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作者:牛肉鍋盔
一處臨街院子內,魔後帶着張聞三人推開了廂房之門。

  “尊主。”屋內之人趕緊起身,神情敬畏尊重到近乎虔誠。

  一看到他,張聞就明白了魔後的潛入打算,因爲這是一名中年宦官,從服飾打扮看,應該是品階不低的宦官,看來是魔門多年前就佈置的祕密棋子,今日終於派上用場。

  皇城確實固若金湯,可人心誰能盡握?張聞忽地升起這個感慨。

  魔後矜持地點了點頭:“此事危險,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這種事情,一旦被發現,魔後和張聞等人尚能仗着武功逃之夭夭,這名宦官就絕無幸理!

  中年宦官激動地道:“屬下願爲聖門的復興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好,很好,此番事了,你就回門內擔負重任。”魔後不是學武功學到腦子癡傻的首領,自然懂得給予鼓勵和拉攏人心。

  她轉頭看着張聞等人介紹:“魚同恩,負責採買的太監。”

  普通的宦官一般稱呼內侍、內官等,能有“太監”稱呼的,至少是皇宮某項事務的頭目,這位魚同恩顯然便是出宮採買的掌印之人,能坐到這個油水很是豐厚的位置,他與宮內大太監們的關係不可謂不好,所以張聞聞言放心了不少。

  互相點頭打過招呼,魔後言簡意賅地道:“入宮之後,等待夜色降臨,宮門落鎖,我會直接去勤政殿突襲王德讓,將他纏住,你們潛入太極殿,確認老傢伙的狀況。”

  勤政殿是皇帝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旁邊爲政事堂值守之所,右相王德讓夜宿禁中時。一般就居於此處,它與作爲皇帝寢宮的太極殿相隔很近,以右相的實力,鎮守這裏便等同於鎮守太極殿,防止有人刺殺皇帝,篡改遺旨作爲外臣,直接宿在皇帝寢宮內不符合禮儀,而王德讓又是尊古復禮的大儒。

  “我需要大內防衛佈置和巡邏路線圖。”張聞雖有幻形神功在身,但皇宮內高手雲集,指不定就被誰眼尖地看穿了。因此必須以正常的潛入爲主。

  魚同恩沒有多話,直接拿出幾張紙遞給張聞:“看完燒掉。”

  之後的時間,張聞與羅勝衣、阮玉書一起研究防衛佈置和巡邏路線圖,商量潛入的事情。

  到了申時,太陽往西漸落,魚同恩起身道:“我得采買回宮了,諸位請。”

  他帶着張聞等人穿過一條密道,到了隔壁院子的倉房內,裏面有豬牛羊、瓜果蔬菜等物。共裝了九車。

  “豬腹、牛腹已經掏空,你們躲在裏面便可,記得呼吸輕微。”魚同恩叮囑道。

  張聞微微皺眉:“多了一個人,車輪壓迫地面的痕跡和聲音是不同的。”

  重量很顯然會有不同。守衛宮門的又都是身手不錯的侍衛,不可能察覺不到這方面。

  “最底下的十幾袋麪粉只有外面一層是真的,裏面是紙屑絲綢等輕柔之物,加上一個人剛剛好。”魚同恩沒有疏忽這方面的事情。

  因爲一個人的重量好掩飾。幾個人就比較麻煩了,所以張聞和魔後四人是分在四車的,另外還有五車沒有問題。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張聞再無疑問,挑了一口肥豬,鑽了進去,血腥之氣撲鼻而來,中人慾嘔,呼吸艱難。

  他運轉金鐘罩心法,呼吸變得微弱,陷入半龜息的狀態,然後魚同恩用絲線將肥豬牛羊的腹部切口一一縫上,並且把蔬菜瓜果等覆蓋於上,乍眼看去,難以分辨。

  做完這一切,他召喚外面院子的小宦官們進來,套上馬匹,驅趕車輛回宮。

  張聞只覺身體起起伏伏,時而碰到凸起之物,震顫一下,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隱約聽見一道聲音:“魚公公,又是大豐收啊。”

  魚同恩聲音尖利地笑道:“這段時日諸位辛苦了,咱家自然得給你們準備好肉好菜。”

