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江芷微笑着啐了一聲,然後她低聲道,“我先把白虹貫日劍昇華再考慮其他。”
說話間,幾人來到中央光柱之前,張聞將六十善功的“欠款”一筆還清,剩餘七百四十善功。
江芷微將“白虹貫日劍”、庚金礦石、魔焰結晶一起放入仙氣氤氳的光柱內,等待六道輪迴之主提示。
一個呼吸後,她轉頭對張聞等人道:“去除污穢五十善功,以目前材料昇華三百善功。”
“挺不錯的。”張遠山誠懇地說道,若是拿着這些材料去自家宗門找煉器宗師升階,不僅有失敗的可能,而且同樣需要花費宗門貢獻,還得欠下一份人情,遠遠不止三百善功。
張聞還沒這方面的經驗,只能笑着說:“六道輪迴之主一貫童叟無欺。”
江芷微本身也不是徵詢他們的意見,僅僅是告知一聲,輕輕頷首後,回頭選擇了昇華。
光點飛舞,星斗如雨,白虹貫日劍完全被包裹其中,過了幾個呼吸,一切消散,原本鋒銳明澈的劍身似乎內斂深沉了不少,隱隱約約能看見幾處黑色花紋鑲嵌其中。
江芷微取出“白虹貫日劍”,揮舞了幾下,重新熟悉了一遍,然後含笑道:“比以前更鋒利,接近利器的極限了,而且還附帶了魔焰對邪魔的震懾之威和對元神的傷害。
”
也就是說,這把白虹貫日劍在利器中算出類拔萃了至少價值九百善功以上,當然,魔焰、庚金之石,再加升華的消耗,與這個數目也相差不多。
而本身熟悉之劍的昇華,對江芷微戰力的提升非常大。
“我們先幫小和尚參考兌換什麼吧他回去還得面對大敵。”江芷微將長劍收起,微笑說道,她沒提自身需要兌換什麼,打的主意是若張聞缺點善功,可以借他,而且對她而言,鼻竅剛開,口竅相關竅穴尚未凝練,身上諸多劍法又還有深入參悟的必要,一時半會兒沒什麼特別急迫的事物想要兌換。
張聞還了六十善功後還剩七百四十善功,沉吟了一下道:“我阿難破戒刀法精進不少,相對於多了一式搏命招數,又有芷微的‘閻羅帖’,沒必要再兌換這方面的事物。”
他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悟出了“落紅塵”,因爲與之前的“謊言”矛盾——當時他只是說自身得到了阿難破戒刀法第一式的殘式。
“藉助魔氣石門,我耳竅相關竅穴都已洞開,只剩凝練步驟,若兌換一瓶虛形益華丹,十天半個月就能完成然後我會兌換一枚‘天視地聽丸’作爲備用,先嚐試自己開竅,若到了最後關頭還無法成功就靠丹藥突破。”
他將耳竅相關竅穴和金鐘罩第五關接近圓滿之事都推到了石門和魔氣侵染之上。
張遠山微微頷首:“不錯的想法。”
他對張聞希望自行開竅的想法頗爲讚賞,只有慢慢擺脫對六道輪迴之主和丹藥的依賴,將來才能走得更遠。
“不過,最需要的還是時間,不管是凝練竅穴,打開耳竅,掌握搏命招式都熟悉時間。”張遠山繼續說道。
“嗯。”這一點,張聞早就考慮過,“我有輪迴符打算去經歷過一個世界歷練,爭取更進一步掌握招式打開耳竅,額,一個月的時間肯定不夠,我會花費兩百善功再多兌換一個月。”
他沒有試着兌換兩個月,因爲即使開了耳竅,也不一定能殺得了安國邪,須得留點善功兌換“輔助物品”——雖然能夠向江芷微等人借,但若是數目巨大,肯定不合適,輪迴世界每一次的任務都會變難,別人的善功也得用來提升自己。
而開竅之事,眼耳鼻口爲七竅,主要是對應內腑,但構建自身內天地,肯定得自成循環,與真實的天地一樣,有生髮,有繁盛,亦得有衰敗,有開始,有過程,亦會有終結,此乃天地大道,週而復始,而人體內天地的衰敗、排污自然有對應的天生竅穴,是爲前陰後陰。
“你剩下的善功足夠兌換一瓶‘悲酥清風’。”齊正言對這個念念不忘的樣子。
張聞笑着點頭:“就打算兌換它,剩下善功看夠不夠兌換‘見之絕命鏢’的特殊手法。”
他對“悲酸清風”也是嚮往已久,一般而言,暗器最貴是本身,手法只佔一成不到。
“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們有什麼意見?”張聞說完,看向江芷微、張遠山和符真真。
符真真弱弱地道:“小蠟燭沒用掉吧?”
