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施施然跳進房間,慢悠悠將窗戶關上,等待卯兔先說話,免得十二相神有什麼規矩自己不清楚。
看着申猴一副回到自家的悠閒模樣,尤弘博是又氣又惱又恨,自己一向自詡爲聰明,想不到僅僅是着急了一下鏢物丟失之事,就被卯兔和申猴兩大相神盯上,而急切之中,自己竟然毫無防備。
“你來做什麼?”卯兔果然忍不住先開口了。
張聞嘿嘿笑了一聲:“當然是抓尤三爺換白玉佛像,要不然十幾位高手將佛像一圍,我就算三頭六臂,也盜不出佛像啊。”
他早就想好了理由,不過心裏卻在腹誹,若真有三頭六臂,那怕是七十二變也練成了,哪怕高手將房間塞滿,一樣能輕鬆盜出佛像。
“你怎會如此高調地盜佛像?”卯兔沒有懷疑,轉而問起留書盜像之事。
“之前接下的一個任務,不這麼高調完成不了。”張聞含糊回答。
對於別人任務之事,卯兔不便多問,點了點頭:“我的任務是帶走尤弘博,你別和我搶。”
“無妨,只要尤弘博失蹤,還怕尤同光不就範?”張聞不太在意地回答,忽然目光一凝,看向合攏的窗戶,沉聲道,“白衣劍神……”
卯兔驚愕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可突然看到申猴身影一閃,鬼魅般撲到了自己面前,雙手直指胸口大穴。
猝不及防之下,她躲閃不及,只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雙手同樣抓向張聞胸前。
她就不信擅長手上功法的自己會在點穴上比只是刀法出衆的申猴差!
出手速度,她快於張聞,十指泛着烏光,抓住了胸前幾處大穴。
暗金光芒流轉,卯兔只覺雙手戳中了金石,劇痛難忍,然後胸前一麻,僵立在了原地。
張聞大口喘着氣,調息了幾下,讓胸前麻痹消去,這卯兔的點穴法頗爲特殊,竟然能稍微透過金鐘罩的防禦,影響自己的穴道,若非刻意避開了膻中罩門,恐怕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看來永遠不能小瞧別人的功法,也不能總是這麼簡單粗暴……”張聞暗自總結着。
他知道自己對十二相神內部的事情瞭解甚少,稍有答錯就會引來懷疑,因此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套卯兔的話,而是打算直接抓住她,拷問十二相神的祕密和暗號、對話等細節,如此方能順利混入,完成支線任務。
“你想做什麼?”卯兔驚恐問道。
張聞沒有答話,直接封住了她和尤弘博的啞穴,挾着他們就往外而去。
這裏並非拷問消息的好地方。
剛踏入院中,張聞忽然停步,嬉笑的猴頭下是凝重的表情。
院內梧桐之下,落葉打旋,白衣勝雪,一把長劍泛着寒光,吸引了所有注意。
持劍之人身材高瘦,眉成游龍,鼻似懸膽,白衣一塵不染,冷峻之中透着幾分果斷。
他容貌出衆,可所有人都會忽視這一點,只會注意他那雙幽深鋒銳的黑瞳。
白衣劍神,洛青!
張聞內心幾乎是無奈地響起這個名字,自己難道是烏鴉嘴,一說他就來?
洛青盯着張聞,冰冷開口:“十二相神,罪大惡極,當誅。”
然後他擡起劍,淡淡道:“拔刀吧。”
我能說我不是申猴嗎……張聞不清楚洛青什麼立場,自然不可能自曝身份,於是放下卯兔和尤弘博,右手拔出戒刀,心神沉浸入內,左手觸摸着暴雨梨花針。
長劍刺出,整個院子內所有的光華彷彿都集中在了劍上,寒光照人,皮膚有感。
張聞視線之內,只有那道劍光,它佔據了所有空間,遮蔽了天空,從四面八方襲來,浩浩蕩蕩,莫可阻擋。
一劍之威,恐怖若斯!
張聞知道自己的感官已經被徹底影響,可知道歸知道,此時根本無從分辨真正的長劍從何刺來,恐怕就算自己佈下銅牆鐵壁的防禦,也只是感官影響之後的“銅牆鐵壁”,真正情況下漏洞百出。
洛青看來開的也是精神祕藏,難怪初入宗師就敢挑戰崔栩!
而且他比崔栩更恐怖,不是身如虛影,而是劍藏八方,暴雨梨花針僅僅能對付一個方向,無可奈何!
張聞閉上眼睛,收斂聽力,遺忘皮膚,整個世界頓時變得一片清靜,彷彿在佛堂誦經,彷彿在入定忘我,彷彿在暮鼓晨鐘。
接着,長刀揚起,佛像坍塌,喧囂入耳,鐘鼓破損!
