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額頭密密麻麻全是汗水,精神萎靡,比真實與人大戰一場還累。
他滿是憧憬和希冀地道:“原來這就是由繁入簡的境界,我感覺我的刀法在你眼裏已經還原成了最簡單變化的組合,毫無祕密可言,甚至連我接下來會使什麼招式,你都能看得出來。”
“由簡入繁後,變化不斷,破綻陷阱讓人難以分辨,面對這種劍法,會有身陷天羅地網的感覺,怎麼也無法掙脫。至於簡繁誰強,端看誰的功力更深,境界更高。”
張聞沒有再說由繁入簡的問題,轉而說道,“若遇上招式變化了然於心的敵人,便可以完全違背劍法、刀法少數不變規律的出招。這在他們眼中是違背常識,但也意味着他們無法預測你下一步的行動了,此所謂‘無招’。”
只要還在出劍。不管如何,都是有招。非絕對意義上的無招。
“無招……”長孫景和虎道人都聽得若有所思。
“要想‘無招’,須得初步掌握招式之中蘊藏的少數不變規律,否則隨意亂來,就真的是小孩亂舞,敵人根本不會被迷惑,一招便能將你撂倒,而且也容易不自覺地帶上不變的規律,依然被人看破猜出。”張聞走到大樹前。語氣冷淡,背影深沉。
“那無招之後呢?”長孫景大膽詢問。
張聞也不算想得太清楚,一邊藉此整理思路,一邊緩緩開口:“重新回到‘有招’,徹底掌握萬變之中不變的規律和精義,信手拈來,便是妙到巔峯的招式,或許古樸,大巧若拙,或許繁複。引人入局,也或許‘無招’,出其不意。在這種高手眼裏,重新失去了‘無招’的定義,招式只分適用和不適用。”
“再之後呢?”長孫景聽得入迷。
“再之後?”張聞聲音變得感慨,“心中之劍。不管是有劍,還是忘劍,終究是淬鍊心靈,與自身之劍交感,與天地自然交感,招式真正開始貼近本質。貼近天地玄妙,但最終。還是要回到劍的本質,回到那幾個問題。什麼是劍?爲什麼是劍?它在自身生命、武功之中處在什麼位置,它在天地運轉的規律與法理間又代表了什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此乃自身劍道之始。”
“踏出去之後,內外天地交匯,長劍與自然交匯,一劍既出,法理內蘊,上可決雲氣,下可劈黃泉,高山難阻,滄海不掩!”
雖說半步外景之難強於外景,畢竟打開生死玄關,架通天地之橋與神祕危險的眉心祖竅息息相關,稍有不慎就會變成白癡或直接死亡,對自身心性和感悟也有一定需求,但外景並非不難。
它對自身心性有要求,與本身對天地自然的感悟有關係,若有好的功法,好的資源,心性和感悟相對要求就不高,而若是像這個世界的武者,既沒有打開眉心祖竅的辦法,只能像幻形一樣走擦邊球,也沒有內外天地交匯的細節性法門,要想成功,心性境界和自然感悟都必須達到很高的程度,差不多等同於真正外景的狀態,這才能打破玄關,內外交匯,一步從九竅踏入外景。
所以,劍皇的心靈和感悟境界明顯高於了他肉身的境界與實際戰力。
長孫景、巴圖和虎道人都聽得悠然神往,不管是真是假,小張這位大高手至少給自己等人描述了一副光明又宏大的畫卷,合符道理的畫卷!