  “多謝魚公公了。”宮門守衛走上前,隨意翻撿起瓜果蔬菜,戳一戳牛羊肥豬。

  感覺到他越來越靠近自己藏身的肥豬,張聞頓時提起精神,身體緊繃,隨時準備出手。

  這時,魚同恩靠了過來,低聲笑道:“咱家聽戲耽擱了工夫,怕被王總管責罵,還請幾位高擡貴手,讓咱家趕上時辰。”

  他悄悄塞了一包銀子給幾名守衛。

  “魚公公你向來是戲迷,不知又看中了哪個名角?”守衛頭目聞絃歌知雅意,淫笑退開。

  魚同恩附和着笑道:“回頭再說。”

  馬車重新啓程,穿過深深的門洞,進入了皇宮大內。

  聽着空曠迴盪的聲音,張聞產生了一種安靜空靈的感覺,心中感慨道,縱使防衛安排做得滴水不漏,可有人便有人心,人心總是充滿漏洞。

  馬車拐了很多彎,終於抵達了御膳房的倉庫,魚同恩高聲道:“天色已暗,你們快去用晚膳吧,找些粗使過來搬貨即可。”

  粗使是這個世界宦官體系最底層的存在,只能做體力活。

  “多謝魚老公!”他手下的小宦官們一個個興高采烈,覺得魚公公太善待自己等人了!

  等到他們離去,魚同恩輕咳幾聲,發出暗號他的貼身小宦官給他準備晚膳去了。

  一根根絲線崩裂,張聞等人鑽了出來,躲到了倉房深處。

  張聞聞着自己一聲血腥味,再看了看白裙白衫依然出塵的魔後和阮玉書,忍不住腹誹道,莫非剛纔她們一直用真氣抵禦環境的侵襲,真浪費啊……

  粗使們卸下貨物後,魚同恩將他們打發走,帶着張聞等人離開倉庫,藏到了御膳房內,此時,夜色降臨,晚膳已過,御膳房內除了一直蒸着。保持溫度的糕點,以及幾名看火粗使,再無他人,很適合躲藏。

  幾人躲在樑上,糕點香味絲絲縷縷鑽入鼻孔。

  阮玉書神情專注地看着下面的蒸籠和無需保溫的糕點,嘴裏喃喃自語:

  “豌豆黃,蓮子糕,馬蹄糕,芝麻卷,豆沙卷。翠玉豆糕,桂花糖蒸慄粉糕……”

  張聞隱約能聽到她吞嚥唾沫的咕嚕聲,於是強忍笑意道:“喫吧,我請你。”

  “真的?”阮玉書猛地轉頭看着他。

  “晚膳剛過,一時半會兒沒人會想喫點心,等到有人發覺,我們早就確認狀況,離開皇宮了。”張聞笑呵呵地說道。

  縱使有人發現,最先也會懷疑小宦官或粗使偷喫。等查清楚,時間早過去了。

  阮玉書難得贊同張聞的意見地點了點頭,悄悄滑下柱子,趁幾名粗使看火的機會。纖手一伸,抓了好多塊無需保溫的糕點都是一堆只抓一塊,讓人看不出痕跡。

  然後她又蹲了下來,轉到蒸籠之後。接着蒸籠阻擋視線,慢慢把它擡起一道縫隙,抓了幾塊糕點出來。

  整個過程。她小心翼翼又一氣呵成,似乎內心已經排演了很多遍。

  回到樑上,阮玉書小口卻極快地喫着,忽然,她停頓下來,猶豫不捨地抿着嘴脣,遞了一塊給張聞,眼睛始終望着前方,似乎看過來就會後悔:“給你的。”

  張聞肚裏暗笑,老實不客氣地接過塞入口中,味道確實不錯。

  羅勝衣和魔後皆閉目養神,等待夜色加深。

  過了大半個時辰的樣子,魚同恩在外面發出暗號,四人離開御膳房,在花園角落找到了他。

  他遞給張聞等人三套侍衛服與飛爪繩索等物後,直接轉身離開,整個過程,沒人說話。

  張聞三人各自找了隱蔽處,換好了侍衛服。

  “半個時辰後,本座就動手,你們能抵達太極殿嗎?”魔後照例問了一句。

  太極殿有衆多高手看護,若勤政殿那邊沒有動靜,魔後自問自己想潛進去也比較困難,所以時機得把握恰當。

  張聞點頭道:“沒有問題。”