刀意迸發,無遮無掩,張聞神奇地把握到了洛青這一劍刺來的痕跡。
洛青神色略微恍惚,似乎被刀意干擾,長劍遲緩了一點。
正當張聞“斷清淨”即將斬出,襲向洛青時,院外忽然飛進來七八人,有赤着雙手的,有手握長棍的,各種兵器不一而足,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戴着面具,分別是鼠、虎、牛、蛇等。
十二相神?
張聞一驚,“斷清淨”沒有斬出,而這七八個相神的目標非是張聞,趁着洛青略有恍惚的時候,刀劍相加,棍棒奇襲,殺氣逼人。
洛青長劍一劃,絕大部分相神的兵器都神奇地自己改變了方向,擊在了虛處,只有子鼠,雙掌翻飛,欺到了洛青身邊。
洛青神色不變,長劍下移,直接用劍柄戳向子鼠的雙掌。
他們利用我暗殺洛青?
見狀,張聞大喫一驚,還好自己沒有真正施展出“斷清淨”,要不然被人知道了底牌事小,脫力之後遇到這羣窮兇極惡的相神,那還真是凶多吉少。
此時一團混戰,外面又不知是否還有埋伏,張聞不願糾纏,抓起尤弘博就往外逃走。
雖然自己不知道哪裏露出了馬腳,但現在的事實證明,十二相神早就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並藉此佈下圈套,用尤弘博之事,引自己與洛青對決,等到關鍵時刻,突然動手暗殺洛青!
所以,抓不抓卯兔都沒有關係了。
來的相神都在對付白衣劍神,無人阻止張聞一溜煙消失,只有卯兔緩緩站起,凝望着張聞的背影。
她竟然沒有被封住穴道!
“你的點穴法太差了,還想陰你一下的……”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但自忖實力與張聞相差頗大,沒有敢追下去。
遠遠離開大悲寺,繞了好幾個圈子後,張聞才放慢了腳步,心中冒起一個個疑惑:
“我怎麼露出的馬腳?”
“他們爲什麼肯定我能干擾或抗衡洛青一二,不至於被秒殺?”
“他們竟然猖狂到了敢於暗殺宗師……”
…………
翌日深夜,沒事人一樣的張聞悄悄來到了尤府附近,四周一看,好傢伙,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藏滿了人!
許許多多武林人士都來旁觀申猴盜佛,一是此乃值得炫耀的見聞,二是搏一搏運氣,要是能抓住申猴呢?
“真定法師,這裏,這裏?”樂詩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張聞擡頭看去,發現他們四人正躲在屋檐下的樑柱上。
“真定法師,只有這裏有位置了。”丁道古也小聲地說道。
張聞嘴角抽搐,這到底是演唱會現場,還是江湖兇人的辦事之地?
攀上房梁,張聞看着遠處尤府,低聲問道:“申猴還沒來?”
“沒有,聽說活財神等二十名高手將佛像圍在了中央,誰也盜不走。”聶瑤說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
尤家正堂內,擺着一張方桌,上面放着白玉佛像,以尤同光爲首,二十位高手將它團團圍住,鳥飛不進,蟲爬不入。
“老尤啊,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哪怕宗師,也只有硬搶了,那申猴又怎麼可能是宗師?”一位穿着福祿袍的員外模樣老者呵呵笑道。
尤同光嘆了口氣:“我總是心神不寧。”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傳來,震得房屋微微發顫。
“霹靂堂的天雷子?”有老者驚呼道。
“小心申猴調虎離山!”尤同光大聲提醒,於是所有人都背對着方桌,戒備着各處入口,戒備着屋頂。
這時,又有人遠遠喊道:
“三爺被抓了!”
“三爺被抓了!”
尤同光臉色大變:“還請各位守住,我去救犬子。”
玉佛哪有兒子重要!
其他人自無話說,反而猜測着是否申猴的真正目標是尤弘博,佛像只是轉移注意的計謀。
討論之中,尤同光已經追趕而去,他們繼續戒備。
過了一陣,喧囂漸漸停止,尤同光帶着萎靡的尤弘博走了回來,剛剛邁步入內,表情突然僵住,眼神凝固在了衆人身後。
“老尤,怎麼了?”有人暗自忐忑。
尤同光指着他們身後:“玉佛被盜走了……”
衆人驚愕轉頭,發現方桌上哪還有白玉佛像,只一張紙片孤零在那裏!
“承蒙饋贈,不勝感激,申猴拜上。”
有人茫然念出。
“承蒙饋贈,不勝感激,申猴拜上。”
隨着這句話念出,正堂內的氣氛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凝固,在場二十位高手的表情似驚似疑,又透着無法掩飾的難看。
團團圍住之下,衆目睽睽之中,申猴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盜走白玉佛像,這實在驚世駭俗,讓人無法置信!
可再難以相信,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尤不得他們不信,一時之間,有人臉漲得通紅,有人臉色鐵青,有人雙手顫抖,有人咬牙切齒。
“怎麼會這樣?”終於有人咆哮出聲。
“內鬼,一定有內鬼!”穿着福祿袍的老者虎視着其他人。
除非申猴已經成佛成聖,否則只有這種可能!