“再之後,或許又要重複這個過程了:遵循天地法理的招式,違背法理的‘無招’,與真正掌握的隨意揮灑……”張聞信口暢想着,對於外景,他了解的其實也不多。
“後面不用多想,我也只是隨口而言,前面的,你可明白?”張聞轉過身,平平淡淡地問道。
長孫景莊重行禮:“我會重新研讀入門刀譜,張大俠,您一席話讓我撥雲見日,受益匪淺,日後但有吩咐,莫敢不從。”
他出身乞丐,這是難得的禮貌了。
“等你刀法到了一定程度,我再與你切磋一場。”張聞好笑地想道,希望到時候自己也掌握了天刀精要。
劍皇的指點讓張聞自己收穫不小,所以他纔有了指點長孫景一二的想法。
由於剛纔的事情鬧得比較大,張聞相信國師、劍皇、魔後等都注意到這邊了,他們互相牽制之下,今晚當不會有事。
這一點,也是陸觀的判斷,所以才放心讓他們明日見了右相再談。
回到自身院子,入了客廳,張聞終於不用再假扮冷麪冷口了,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臉龐,對阮玉書道:“我一直在想明日用什麼藉口去見三皇子,現在不用擔心了,明日就一一拜訪四位皇子,看看他們爲人如何,對西虜的態度如何。”
“嗯。”阮玉書抱着古琴便往自己廂房走。
張聞頗爲疑惑:“你不好奇是什麼藉口?”
“反正我又不去。”阮玉書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呵呵……”張聞“笑”道。
翌日,負刀帶劍的張聞護送陸觀、巴圖等人到了宮城外,看到了等待的幾名大內高手。
“陸帥,宮城之內有右相鎮守,當無危險。”張聞形容冷峻地說道。
陸觀輕輕頷首:“右相肯定會陪我們去找絳族少主,你就不用等在這裏了,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張聞故作沉吟地道:“陸帥,和談有詐之事關係重大,我想一一告知四位皇子,讓他們早做打算。”
陸觀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去吧。”
他沒有右相王德讓的武功、人脈和地位,想要保持絕對中立只會惹來四位皇子共同的反感老子好心好意拉攏你這個沒兵沒錢的破落將軍,你竟然不領情?
因此做出審視的態度有助於打消這種情緒,只要還有拉攏的希望,大部分皇子不至於憎恨和翻臉,而且最爲重要的是,不知哪位皇子想要私下裏與西虜和談,增添登臨大寶的籌碼,也不知他是否清楚和談有詐,這都需要試探一二,現在的藉口剛剛好。
張聞目送他們入宮後,臉無表情地順着宮城左側走向王侯坊,步伐不急不慢,宛如每日裏晨練後的散步。
他沒有先見誰後見誰的具體計劃,打算的是沿路過去,先遇到誰家府邸,便先見誰。
入了王侯坊,張聞第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七皇子府,於是不冷不熱、平平常常地走了過去,說明了來意。
門房很是客氣,沒有收錢刁難的陋俗,匆忙便進去通報。
這讓張聞略微一愣,七皇子能夠被老皇帝看重,確實非等閒之輩,至少調教和管束手下方面,做得很不錯。由小見大,可見一斑。
沒過多久,門房將張聞引到了一處花廳,一位穿着便服,頭髮紮帶的年輕男子正悠閒地靠在躺椅上,姿態慵懶,隨意自在,彷彿張聞不是陌生訪客,而是多年相交的朋友。
他氣質清雅,也不起身。微笑看着進來的張聞道:“和我想象的‘驚神劍’小張一樣,冷峻銳利,天生劍客,不過比我預料的更有風采,更加玉樹臨風。”
謝謝……這樣的讚美,張聞照單全收:“七皇子,和談有詐。”
花廳有着多名太陽穴高高鼓起的護衛,而張聞也能感受到暗中的窺探。
七皇子嘿了一聲,依然躺着。右手把握着茶杯蓋:“有沒有詐與我毫無關係,我又不是能做主之人,老實說,我是個看中名聲的人。在父皇心目中,在士林口碑裏,都很不錯,割土求和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七皇子,你做事深得人心,朝中不少支持者。對和談有很強影響力。”張聞毫不客氣地揭穿他的謙虛。
不過他不稱孤道寡,倒是顯得平易近人,讓人折服。
七皇子呵呵笑道:“不愧是‘驚神劍’小張,劍法只攻不守,言辭也是一樣,讓我難以招架。”
他笑着笑着忽地嘆了口氣:“若父皇再清醒一年,你這句話就是對的,那時候,我大勢已成,皇位捨我其誰,而現在,不少忠於我的朝臣開始疏遠我,能拉攏的高手也有限。”
“但我不能退,這場遊戲既然開始,我就沒有了退出的資格,因爲我已不再是自己一個人。”
陽光透過花廳隔窗,灑在七皇子身上,金斑流動,明媚燦爛,可卻透着一股淡淡憂傷和惆悵。
看着這名躺着見客的清雅公子,張聞沒有多話,只是道了一句:“七皇子,你覺得誰想和談?”