  有巡邏路線圖和防衛佈置,最大問題就是太極殿的守衛,半個時辰應當能抵達皇帝寢宮附近。

  魔後不再多話,腳步不快不慢地離開,背影搖曳,似乎正一點點融入黑暗,“真正”地融入黑暗,很快就消失不見。

  張聞三人對視一眼,也未交流,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向和路線出發了,沿途時機把握恰當,總是能在兩撥守衛之間,在屋頂侍衛目光轉移之際,越過長廊,越過門洞。

  不多時,三人距離太極殿只有一殿之隔,可這裏的守衛愈發密佈了,好幾隊守衛來回巡邏,機會沒有視線空白的時間和地方,而躲藏的亭子與殿閣距離頗遠,無法強行靠幻形神功過去。

  張聞早有準備,深吸口氣,精神外放,裹住自己、阮玉書和羅勝衣,如壁虎般攀上亭頂,怪鳥般飛出,越過了第一隊守衛的頭頂。

  由於幻形神功的效果,聲音微弱,沒有吸引守衛們的注意力。

  半空之中,張聞就要下墜,猛地拋出飛爪,抓到了附近殿閣的飛檐。

  啪,飛爪抓到飛檐時,輕微響聲發出。

  就在這時,有名侍衛腳滑了一下,發出更大的動靜。

  張聞用力一拉,整個人再次騰空,落到了屋頂陰影裏,阮玉書和羅勝衣也幾乎同時抵達。

  多虧有幻形神功……張聞慶幸道,這門功法如今實戰效果很差了,但卻是自己的神級輔助。

  趁侍衛們詢問腳滑之人的機會,張聞三人越過屋頂,直接跳上牆壁,躲在了太極殿附近的牆壁上。

  太極殿外面每隔十幾步就有一名侍衛,屋頂亦有好幾人,皆是太陽穴鼓起的高手。

  天公作美,冷月黯淡,夜色深重,張聞三人趴在牆頭,靜靜等待着勤政殿方向的變化。

  時間一點點推移,突然,勤政殿發出一聲巨響,彷彿屋頂坍塌,樑柱崩垮,接着,轟的沉悶響聲爆發,像是兩股強橫內力推動的掌風撞到了一起。

  張聞隱約能夠看到勤政殿窗紙紛飛,燭光搖曳。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被看守太極殿的侍衛們感應到了,他們提刀握劍,略顯緊張和戒備,不少人就要衝向勤政殿幫忙,場面頓時有點混亂。

  “停!”就在張聞三人打算趁此機會潛入太極殿時,侍衛首領暴喝一聲,止住了侍衛們自發的衝動。

  他朗聲道:“我們的職責是保護皇上,哪怕山崩地裂在前,也不能擅離職守!各位兄弟千萬不要中了敵人聲東擊西之計,右相若是需要幫忙,自會傳音過來!”

  能成爲首領,統率衆人,皇帝和右相看中的就是他做事沉穩,善於鎮之以靜。

  侍衛們紛紛迴歸原位,戒備地看着外面,目光專注,不放過任何一點微小的動靜。

  張聞心一沉,如此狀況下,就算有幻形神功,也別想瞞天過海,潛進太極殿,畢竟這些侍衛都算準一流高手,最差的也等同於開了眼竅,若是全神貫注,除非能直接干擾他們的感官,否則光靠微弱精神包裹全身,“忽視”效果不會太好。