眼見衆人要爭執起來,尤同光嘆息了一聲:“各位皆是尤某好友,莫要爲此事傷了和氣,白玉佛像不過身外之物。”
“老尤,此事關係我等的老臉,你莫要多說,白玉佛像雖然不大,但藏在身上還是容易被發現的,我先讓大家搜身!”福祿袍老者坦蕩地拍了拍胸口。
爲證清白,衆人紛紛同意,可一番檢查之後,包括尤同光在內,所有人身上都沒有白玉佛像。
場面再次陷入了難堪的靜默。
…………
尤府附近各個隱蔽處,當轟隆巨響爆發時,所有人都激動了,興奮了,紛紛探頭望去,尋找黑夜裏“奔波”的人影。
“沸騰”的狀況讓張聞忍不住腹誹了一句,這簡直就像是等待天皇巨星登場嘛。
過了片刻,尤府內的混亂漸漸平靜了下來,夜色愈發深邃。
“申猴知難而退了?”聶瑤圓圓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還以爲有申猴大戰二十位高手的盛況出現,那樣的話,她就能在旁邊補刀了。
“當然,二十位前輩高手將白玉佛像圍在中間,哪怕宗師出手,也沒那麼容易得手,何況申猴?嘿嘿,他肯定縮了,以後名聲掃地。”紀新又失望又高興地說道。
寧道古和樂詩詩與他們的表情相同,顯然心思相仿,但想着身邊有位大高手,紛紛轉頭,誠懇地問道:“真定法師,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張聞呵呵笑道,“申猴怕是有幾分把握,否則大可不必挑釁尤施主。”
“或許申猴的目的是其他,佛像之事只是個幌子,反正十二相神一向以心狠手辣,陰險狡詐著稱,而名聲掃地對他毫無影響。”寧道古若有所思地道。
“也是,只要真正目的達到,江湖同道沒誰會嘲笑申猴,只會愈發地畏懼他。”樂詩詩和聶瑤同時點頭。
話音未落,前方忽有輕微嘈雜產生,且沒有迅速平息,反而越來越吵,越來越亂,漸漸蔓延了過來。
“申猴盜走佛像了!”
“申猴無聲無息取走佛像了!”
一道道壓抑不住的驚訝聲音傳入了寧道古、樂詩詩等人耳中,讓他們目瞪口呆,回不過神來。
“怎麼可能?二十位高手將白玉佛像團團圍住,哪怕蚊子都飛不進去!”
“莫非是直接打敗了二十位高手?”
“如果這樣還好,我頂多嘆申猴恐怕爲宗師,可不是說了無聲無息嗎?這實在難以想象,真是近於鬼神了!”
很快,他們清醒過來,又震驚又疑惑又興奮地討論了起來,覺得不枉自身等待半夜,申猴真是又祕又可怕!
張聞聽着周圍的驚歎,臉上掛起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笑容。
…………
半天之前,大悲寺附近的樹林裏。
“這是藏寶圖,我兒子呢?”尤同光沒有了和氣生財的笑容,一張臉沉得能滴下水。
“自然在安全地方,等我確認過藏寶圖無誤,再告訴你地點,你自己去接。”張聞依然戴着嬉笑的猴頭面具。
他今天四處打探着消息,結果昨晚大悲寺內發生的事情無人知曉,彷彿白衣劍神與八位相神之戰只是自身的幻覺,既沒有白衣劍神受傷或身亡的情報,也沒有相神失敗身死的傳聞。
“一手交人,一手交圖。”尤同光眼神冰冷森寒。
張聞悠然道:“藏寶圖一共四份,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湊齊,我也不過隨便試試,並不太熱衷,而尤老先生你雖有三子,卻只有幼子成器,我可以不要藏寶圖,你能不要尤弘博嗎?”
“你!”尤同光怒道。
張聞沙啞着聲音,怪笑兩聲:“所以,你只能聽我的。”
“若是弘博有個三長兩短,老夫就算散盡家財,也要將你們碎屍萬段。”尤同光咬牙切齒了一番,將藏寶圖丟給了張聞。
張聞接過一看,發現藏寶圖並不十分陳舊,應是重新臨摹而成,心中頓時有數,略微一掃後道:“你已經將原本獻給崔栩了?”
“是,這是老夫留下的抄本。”尤同光沒有隱瞞。
“我姑且相信尤老先生你一回,若藏寶圖有假,我們奈何不了你,還奈何不了你的家人?除非你能讓他們從此不出門,否則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張聞隨心所欲地說着反派臺詞。
尤同光哼了一聲:“我不會拿自己兒子冒險的,可以告訴我地點了吧?”
“不急,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張聞輕笑道。
“不是說好只要藏寶圖嗎?”尤同光異常惱怒。
張聞嘿了一聲,努力讓眼光變冷:“我說過,你只能聽我的。”
尤同光雙拳握緊,青筋暴突,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你問吧。”
張聞突然喝道:“崔栩將段明誠關在哪裏?”
