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這裏和你們山門很像……”齊正言微微皺眉,對張聞說道。
張聞還沒有下過山,並不清楚自身門派的山腳是怎樣,只能搖頭道:“我半途昏迷,被老僕抱上山的,從未見過山門。”
這倒是實話,正是因爲身體主人的昏迷,自己才能穿越而來。
“我隨門中長輩到少林時見過,地形佈置基本一致。”齊正言雖未多說什麼,臉上卻有了幾分疑惑,既然是兩個世界,爲何會如此相像?而且自身世界的少林寺在蓮臺山,這裏卻是少華山,根本不是同樣的山脈。
張聞想了想道:“等上了山,我就清楚了,不過若只是建築佈置一致,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按照‘六道輪迴之主’的說法,輪迴世界多如滿天星斗,偶有巧合,不足爲奇,畢竟都是佛門禪林。”
兩人身後的小紫精神略顯萎靡地聽着他們說話,向輝則由於臉龐中了一刀,傷了鼻樑和肌肉,一開口就會扯得生痛,不復前幾日的阿諛討好,半捂着臉,不時出呻吟。
想不明白爲什麼的齊正言點了點,與張聞一起走到了守山僧人面前,沉穩開口道:“幾位大師,我等有重要消息稟報貴派方丈。”
“不知是何消息?如今兵荒馬亂,不敢隨意放人上山。”領頭的僧人雙手合十,不卑不亢地問道。
張聞鄭重地道:“不知法師上下?”
“貧僧法號德光。”領頭僧人露出一絲微笑,“敢問師弟法號?”
他算是拉了近乎。
張聞報了法號後,言簡意賅地道:“大將軍朵兒察欲率手下高手和大軍前來剿滅貴派,我等得義士相助,探知了此事,獲得了貴派內奸名單,事關重大,不便明言,還請師兄稟報貴派方丈大師。”
德光眉頭一皺:“真定師弟,你們可是兵分兩路?”
“正是,師兄,另外一路已至?”張聞驚喜地問道。
“是的,兩位女施主,兩位男施主。”德光並無隱瞞,“此事已經傳了出去,附近門派的居士施主都趕來相助,正聚集在旁邊客棧。”
張聞臉含笑容地點了點頭,心情異常舒暢,張遠山和江芷微沒出事就好,輪迴世界裏最難碰上的就是這種有底線的名門正派弟子,要是他們遇害,日後有很大機率碰上心狠手辣或面慈肚黑之輩,更別提自己和他們有了不淺的交情,已經算是朋友了。
德光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此時正值鄙派生死存亡之秋,萬不敢隨意放人入山,怕混入了奸細,還請師弟你們去旁邊客棧暫住,等我請示過方丈大師,再來延請你們。”
聽他說的如此誠懇如此坦白,張聞和齊正言自無反對,還禮之後,就往着旁邊客棧走去——少林僧人衆多,來往客人和販菜農夫不少,山腳下自地形成了一個落腳之地,這一點,不少門派都類似。
“江姑娘和張師兄已至,我們的重要性是大大降低,難怪他們不重視我們。”張聞隨口抱怨道。
齊正言沒有附和張聞,擡頭看了看天色:“還有半日到時限,應該來得及入寺。”
“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吧……”張聞話未說完,就閉上了嘴巴,免得烏鴉嘴。
“哈哈,幾位也是來援助少林的?”這時,客棧附近走來一位外表粗豪的大漢,笑聲爽朗地問着張聞等人。
張聞微笑道:“正是。”
“我等也是,自昨日聽聞蠻族食人惡魔要圍剿少林之後,各方義士紛紛趕來。”這大漢指了指自己,“我是河洛魏無忌,還未請教過幾位朋友姓名。”
提到自身姓名時,魏無忌腰背一挺,似乎在準備接受驚訝久仰的目光,顯然名聲不小。
張聞悄悄撇了撇嘴,我怎麼知道你是誰,別這樣一幅我很出名,快來膜拜我的樣子。
除了朵兒察,張聞真不知道誰是誰,於是故意忽視了魏無忌的目光,笑着將幾人介紹了一遍。
魏無忌臉色略顯尷尬,但旋即正常,笑呵呵地道:“幾位朋友,你們似是經過血戰才突圍而來?這位姑娘,好像,好像並不會武藝?”