他居然在自己這陌生人面前大談皇位和爭奪的事情,不知是城府淺,還是在刻意表演,試圖誤導。
七皇子似笑非笑地打量張聞:“若讓我說,當是三哥和四哥。”
“嗯?”冷麪劍客張聞等待解釋。
“西虜大汗冒頓乃餘族之主,確實是魔門陰師弟子,但這不意味着他們與中原魔門是天然的盟友,相反,欲一統魔門的魔後與打算藉助西虜勢力統一魔門的陰師有着水火不相容的矛盾,根本不可能聯手。”七皇子狀似不經意地來了一句。
在撇清自己?張聞暗道。
七皇子繼續說道:“大哥登臨太子之位近二十年,不管父皇再怎麼打壓,還是有着不容小視的勢力,我在父皇有意栽培之下,朝堂軍中皆有忠誠之屬,三哥和四哥在這方面相差太遠,全靠江湖高手支撐,失之於奇,若他們登臨大寶,必須清洗我和大哥的勢力,才能坐得安穩。”
“攘外必先安內,他們自然不願意現在就與西虜開戰,肯定想要和談。”
“攘外也能安內,佔據大勢,借勢發難。”張聞不置可否地回答了一句。
七皇子笑了笑,轉而說道:“世人皆傳聞我與魔門勾結,不知小張你可有聽聞?”
“有。”張聞惜字如金。
七皇子搖了搖頭:“治理天下的是百官,百官皆出自儒家,視魔門爲邪魔外道,恨不得連根拔起,我若尋求魔門支持,立刻便斷了念想,再無登臨皇位的可能。”
先種田,再栽培自己的一套文官班子,代替當前儒家……張聞思緒發散,暗暗腹誹。
“言之有理。”他表面一本正經地回答。
七皇子又說了幾句,未曾提拉攏張聞和陸觀之事就端茶送客。
出了七皇子府,前行一陣,張聞看到了四皇子府,門房腰背挺直,手握長劍,彪悍凌厲。
治府如治軍……張聞忽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四皇子的門房不苛言笑,態度冷淡,可他還未進去通報,便有管家出來請張聞入府。
“王爺心慕張大俠劍法久矣,聽聞大俠入坊,早早就讓我在門口等候。”管家討好地說道。
四位皇子皆有王爵在身。
張聞輕輕頷首:“四皇子乃劍皇弟子,劍法應該不在我之下。”
之後,他沉默下來,保持着冷峻劍客的外在,一直被引入書房。
四皇子的書房很大。一面擺滿了兵書等物,一面懸掛着各種寶劍。
他側對張聞,指着一口寶劍道:“騰湘劍,劍長三尺三寸三分,隕星打造,堅不可催,削鐵如泥,家師年輕時持之闖蕩,威震一方。”
“赤月劍,劍長三尺。劍色暗紅,似月入血泊,中人如醉,昔年左道‘癲狂醉劍’所用……”
他就像遇到了一名知己,迫不及待地與張聞分享自己的收藏,興致高昂。
張聞自然也不吝嗇自己的喜好,雙眼放光,很不得將它們統統收走,這是多少善功啊!
