兒子，意欲施壓凌辱，遭到了二人的強烈反抗。恐醜事外傳，大戶人家就要了這父子二人的性命。”
這時的章李氏已是淚流滿面，丙吉眉頭一皺，似是不忍，但還是抿了抿嘴，看向瞪着滿眼紅血絲的章珏，繼續道：“時光如梭，這家的小兒子也長大了，他從未放棄過對父兄的尋找，對真相的追尋，所以到最後，他也找到了這大戶人家，然後，將自己送上門去。”
眼眶終於承載不住熱淚，章珏瞪着眼任由它橫流。
“小兒子有個武功了得的朋友，他們裏應外合，終於在一個黑夜裏，爲父兄，報了仇！”
丙吉艱難地完成了自己的講訴，面前的兩人已成了淚人，一個嚶嚶抹淚，一個沉默隱忍。
身後的顏凝卻沒有動靜，丙吉扭臉一看，自己的令使竟是已忘了身負職責，他雙眼緊閉，牙關緊咬，氣極的樣子。
“子君！”丙吉輕喚。
顏凝這才呼出一口氣，睜開眼，“明公贖罪。”
“嗯。”丙吉轉過身來，看章珏和章李氏的情緒已稍稍平復了。
章珏用袖子拭乾臉上的淚痕，重新擡起潮溼的雙眼直視丙吉，“廷尉的故事精彩，但也有錯誤的地方。”
“哦？那可否加以更正呢？”
“根本就沒有什麼武功了得的朋友，爲父兄報仇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小兒子！”頓了頓，章珏又道：“他買到了迷藥，弄到了鋸條，準備了數日，專門在那公子哥兒又要施暴的一晚，行動了。”
“別開玩笑了，”顏凝突然插話，將講故事的狀態轉換到了現實，“我查看過屍體，那傷痕是你的體格做不到的！”
“哼，”章珏從鼻中嗤出一聲，輕蔑地問道：“那你可曾看到，我將史胖子的那話兒割下了，讓他做了鬼，也沒法再害人！”
“啊？！”這不是一聲，而是另外三個人同時叫出了聲。
丙吉馬上反應過來，回頭對着顏凝擰起了眉頭，是啊，他還專門讓顏凝去到史府勘查現場和屍首，沒想到遺漏了這麼大個關鍵線索。
章珏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道：“府衙的仵作是被史府收買了的，他們怎麼能讓這麼丟人現眼的事，記在那麼多人能看到的木牘上？！”
怪不得，顏凝心中思忖，自己當時想着府衙仵作已經驗過一遍了，同時他也被可怖的頭顱嚇到，就沒想着去掀看下面……無論如何，是自己的失職！
“在下知罪！”顏凝小聲說着，心想短短的時間裏，自己已經領了兩罪了，唉。
好在丙吉未受干擾，還在沿着自己的思緒問下去，“那麼，還有一件事，是你的確做不到的。你知道當晚，史府上還丟了什麼東西麼？”
“高祖的弓箭。”章珏又是出人意料、雲淡風輕地說了出來，“你們又上當了，那丟了有一段時間了，不是那天晚上丟的。”
“還有，廷尉剛纔的故事裏，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說錯了。”
丙吉突然警覺，章珏這樣太反常了，似乎是想要將所有的話都傾吐出來，然後呢？莫非要……
“等等，”丙吉打斷章珏，回頭對顏凝道：“子君，我渴了，去給大家添點茶水。”
“呃，唯！”顏凝已經反應過來，添了茶水後便站到了靠近章珏的一邊。
“來，章公子，請繼續。”丙吉擡手邀請。
“嗯，最重要的是，看上大兒子而害了那父子二人的人，他並不是那個公子哥兒。”
顏凝瞋目，“史御史？”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