尤同光退後一步,用驚懼的眼神看着張聞:“你,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我很確認,只是想問你段明誠被關在哪裏。”張聞平靜地道。
“荒謬,怎麼可能!”尤同光冷笑道。
張聞沙啞笑了兩聲:“尤老先生,你知道我爲什麼肯定你是雪神宮護法後裔,有藏寶圖傳承嗎?”
“不是從雪神宮餘孽那裏得到的消息嗎?”尤同光毫不客氣地稱呼着雪神宮之人。
張聞笑道:“非也,是費正青告訴我的,我本來是想調查段明誠的下落,他卻故意將我的注意力往雪神宮方向引,特別點名尤老先生你可能是雪神宮餘孽,與雪神宮之人有書信來往。”
“書信來往?好你個費正青!”聽到書信來往,尤同光頓時相信了張聞,因爲與他有書信來往的雪神宮之人早就在那晚被他殺了滅口,只是不知書信毀沒被毀掉,有沒有被費正青得到。
張聞淡淡地道:“千不該,萬不該,崔城主當晚對我動手了,讓我知道了段明誠真正的下落,所以纔會問你他關在哪裏。”
“五弟對你出手了?”尤同光看着張聞的眼神就像看着怪物,不相信崔栩出手之後,他還能活下來。
張聞呵呵笑道:“我有保命之物,崔城主知難而退,尤老先生,你可以回答我了吧?”
尤同光表情變幻了幾下,嘆了口氣道:“老實說,這件事情,五弟從未告訴過我,或許擔心我的雪神宮背景,但我經營多年,又捨得花錢,還是得到了消息,段明誠目前被關在城主府地牢的最底層。”
“我以爲只剩屍體了,崔城主倒是心慈手軟。”張聞的眼睛死死盯着尤同光的臉,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他擔心段明誠複述的藏寶圖有假,所以暫時不殺,等錦華侄子初步探查藏寶之地歸來,就是段明誠被滅口之時。”既然開了頭,尤同光也沒有再遮掩。
張聞哦了一聲:“難怪張宗憲夫婦將藏寶圖獻給崔大小姐後,少城主就一直不在。”
“這種事情,只有兒子才能讓他放心。”尤同光露出一抹苦笑。
“這麼說來,當時崔城主和費總捕頭半夜從地道離開,是爲了殺真定和尚滅口?”張聞說出自己的判斷。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根本被排斥在外。”尤同光搖了搖頭。
張聞沒再多說,直接問道:“把地牢位置、防禦佈置等告訴我。”
尤同光詳細說了一遍,末了道:“申猴,現在可以告訴我弘博所在了吧?”
“我還有個要求,最後一個。”張聞嘿嘿笑道。
尤同光深吸口氣道:“你說吧。”
“今晚把白玉佛像‘盜’出來,我相信你有辦法。”張聞看着尤同光的眼睛道。
“那白玉佛像貴重歸貴重,但也不是價值連城……”尤同光很是不解。
張聞微笑道:“我可不想說到做不到。”
我就是這麼好面子的人!
“好吧。”尤同光點了點頭。
張聞頷首道:“今晚,我會將尤三爺送到董府花園,你‘盜’走白玉佛像後自去那裏接他,佛像扔到井裏便可。”
尤同光深深地看了張聞一眼,什麼也沒說就扭頭離開。
張聞站在那裏,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輕笑了兩聲,自語道:“演技真不錯,只說部分真話產生的效果很有趣。”
…………
翌日,正當申猴從衆多高手保護下神奇地盜走佛像之事沸反盈天時,張聞收到了崔錦繡送來的請帖——作爲能戰勝穆山、穆恆天、申猴的大高手,與崔錦繡也有一面之緣,真定法師自然被邀請觀戰了。
“就看今天了。”張聞笑了笑,專門取出白色僧袍換上,施施然出門。
“真定法師……”寧道古等人早就等待於院子裏,異常激動的模樣。
可他們剛剛行完禮,卻突然愣住,因爲白色僧袍飄飄的真定法師脣紅齒白,帶着幾分灑脫出塵之意。
前些天真定法師只是個武功高強的小和尚,今天他真正有了少許高僧的色彩。
張聞很滿意這種狀況,轉着佛珠,微笑道:“阿彌陀佛,四位施主隨貧僧前往城主府吧。”
城主府佔地極廣,幾乎是半個城南,內含一處校場,供崔家及親近家族子弟練武之用。
校場鋪設青石,直面蒼天,東邊是一丈高的石臺,乃平日裏長輩觀看武事和點評之處。
今日,烈陽當空,萬里無雲,十丈長的石臺上擺放滿了一張張太師椅,不少武林名宿、前輩高人已然就坐,背後分別站着自身弟子或晚輩。
這是讓他們能一睹宗師之戰的風采,多多體悟武道真髓,少走一些彎路。
張聞帶着寧道古等人抵達時,已經日正當空,距離比武只有半個時辰,崔栩一身素袍,頭扎木製髮簪,閉目坐於椅上,長劍橫於膝頭,與周圍喧囂格格不入,自成一體,沉靜無波。
守在臺階前的是兩位崔家子弟,接過張聞手中的請帖後,翻看了一下,朗聲道:“真定法師到!”