“沒有。”張聞微笑回答,襲殺安國邪肯定用不到七星海棠,畢竟點燃蠟燭的動作太顯眼。
江芷微想了想,覺得沒什麼問題,輕笑一聲:“可惜沒辦法兌換主世界的傳送,否則我可以直接過去助你,我倒想試試狂沙神功。”
“考慮得很周全。”張遠山覺得自己對真定師弟是越來越刮目相看,初次見面,他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和尚,性格跳脫浮躁,做事沒有章法,僅僅心腸不壞,想法很多,而現在,他看似嬉笑跳脫的外表之下是一顆沉穩的心臟,做事條理分明,有衝勁也謹慎,有搏命之心,亦有後招防備,不容小覷了。
張聞走到中央光柱前,將手伸入氤氳仙氣裏面,沒有直接查詢“見之絕命鏢”的特殊手法價值幾何,而是鑑定起手背上的雷痕。
“九霄神雷矛殘餘精氣所造痕跡,是印記,亦是鑰匙,能打開九重天廢墟,催動之後,能模擬一絲雷神氣息,在雷暴天氣中,可以引動三次雷霆相助,無法彌補,屬於特殊物品,無法換取善功,無法轉贈他人。”
張聞聽得有點目瞪口呆,這雷痕用處居然這麼大,也是九重天廢墟的鑰匙!
自己和顧小桑算是各有收穫,唯一的問題在於,神祕失蹤的九重天飄渺難尋,自己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而且還能模擬一絲雷神氣息,引動雷霆相助三次,這幾乎等同外景之能了,當然,得看天氣……張聞對雷痕簡直滿意至極。
收斂住心思,張聞詢問起“見之絕命鏢”的特殊手法。
“‘見之絕命鏢’使用手法,技巧,價值二十五善功。”六道輪迴之主的回答讓張聞悄悄鬆了口氣,老是借別人的,自己臉皮再厚,也會覺得害羞的。
“虛形益華丹一瓶,五十善功。”
“天視地聽丸一枚,兩百六十善功。”
“悲酥清風一瓶帶解藥,兩百善功。”
“輪迴世界中修煉時間一月,兩百善功。”
“見之絕命鏢使用手法,二十五善功。”
六道輪迴之主的聲音一陣陣響在張聞耳中,掌中一重,已是多了幾件物品。
他拿出手掌,看到上面多了一個青玉小瓶,裏面裝了一丸紅彤彤的丹藥,即使隔着瓶子,亦能聞到少許清香,另外還有一個白瓷瓶,兩個封得嚴嚴實實的瓶子,一張書頁,而青碧潤澤的“輪迴符”上面凸出了一道紅痕。
張聞檢視了一遍,將它們全都收起,滿足地道:“該你們了。”
他還剩五個善功,沒法兌換好的點穴衝穴法門,不過這不要緊,兩個月修煉時間可以着重收集這方面的祕籍,再不濟,也能雜七雜八地換給六道輪迴之主,積攢善功兌換。
齊正言沒什麼表情地道:“我想在下次任務前衝擊耳竅,所以兌換虛形益華丹兩瓶,天視地聽丸一枚,渾天寶鑑第四層‘碧冰雪’晶石。”
渾天寶鑑亦附帶開竅,“土崑崙”對應前面四竅,等到眼竅耳竅都開了,就得修煉“碧冰雪”了,而這一層可以一直修煉到開八竅。
對於他沒有信心,專注于丹藥的舉動,張遠山等人都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由張聞這個相對更開朗更善於交流的人說了一句:“齊師兄,爲何不兌換提升資質的功法?《易筋鍛骨篇》就很好啊。”
齊正言表情不變,宛如死人地道:“隨着‘渾天寶鑑‘本身層次的提升,我的資質也在緩慢改善,所以靠丹藥突破到四竅,修煉‘碧冰雪’之後,應該不會再那麼依賴丹藥了,到時候,若是不行,我再兌換《易筋鍛骨篇》。(://)。”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見齊正言考慮的很清楚,張聞打趣地說道。
很快,齊正言從中央光柱裏拿出了虛形益華丹兩瓶和天視地聽丸一枚,以及一塊周圍彷彿在飄雪的剔透晶石,裏面冰雪旋轉,蘊含着無窮奧祕。
這樣一來,他的善功剛好用盡。
張遠山看着符真真道:“我暫時只需要‘天視地聽丸’和一些輔助事物,若不能依靠自身開竅,下次輪迴任何時,我會以此突破。剩餘善功,我會借給真真,讓她兌換《救人經》第一部分,這對我們大家都用處極大。”
他《真武七截經》入門,又學會了其中一式絕招,實力已非同小可,只不過這次沒有機會展現罷了,而且他又是資源不缺的大家族嫡子、門派嫡傳,自身修煉的功法乃最上乘神功,不願意分心它顧,只待將來有兩千善功,灌體“《真武七截經》開竅期”對照。
而《救人經》既是主修功法,也是療傷神功,最適合符真真修煉,因此他打算借給符真真兩百五十善功,讓她湊齊九百。
這件事情,張遠山之前並未對符真真說過,所以符真真聽到時,又訝異又感動又羞惱,既窩心,又覺得自己成了張遠山的負擔,淚珠在眼眶裏打轉,不知是喜是苦:“遠山,這麼多善功,你還得提升自己啊。”
“我只需要天視地聽丸,其他資源我現在不缺,多餘的善功對我也暫時無用,還不如給你,讓你兌換《救人經》,儘快入門,那樣我們小隊的生存能力會大大增強,而且你各方面都會有極大提高。”張遠山故意加了最後半句話。