他的疑惑很正常,張聞並不見怪,換做自己,同樣也會有類似疑問,只不過未必當面說出。
沉吟了一下,他點了點頭:“我等趕來途中,遇到了幾名蠻族高手,好不容易纔突圍。”
說完,他指了指小紫:“這位是齊師兄未婚妻,雖無縛雞之力,卻有患難之情,捨棄家中安穩,自願隨我等前來,與齊師兄生死與共。”
當,齊正言手中長劍一下墜地,然後目光復雜地看了張聞一眼,似譴責似惱怒,而小紫還沒弄清楚狀況,一臉的懵懂。
張聞悄悄攤了攤手,總不能說是我這個和尚的未婚妻吧?
嘿嘿,論起編造狗血故事的能力,這個世界誰能與我抗衡?
魏無忌讚許地點了點頭:“齊兄弟能得如此有情有義的佳人傾心,實在讓我羨慕,我與幾位一見如故,不如由在下做東,請大家飲水酒一杯,換一套乾淨衣裳?”
這就是江湖上豪爽的大俠?張聞默默腹誹道,不過此地臨近少林,應無太大危險,於是將手一指:“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真定法師你倒是個豪爽之人。”魏無忌朗聲笑道,做出邀請的手勢。
走向客棧的途中,張聞自然抓住機會向魏無忌打探附近消息,以便尋找江芷微等人。
“消息剛剛傳出,整個河洛武林就沸騰了,在一位位德高望重的大俠號召下,不少朋友皆趕來少林相助,計有洛河門少掌門林別雪……”魏無忌神采飛揚地說道,似乎朵兒察的高手和大軍即將灰飛煙滅。
張聞隨口笑道:“這些德高望重的大俠之中怕就有魏大俠你了?”
魏無忌自矜地笑了笑:“當不得,當不得,只是附前輩驥尾,唉,我學武三十載,不過堪堪摸到先天之門,比起林少掌門這種年未三十就已突破到先天的天才,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先天?張聞和齊正言對視一眼,這裏的境界劃分與自身世界有區別?
“不過這次……”魏無忌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茫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可置信之事。
張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與他一起踏入了簡陋客棧之門。
客棧內,人頭攢動,不僅桌位全滿,不少地方還站滿了人。
“真的如此熱鬧?”魏無忌拉過一位青春嬌美的少女,疑惑地問道。
這俠女指着角落,又敬畏又崇慕地道:“張公子下來了,正在與林少掌門品茶論酒。”
“張公子?”魏無忌表情一變,同樣又敬又畏。
順着少女的手指,張聞望了過去,看到了客棧內難得一見的清淨之處。
角落裏,擺放着一張方桌,兩位男子相對而坐,面前有着酒杯茶壺等物。
其中一個男子成熟儒雅,臉含微笑,另外一個則身着真武道袍,鼻樑挺拔,朝氣蓬勃,英俊陽剛,儼然便是張聞的熟人張遠山。
兩人周圍,來往客人都下意識留出了一片空地,顯得異常清淨。
“張公子?”張聞重複着魏無忌的疑問,但含義截然不同。
魏無忌轉頭看着張聞,輕輕頷道:“張公子是隱士高人之徒,初次行走江湖,你們不知曉很正常。”
“哦?”張聞正好趁機會打探張遠山等人的遭遇,免得出了問題也不知道,於是做出好奇模樣。
魏無忌再次敬畏地看了張遠山一眼道:“張公子俠肝義膽,義薄雲天,不同於我等流俗,不僅未滿二十就已突破至先天,而且爲了少林之事,披星戴月,闖過重重截殺,前來報信。”
這裏的先天指的是開竅?張聞微微點頭,這倒有可能,按照江芷微他們偶爾的說法,蓄氣大成之後,吐一口濁氣,返赤子嬰兒,以修內景天地,開天生神竅。
“而截殺他們的高手裏,就有‘鎮河洛’關浩然,他入先天已二十載,乃天下絕頂之一,可惜年老糊塗,叛族離國,成爲蠻族走狗,最終遭張公子誅殺。”