頓時,臺上一道道目光投射了過來,不少武林名宿紛紛訝異地竊竊私語:
“他就是真定?”
“年紀未免太小了吧?怎麼可能打敗得了穆家父子?”
“聽說連不可一世的申猴也險些喪命他手?”
“難以想象,難以想象!真是英雄出少年嗎?”
“唉,大江後浪推前浪。”
聽到這些話語,張聞心中暗爽,表面卻不動神色,低聲宣着佛號,慢步邁上臺階,在婢女引領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派淡然出塵的模樣。
寧道古、樂詩詩等江南四英跟在張聞身後,皮膚繃緊,步伐虛浮,心臟激動得快要跳出來了。
那麼多大派掌門,那麼多前輩名宿,明日裏連見都沒法見到,如今卻近在眼前,這讓他們怎麼不激動,怎麼不緊張,怎麼不興奮?
即使沒有宗師之戰,光是這段經歷,也讓他們覺得不虛此行,這在江湖上亦是一份“資歷”,至少在前輩高人面前混了個臉熟!
那是龍遊宗掌門……那是南方十八水路總瓢把子……一個個聲名顯赫的人物出現在了樂詩詩等人視線裏,他們強忍住激動,低眉垂眼,目不斜視地隨着張聞前行。
看了張聞一陣,武林名宿們紛紛收回了目光,各自議論着此事,不時有人到來,被婢女迎上,也不時有人離開,去門口觀望白衣劍神的行蹤,場面顯得有些隨意和混亂,畢竟他們一個個都是身份貴重之人,崔栩又閉目不語,光靠崔錦繡和費正青根本壓不住場面。
這樣的狀況下,張聞忽然起身,微笑對婢女道:“貧僧欲要方便,不知該往何處?”
婢女頗爲驚訝,她始終覺得前輩高人是不會在這種場合出現類似“需求”的,寧道古、聶瑤等人也差不多是相仿的表情。
驚訝歸驚訝,婢女還是將張聞引到了院子裏,指着茅廁道:“法師,就是那裏,你記得路回去嗎?”
“記得,你不用等我。”張聞不疾不徐地回答。
婢女趕着回去服侍別的貴客,沒有多說什麼,匆匆離開。
張聞深呼吸一口,展開身法,躲避着各處院中的僕人,向着尤同光說的地牢方向潛去。
或許是因爲光天化日,衆人警惕皆不高,張聞順利通過了最熱鬧的院落,抵達了西南處的地牢。
這裏特意栽種了一片樹木,將地牢與內院隔開,因此顯得頗爲陰森。
地牢外牆由巨石砌成,沉重的鐵門隔絕了內外,而門口守着兩個彪悍的提刀男子。
張聞撿起一塊石頭,屈指一彈,撞中了另外一邊的牆壁。
啪,響聲讓看守者同時轉頭,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就在這時,張聞如大鵬展翅,迅捷地撲到了他們身前,雙拳左右一分,分別打在了他們頭部。
啪啪,張聞還稱不上沙鉢大的拳頭同樣有力,直接將兩人打翻在地,暈厥了過去。
俯身點了他們的穴道並拖到林子裏後,張聞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鐵門前,扣住門環,篤篤篤地敲響。
響聲很有韻律,三長兩短,如此重複了三遍。
過了片刻,鐵門發出沉重的吱吱聲,緩緩向着後面退去。
大門稍微打開後,裏面之人通過縫隙發現了不對,門口守着的人呢?那頗有幾分出塵之意的白衣和尚是誰?
他們反應極快,立刻就要將鐵門重新合攏。
張聞雙掌拍出,按在鐵門之上,用盡全力地往前推。
“給我開!”
張聞低喝一聲,皮膚暗金泛起,胳膊肌肉膨脹。
門後兩人頓時跌跌撞撞往後,根本無法阻止鐵門的敞開。
太暴力了!太野蠻了!
剛剛還以爲他是個出塵得道的高僧,是個俊美灑然的和尚,現在看來,就是一蠻子嘛!