《救人經》是影華庵核心嫡傳,非是普通主修功法,包含輕功卷。
符真真臉色變化了一下,似乎想起之前輕功差了火候,被安排返回駐地的事情,於是抿了抿嘴,半是感動喜悅半是憧憬嚮往地道:“好,日後若你差了善功,我直接給你。”
張聞捂着臉,“呻吟”了一聲,不要秀恩愛,讓我這孤家寡人的和尚情何以堪:“張師兄,你們快點兌換吧,免得時間不夠。”
“好的。”張遠山見符真真答應了下來,臉色頓時變得愉悅,將善功轉移給符真真後,自己兌換了“天視地聽丸”一枚,“鎮神符”一張,剩餘二十善功。
“鎮神符?”張聞好奇地看着那張畫滿了奇怪花紋的黑色符篆。
它給人安寧靜謐之感。
張遠山笑道:“蘇元英之事讓我警醒,整個輪迴世界不知多少奇功異法,而我們現在的境界,對自身元神的保護是最脆弱的,所以,我兌換一張‘鎮神符’以作防備。”
雖然他幻形神功也算小成,但對元神的保護還是有點弱,畢竟這門功法實質上並沒有打開玄關,因此一張價值一百五十善功的“鎮神符”是極佳的輔助之物。
而對妖物、邪魔、陰靈等敵人。《真武七截經》和《太上劍經》等頂尖神功在開竅期自有法門、招式對付,比如能調動自身陽氣,斬殺陰靈冤魂的開竅期劍法,比如搬運內天地調和諸氣。抵禦污穢的法門,當然,受限於開竅期,這些手段並不算強,只是讓弟子不至於手足無措,毫無辦法,比不得金鐘罩這種專長防禦,目前除元神之外能各種防禦的功法。
張遠山這句話讓張聞暗暗點頭,若非自己面臨安國邪這大敵,也該琢磨一下怎麼防備元神傷害。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幻形神功圓滿,對元神的保護會增強不少。
“江芷微你呢?”在符真真兌換了《救人經》第一卷後,張聞關心地問起江芷微。
“有好劍法推薦嗎?”江芷微嫣然笑道,對各種有趣劍法是求賢若渴。
衆人開始出謀劃策。張聞也聽了幾門自己熟悉又價格合適的劍法,江芷微斟酌之後,選擇了張聞推薦的《奪命十三劍》,這很符合她的劍法風格,而且裏面沒包含第十四劍,第十五劍,只價值三百善功。
“剩下一百二十善功。”江芷微忽然臉泛薄紅。“我打算兌換一雙靴子。”
“啊,靴子?”張聞脫口而出。
江芷微眼觀鼻,鼻觀心道:“在魔山時,全力搏殺,環境惡劣,我的靴子壞掉了。考慮到日後可能遇到的各種奇怪環境,我覺得應該將自身衣物等也好好謀劃一下。”
即使能用真氣包裹,可很多時候是專心戰鬥,未必顧及得了,而且六道輪迴之主提供的衣物、飾品等都有各種神異。乃不錯的輔助物品。
“很有道理。”張聞想法飄忽,卻是想得日後若是戰鬥之時身形巨大化,若沒有特殊衣物,事後恐怕得裸奔。
江芷微很快挑了一雙冰蠶靴,輕薄精緻,不僅對各種環境有一定抵禦能力,而且能對輕功身法有一定程度的增強,利器級,價值一百一十善功。
等到幾人兌換完畢,羅勝衣才走了過來,直接鑽入中央光柱,過了片刻,他腳步沉穩走出,對張聞等人道:“諸位,下次任務再會,希望能增進了解。”
他沒有等待六道輪迴之主催促,自行選擇了離開。
看着羅勝衣消失在光柱裏,張聞等人沉默了片刻,不是一開始就加入的隊友,總是有着隔閡和戒備,只能希望日後改變。
“下次我們兌換點易容面具或化裝技巧,否則陣營任務時的敵人很可能轉移到主世界裏,非常麻煩。”張聞忽地想起此事,比如現在,蘇元英和雲霆鋒兩人未必是真實相貌,可自己這邊卻不然,若是在主世界與他們相遇,自己等人或許有殺身之禍,至於顧小桑那種,反正是邪魔九道的妖女,想要殺她的不計其數,也不怕多那麼幾個敵人了。
之所以過去沒準備,是因爲普通任務,都是隊友,無需易容,而這次六道輪迴之主最後才告知是陣營對抗任務,根本沒時間去兌換了。
張遠山鄭重點頭:“確實如此,下次我會帶幾張易容面具進來的。”
“嗯,我也準備點。”江芷微和齊正言同時表示。
“好了,你們先離開吧,我得準備使用輪迴符了。”張聞微笑對小夥伴們說道。
“一切小心。”江芷微不拖泥帶水地頷首道,其餘幾人各自叮囑了幾句,也自行離開了。
頓時,整個輪迴廣場空空蕩蕩,除了四周神獸仙禽的雕像,只剩下張聞一人。
天空白雲漂浮,霧氣深重,頗有曠古出塵之感。
張聞心情受到影響,變得出塵平和,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白色僧袍,帶上必須物品,捏碎了“輪迴符”。
一片青光冒出,將張聞完全籠罩,他的耳畔響起了六道輪迴之主的聲音:
“選擇需要返回的世界。”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幕幕畫面,有隱皇堡,有朵兒察的屍體,有天定城,也有風雲莊。
張聞早就考慮清楚,直接選擇了天定城那副畫面。
他這一次,不僅僅要凝練竅穴,還要向段向非請教幻形神功,還要調查“圓蒙大師”,找到小玉佛祕密的線索,還是刀試剩餘宗師,以戰鬥磨礪自身,打開耳竅!