旁邊那位女俠重重點頭,臉頰泛紅地道:“此事生在關河鎮口,不少江湖同道目睹,皆震驚於張公子的實力,他之威名已經遍傳河洛。”
“關浩然雖年老體衰,但也是先天高手,足見張公子之恐怖,更爲恐怖的是,他才十九歲,唉,我感覺前半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魏無忌自嘲了一句,頗有幾分沮喪。
“是啊,恐怕只有林少掌門這種俊傑才能與張公子論交,世外高人之徒,果然非同凡響。”旁邊經過的江湖人士也跟着感慨道。
魏無忌摸了摸下巴,收斂起其他情緒,敬重畏懼地道:“我等還是去另外一邊擠擠吧,免得打擾到張公子和林少掌門,你,你……”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面前的小和尚直愣愣地走向了張公子和林少掌門所在,怎麼也喚不回來。
他未免太莽撞了吧!就算想結識高人,這樣也會遭致反感的。
方桌旁,林別雪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三十年的洛河酒,醇厚濃香。”
張遠山回敬一口,點了點頭:“確實不凡。”
“唉,我等能安心品茶論酒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天下紛亂,連少林也要過一場刀火,不知何時何日,才能得享安寧。”林別雪輕輕嘆了口氣。
張遠山微笑品了口茶:“天下之道,盛極而衰,死中蘊生,蠻族雖強,終有衰敗之日,我等須得保持有用之身,以作光復之種。”
林別雪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不愧是隱世道門高足……”
突然,他的笑容消失,不怒自威,因爲看到一個髒兮兮的小和尚漫不經心地走了過來。
“你是?”他慢條斯理地問道,氣場十足,讓普通江湖人士根本不敢靠近,也讓魏無忌隱隱有些忐忑,這畢竟是自己帶進來的人。
然而,他卻看到那個小和尚毫不在意地坐下,一點也不客氣地從張遠山面前拿過一個杯子,倒了一杯烈酒,隨意地道:“先乾爲敬。”
張遠山笑了笑,也不阻止,而是拿起另外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清茶。
啊?看到張遠山的表現,魏無忌和旁邊的俠女等人都凝固了表情,這看似狼狽的小和尚與張公子是舊識?他也是隱世門派的高徒?
本待怒的林別雪怔了怔,重新浮現笑意,拿起酒杯,與張聞相碰。
周圍不明所以的江湖人士表情都變得異常精彩,紛紛猜測這是哪位成名高手。
咳咳咳,張聞喝下烈酒之後,只覺一道火線從喉嚨燒到了胃袋,忍不住咳嗽起來。
糟糕,忘記這不是酒精考驗的原本身體了!
這時,張聞眼前出現了一杯清茶,於是,他想也沒想就端起喝下,終於止住了胃袋翻滾的難受。
“真定師弟,不說戒律之事,初次飲酒也不該如此莽撞。”張遠山溫和地說道,顯然之前就猜到張聞這具身體並無飲酒經驗——這並不難猜,一般大族出身都家教嚴格,兼年紀幼小就被送至少林,哪有喝酒的機會?
張聞止住咳嗽後,微笑把玩着酒杯道:“不知烈酒滋味,小僧又怎能明白戒律之可貴和必然。”
“嗯,不破不立。”張遠山不太在意地附和了一句。
“江姑娘呢?”張聞一派寶相莊嚴。
張遠山苦笑道:“江師妹不耐煩應酬,還在樓上休息。”
“這位是?”林別雪忍不住開口相詢。
張遠山沉吟了一下,略帶笑意地道:“真定師弟乃家師好友之徒,綽號‘斬業佛刀’。”
“斬業佛刀……”林別雪低聲重複了一遍,接着呵呵笑道,“真定法師原來也是世外高人之徒。”
斬業佛刀……張聞嘴角抽了抽,對張遠山給自己起的外號不太滿意,我樂意用刀嗎?