門後兩人看着張聞因爲迸發全力而顯得有點猙獰的面容,產生了一種剛纔被他外表打扮欺騙了的感覺。
張聞躍入地牢,在兩人呼救前封住了他們的穴道,搜出鑰匙,打暈過去,丟到一邊。
“真是有損形象啊。”張聞彈了彈白色僧袍,握緊戒刀,身法加快,踏着向下的階梯飛奔。
一路之上,張聞目標明確,那就是地牢最底層,遇到之人要麼刀背抽暈,要麼封住穴道,竟無一合之敵。
也許是沒想到有人能闖進地牢,分散在各處的獄卒和看守高手無法形成有效集結,產生合力優勢,加上張聞身法詭異,所以被他迅速突破,沒有激起一絲波瀾,行進路線之外的地方,甚至不知道這邊出了事情。
連下三層,張聞看到了尤同光描述的狹窄鐵門,然後在旁邊看守高手身上找到了鑰匙,插入打開。
碰到這扇鐵門時,張聞右手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彷彿裏面不是地牢,而是冰窖。
當然,這對承受過寒龜凍意侵襲的張聞來說,沒有任何影響,輕輕一推,鐵門緩緩打開。
鐵門之後,冰霜凝結,一股股寒氣從底部沿着狹窄的甬道往上翻滾。
張聞臉色平靜,直接衝入甬道,往着底部而去。
這條甬道大概有十丈長,張聞幾個呼吸之間就看到了底部場景。
那裏確實是冰窖,擺放着一方方冰塊,在甬道兩側火把照耀之下,閃爍着瑰麗夢幻的色澤,而冰塊堆積之中,有一具青玉棺材,泛着幽幽光芒。
張聞微微皺眉,放緩了腳步,因爲狹窄甬道的出口站着一個人,他白髮蒼蒼,臉色紅潤,始終帶着和善的笑容,儼然便是尤同光!
而他的身後,躺着一個年輕人,雙目緊閉,臉色泛青,頭頂隱隱有白氣冒出。
“你來了。”尤同光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他與張聞之前,有一道透明難以察覺的冰牆,分隔了內外。
張聞不驚不怒,平平淡淡地回答:“我來了。”
“看你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尤同光揹負雙手,依然笑容滿面。
張聞撫摸着戒刀,緩緩開口:“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知道可能有陷阱,爲何要來?”尤同光雙手伸了出來。
張聞首次露出笑意:“不得不來。”
“那現在後悔嗎?”尤同光沒有詢問張聞不得不來的理由。
張聞嘆了口氣:“有的考驗是針對你的勇氣和判斷的。”
“你勇氣可嘉,可判斷似乎不太準。”尤同光嗤笑了一聲。
張聞搖了搖頭:“我一直在想,爲什麼其他相神能肯定申猴是假冒的,爲什麼他們會相信我有可以威脅到白衣劍神的能力。”
“那你想通了嗎?”尤同光笑容變淡。
“當然,子鼠先生。”張聞盯着尤同光的眼睛。
尤同光輕吸口氣:“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五弟爲何如此肯定你能威脅到洛青,但他既然這麼說了,我們只好相信,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有保命之物,崔城主,嗯,也是辰龍先生,知難而退了嗎?”張聞見他不知道暴雨梨花針,怎麼可能傻乎乎地告訴他。
正是因爲相神利用自己對付洛青之事,張聞第一次將十二相神與宗師崔栩聯繫了起來,自己能威脅到宗師的兩項能力之中,“斷清淨”刀法尚未施展過,暴雨梨花針也只亮相過一次,唯黑影見過,而那黑影,張聞經過分析,覺得十有七八是崔栩。
這麼一想,事情就變得簡單清晰了,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申猴是假,因爲沒有誰會傻乎乎地去對付“自家人”,第二天的試探純粹是做戲,一是讓自己想不到當時試探的人大部分是相神,二是稱量一下自己的武功。
不過崔栩的判斷出了點錯,自己靠斷清淨刀意就初步摒除了感官干擾,沒有使用暴雨梨花針,因此,洛青基本沒有損失戰力,只是失了先手,猝不及防——當時,他們不得不動手,因爲洛青劍招一緩,自己格擋之後就能遠遁,到時候,洛青連猝不及防的機會都不給他們了。
沒待尤同光回答,張聞繼續開口:“想不到辰龍竟然是崔城主,難怪是宗師。”
“唉,自小敏亡故,五弟整個人就變了,整天嘮叨着什麼人神界限,什麼起死還生,然後弄出了這個‘十二相神’組織,蒐羅武功祕籍。”尤同光喟嘆道,“我們這些做兄弟的,還能說什麼?不管怎樣,都會支持他,而且也能撈到很多好處。”
這時,張聞看到尤同光身後寒氣翻滾,凝結出了幾行文字:
“混入十二相神失敗。”
“調查清楚了十二相神的祕密。”
“支線任務判定完成,獎勵一百五十善功。”
“支線任務二觸發,殺死子鼠,獎勵六十善功,殺死辰龍,獎勵一百二十善功。”
張聞臉上的笑容真摯了幾分:“你們佈下這麼大的圈套,應該不是爲了對付我這個小和尚吧?”