“……鐵木劍。家師忘劍前的佩劍。”四皇子轉過頭,看着張聞,長嘆一聲,“我亦醉心劍道。卻俗事纏身,難以解脫,只能看着你進軍劍道無上境界了,這麼多年。家師還是第一次稱讚一名劍客。”
他將張聞當做同道,也是用我來自稱。
聽着四皇子的感慨,張聞忽生惡趣味。一本正經地喝道:“
皇圖霸業,可能斬之?榮華富貴,可能斬之?俗事纏身,可能斬之?若真的醉心劍道,阻道之物,就要一一斬之!”
一連串的質問讓四皇子身體搖晃了一下,他原本龍行虎步,形容雄偉,此時卻露出一絲蒼白。
他沉默了半響,苦笑道:“難怪小張你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劍法,石橋之上一句‘你不配我用劍’,真是讓我熱血沸騰,可惜我沒有你這樣堅定的劍心……”
他嘆了口氣:“西虜入侵,生靈荼毒,我只願提兵十萬,拯救萬民於水火。”
“和談有詐,四皇子你可知曉?”張聞沒有接話。
四皇子點了點頭:“你的來意,我已清楚,我會全力阻止和談。”
“不知哪位皇子想要和談?”張聞問着同樣的問題。
四皇子沉吟了一下:“大哥監國,若他不想和談,不會是如今的局勢,但他可能不知和談有詐。”
張聞沒再多問,交流了一陣劍法心得後告辭離開。
走了頗遠的距離,太子府出現於張聞眼前。
太子府的門房神色高傲,毫不掩飾地索取賄賂。
張聞冷冷看着他,幻形神功加強氣勢,一句話沒說。
門房很快就被張聞冰冷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汗水泌出,咬了咬牙,轉身進去通報。
沒過多久,他重新出來,略顯得意地道:“太子殿下不願見你,說已經知道了。”
“很好。”張聞內心波瀾不驚,轉身離開,不見也是一種態度。
王侯坊另一端,三皇子府邸坐落於此。
張聞剛踏上臺階,就看到大門打開,滿臉精明的曹戰迎了出來,笑容滿面地道:“你如今真是名震京師了,王爺一大早便在等你。”
看見他錦袍玉帶,張聞笑了笑:“你也混得不錯。”
“還好。”曹戰笑眯眯地道,“王爺招攬了不少高手,自然需要熟悉江湖實務的人打理,而我又恰好擅長此事,做得還算不錯,被賞賜了祕籍兵器。”
“不錯啊。”張聞真心實意誇了一句,自己第一次輪迴任務的時候,哪有曹戰混得這麼風生水起,祕籍兵器不費善功就入手了。
一路上,曹戰盡力拉攏着雙方的關係,討好着張聞,他知道這名同伴如今名聲大噪,地位非同小可,而且人榜有言,他更擅長刀法!
穿過院子和廳堂,剛入書房,張聞就看見一名王爺打扮的三十多歲男子倒穿着鞋迎了上來,態度極其熱忱:
“小張你總算來了!”
他與七皇子有幾分掛相,可語氣熱烈,姿態擺足,讓人覺得非常受重視。
羅勝衣站在三皇子身後,神情平和,略帶微笑,半點也沒有張聞去見其他皇子的惱怒;葛懷恩不在此處,可能被安排去做別的事情了。
這表演得太過了吧……張聞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三皇子知曉張聞是學武之人,慣來不喜旁人近身,這纔沒有託着他的手臂,僅僅熱情地引他入內:“陸公之幸,有小張你相助,千里護送,闖險關,殺強敵,俠肝義膽,義薄雲天,若孤王得了小張你這樣的人物,何愁大事不成?”