他微笑拿起茶杯,品了口清茶,打了個機鋒:“皆淪苦海,何言世外?”
這個時候,張聞分外遺憾,自己爲什麼穿得是破破爛爛沾滿血污的灰色僧衣,未能展現出得道高僧的出塵風采啊!
“有趣,有趣!”林別雪笑了一聲,舉杯仰頭,幹了手中烈酒。
“斬業佛刀?”客棧內的魏無忌等人都喃喃自語,品味着這個從未聽過的外號,不過既然是張公子所言,這真定法師看來確實不凡,自己等人還是見識淺薄了一點,對河洛武林之外的事情瞭解不多。
張遠山回頭看了看並未靠攏的齊正言等人,對林別雪致意道:“在下有客來訪,還請林兄見諒。”
林別雪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林某也得回房打坐調息了,朵兒察的高手隨時會偷襲此處,不能不防,須得養好精神。”
與林別雪告辭後,張遠山領着張聞等人往客棧三層走去,隨口笑道:“真定師弟,齊師弟,看你們滿身血污,衣衫破爛,此行當是艱難,不過能無一人身亡,實在讓人刮目相看。”
“並未遇到開竅期的敵人。”齊正言簡單地說明了原因。
“嗯,許是來不及追上你們。我打聽過了,朵兒察手下有四大先天高手,‘鎮河洛’關浩然,‘百變書生’鄺承望,‘白眉惡狼’博爾罕,以及‘掌上乾坤’湯順,你們須得小心剩下三個。”張遠山停在一扇門前,輕輕敲了敲。
“進來。”江芷微如黃鸝出谷的聲音從房內傳出。
推開房門,張聞看見江芷微正盤膝打坐,“白虹貫日”劍脫鞘橫放於膝上,映照着陽光,恰似一汪碧泉。
而那妖嬈少婦無所事事地坐於桌邊,玩弄着面前茶杯。
“小和尚,你們倒是過得精彩。”江芷微還劍入鞘,微笑打着招呼,“我就無趣了,好不容易有個對手,卻被張師兄搶去。”
因着無人身亡,她心情甚好,開起了玩笑。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貧僧也不願殺生,然斬業不斬業,殺生既護生,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張聞胡謅着以前聽過的一些比較有範的話語。
“哈哈,你倒是個嘴上高僧,扯得蠻有道理嘛,我差點就被唬弄過去。”江芷微毫不掩飾笑意地說道,張遠山更是失笑搖頭,顯然沒聽過這種歪理邪說。
然後,江芷微指了指那妖嬈少婦,“這位夫人叫做柯碧君,蓄氣小成,突破攔截時,她也出了不少力。”
張聞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回身介紹了小紫和向輝,末了問道:“那位呢?亡於追殺了嗎?”
“王晉王大俠本身是開了眼竅的高手,到了少林,完成了第一個主線任務後,不大樂意和我們這些小輩混在一起了,正四處走動,聯絡外援。”張遠山不怒不惱非常平和地回答。
張聞對主線任務之事頗爲關切:“你們完成主線任務一了?主線任務二是什麼?”
“我們昨晚就入寺見了方丈大師,完成了第一個主線任務,得到了善功獎勵,不過我們來歷不清,他們不敢讓我們居於寺內,依然打發我們下山,說拷問內奸之後,再做商議。”江芷微言簡意賅地說了說昨日之事,“主線任務二是堅守少林至最後一刻,完成獎勵一百善功,否則扣除。”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他們肯定會找你們入寺覈實,免得被我們矇蔽。”
聽了江芷微的話語,張聞內心安穩了下來,笑嘻嘻地道:“張師兄,有沒有多餘衣服借我?這一身穿着實在難受。”
張遠山呵呵笑道:“早就給你們準備好衣物了,真定師弟,齊師弟,向輝兄弟,隨我去隔壁洗個澡,換身衣服。”
…………
洗完澡,換好衣物,正覺一身清爽時,張聞等來了德光,得知方丈心寂大師將親自見自己等人,詢問突圍和內奸之事。
山路彎彎,綠林蔥蔥,張聞越走越是眼熟。
這不是我平時挑水的山路嗎?張聞忽然醒悟,轉頭看向江芷微、張遠山和齊正言,得到了他們肯定的點頭。
莫非這裏真與自家少林一模一樣,除了裏面之人?