“回到天定城世界,爲時兩個月,可自行選擇傳送於任何一位熟人附近。”
“還能這樣?”張聞頗爲驚喜,他最擔心的就是時間花費在找人之上。
“傳送於段向非附近。”
他毫不猶豫地做出決斷。
青光濛濛,張聞這次沒有暈厥,可卻什麼也看不到。
光影變化之中,他看到自己站在了一處草廬之前。
“閒隱居……”張聞念出草廬上的匾額,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這是段向非某處居所。
此時,夜色朦朧,星辰閃爍,樹木蔥鬱,安寧而靜謐,張聞微笑走到門前,屈起手指輕輕敲動。
咚咚咚,咚咚咚,聲音很輕,在安靜的夜裏迴盪幽遠,張聞油然想道,這莫非就是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不過片刻,草廬屋內走出一位年輕男人,越過院子,走向院門。
張聞左手握着念珠,輕輕捏動,臉含微笑,白袍飄飄,沒有半點急躁地等待着年輕男子的走近,頗有幾分出家高手的氣質。
“不知法師上下,所來爲何?可是化一頓齋飯?”年輕男子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和尚,從他的外表看,應該只有十四五歲,但氣質卻頗爲成熟。
年輕男子英俊出色,言行之間頗有幾分清雅之氣,不過他眼皮浮腫,眼袋明顯,臉色發黃,似乎常常沉迷於酒色之間。
張聞當然認得他是段明誠,也不說破,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真定,乃閒隱先生方外之交,還請通報。”
“真定,咳咳咳。”段明誠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了,真定法師不是一刀通神,飛昇仙界了嗎?怎麼還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這一年多來,真定法師儼然成爲武林標杆,宗師之中的宗師,打破人神界限的曠世強者,可是,可是,這種人物就不該出現在世間,只能是傳說!
“莫非閒隱先生不在?”張聞轉動念珠,笑看段明誠。
眼前和尚雖然年紀不大,但僧袍、僧鞋、僧襪不染一點塵埃,俊秀挺拔,飄然出塵,不似凡俗之人,段明誠不敢肯定他是騙子,於是頷首道:“家父正在廬中,還請法師入內。”
自家父親幻形神功圓滿,乃宗師之中的佼佼者,還怕騙子不成?
張聞毫不緊張,氣度自若地隨着段明誠穿過院子,踏入草廬正門,一眼看見段向非手持筷子,夾起一粒蠶豆。
張聞玩心忽起,朗聲道:“阿彌陀佛,段施主別來無恙。”
段向非動作當即僵硬,整個人似乎凝固在了那裏,啪一聲,蠶豆掉落於桌面。
他艱難轉身,看着白色僧袍一塵不染的張聞,看着那張熟悉卻似乎成熟了不少的俊秀臉龐,幾疑夢中。
“段向非莫非認不得貧僧了?”張聞笑呵呵說道。
段向非嚥了口唾沫,艱難地道:“你,你不是坐化,不,飛昇了嗎?”