重視與拉攏之情溢於言表,讓人聽着很是舒服。
“我只是略盡綿薄之力。”張聞冷冷淡淡地回答。
三皇子半點也沒介意他的態度,笑容滿面地道:“聽聞小張你去了七弟、四弟府上,孤王還以爲得午後才能見到你,想着先休息一下,誰料你來得如此之快。”
他略略解釋了一下穿倒了鞋的事情,姿態做足固然好,但過火就顯得浮誇,效果大打折扣。
“我只是告知幾位皇子和談有詐之事。”張聞坦誠相告。
三皇子讓張聞坐於榻上,坐在自己身邊,標準的禮賢下士:“此事孤王亦有所聽聞,可惜做不了主,只能盡力阻止,唉,小張,聽聞你與勝衣乃同鄉好友?”
“然。”張聞依然表演惜字如金。
“勝衣常贊你劍法出衆,不類於凡俗,竭力向孤王保舉你,孤王原本不信,這幾日方知勝衣太謙虛了,小張你何止劍法出衆,天下之大,能與你論劍之人不過五指之數,光是抽劍便嚇退瞭如意僧和鬼王,日後你便是劍皇……”三皇子熱情地說着,羅勝衣不發一言,微笑旁聽。
還算有點底線,沒有透露我最強的是刀法……張聞略微點了點頭,等三皇子絮絮叨叨完才道:“謬讚了,不知三皇子可清楚哪位皇子在暗中與西虜勾結,商量和談?”
三皇子愣了愣。神情變得鄭重:“沒有真憑實據,孤王不敢信口雌黃,但這段時日,勝衣及孤王其餘手下偶然發現大哥、四弟和七弟都派人祕密入雲雁館,不知道在談什麼,這一點,你可以問勝衣。”
感受到張聞的目光,羅勝衣輕輕頷首:“七皇子手下是鬼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投靠了魔後,四皇子的使者乃他劍皇幼徒。‘稱天劍’宋明,太子的心腹爲京師總捕頭‘九指神捕’聶問,西虜使者隊伍裏則暗藏陰師最得意的弟子,‘魔宗’陸化生,具體談什麼,不得而知。”
這裏面鬼王最強,按照張聞和羅勝衣世界的標準,算普通九竅,宋明、聶問和陸化生則是準人間巔峯。屬於比較厲害的八竅,而羅勝衣已是開了八竅,拳法小成,或許還自得了意境。登上人榜名副其實,戰力恐怕還略勝鬼王,在祕密監控中發現他們的行蹤不足爲奇。
三皇子在朝堂、軍中和頂尖高手上都處於劣勢,結果卻似乎發展出了很強的情報蒐集網絡……張聞斟酌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道:“此事我會稟報陸帥。”
這種事情,別人說的都要存疑,今晚自己便要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闖雲雁館。擒“魔宗”,用幻形神功拷問!
現在的自己,不管是外在形象,還是真實實力,都配得上這份強勢,即使被人發現,想要阻止也得先掂量一下自身,當然,能祕密拿下“魔宗”最好!
張聞的金鐘罩第六關還差點入門,本身境界只有四竅,原本實力相當於六竅,得使出大招才能斬殺或擊敗七竅高手,但隨着獨孤九劍入門,在很是強調招式的開竅期是戰力猛增,不用大招也能硬碰硬擊敗普通的八竅高手了,面對如意僧、鬼王等護體罡氣自生的強者也不會太狼狽,所以,若他手段盡出,拿下“魔宗”不算太困難的事情。
不過,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魔宗”的實力如情報所言,尚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三皇子微微點頭:“若有陸帥支持,西北鐵山軍在外,孤王在內,當能震懾宵小,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隨意割土求和,中西虜奸計。”
他雙目略微熱忱急切地看着張聞:“孤王與小張你一見如故,心折於你的人品、武功和氣度,想請你入府,助孤王成就大業!”