“心寂大師乃先天頂峯之高人,只差一步就能邁入內外天地交匯的‘仙真’之境,你們莫要失了禮數。”張遠山不知爲什麼,忽地給張聞等人介紹起方丈大師。
“張施主謬讚了,不過在我佛門,不叫‘仙真’之境,而是謂之‘禪境’。”德光神情舒緩地解釋道。
這時,江芷微熟悉的聲音在張聞耳中響起:“寺內佈置也與少林一致,你莫要驚訝,輪迴世界的謎團太多太多了。”
有了江芷微的提醒,張聞踏入寺門,穿過廣場、大殿和院落時,並未表現出任何訝異,但精神卻有點恍惚,似乎自己不是在完成輪迴任務,而是正與真慧師弟等人一起行走於寺內,按部就班地進行着挑水、識字、練武、打坐、誦經的生活。
當!
悠揚深遠的鐘聲響起,將張聞從恍惚裏驚醒,安撫着他心中種種忐忑疑惑。
踏入大雄寶殿,張聞看到了十幾個着黃色僧衣,被紅色袈裟的僧人,爲首那位,白眉稀疏,皮膚鬆弛,滿是皺紋,但雙眼慈和,不見一點渾濁。
“幾位施主冒死來報,老衲感激不盡。”心寂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
“蠻族兇惡,乃天下公敵,貧僧等人不過略盡綿力,保我佛門淨土。”張聞說場面話還是有很深造詣的,然後從懷裏拿出了“六道輪迴之主”給的內奸名單。
心寂微微點頭,將手一招,那一頁薄紙頓時如隨風柳絮,落入了他之手中。
突然,張聞眼前一花,看到大殿中央的金身佛像正拈花微笑,下方燭火竄起,交織成一個個文字。
“內奸名單送至少林,主線任務一完成,入寺者每人獎勵五十善功。”
“主線任務二開啓:堅守少林至最後一刻,不得提前逃走,成功獎勵一百善功,失敗則扣除一百善功。”
火花寥落,文字消失,張聞消除了心中一塊大石,垂下眼簾,靜靜等待着心寂詢問。
心寂邊看邊頷首,末了嘆息一聲:“面對紅塵,縱是出家僧人,也未能盡免,這次多虧諸位施主冒死送來這份名單,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丈大師神功蓋世,縱是朵兒察率衆多高手突襲,也無法攻破少林,我等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張遠山很是客氣地回答。
心寂搖了搖頭:“出家人不打誑語,若內奸發難,山道關隘將無法守住,這就難以阻止朵兒察的大軍了,而且,老衲乃行將圓寂之人,武功早就不復當年,朵兒察又號稱蠻族第一高手,出手之間風起雲動,老衲實無信心擋住,只能捨去殘軀,尋覓鎮壓他之機會。”
“方丈,萬萬不可!留住有用之身,以圖來日!”
“師父,您威震江湖幾十載,乃我少林象徵,你若在,即使山門被毀,少林依然無恙!”
一位位首座長老紛紛出言勸阻。
心寂豎起右掌,止住嘈雜:“阿彌陀佛,你們身爲出家之人,爲何看不透這具臭皮囊?”
說完,他微笑看着張聞:“老衲對幾位遭遇的追殺頗有幾分興趣,不知能否相告?”