“貧僧若說是障眼法,段施主你信嗎?”張聞似笑非笑道。
段向非輕吸口氣,泛起一絲苦笑:“不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
“那貧僧就什麼也不說。”張聞輕笑一聲,和老狐狸說話就是這麼輕鬆,不需要解釋太多。
段向非這隻老狐狸已經收斂起訝異震驚的情緒,放下竹筷,指着桌邊道:“法師請坐。”
然後,他轉頭對呆愣的段明誠道:“還不去沏壺好茶。”
桌子上擺的是一疊蠶豆,一壺黃酒,後者不太適合招待出家僧人。
“不知貧僧去後,天定城之事又有什麼變化?”張聞也不急着提幻形神功、圓蒙大師等事,一派悠然地問起當初的後續之事。
段向非撿起掉落桌面的蠶豆,也不嫌髒,送入口中,微笑道:“老朽見機得快,對洛青等人言法師你一刀通神,飛昇佛門淨土了,而崔栩乃十二相神之首的辰龍,也是雪神宮宮主,陰謀剷除其他宗師,被法師你識破,將其斬於刀下。”
“也許是被法師你‘飛昇’時的勝景異象鎮住,洛青先禁錮住費正青等人的提議並未被武林同道反對,之後搜出了許多證據,都確鑿無疑地證明他們就是十二相神。”
“雖然並無崔栩是雪神宮宮主的線索,但老朽提供了幾件值得懷疑的事情,加上十二相神被證實,雪神宮宮主之事自然也被‘證實’了。”
他娓娓道來,臉含微笑,彷彿崔栩就是雪神宮宮主一樣。
張聞若非知道他底細,此時說不得真會相信,心裏不由暗讚一句,什麼時候自己撒謊能像老狐狸一樣面不改色,似乎連本身都相信了。
“費正青等人被誅殺了?”張聞表面上亦是不動聲色,畢竟這些人與自己沒什麼交情。
段向非輕輕頷首:“凡查明是十二相神的,都被誅殺,尤同光的家財被散給歷年來遭受十二相神之禍的同道親眷,崔栩的城主之位得自朝廷,我們不便處置。只是誅殺了助紂爲虐的崔錦華,半年前,皇上下旨,允崔錦繡繼承城主之位。”
這個世界的宗師還沒到挑戰千軍萬馬的程度。但精神祕藏打開後,他們能自如地行走於皇宮內,除非皇帝能請到別的宗師護衛,所以,江湖與朝堂形成微妙平衡,宗師們不會頭腦發熱地對抗皇權,畢竟有家有業有口,而皇帝亦不會冒生命危險剷除“雙手滿是血腥”的武林宗師。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有證據的情況下殺掉崔栩不會引起朝堂反彈,但若私自敕封城主。就會觸及龍之逆鱗,當然,崔栩的家財也被江湖好漢們順走不少,以作“正義之資”。
“沒有從旁族中挑選男子繼承城主之位,皇帝怕是對天定城覬覦已久了。”張聞左手轉動着念珠。保持着自己一代高僧的形象。
段向非略微愕然看着張聞:“法師好見識。”
他原本以爲真定法師只是天賦異稟,因此年紀輕輕才能在武道上突飛猛進,甩落旁人,其他方面的見識不會太強,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阿彌陀佛,閒書看得多罷了。”張聞神情淡然,內心自得地回答。
段向非嘆了口氣道:“天定城之變引起了江湖動盪。不過法師乃世外高人,怕是不關心這些,嗯,你的那幾位小朋友過得很不錯,有與你同行的經歷,不論走到哪裏。他們都能得到正道禮遇,若是不算笨,當能抓住機會獲得更好武功,提升自身實力。”
“如此甚好。”張聞微微點頭,都有點忘記那四名小朋友的名字了。不過緣來緣去,忘記也罷。
段向非笑了笑,目光直視張聞雙眼:“不知法師此次所來爲何?”
張聞惡趣味發作,微笑道:“你猜。”
段向非難得地臉皮抽動了一下:“法師乃飛昇佛門淨土之人,老朽這凡夫俗子怎麼猜得到,不過,老朽也有些想法,法師怕是與削掉老朽右手五指的那人來歷相仿,都是莫名出現,做出一番大事後又銷聲匿跡,不知是否?”
“你猜。”這種問題,張聞怎麼可能回答,也不再戲弄段向非了,轉而笑道,“貧僧此次前來,一是請教幻形神功,二是想讓段施主你帶貧僧去長華寺,那小玉佛關係佛門隱祕,貧僧得去拜祭一下圓蒙大師,三嘛,貧僧刀法生澀了不少,想尋宗師切磋一二。”
“這都無妨。”段向非沉吟了一下道,“法師還是稱呼‘老段’吧,施主來施主去的,顯不出老朽有位一刀通神的朋友。”
“哈哈,老段你真風趣。”張聞也不拘泥。
這時,段明誠已經端着一壺茶和兩個茶杯上來,熱氣嫋嫋,茶香陣陣。
“好茶。”張聞讚歎一聲,行雲流水般地燙杯、倒茶,悠閒自在,不似做客。
“法師真乃出塵之人。”見到張聞緩慢沒有煙火之氣的倒茶動作,段向非忍不住讚了一句,而段明誠坐於父親下首,侍候兩人。
張聞抿了口茶,苦澀之後滿口餘香:“老段,幻形神功有些問題我想請教你。”
“不知法師幻形神功修煉到什麼程度了?”段向非見識過張聞刀法,知他來歷神祕,未起藏私之心,反正已經將幻形神功全文都告訴他了。
張聞放下茶杯,緩緩說道:“貧僧小成已有一段時日了。”
“這才一年多!”驚愕出聲的是段明誠,竟然一年左右就能幻形神功小成,我武功低,你不要騙我啊!
一年多?張聞算了算時間,自己離開這方世界後,大概過了半年,時間流速是三比一?也不對啊,上次來這裏完成任務的時候,幾日纔不過主世界十來個呼吸。
莫非上次是六道輪迴之主自行控制的時間流速?
段向非亦有驚訝,不過他城府極深,旋即收斂,左手下壓,微笑對段明誠道:“真定法師年紀輕輕就能一刀通神,打破虛空,一年半載幻形神功小成算什麼?”