尤同光點了點頭,望着張聞身後:“閒隱先生,出來吧。”
張聞輕輕挑眉,順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後,只見甬道側緣,火光黯淡之處,突然冒出來一條人影,頭戴綸巾,身着儒袍,面容清癯,頭髮花白,正是閒隱先生段向非。
他的出現並不給人突兀之感,也不是憑空凸出,而是讓張聞有一種之前那個地方自己完全沒有注意過的感覺,亦像是眼前原本無法察覺的迷霧一下消失了。
啪,一道透明晶瑩的玉璧從甬道上方落下,將張聞和段向非隔開。
“我始終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可完全沒有頭緒,想不到原來是閒隱先生,別來無恙否?”張聞恍然道。
段向非揹負雙手,氣質悠然,哪怕已經落入了甬道陷阱,也不顯慌亂,微笑開口道:“事關犬子之命,老朽不太放心,只好一路跟隨申猴先生你,想不到你居然是假的。”
“假不代表不能辦事。”張聞同樣沒有驚慌失措,嘆了口氣道:“這麼說來,殺了寒使之人就是閒隱先生你了?我不太明白你爲什麼要殺他們滅口?”
“很簡單。”甬道入口傳來一道清雅的聲音,素衣素袍、頭扎木簪的崔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立在了那裏,這正是段向非沒有急速倒退,脫離甬道的原因。
崔栩手中握劍,表情冷峻,眼神淡然:
“因爲他是雪神宮當代宮主。”
張聞撫掌道:“難怪,難怪!閒隱先生好神奇的‘幻形大法’,竟然能讓貧僧一路被綴着卻毫無所覺。”
“雕蟲小技,徒然君笑。”段向非沒有否認,“我之所以殺掉寒使他們,是因爲崔老鬼就在附近,若是被他抓住寒使等人,知道了給你說的內容,就會確認我的身份。”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向崔栩:“崔老鬼,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崔栩也不急着動手,冷冷道:“調查明誠失蹤之事時,所有線索都指向雪神宮,你卻不太熱衷,草草調查後就藉口父子關係不睦而離去,別人或許會信,卻瞞不過我,當時我就想,除非你能確認並非雪神宮動的手,否則斷然不會如此行事,而你爲什麼能確認呢?”
“再聯想到明誠與雪神宮藉着藏寶圖之事暗通曲款,以及他裝成紈絝子弟以掩飾武功高強,我心中就有所明悟了,只不過不太確認,因此藉着假申猴一步步引你入局。”
段向非苦笑道:“對啊,只有雪神宮實際的主人才能確認並非雪神宮動的手。我還以爲是明誠熬不住苦刑,將這個祕密告訴了你。”
“明誠倒是條漢子,若你不是雪神宮宮主,當爲錦繡良配。”崔栩少有地讚美了一句。
“當時我有點懷疑是你擄走了明誠,可又怕身份暴露,只好藉機遠遁,通過引導申猴來調查這件事,唉,沒料到十二相神是你一手組建的,我棋差一招,輸得不冤。”段向非嘆了口氣。
“你也是老謀深算,若非申猴暴露太早,威脅又大,說不得你就全身而退了。”崔栩輕輕點頭,讚了段向非一句,他似乎想要讓老友死得明明白白。
段向非呵呵笑道:“哪比得你深謀遠慮,連我唆使洛青前來挑戰,都未能引開你。”
“原來洛青是你唆使來的,難怪時機恰到好處,若非真定法師能對宗師造成一定威脅,我怕是沒那麼容易脫身,光靠大哥,恐怕攔不住你離開。”崔栩看了張聞一眼。
段向非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而且卯兔綁架尤弘博之事讓我更猜不到你們就是十二相神,不過我離開時,洛青雖然失了先手,但也不至於被重創吧?”
“後來我出手了,所以洛青剛纔來信,將決鬥推遲七日。”崔栩像在說一件日常瑣事。
段向非嘿了一聲:“洛青初開精神祕藏,哪是你的對手,你元氣和精力兩大祕藏,怕是又開了一個吧?”
“嗯,元氣祕藏,段兄,你一直號稱開的是元氣和精力兩大祕藏,現在看來,怕是撒謊了,你的‘幻形大法’應已圓滿了。”崔栩輕輕點頭。
段向非笑了笑:“有‘幻形大法’在,精神祕藏相對簡單,我開的是精神和精力兩大祕藏。”
“你倒是坦白。”崔栩表情不變地道。
段向非悠然笑道:“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坦白一下又有什麼。”
“你沒有勝算的,這條甬道佈滿機關,能射出無數強弩,每一支都等同於我七八成功力一劍。本來大哥還故意製造了鏢物丟失之事,準備將霹靂堂的三百枚天雷子埋在這裏,可惜爲了對付洛青,不得不用這件事引出不知情的弘博,所以,爲了不讓你懷疑,只好放棄。”崔栩淡淡說着陷阱,“但有我在這,效果也是一樣。”
這兩隻老狐狸!張聞聽得撇了撇嘴巴,敢情自己成了他們彼此試探的棋子了!
“哼,不管你們是老謀,還是遠慮,我只知道一點,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暗暗握拳道。
正當段向非要說話時,張聞突然開口了:“閒隱先生,確認一下這裏躺着的是不是段明誠。”
崔栩、段向非、尤同光都莫名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關心這個。
“是犬子。”段向非愕然之後,緩緩點頭。
張聞頓時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我的任務完成了,閒隱先生,報酬呢?”