張聞知道這是取得信任的關鍵,微微點頭:“但憑方丈大師發問。”
心寂挨個挨個地問着張聞、齊正言、小紫和向輝,主要是一些細節問題。
只要不涉及出身來歷,張聞等人問心無愧,並沒有根據彼此的回答而更改自身的所見所聞,全是有什麼說什麼。
心寂的表情不見任何變化,耐心地聽完了衆人回答。
“年紀大了,總是有些怪癖,感謝幾位滿足老衲的好奇。”心寂笑眯眯地說道,然後轉頭吩咐旁邊的僧侶,“安排幾位施主……”
話音未落,他面前站着的張聞等人之中,一道人影快如鬼魅地竄了出來,一掌按在了他的胸腹之間。
袈裟鼓漲,一下將這道人影彈飛,心寂口中噴出一股鮮血,鐵砂般打在了這人身上,將他打得踉踉蹌蹌。
“向輝?”這個時候,張聞才反應過來,出手襲擊方丈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同伴向輝!
“哈哈,大將軍託我向方丈問好!”“向輝”朗聲大笑,快如輕煙地溜向殿外。
他所選道路是武功較低的柯碧君方向。
啪,他一掌打飛柯碧君,看到了前方空空蕩蕩的大門。
成功了!他興奮地想道。
突然,一道劍光亮起,寒意直透他的眉心,逼得他腳步一頓,轉換了方向。
可這道劍光如附骨之疽,不管“向輝”怎麼閃避,始終能感受到眉心一點刺痛!
“這是什麼劍法?”他又驚又恐。
這時,心寂旁邊的某位首座愕然開口:
“百變書生!”
張聞忽然有所明悟,原來向輝在第二次襲擊之中就已經身亡,被“百變書生”代替!
想到自己和這麼可怕的敵人待了整整一日,張聞頓時不寒而慄。
還好他的目標不是自己!
“百變書生”以易容、僞裝和輕功聞名,短短一個呼吸內,他就在極小空間內閃轉騰挪,努力地想要擺脫那道死死指着眉心的劍光。
可是,他驚恐地發現,無論自己做出什麼變化,對方都像能提前看到聽到,毫釐不差地跟上,眉心刺骨寒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深!
怎麼會有如此厲害的劍客?
他到了客棧後,悄悄打聽過“鎮河洛”關浩然的事情,知道張遠山的武功出神入化,已入先天,勝過自己一籌,所以偷襲重創心寂大師後,選擇的逃跑方向避開了張遠山,沒有試圖從毫無武功的小紫那裏突圍。
誰知道,那常常帶笑,明豔不可方物的少女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一名劍客!
絕對比那衆人敬仰的張公子強!
強很多!
後悔侵蝕了百變書生的心靈,但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不說自己能不能躲開這一劍,等到少林衆首座長老趕至,自己就絕無脫身機會了,於是一咬牙,臉上閃過一陣赤紅,往前一晃,然後突地詭異倒退,直入張聞和齊正言中央。
他這是要藉助“人盾”擺脫江芷微這一劍!
張聞見百變書生身法矯捷靈動,如鬼如狐,突然心有所感,想到了自身的“神行八步”,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彷彿什麼也沒明白。
百變書生左腳虛踏,右腳爲軸,詭異轉身,就要閃到張聞身後,以此避開江芷微跗骨之劍。
這一步……張聞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和神行八步中的一步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於是,他本能地滑步轉身,同樣往百變書生身後閃去。
身前空空蕩蕩,百變書生又驚又愕,眉心寒意愈發濃郁。
他不得不再次變換步伐,而張聞在他的牽引之下,發揮出了“神行八步”有成以來最好的一步。
兩人如同舞伴,翩翩起舞,不斷變化方向,卻始終相對而立,優雅莫測。
這死和尚!百變書生腹中怒罵,若再給他一個呼吸的時間,他保證能將這小和尚玩死,可是,這短短的阻攔之後,他已看到了那截鋒利的劍尖。
旁邊的齊正言長劍一抽,點點寒星飄渺落下,罩住了百變書生。
等到張遠山及少林衆僧趕到,百變書生已是陷入死地。
張聞武功差了不止一籌,怕被百變書生當成人質,於是施展神行八步,見機溜出了重圍,提着戒刀,準備打打太平拳,抽冷子給百變書生一刀。
一想到自己居然全無戒心地和這個敵人相處了一日,被他矇騙,在死亡邊緣遊走,張聞內心就暗自惱怒,當然不會放過報復的機會。
百變書生窮極變化,可依然無用,受了戒律院首座一掌,捱了江芷微、張遠山和齊正言各一劍,頭髮披散,鮮血橫流,踉蹌竄出,可身形遲緩,已無逃跑之能。
張聞見狀,邁步上前,一刀劈在了他的背部,砍出了好深一道傷口。
哼,我就是這麼小心眼的人!