張聞笑而不語,抿了口清茶才道:“世間之道,一理通百理明。還請段施主爲我解惑。”
這句話裏,他沒有直呼老段,畢竟是請教對方,不能失了禮數。
之後兩人交流起了幻形神功。段向非豐富的經驗爲張聞解決了不少須得花費時日琢磨的疑難,而張聞往往隨口一言,就讓段向非又驚又疑,又喜又惑,因爲他似乎直指幻形神功的本質精髓!
“法師對幻形神功的看法真是超前人所想,發人深省。”交流完後,段向非長嘆一聲,由衷地說道,“這絕非凡俗之人能夠得出,只有真正打破人神界限的仙人反過來高屋建瓴地觀看幻形神功。纔能有這樣的見識!老朽修煉幻形神功幾十年,圓滿亦是多年之前,可今日方知,自身乃井底之蛙,對幻形神功本質的瞭解不過爾爾!”
額。這是有着道尊佛祖的世界不知多少萬年的積累,我亦是借花獻佛……張聞心裏暗道一句,臉色露出一絲驕傲之意,生受了段向非這番讚美。
旁邊亦有修煉幻形神功的段明誠聽得如癡如醉,只覺真定法師爲自己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大門之後五光十色,別有洞天。直指人神界限,到了這個地步,他對真定法師當初的壯舉再無懷疑!
張聞也是收穫不小,有段向非的經驗相助,有《易筋鍛骨篇》不間斷地修煉,有神雷精氣淬體。有本質上的瞭解,自己幻形神功圓滿的日子不會太久,也許兩個月時間就夠了。
“法師,你不是言刀法生疏,想要尋宗師切磋一二。老朽亦是宗師,斗膽一試。”段向非剛纔收穫極大,因此起了切磋之心,看能否得更多體悟。
“貧僧正有此意。”張聞哈哈一笑,出塵飄然地落於院中,紅日鎮邪刀轉過,用刀背對段向非,以示無傷人之心。
段向非跟着飄於院中,雙掌一擡:“法師請。”
“阿彌陀佛,客隨主便。”張聞單手行禮,接着戒刀一揚,劈向段向非,雖然出奇變化,卻有堂堂正正之勢,韻味悠長。
此乃張聞融合五虎斷門刀法、血刀刀法,從阿難破戒刀法第一式的變化中衍生出來的幾式刀招之一,算是他自身刀法融會貫通的一小步。
段向非沒有怠慢,身體一分,突兀地化爲了七道人影,從四面八方撲向張聞。
這一瞬間,張聞頓時失去了對他的鎖定,知道再次被影響了感官,出現了幻覺,於是,眉心發脹,精神外放,以幻形神功對抗幻形神功,並且雙眼精光四射,發揮眼竅勘破幻覺之能。
不過張聞的幻形神功與段向非終究差了一個層次,開竅也只開了兩竅,只能隱約看出前方、左邊和右邊三道人影之一是段向非真身。
於是他戒刀一折,刀法變化,橫斬出去,直指正前之段向非,籠罩左邊之段向非。
噗,右邊之人雙掌一錯,前後拍到了張聞身邊,張聞因爲有所準備,腳步一滑,似後忽前,躲過了段向非這一擊。
雖然有點狼狽,但張聞心情卻很是愉悅,因爲段向非真身證實之後,自己的勘破幻覺之能果然大有進步,而現在,只需要當做面對三位敵人圍攻就行了,不用再手忙腳亂。
心情一寬,張聞精妙刀法接連不斷使出,時而剛猛凌厲,盡顯刀法常見一面,時而怪異難料,刀刀奇詭,時而軌跡玄奧,變化難言。
段向非幻形神功全開,可面對張聞如此出衆的刀法還是難以攻破防禦,並且好幾次差點被斬中真身。
人影飄飄,刀光成團,兩人戰到酣處,段向非長嘯一聲:“法師看掌!”
他再次分成七道身影,各捏掌決,齊齊拍出,周圍頓時寒氣森森,彷彿從三伏酷夏來到數九嚴冬。
張聞見過這雪神掌,不敢怠慢,使出了衍化的刀法最得意的一招,紅日鎮邪刀在身前斜斜一劃,似乎囊括了前方天地。
刀光之下,七道身影一一破損,段向非忽然出現於張聞上方,凌空下擊,拍中了張聞左肩。
暗金浮華,寒意刺骨,戒刀再來,段向非倒飛出去,而張聞左肩多了一個掌印,卻未能穿透暗金。
張聞氣血起伏,略有寒意,似乎血液都被凍僵,但真氣流轉,旋即恢復,明白“雪神掌”恐怕也得兩三掌才能穿透第五關,傷到自己,當然也可能是段向非鑑於切磋,收了部分力量的緣故,不過不管如何,段向非就算全力而爲,也頂多傷到自己,七八掌之間別想讓自己的金鐘罩第五關破功。
旁邊的段明誠因爲沒被幻形神功專門影響的緣故,看得非常專注,一邊讚歎真定法師的刀法果然神妙,一邊暗暗嘀咕,神妙歸神妙,也僅僅是凡人層次,被自己父親壓得喘不過氣來,所謂的一刀通神呢?
莫非一刀通神是父親與他合編的藉口?