他迫不及待地拉攏着張聞,算是幾位皇子裏最爲熱切的一位。
不過,熱情不表示真心,冷淡也未必意味着不想拉攏,張聞已經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對此自然等閒視之:“三皇子厚愛,但我閒雲野鶴,只佩服陸帥一人,等此番事了,自會飄然遠去。”
三皇子沒有被拒絕的惱怒,笑呵呵地道:“陸帥乃朝堂中流砥柱,是西虜心中噩夢,孤王亦很是佩服,希望將來能與他攜手共退西虜,安民濟世,還請小張你向陸帥轉告孤王這句話。”
他的拉攏太過直白,似乎有點急切,不過,他的勢力、目前的局勢也由不得他不急切。
張聞起身告辭,三皇子讓羅勝衣送他出府。
“昨日石橋之戰,你愈發名動京師,在三皇子心目中,你已經是可以與邪君媲美的宗師了,勝過能硬碰硬擊退鬼王的我。”羅勝衣半開玩笑地道,若有似無地點了點自身的實力。
張聞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意味,若想找人合作,身爲隊友又實力高強的他當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更有聯手的基礎。
態度轉變的不錯嘛……張聞知道是自己和阮玉書的選擇讓羅勝衣明白了之前獨斷專行的錯誤,改變了態度,用真正平等的心態尋求合作,而非指使隊員或下屬。
“因爲碰到了劍皇,得他指點了一劍,這才能模仿他的風姿嚇退如意僧和鬼王。”張聞含糊地回答。
“劍皇?”羅勝衣微微皺眉,仔細地詢問起關於劍皇之事。
張聞也沒有隱瞞,還得找他要魔後情報的,於是粗略描述了一下。
“劍皇表現出來的實力當與魔後在伯仲之間,但他的境界似乎更高,實際交手或許會略佔上風。”羅勝衣沉吟道,“魔後陰柔之意得了真髓,絲絲密密,似有無形羅網,而且散逸的陰柔之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軀體,影響真氣,操縱對手肉身,若沒有提防,很可能就成爲魔後的傀儡人偶,隨着她的真氣流轉而舉手擡足,初次遇到,不可不防……”
這已經是近乎半步外景之能了!
羅勝衣當初遇到,是完全爆發了自身真元,盡數融入拳意,連陰柔之氣一起傾瀉向魔後,打出了有生以來最巔峯的一拳,這才保命逃走。
聽着羅勝衣的描述,張聞對這方世界的大宗師愈發重視,他們若在主世界,很可能就一步踏入外景,成爲一方高手了。
劍皇已初悟劍道,魔後的真氣能離體操縱,與他們並稱的國師、活佛、右相呢?
張聞不禁神往。
“走吧,去看大宗師們之間的戰鬥。”羅勝衣臉放光彩,雙眼灼熱。
張聞略微一愣,旋即醒悟:“右相要親自去迎絳族少主?”
“是,剛收到消息,右相與陸觀、巴圖出宮了。”羅勝衣輕輕點頭。
絳族少主有魔尊下落的線索,魔後不可能任由他落於右相手中,只要她在京師,這一戰就無可避免。
張聞輕吸口氣:“走。”
這種層次的戰鬥豈能不旁觀?
觀此一戰勝過苦修多時!
兩人加快步伐,在三皇子“情報網”的協助下,很快抵達了穿城而過,流入裴河的洛水拐彎處,遠遠便看見陸觀、巴圖與一位寬袍大袖的老者登上小船,駛向對面人家。
這個世界的大宗師還算在人類層次,若被衆多高手圍攻,除非練了不死印法,其他幾位都討不了好,當然,以他們的實力和境界,幾乎不可能落到被幾十上百個一等一高手圍攻的局面。
不過,這也讓右相能安心暫離皇宮,畢竟大內高手雲集,任何一位大宗師想要刺殺皇帝,都得費一番周折,稍有不慎還會失敗收場,名聲掃地,所以,就算較爲順利,時間也足夠右相來回了。
張聞和羅勝衣找了另外一條小船,定於洛水中央,看着右相、陸觀和巴圖停於一間青石小院的後門。
這間小院,前面是繁華坊市,後門是洛水,是非常便於隱藏和逃跑的地方。
右相身材中等,容貌清癯,沒有留須,臉龐光滑,沒有一點老人斑。
看着他們離船入院,張聞和羅勝衣讓自身小船再靠攏了一些,免得錯過大宗師之間的戰鬥。
少頃,兩人看見右相負手出門,後面只是跟着陸觀和巴圖,再無旁人。
“絳族少主不在這裏?”