百變書生再也無力支撐,直接倒地,被紅色袈裟拂過,封閉了穴道。
“南無阿彌陀佛,鄺施主別來無恙?十年未見,老衲卻是走了眼,未能認出施主。”心寂臉色枯黃,但無人攙扶地走了上來。
百變書生被擒之後,知道求饒無效,於是昂着頭,高聲笑道:“哈哈,方丈大師老眼昏花,不復當年盛況了。不過將軍大人卻分外看重大師,若您能率少林投誠,他必求肯皇上,敕封你爲國師,讓少林成爲佛門首寺,香火不斷,良田萬傾!”
“率獸食人,修羅之爲,老衲羞於爲伍。”心寂這話頗有幾分豪情。
“哼,將軍大人所慮,只方丈大師一人耳,如今大師被我所傷,又有何人能擋將軍大人?險隘山道?那隻能阻普通高手和兵卒,於將軍大人而言,如履平地,到時候,關隘形同虛設!”百變書生收買不成,頓時恐嚇起來,“方丈大師,莫要讓少林千年基業毀於你手!”
張聞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非是贊同百變書生所言,而是有一點,他說的很對,有“超越層次”的高手存在時,若己方無人可以抗衡,一般的山道關隘根本毫無作用,這高手完全可以迂迴過去,殺掉守衛,打開通道,供同夥進入。
“阿彌陀佛,施主無需多言,少林基業只在佛理禪意。”心寂揚起袖袍,一隻枯瘦手掌就往百變書生頭頂拂去,“大戰在即,老衲無法留手了。”
“你,你竟然要殺人!”百變書生又驚又懼,他還幻想着江芷微張遠山要殺自己而少林僧人阻止,只是廢掉武功的,“你的戒律呢?你的佛祖呢?將軍大人即將趕來,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阿彌陀佛,佛有慈悲心腸,亦有金剛怒目。”心寂語氣平淡不驚地說道,手掌在百變書生頭頂輕輕一拂。
頓時,百變書生瞪大了一雙不甘心的眼睛,軟軟倒地。
張聞忽然覺得這老和尚頗合自己胃口,正要開口說話,突地看到那金身佛像再次拈花微笑,火苗竄起,重新織成文字,並不斷變化。
“支線任務一:殺死敵對陣營四大先天高手之中的‘百變書生’,江芷微獎勵三十善功,張遠山、真定各獎勵二十善功,齊正言、王晉各獎勵十個善功。”
“支線任務描述:殺死敵對陣營四大先天高手之一,參與者既根據任務難度、實力對比、出力程度獲得相應善功獎勵。”
“支線任務二開啓:殺死大將軍朵兒察,參與者根據貢獻,獎勵五十到兩百善功不等!”
“這,這是支線任務?”張聞有點不敢置信。
這時,張遠山用傳音入密分別對他和齊正言道:“之前來不及細說,我誅殺關浩然時,就開啓了這個支線任務,因爲只有我出手,根據實力對比,獲得了五十善功,我想若是真定師弟你獨立完成這個任務,恐怕獎勵會超過一百。”
嗯,張聞點了點頭,這種環境下,沒法多問,於是等待心寂發話。
心寂看着百變書生的屍體,剛要說話,身後忽然站出一白眉老僧,義憤填膺地指着張聞等人道:“你們這細,竟然將百變書生帶入寺中,害了方丈!還有何圖謀?”
