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十三的行動
十三的確監視了穆一郎，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這源於先生的不足夠信任，也是對單獨執行任務人的一種保護，當然，也有任務失敗後殺人滅口的責任。
他看到了穆一郎沒有從太子宮偷出嬰兒，卻是一路敗走逃回了樂府。
他聽到了邀月樓中穆一郎和趙葭兒的談話，本應除掉穆一郎的他卻選擇了離開，他下不了手。
趙葭兒會去找先生求情，而他知道先生對葭兒還有重用，所以，希望再加上自己的求情，能留下穆一郎的性命。
而之後，先生也給了穆一郎機會。“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先生說，“十三，你也是看着過來的，我的指派，有誰敢問這問那的，只有他，每次不是提要求就是提問題，甚至推掉任務，就是因爲他覺得對方不該死。”他嗤出一聲，“我都說事成之後，將樂府給他們了，也算仁至義盡了吧，可你看看……”
十三很少見到先生這樣牢騷滿腹，他心中明白，先生雖然曾當着穆一郎的面誇讚他的能力，但也絲毫不會影響需要除掉他時的決絕。穆一郎已是經不起任何失誤了。
同時，他也不太能理解穆一郎。
沒錯，他們都是十分看重友情的人，但除此之外，他認爲：任務就是命令，就像在戰場上殺敵一樣，不可能在下手前還去思考對方的家庭、情感和人生。
他對朋友和對對手，態度分得很清，不像穆一郎。
但也正因爲如此，他不能不幫穆一郎。
奇怪的是，當他和穆一郎說起這樣的想法時，一郎是表示贊同的，並且認爲自己已經做到了。
“大個兒，”一郎叫着小時候他給高擎起的外號，“我從不認爲自己刀下的官員，哪個是無辜的！想想我們曾經的經歷，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可能不會被欺壓，我師父可能不會慘死，濟善堂可能還在幫助着更多的孤兒……所以，我不曾對他們生出一點憐憫和手下留情。”
濟善堂已經在早前就被朝廷點名取締了。
據說有關官員經過專門的調查，指出這個祠堂的背景不明，擅自聚集戰爭孤兒的行爲，從長遠考慮也不利於大漢朝廷的名聲，所以給了孤兒們一些可憐的“安家費”後，便驅散了他們。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也就是爲什麼先生只把對官的任務派給你，而不相信你能完成民間的行動。”
穆一郎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先生自然是最看重你的，也因爲你的確是全才，不枉他對你從小的祕密培養。而我等小民也有自知自明，但求儘量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和小時候一樣，高擎還是會被這小子的伶牙俐齒給噎住。
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只能在背後默默地幫他，不指望他的回報，只希望能盡力留住他這條小命。
所以，在當他看到一郎並沒有按時對兩個歌舞姬動手，而是差點被目標逃出城去時，他自己行動了。
這對於他來說駕輕就熟，當年那幾個到處打聽一郎和葭兒下落的人，就是被他們一個個收拾的。那時，他纔剛剛出道，還得跟着別人一起行動。
事後，他沒有時間斥責穆一郎，只去樂府告訴了他結果，留下四個字“好自爲之”，就趕來向先生彙報了。
但是，聽先生這話裏話外的，不知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剛纔做的事。
“若下次他再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你就不能怪我了，而且，我要你親自動手。”這是在讓他認同對穆一郎的處決，而且永遠無法去責怪這個決定。
沉默良久，十三擡起頭來，“先生，至少在下一次行動時，需要趙葭兒的全力相助，我在這之前，一定會和他們說清楚，如再出現問題，那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嗯，”先生頷首，“那你快回去吧，快到出晨操的時間了。”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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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章珏第一次被關進大牢。
儘管在此之前，他曾多次想象自己身處這樣的情景——一屋子黑臉大漢那樣的凶神惡煞和猥瑣骯髒……但好在眼前和想象大相徑庭。
說是大牢，其實就是太子宮郡邸獄裏的臨時牢房。
章珏容貌算得清秀，可扔進這牢房裏，卻也顯不出來了，畢竟，這裏所謂的囚犯，多數是太子案中被關起來的宮中侍從和宮女，還有一些以前的太子賓客，其實都是些循規蹈矩、知書達理的人。
大漢監獄本來是有男女分監的，但這次大案囚犯激增，已經不可能分別關押了。
章珏剛進來時放眼看了看，各個監房有木樁子隔開，大致能看見滿滿的人。但好像就這隔間人最少，加上他，只有八個囚犯，都是男子。他想起剛纔一個叫潘典獄的人曾小聲對獄卒交待，章珏在旁邊聽見了“善待”兩個字。
章珏在靠門邊鋪着乾草的地方坐下，然後就雙手抱膝，將頭埋下去，儘量避免與投向他的好奇目光對視。
說來也奇怪，除了有點尷尬之外，被關在這裏竟然比之前被一個人關在華麗的屋子裏，更能讓他安心。
不一會兒，他便思緒恍惚起來。
那晚之後，只要他一閉上眼，首先闖進腦海的不無例外都是那流滿一地的血。
他目瞪口呆地一步步走出房門，注意着沒讓腳下染上血漬。
“好了，章玉他們的仇我報了，你自己的仇，你還來得及自己報！”站在屋外的黑衣人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在手中一轉拿住刀身，將刀柄遞給章珏。
章珏看着那把刀，又看了看地上肥碩的身體，恨恨地抿緊雙脣，接過了刀。
“兄長，幫我把他翻過來。”他依然盯在地上。
“怎麼？你……”黑衣人問完便明白了。
他以爲章珏只會自己胡亂紮上幾刀解氣，但看了眼院門，應該還有時間，就蹲下將那身體反轉了過來。
章珏的動作還算利索，完事後黑衣人卻盯着章珏手中的東西問：“那，你準備拿它怎麼辦？”
“埋起來，到時候燒了祭給父兄！”說完，他將刀還給黑衣人，“兄長，你快走吧，我過會兒再叫人進來。”
“你確定不跟我走嗎？”
章珏搖搖頭，“我跑了，反倒坐實了和此事的關係，到時候還會害了阿母。”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在這裏可以看着府衙來查的情況，也不能讓這件事牽連上兄長您。”
黑衣人垂眼皺了皺眉，點點頭，縱上屋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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