  果然,不能將敵人當成傻瓜……張聞輕吸口氣,對羅勝衣傳音入密,第二個計劃。

  之前商量的時候,他們沒有大意,將可能遇到的狀況都進行了推衍,分別做好了預案,現在的局面也算意料之中。

  羅勝衣輕輕頷首。藉着牆頭障礙物的遮掩,慢慢與張聞兩人拉開了距離,而張聞和阮玉書則沿着圍牆到了太極殿後側。

  藉着一朵烏雲飄過的機會,羅勝衣從牆上滑落,躲到了欄杆之下,然後彈出手中扣着的小石子,啪一聲打中另外一邊的滅火水缸。

  “誰!”侍衛們紛紛望了過去。

  羅勝衣縱身一躍,趁此混亂的機會直撲殿內,快若奔馬,幾乎與火光之下的陰影融爲一體。

  “有刺客!”侍衛首領沉穩冷靜。沒有被小石子完全吸引開注意力,一下發現了羅勝衣,高聲喝道。

  錚錚兵器碰撞聲之中,侍衛們動了,圍了過來。

  羅勝衣深吸口氣,腳尖一點樑柱,回折撲向侍衛首領,右拳打出,看似古樸簡單。可勁力與拳風卻在不斷變化,讓人難以捉摸,難以把握。

  這一拳至剛至大,充塞侍衛首領瞳孔。讓他有一種泰山壓頂的感覺,雙腿竟然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的拳法已然小成,自得意境!

  噗!一名擋在首領身前的侍衛長刀剛出,就被剛猛的拳風打中。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羅勝衣之拳沒有停頓,在侍衛首領眼裏。天地之間彷彿只有這一個拳頭!

  “殺!”侍衛首領沉胯開聲,扭腰擺臂,全身勁力和真氣盡數融入了右拳,以攻代守!

  砰!

  雙拳交擊,發出沉悶巨響,勁風四溢,侍衛首領嘴角溢血,拳面血肉模糊,連退了三步。

  但正是這一拳,讓羅勝衣之勢遲緩,侍衛們趕了過來,屋頂和遠處之人也開始張弓搭箭,強弩上弦。

  羅勝衣哪會自陷絕境,藉着雙拳交擊的反震,倒飛出去,腳尖再點樑柱,直撲牆頭,左手一按,翻越而下。

  嗖嗖嗖,他剛消失於牆頭,一隻只利箭就射了過去。

  這一次,不少侍衛追了過去,盡忠職守,捉拿刺客,侍衛首領氣血翻滾,難以阻止。

  而就在侍衛首領喊出有刺客時,張聞動了,飛爪扔住,抓在屋檐之上,用力一拉,趁着混亂的機會飛了過去。

  阮玉書離開牆頭,躲到了附近花園,等待着接應張聞,一旦侍衛開始搜索,而張聞還未出來,她就再次引發混亂。

  三人各司其責,正是之前商量好的計劃。

  張聞“飛”到了後殿之門,左手一按,震碎暗鎖,閃身進去。

  突然,他眼前多了兩道人影,他們站在大殿靠門的位置,不因爲外面的混亂而動,警惕握劍,卻沒料到有人直接推門進來。

  還真是層層防禦!張聞心靜無波,腳尖一點,身法突然加快,宛如鬼魅。

  到了這裏,距離老皇帝昏迷的屋子已經很近,自己的打算就是硬闖!以快打慢!

  反正又不是想刺殺他,僅僅是確認他的狀況,到時候不管是彈出石子,還是敲山震虎,都有辦法做到,來得及在合圍之前逃走。

  閃到兩名侍衛身前,張聞長劍一刺,歪歪斜斜,完全違背了劍法之理。

  這一劍,劍尖變化不定,卻以速度見長,後發先至,搶在了兩名侍衛擡劍攔截之前分刺他們喉嚨。

  他們下意識一閃,長劍一揮,喉嚨之中“有刺客”的喊聲呼之待出。

  張聞的長劍突地由刺變揮,劍光一閃,兩名侍衛捂着喉嚨,荷荷倒地,指縫之間盡是鮮血泊泊而出。

  不到兩招,他們就身亡當場,連發出“有刺客”的喊聲都辦不到!