一位位首座長老紛紛上前,似乎打算將張聞等人擒下。
在張遠山開口辯解前,心寂揮了揮衣袖道:“不用如此激動,幾位施主非是奸細,應只是被百變書生矇騙,若他們是奸細,剛纔百變書生偷襲老衲時,若江施主、張施主同時出手,以他們的實力,老衲怕是已經圓寂。”
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羣情激奮的狀況平息了下來,不過白眉老僧還是沉着一張臉道:“幾位施主來歷不清,或許大部分確實是義士,可誰敢說未混有百變書生這樣的人了?剛纔不暴露,也許只是圖謀深遠。在鑑別清楚前,不應讓他們在寺內久待。”
“這樣會讓前來相助的義士寒心的。”有位中年僧人遲疑地說道。
白眉老僧堅決地道:“方丈被偷襲受創,我們不能再冒險了,而且人多眼雜,那羣義士之中怕是混有不少蠻族奸細,還不如讓他們各自還家。”
心寂嘆了口氣,對張遠山道:“寺中有些爭執和討論,不便幾位施主聽聞,還請幾位施主先下山,等我們商議出結果,再通知幾位。”
雖然被冤枉有些憋屈,但張遠山、江芷微等人都是大派出身,年紀也小,還做不出來翻臉之事,於是背起柯碧君屍體,告辭離寺,返回山腳。
“要是不能入寺,那怎麼堅守至最後一刻?”行走于山路時,一直沒與張聞等人有什麼交流的王晉突然說道。
張遠山沉吟了一下道:“希望商議出來的是好結果,而且在山下堅守,也是堅守少林,只不過這樣太危險了,嗯,真定師弟,你知道進入少林的密道嗎?”
他也不想太墨守成規,想從密道潛入少林,而這裏與主世界少林分外相像,問張聞似乎沒錯。
“我入寺不足一年,哪知道如此祕辛。”張聞無奈回答。
齊正言突然悶聲開口:“那可以趁蠻族大軍攻破關隘時混入少林,之前就得小心爲上了。”
張遠山嘆了口氣:“心寂大師重傷,我懷疑少林堅守的決心,也許他們會安排有希望的弟子帶着祕籍、舍利子等物祕密離開,那樣一來,我們是不是奸細都無關重要,肯定會被放入寺中的。”
“希望如張師兄所言。”齊正言點了點頭。
一直沉默的江芷微忽地開口:“若是無法入寺,完成主線任務,那我們就努力殺掉朵兒察,這樣每人至少有五十善功了,加上之前的積累,足夠扣除。”
這,這還真是典型的江芷微想法……張聞腹誹了一句。
這時,張遠山凝重地道:“向輝被百變書生替換而我們不知,在他面前很是談了不少輪迴世界之事,可爲何我們沒有被抹殺?”
“也許是這種情況下,六道輪迴之主會篡改百變書生的聽覺,畢竟它不可能提醒我們小心‘內奸’,而我們則屬於無心之過。”張聞猜測道。
事到如今,百變書生已死,自己等人還未被抹殺,只能這麼解釋了。
商量之中,幾人回到了客棧,卻發現一片愁雲慘淡,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隱現恐懼。
“魏大俠,出了什麼事?”張聞招呼着不遠處的魏無忌。
魏無忌快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張遠山,又驚又怕地道:“張公子,林少掌門遇害了!”
“什麼?”張遠山再沉穩,也忍不出驚訝出聲,剛剛纔與自己品茶論酒的林別雪竟然就遇害了?
“是啊,林少掌門的書童見他打坐調息的時間已過,於是進去收拾,卻發現他躺在牀上,死狀詭異。”魏無忌後怕地說道。
“帶我們過去看看。”張遠山沉聲吩咐。
張聞也覺得此事詭異非常,沒有反對,跟着他們一起上了二層,進了林別雪的房間。
房間內,林別雪無聲地躺在牀上,臉含微笑,安寧靜謐,像是得到了解脫,獲得了新生,沒有一點痛苦,而他脖子以下的皮膚和肌肉發黃收縮,彷彿多年乾屍,死狀極其詭異!
“這種死法,有些眼熟,又不太相同……”張遠山疑惑地看向江芷微。
江芷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是類似感受。
砰,門板處發出一道響聲。
張聞等人回首望去,看到小紫臉色發白地連連退後,撞到對面牆上也沒有任何感覺。
“小桑,小桑也來了……”她夢囈似地搖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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