思緒轉動之間,他突然聽到真定法師長笑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老段看刀!”
一刀揮出,刀光乍起,十丈紅塵纏繞。
段明誠雙目圓瞪,呆呆地看着這一刀。
刀光空濛,衍化萬千,段明誠彷彿看到了雪神宮重建,看到了號令武林莫敢不從,看到了打破人神界限,登臨絕頂,攜美飛昇,如此種種,美到極處,甜到極處,難以自拔。
光斂,人散,段明誠恍然如夢,驚醒過來,只覺失落已極,恨不得重回剛纔。
“唉,法師刀法通神,真指人心,老朽愧不能及。”
段向非滿是沮喪失落的語氣讓段明誠徹底清醒,看着眼前白色僧袍纖塵不染,飄然世外的真定法師,回想剛纔難描難言的刀光,內心震動莫名,原來這就是一刀通神,不愧是一刀通神!
他的眼前再次有廣袤深邃的世界展現,裏面充滿了種種奧祕,過去的自己真如井底之蛙,見識淺薄,竟然懷疑真定法師的刀道造詣,世間竟有如此刀法!
張聞是用刀背斬中的段向非,且最後收力,所以並未造成什麼大的傷害,僅僅讓段向非咳嗽了幾聲,當然,他的心靈“受創”卻是不輕,重建雪神宮乃他心中求而不得幾十年的執念,如今被“落紅塵”引動,自然心傷神慚,難以自持,負面情緒久久不能消散。
“阿彌陀佛,若施主心中無暇,貧僧之刀自無機可乘,施主輸的是自己。”這種情況下,張聞當然不會放過塑造高僧形象的機會。
段向非終究是隻老狐狸,輕吸口氣後,臉色恢復正常:“法師無需多言,老朽自家知自家事。我們明日出門,乘船前去長華寺。可好?”
“不知需要幾日。”張聞最關注這點,他現在有點力竭,但並不怕段向非爲難,若是他起了歹心,自己有捨身訣催動刀法,有悲酥清風,有見之絕命鏢,殺他不成問題。
段向非沒有思索地道:“若是順風。十來日便可抵達。”
若是順豐,明天就能到……張聞心中說着不好笑的冷笑話:“如此甚好,老段啊,還記得上次的請求嗎,麻煩你幫我收集一些普通祕籍,最好有點穴方面的。”
段向非精明異常,哪會多問。笑眯眯地道:“這個卻是簡單。”
張聞點了點頭,正待讓段向非給處房間休息,凝練竅穴,忽地想起一事:“老段啊,你都說我一刀通神,打破虛空。飛昇佛門淨土了,我再行走江湖會不會有點麻煩,要不喬裝打扮一下,取個化名?”
“無妨,長華寺與天定城一西一東。相隔近月的路程,附近之人應該都認不得法師你。再說。”段明誠笑得很高人風範地道,“再說,就算有人認出法師,我也會說法師見這方世界打破人神界限艱難,因此特意下界,傳授功法,普度世人。”
“老段,你的圓話天賦強於武功天賦。”張聞“誠懇”地說道,這貨撒謊技能絕對已經點滿了,不愧是老狐狸!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不太在意,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雖然談不上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面對宗師亦算略佔上風,只要不被幾大宗師圍攻,不會有什麼危險。
“多謝法師誇獎。”段向非沒有一點羞惱,笑眯眯地回答。
…………
翌日,開始凝練竅穴的張聞在段向非、段明誠引領下到了江邊,已有雕欄玉砌、華麗巨大的樓船停泊在那裏。
“昨晚讓明誠通知屬下準備的。”段向非隨口解釋了一句,帶着張聞上了甲板,入了艙房,裏面有美貌丫鬟沏茶倒水,服侍得無微不至。
張聞含笑看着丫鬟們蝶舞鶯飛般走來走去,打趣了一句:“老段啊,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只是乘着一條小破舟,想不到還有如此奢侈的樓船,真人不露相啊。”
段向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呵呵笑道:“老朽閒散貫了,倒是喜愛乘舟,這次卻是怕怠慢了法師。”
“貧僧像那種酒肉和尚嗎?”張聞微笑說道,就是酒肉和尚!
段向非輕輕點頭:“卻是老朽沒考慮周到,法師出塵世外,豈是沉迷奢侈享受之人,不如我們棄船換舟?”