  獨孤九劍還真是虐菜利器……張聞忍不住感慨一聲,只要不遇到這個世界準人間巔峯以上的高手,獨孤九劍都能快速解決戰鬥,無需阿難破戒刀法。

  這兩名侍衛倒下後,張聞施展“捕風捉影”,像一道狂風般席捲過大殿,閃入了走廊,前面有四名高手守着大門的地方便是老皇帝昏迷沉睡的“紫極閣”。

  張聞心中一動,忽然全力運轉金鐘罩,肩膀一沉,狠狠地撞在牆上。

  “八九玄功”蓄氣篇修煉一段時間後,他是力氣大增,兼且金鐘罩第六關已是入門,暗金閃爍之間,砰的一聲沉悶,磚石橫飛,牆上多了一個人形大洞。

  哼,你們守門,我走牆!

  節約時間!

  不過這畫風有點不太對啊……好像人形坦克……張聞閃入“紫極閣”,腳尖一挑,一顆石子飛起,就要打向龍牀,逼老皇帝“做”出反應,確認他的狀況,然後自己就能在守門四名高手反應過來前抽身而去。

  石子飛出,眼看就要落到龍牀之上,打中沉睡於陰影裏的老皇帝,忽地有一隻潔白如玉、帶着魔性光彩的手伸了出來,屈指彈飛了小石頭。

  一個錦衣玉袍的中年書生微笑從龍牀旁的屏風後走出,他英俊灑然,兩鬢斑白,有着難以言說的邪異魅力。

  “邪君……”張聞刀劍齊伸,眼睛眯起,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裏?自己預料過有陷阱,預料過有敵人,但從未預料過敵人是他!

  邪君關應看着自己的右手,嘴角含笑,彷彿萬事在握,揮灑自如,可張聞卻感覺到無法描述的恐懼,心中戰意頓生,邪劫冰闕各自擺出一個姿勢,精神外放,與周圍環境融洽與共。

  這種氣機交鋒之下,張聞不敢隨意逃走,到時候氣機相牽,必將迎來邪君巔峯一擊,而自己卻由於逃跑,發揮不出五成的實力!

  部分精神附於刀劍之上後,張聞只覺它們成爲了自己身體的延伸,藉助它們,自己心靈之中映照出了附近模糊的狀況,隱約能把握到一點邪君的真氣動向。

  而門口的四名高手對裏面的狀況毫無察覺!

  原來他們已經被邪君制住,沒有一點動靜的制住,不死印法可怕,邪君同樣可怕……張聞與邪君對視,沒有一點怯意。

  外面漸漸安靜,侍衛們全然沒發現已經有兩人潛入了皇帝寢宮。

  “老鬼裝‘死’,佈下天大陰謀,卻錯估了人心,弄巧成拙,只好真的死了。”邪君扭頭指着牀上的老皇帝,彷彿在與張聞閒話家常,一派悠閒自在的宗師風範。

  你不知道反派大多數死於話多嗎……張聞腹誹了一句,凝目看向龍牀,只見老皇帝臉色灰白,皮膚鼓脹,七竅流血,死了不知多久了。

  “陰謀?”既然暫時安全,張聞也想弄清楚這件事情。

  邪君悠哉笑道:“老鬼雖然疏於實戰,好歹資源祕籍不缺,不大不小,也算是個高手,哪會那麼容易中風昏迷?”

  這是應有之意,這種武道世界的皇帝不一定要武功威震天下,但至少應該具備一定的實力,不提預防意外和刺殺的需要,光是強身健體和效果明顯的益壽延年,就讓皇帝難以拒絕練武的誘惑,張聞對此毫不意外。

  “所以他裝昏迷?”張聞沉聲問道。

  邪君搖了搖頭:“非也,老鬼年紀大了,卻還沒有享受夠,總想着益壽延年,強健身體,而這次和談伊始,絳族少主便已逃到了京城,找到了王德讓,投靠了老鬼,將聖尊最後的下落告訴了他。”

  “他得到了聖尊遺物,一枚由聖門逆轉精元之法和佛家舍利子之道凝聚出來的奇特晶石,卻因爲急於吸收,以提高實力,增強身體,延緩衰老,一時承受不住,這才昏迷了過去。”

  “絳族少主早就找到了右相?在陸帥入京之前?”這個消息讓張聞有點驚訝,那右相做出尋找姿態又是怎麼回事?

  邪君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拂了拂胸前衣衫:“當然,否則老鬼到哪裏去找聖尊遺物?”