“白跑一趟?”
“沒有大宗師交手?”
這樣的想法浮現在張聞心中,只見右相和陸觀還算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巴圖則略微惶恐和擔憂。
等到三人離開,張聞與羅勝衣趕緊潛入了青石小院,尋找蹤跡。
“從手溫、擺放的事物看,裏面的人離開未久。”檢視一番後,羅勝衣做出了判斷。
張聞也是同樣的結論,沉吟道:“若是因爲巴圖失蹤一日,擔心安全,所以改變躲藏的地方,昨晚就該做了,爲何偏偏在右相到來前不久?”
“此事必有蹊蹺。”羅勝衣若有所思地道。
兩人出了院子,還未上船,便看見另外一條小舟駛過,船頭立着一位中年書生,錦袍玉帶,兩鬢斑白,自信灑然,別有一番魅力。
他微笑看着張聞,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接着順流而下,消失於洛水拐彎處。
“邪君……”張聞眼睛微微眯起。
聽到張聞的低語,羅勝衣側頭望向邪君背影,疑惑地道:“他出現於此處,是想趁大宗師交手的機會渾水摸魚,還是絳族少主離開之事爲他的手筆?”
一羣人躲在這裏,總會有蛛絲馬跡遺留,比如購買的米菜數量等,不僅僅會因爲巴圖暴露。
“都有可能,若是後者,或許邪君已經掌握了魔尊最後的下落,甚至取了寶藏。”這是張聞最爲擔心的一點,這意味着邪君很可能已經突破到大宗師,非是現在的自己能夠抗衡,除非能找到劍皇或右相合作。
羅勝衣沉吟了一下道:“我傾向於前者。”
若爲後者,邪君根本沒必要露面,暗暗消化掉魔尊遺物豈不更好?
線索不多,張聞也不妄自猜測,想了想道:“我打算夜探雲雁館,拿下‘魔宗’陸化生。”
由於絳族少主之事蹊蹺,張聞怕夜探出現意外,因此打算叫上阮玉書,與羅勝衣聯手,如此一來,即使遇上邪君,遇上魔後,也有安全退走的把握了。
羅勝衣沒料到張聞打算做這種事情,一時有點斟酌,幾個呼吸後才道:“好,我要問清楚其他幾位皇子與西虜交談的內容,不過,此事須得隱蔽,若是暴露,少不得牽連陸觀,讓他背上惡意破壞和談的罪名。”
“我明白,就今晚。”張聞覺得事不宜遲。
他回到驛館時,陸觀、巴圖和長孫景、虎道人已經在大廳內等候。
“陸帥,接到絳族少主了嗎?”張聞明知故問。
陸觀苦笑搖頭:“遲了一步,絳族少主已經帶着手下離開,沒有打鬥的痕跡。”
“他爲什麼會離開?擔心巴圖被敵人捉住?”張聞看了一眼阮玉書,她正聚精會神喫着點心。雙脣泛着油光。
“不知,但絕不會是擔心巴圖被敵人捉住,否則不會等到今日。倒像是他們找到了別的投奔對象。”陸觀說出自己的判斷。
張聞眼前一亮,陸觀的判斷很有道理。那會是哪位皇子呢?他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了絳族少主之事?