張聞悠閒地用茶蓋散着熱氣,灑然道:“無妨,貧僧粗茶淡飯受得,奢侈服侍也享得。”
“粗茶淡飯是空,奢侈服侍亦是空,法師不愧是得道高僧。”段向非愣了一愣,讚歎道。
這是你自己理解的……張聞笑得有點僵硬。
之後十來日,張聞不斷凝練着竅穴,修煉着幻形神功和金鐘罩第五關,演練着“落紅塵”,琢磨着“閻羅帖”,時而還拿着《獨孤九劍》讀上一讀,很是充實。
雖然這個世界修煉相對主世界緩慢不少,但張聞竅穴已經洞開,凝練有“虛形益華丹”輔助,倒是扯平,而開耳竅除非強行衝擊,否則靠的是磨礪,與世界本身無關,刀法、劍法進步更是基本屬於自身琢磨、體悟和與人切磋,只要有適合對手,亦不牽涉環境,所以,主要是金鐘罩第五關到圓滿程度封關和幻形神功的修煉進展很緩慢。
不過,或許是劍道基礎淺薄,“獨孤九劍”入門又很艱難,張聞悟性也沒到,所以抵達長華寺所在“寧城”時,竟然半點都沒有頭緒。
“法師,天色近晚,我們在城中歇息一日,明日再去城外長華寺吧。”這一路上,段明誠前前後後,殷切非常,因爲真定法師言談之中偶爾透露出來的武道至理都分外發人深省。
張聞看了看段向非和段明誠,微笑道:“客隨主便,不過貧僧得去書肆買本《易》。”
“《易經》?”段向非有點奇怪地問道,這方世界確實有《易經》,可一個和尚看《易經》總是顯得古怪。
“觸類旁通罷了。”張聞當然不會說自己在惡補常識,而且《獨孤九劍》入門確實也牽涉點《易》方面的內容。
段向非沒再多問。吩咐段明誠先去客棧打點,自己與張聞悠然穿行於鬧市之中。去書肆買了《易經》後,又進了一家熱鬧的酒樓。
剛一踏入,嘈雜的說話聲就撲面而來,張聞耳竅相關竅穴差不多凝練完畢,微微動念,就分辨出不同聲音,有人討論省試之事,有人在吹噓斬殺山匪。有人在交流最近江湖的種種事情,裏面不乏提到張聞的,比如真定法師德高望重,白鬚垂胸,某有幸見過一面,得他教誨,比如幾大宗師都受了刺激。分外渴望觸摸人神界限。
“本來以爲宗師之後無路,想不到真定法師卻一刀通神,生生斬出了人神之路,實乃武林之幸!”
這樣的話語裏,張聞與段向非相視一笑,登上二樓。因着沒有雅間,於是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
“長華寺附近有‘落雪刀’,法師若想切磋的話,老朽可以引路。”段向非笑眯眯說道。
張聞點了點頭:“有勞了。”
段向非點了幾個齋菜後,忽地嘆了口氣:“人神界限飄渺莫測。除了法師這等人物,不知何人有此希望……”
“老段你覺得呢?”張聞笑看段向非。
段向非沉吟了一下道:“崔栩天賦橫溢。心志堅定,兩次凝練眉心祖竅,相當於幻形神功圓滿,又另開其他神藏,若是不死,恐怕真能觸摸到人神界限。”
張聞表情不變地道:“崔栩急功近利,已是失了基礎,縱使能打開人神界限,亦不過剎那芳華,燃過無蹤,徒留陰靈。”
“那洛青呢?年紀輕輕已是自開精神祕藏,劍法出衆,近乎通神,假以時日,未嘗不能打開人神界限。”段向非追問道。
張聞想了想道:“不知多少天才幼時出衆,長大卻很普通,洛青距離人神界限尚遠,還有諸多阻難困頓,難言有望,除非能得大機緣。”
段向非挺直腰背,雙目精光四射地看着張聞:“那老朽呢?老朽可有希望?”
張聞忽然想笑,怎麼有種煮酒論英雄的感覺,不過這也不錯啊,他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道:“老段你誤入歧途久矣,除非能迷途知返。”
“歧途……”段向非神情黯然,喃喃自語,似乎想向張聞請教如何迷途知返,又有點開不了口,轉而說道,“不知法師心中,哪位宗師最有望打破人神界限?”
張聞端起茶杯,輕輕晃盪,學着曹阿瞞的口氣道:“天下宗師,唯法玄宗悲苦神僧有望。”
這是大實話,其他人的身體都抵擋不了打開眉心玄關,架通天地之橋時的反噬,唯有悲苦神僧幾十年純陽童子功有一定希望,當然,他首先得找到打開精神祕藏的法門。
“好大的口氣。”段向非尚未說話,卻有聲音從樓梯傳來,成熟低沉,卻是女聲。
段向非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着緋色宮裝的美婦與一位面容木訥的中年男子聯袂上來,她長相豔麗,身段婀娜,整個人彷彿一個熟透的果實,飽滿得都快滴出水來,不過讓人張聞關注的卻是她腰間懸掛的長刀,刀身很薄,似乎隨時會折斷。
“我道是誰,原來是閒隱先生。”這中年美婦半帶譏諷地說道,“不知這位‘高僧’法號,還請閒隱先生引見一二,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資格點評天下宗師。”
段向非不動聲色,笑眯眯轉頭對張聞道:“這位是車伕人,車婉秀,雅號‘落雪刀’,這位是她外子向先生。”
因着車婉秀乃一代宗師,外人介紹她時亦稱車伕人,而非向夫人。
張聞明白他的意思,輕輕頷首,示意不用保密自己的身份,自己終究要與落雪刀切磋一二的。
段向非得到答覆,笑着起身,對車婉秀道:“車伕人,這位法師確實有資格點評天下宗師。”
未等車婉秀說話,他補充道:“他法號真定。”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