  他慢悠悠地說道:“昔年聖尊落髮爲僧,有過一名小沙彌服侍,在他凝聚出奇特晶石圓寂之後,這名小沙彌偶然結交了一位來自草原的好友,將此事作爲奇聞告知了對方。”

  難怪絳族少主知曉魔尊的下落……張聞恍然,不發一言地看着邪君。

  邪君還是那種語速緩慢悠閒的樣子,不似身處龍潭虎穴的皇宮,而是安閒自在的家中:“老鬼的昏迷只是一時受不了龐大的精元入體,沒過多久就甦醒了,但他卻覺得‘昏迷’比清醒好,一則可以看一看四個兒子的表現,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並用皇位之爭,引幾位大宗師入京,二則能夠散播聖尊遺物的消息,讓大宗師們自動入局。”

  “所以,那晚巴圖被追殺其實是絳族少主自己泄露的行藏?”聽到引大宗師入局,張聞若有所思地問道。

  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能讓幾位大宗師做生死之搏,魔尊遺物顯然首當其衝,和它相比,皇位在大宗師的心裏並不重要,畢竟他們卡在當前境界已經很久,距離突破只有一層窗戶紙,卻怎麼也捅不破,急需外力的參考和幫助。

  邪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張聞:“是,如果不是你攪局,擊退了烈刀,嚇走了如意僧和鬼王,帶離了巴圖和長孫景,恐怕王德讓、巴木爾之外的大宗師們早就雲集圓覺寺,爭奪聖尊遺物了。”

  “據某探查,圓覺寺埋了不知多少斤火藥,只要大宗師們入內,立刻便有死士點燃引線,轟得一聲。全部炸得粉身碎骨。”

  張聞也不慌不忙,點了點頭:“難怪恰好在右相趕來之前不久,絳族少主自行離開了藏身之處。”

  呼,風颳過樹枝的聲音變得非常清晰,讓人能直觀地感覺到風之大,風之猛,風之烈。

  “王德讓沒想到巴圖會被你們‘劫走’,也未料到陸觀會選擇做孤臣,將巴圖帶到了他的面前,而非投靠某位皇子。所以故意拖延了一會兒,派人通知了絳族少主,否則以他大宗師的實力,如此緊要的事情,爲什麼不急趕過去,登門制服再說,反而帶着陸觀、巴圖慢悠悠晃盪前往?”邪君略帶譏笑地道。

  對啊,若是右相自己“找”到絳族少主,他就騎虎難下了。若他不去圓覺寺,其他幾位大宗師何等的經驗豐富,鼻子一聞就知道有鬼,肯定是派手下去探。要是他自己去了圓覺寺,外面的死士是點燃引線呢,還是點燃引線呢?

  張聞沒有放鬆刀劍的戒備,感慨地道:“想不到皇帝對大宗師們如此忌憚。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作爲天下之主,誰願意有實力近乎神魔的大宗師在外?他們若拼了一條命,很可能殺掉在重重保護中的皇帝。”

  邪君依然左手負後。右手橫胸,“故而一找到機會,老鬼就不會放過,哪怕聖尊舍利他還未吸完,也會拿出去做誘餌的,反正他身體已然衰老,就算實力提高,能夠容納吸收的精元也有限,嘿,若非此事沒有王德讓鎮壓,很可能出亂子,老鬼恨不得也瞞住他,讓他亦去圓覺寺送死。”

  “他是一名合格的皇帝。”張聞嘆息道。

  “對,冷酷無情,鐵石心腸,愛皇位和手中權力勝過嬪妃,勝過兒女。”邪君難得地露出贊同的表情。

  風聲越來越大,空氣變得很溼,頗顯壓抑。

  張聞刻意問道:“他縱使‘昏迷’文有右相,武有徵西將軍,內有大內總管,對朝堂對皇宮的掌控能力依然很強,怎麼會突然暴斃?他私下裏派徵西將軍接觸陸化生,是鐵了心要和談?”