“我會將巴圖投靠右相的消息傳遞出去,絳族少主應該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陸觀很是沉穩地說道。
閒談了幾句後,張聞示意阮玉書返回院子。
“今晚隨我去雲雁館抓人?”張聞詢問着她的意見。
阮玉書喝了口茶,輕輕點頭:“好。”
“咦,這次想去了?”張聞還記得昨晚她說“反正我又不去”的場景,一時嘴賤問道。
阮玉書清清冷冷地看着他:“這次比較有趣。”
是啊,去皇子府很無聊……張聞無力腹誹了。
…………
烏雲蔽月,夜色濃重。正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機會。
張聞與阮玉書各自換了一身夜行衣,躲在樹冠之上,旁邊是羅勝衣。
“陸化生住在最中間的院子裏……”他將瞭解到的大概情況講述了一遍。
張聞言簡意賅地道:“速戰速決。”
事情緊迫,只有今晚,不能等待良機了,在場衆人又都不擅長毒藥等物,只好霸王硬上弓了!
“你留在外面接應,必要時用琴聲驚退或誤導敵人。”張聞吩咐着阮玉書。
這種場合下,阮玉書還是很靠譜。沒有多話,點頭答應了下來。
張聞與羅勝衣兩人趁着夜色,來到了雲雁館側牆外。靜靜聽着裏面巡邏隊伍的腳步聲。
“一二……”張聞默數着腳步聲,等到前面過去,後面的聲音還很遙遠時,他腳尖輕輕一點外牆,如一隻黑色大鳥騰空而去,無聲無息地落於早就看中的樹木之後。
羅勝衣也把握住了時機,右手一按,整個人沖天而起,半空一個回折。落於張聞身邊。
他的輕功不算好,但也有特殊之處……張聞下意識判斷着羅勝衣的功夫。
“這邊。”他傳音入密。佝僂着身體,飛快地前行着。
張聞眉心發脹。精神外散,既感知四周,又包裹全身,在黑暗裏宛如無形的鬼魅,身影淡淡,視線、聽力和嗅覺根本發現不了。
前面的羅勝衣潛行之中忽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差點以爲張聞沒有跟上,若非他眼耳口鼻等天生竅穴已開,恐怕會下意識忽視就在身後不遠處的張聞。
到了陸化生居住的院子外,兩人發現護衛強度明顯提高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明裏暗裏構成了一張警戒之網,裏面不乏高手,即使如意僧等人在此,要想無聲無息潛入陸化生屋子,也近乎不可能。
躲在陰影裏的張聞擡頭看了看佈局,傳音入密道:“跟着我。”
羅勝衣正想着怎麼聲東擊西,聽到張聞的話後,略一沉吟,選擇了相信,跟着張聞就撲到了靠近房屋的牆角,壁虎一般上爬,嗖嗖兩下就往房頂竄去。
這個過程中,他隱約覺得身周有些古怪,彷彿有無形的“水波”盪漾,而很有可能發現自己兩人的幾處崗哨,目光掃過,旋即已開,就像這裏空無一人!
若非羅勝衣自己知道不可能,都要懷疑他們是內奸了!
由於一起行動過,類似的情況他有所察覺,但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感受清晰,甚至有點汗毛豎起,似乎張聞就是惡鬼!
張聞眉心發脹,精神將自己和羅勝衣包裹,選擇了實力最低的幾處崗哨中間突破,順利攀上了屋頂,藏於了陰影裏。
身子近乎匍匐,躲避開房頂巡邏的兩人,張聞按照房屋格局找到了陸化生應該居住的廂房。
耳竅全力運轉,張聞傾聽着裏面的動作,呼吸悠長,節奏平和,似乎在打坐練功,搬運內息。
“怎麼確定是陸化生……”動手的機會只有一次,否則自己就沒有無聲拿下的把握了,張聞謹慎地詢問羅勝衣。
羅勝衣道:“我見過陸化生,也聽過他的聲音,若他出聲,當能肯定。”
其實從打坐練功時特殊的呼吸節奏方面,張聞和羅勝衣已經能夠肯定裏面是位內功很不錯的高手,但高手不等於陸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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