這下,三道莫名的目光都變成了看白癡的眼神,這種時候還想着任務不任務?你先活着出去再說吧!
冰窖內寒氣翻騰,再次凝結出文字:
“找到了段明誠。”
“主線任務完成,獎勵一百五十善功。”
“身處戰鬥之中,無法迴歸,脫離後半個時辰內可隨時選擇迴歸。”
張聞略微一愣,還以爲能直接回歸的,不過這也算預料之中,畢竟類似的狀況自己曾經考慮過。
這樣也好,至少戰鬥完能立刻迴歸,不用擔心重不重傷,是否瀕死的問題了!
想到這裏,他渾身戰意沸騰,握着戒刀的手愈發用力。
“真定法師,你覺得我會準備報酬嗎?”段向非好笑地回答。
張聞白牙燦爛:“其實你之前許諾的報酬,我都不想要了,我只要‘幻形大法’,崔城主將你困在這裏說那麼多,恐怕也是想要這個。”
崔栩略微愕然,旋即平淡:“段兄,複述一遍‘幻形大法’和有關人神界限的祕密吧,不要耍花樣,你應該很清楚,以我對精神祕藏的瞭解,不難判斷出真假,如果你配合,到時候你死明誠活,否則兩個一起死。”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非要這些?”段向非沉吟了一下。
崔栩的目光越過段向非和張聞,望向冰窖內的棺材,神色變得柔和:“修爲越深,我越相信人神界限的存在,而關鍵就在精神祕藏,若能得到‘幻形大法’,加深眉心祖竅的修煉,當能一舉打破人神界限,破空飛昇,到時候,呼風喚雨,起死回生,不在話下。”
“唉,你倒是用情至深。”段向非嘆道。
崔栩收回目光:“你可以不說,反正藏寶圖在我手上,到時候一樣能得到。”
“原來錦華侄子還沒去藏寶之地,我還想着派手下抓他當人質的。”段向非搖了搖頭,“你行事真是謹慎。”
“他只是躲了起來,給你希望,讓你能大膽進來。”崔栩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
段向非回頭看了段明誠一眼,自嘲地笑了笑:“唉,人老了,就捨不得兒孫,好吧,你聽好了,‘垂簾明心,意守祖竅’……”
不僅崔栩專心傾聽,張聞和尤同光亦是同樣的表現。
幻形大法乃專修眉心祖竅的功法,全書五個篇章不過一千多字,隨着段向非徐徐道來,漸漸步入尾聲。
“‘有物圓一,自混沌出’……”
話音未落,段向非突然前躥,如一縷青煙,直撲崔栩,雙掌泛青,身形飄渺。
他劍法雖強,但幻形大法纔是根本!
所以右手五指被削並未讓他實力有損!
正值幻形大法最後的核心篇章,不管張聞,還是尤同光、崔栩都聽得聚精會神,一時有點愣住。
但崔栩何等人物,祖竅凝練,精神強橫,很快回過神來,腳下用力一踩。
甬道左右頓時有孔洞顯露,一支支強弩電射而出,風聲呼嘯,箭雨如瀑,讓人避無可避,擋得了一邊,擋不住全部。
段向非身形如影,奇怪扭曲,在強弩箭雨中閃轉騰挪,躲過了不少,可惜強弩實在太多,實在太密,他還是不斷被洞穿,鮮血泊泊流出。
張聞雖然和段向非隔開,但崔栩踩的是全部發動的機括,因此那一支支強弩同樣從兩面瘋狂襲來。
這種時候,張聞沒有依仗神行百變,而是將身一團,縮成圓球,雙手分別護住後腦等罩門。
嗖嗖嗖,一支支強弩射在了張聞身上,哪怕暗金流轉,依然貫穿了過去,將張聞插得像只刺蝟。
天長地久有時盡,強弩亦是稀少物,一輪之後,孔洞內再無弩箭射出。
段向非身中七八箭,血染儒袍,受傷頗重,已然和崔栩戰成一團。
張聞緩緩起身,背部、身側是密密麻麻的強弩,鮮血不斷流出,染紅了箭桿,染紅了白袍,加上臉泛淡金,不似僧人,倒像地獄歸來的惡鬼。
他受傷頗重,若非金鐘罩減傷效果極佳,怕是早就橫死當場,猶是如此,金鐘罩也處於破關邊緣。
“給我開!”他怒目圓睜,狠狠撞向面前冰壁。
金鐘罩雖搖搖欲墜,但張聞內力尚存,修煉金鐘罩增加的力氣任在,砰一聲將冰壁撞出了一道道裂痕。
啪啪啪,冰壁裂開,尤同光卻不慌不忙地雙掌拍出,就要趁張聞重傷且立足未穩,取他性命!
就在這時,他看到張聞手中多了一個黑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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