  要想裝昏迷,大內總管是瞞不過的,畢竟皇帝不是神仙,還得喫喝拉撒,必須有心腹操持。

  “若代價不超過底線,老鬼肯定願意和談,殺掉大宗師,除去不安分的兒子後,再整頓兵馬,重安西北便是,如果實在談不攏,他也招了陸觀入京備用,能穩定西北兵馬之心。”邪君侃侃而談,似乎觀老皇帝的心思如觀自己的掌紋。

  張聞微微頷首,若老皇帝不死,自己的主線任務要完成只能想辦法破壞和談了老皇帝有絳族少主這枚棋子在手,知曉西虜內幕,肯定不乏辦法讓西虜的假和談變成真和談。

  邪君輕笑一聲:“他以爲一切在握,卻錯估了人心,作爲皇帝,絕大多數人以爲他昏迷了,等同於死亡,他就真的‘死了’。”

  “要想假扮昏迷,總會有種種痕跡露出,比如食量,比如排泄物狀態,小宦官們、侍衛們以爲皇帝中風昏迷,新皇即將上位,自然急着投效,急着表忠心,將種種消息都傳遞給了太子和七皇子,讓他們判斷出老鬼在裝‘死’,在佈局。”

  若非皇帝突然昏迷,讓三皇子和四皇子有了希望,正常而言,其他人心目中的新皇就是太子和七皇子其中之一。

  “難怪我去拜訪太子時,太子閉門不見,嚴守本分。”張聞恍然道,接着又皺起眉頭,“可七皇子既然也知道,爲何要見我?還要說什麼爭奪大位,無法後退的話?”

  邪君身量較高,氣質儒雅又隱現邪異,站在那裏有說不出的灑然:“那個時候,老鬼已經死了。”

  “所以七皇子肆無忌憚,而太子由於不知,閉門謝客?”張聞覺得不對,不是這樣。

  邪君笑了笑:“太子在假裝自己不知道老鬼已死,七皇子在假裝他不知道老鬼是假昏迷。”

  都是演技派啊……張聞腹誹了一句,忽地品出了邪君話裏的意思:“殺皇帝的是太子?”

  “可以算是他吩咐,嘿,此事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連王德讓也覺得老鬼是太過貪婪,才由於吸取精元過多而暴斃,所以他祕不發喪,給太子拉攏徵西將軍。拉攏其他人的時間,讓他做好萬全準備,不發則已,一發就雷霆之勢,讓另外三名皇子沒有反抗之力,以免京師動盪,天下動盪。”邪君說得此事他親身經歷一般。

  張聞對此沒有疑問,右相王德讓是當世大儒,外面又有西虜兵陳裴河,肯定希望皇位的過渡平穩不動盪。正常情況下,大儒選擇正統簡直不需要解釋,而太子由於長期受打壓,手上文官和武官實力都無法壓住其他幾位皇子,大宗師上,四皇子有劍皇,三皇子有魔後,也不落下風。

  若是貿然宣佈太子繼位,其他皇子很可能不服。掀起反叛,引發分裂,讓京師和天下動盪,讓西虜有可趁之機。

  因此右相壓下老皇帝死訊。祕不發喪,只通知了太子一人,讓他做好準備,拉攏中立勢力。以雷霆之勢制服其他三位皇子,迅速解決皇位之爭。

  “吩咐?那是誰殺掉皇帝?”張聞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外面的天氣似乎越來越壓抑了,勤政殿的交手聲夾雜在大風裏傳了過來。

  邪君悠然自得地道:“左相呂令。”

  “奸相?”這是讓陸觀被貶多年之人。

  “作爲政事堂之首。實質上的宰相之一,他有夜宿禁中之權,也有探望老鬼之權。”邪君彷彿什麼也不隱瞞地說道,“呂令擅於揣摩心思,深得老鬼信任,隨着陸觀入京,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有可能失寵了。”

  “等到太子祕密告訴他老鬼是假昏迷,他就肯定了這種猜測,作爲心腹之人,連這種事情都被瞞住,除了說明老鬼要將他作爲棄子,沒有別的解釋,嘿嘿,若和談成功,割地辱國,太子和他就是替罪羊,如果和談失敗,陸觀拜將,也得有人來爲之前西北局勢的糜爛,爲陸觀被貶承擔責任,很顯然,不可能是英明神武的皇上的錯,只能是奸相欺君瞞上。”

  邪君容顏清癯,年輕時候肯定是位美男子,他智珠在握般道:“明白這一點之後,呂令迅速倒向了太子,而他爲相多年,出入禁中,少不得拉攏一些內臣和侍衛。這些宦官與侍衛以爲新皇繼位在即,自然毫無保留地投靠了他,幫他刺探紫極閣之事,幫他關注皇城司的情報。”

  “等他們弄清楚老皇帝只是假昏迷後,已騎虎難下,只能跟着呂令一條路走到黑,呂令結合種種線索判斷出老皇帝的狀況後,找了一枚加速真元吸收的丹藥,對身體有益無害,毫無毒性,讓宦官加入了老鬼的膳食之中,於是老鬼吸納精元過快,暴斃而亡。”

  張聞若有所思地問道:“此等機密之事,你爲何如親身經歷?”

  “因爲呂令告訴某的,也是他幫某潛入了這裏。”邪君笑着嘆了口氣,“若無外敵,日後太子必殺他滅口,縱使他宣揚出去,王德讓也會以爲他窮途末路,胡亂攀咬,那時候應該沒有別的皇子了,王德讓不相信太子也得信。所以,呂令將此事告知某,謀保身之道。”

  張聞遺憾地道:“告知你有什麼用?”

  “此時此刻,七皇子應該已經出了京城,往東南而去,發動多年積攢的朝堂和軍中勢力,裂土伐逆。”邪君像是在說着什麼不太重要的事情。

  張聞頓時就明白了七皇子話中真正的意思,在京師,在右相倒向太子的情況下,他沒有機會,他的活路他的希望在京城之外:“原來七皇子背後之人是你。”

  邪君笑着點了點頭:“是我,而我沒有告訴他老鬼是太子唆使呂令所殺,只是讓他找個藉口討逆。”

  “你想天下大亂?”張聞一下把握住了邪君的真正心思。

  邪君自傲地道:“若靠謀逆上位,根基不穩,聖門永遠被儒道佛壓制,只有自起義軍,席捲天下,才能讓聖門成爲正統,某已在東南備下‘火種’,供七皇子使用。”

  槍槓子裏面出政權……張聞不知爲什麼想到了這句話,邪君果然心藏豪情。

  他嘆了口氣:“可天下生靈因此而塗炭。”

  “死得其所,死有餘香。”邪君冷酷無情地說道。

  他忽地笑了笑:“你知道某爲什麼要如此多話,告訴你如此多事情嗎?”

  不等張聞回答,他左手從身後拿出,託着一枚深黃色晶石,裏面彷彿有膠狀無形之物,但卻只剩小半了。

  他嘿了一聲,表情重新變得冷酷:

  “因爲某要拖延時間。”

  他收起晶石,氣勢節節攀升,竟然有了幾分魔後給人的感覺。

  “雖然還未徹底吸納,但殺你足夠了!”

  轟隆!

  外面閃電劃過,雷聲響起。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能拿到魔尊舍利,也不明白他爲什麼要急吼吼吸納精元,張聞卻半點也不慌張:“你知道我爲什麼要聽你廢話這麼久嗎?”

  不待邪君回答,張聞笑得露出兩排白牙:

  “因爲我也要拖延時間!”

  此時電閃雷鳴尚不激烈,張聞怕威力不足,沒敢當即驅使雷神印記,而是暴喝一聲:

  “殺!”

  他舌綻春雷,震得房內事物哐當作響,震得樑柱隱有搖晃,若非此時外面也是天雷滾滾,恐怕屋頂和外面看守的侍衛已經發現裏面不對。

  可邪君氣勢攀到了極點,整個人彷彿處在有無之間,不在此處,不在彼岸,不在中流,完成未受張聞雷言的影響,勁氣將他籠罩,精神將他鎖定。

  然後,他以虛蓋實,勁氣精神同時變得空空蕩蕩,扯得正全力鼓盪真氣和精神與他抗衡的張聞如有撕裂,難受得想要吐血。

  知道不能被動防守,張聞精神外放,心意內守,一刀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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