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焚心引
謝凝就立在院門口,並不進來。
謝凝擡頭去看樹上的凌無意,聲音清雅溫軟,“凌少俠,我知道你武功高強,自視甚高。但今日你怕是逃不脫的。這院中數十人,除了有萊鳴宗、百川派的頂尖高手,還有不少江湖隱世高人。”
“這兩位曾是絕影樓的頂尖高手,血手兄弟。”謝凝話音落,兩名站在院內西廂房屋頂的男子哼了一聲。
絕影樓血手兄弟因爲修煉邪功,虐殺絕影樓樓主,最終被武林盟攜手江湖十數門派通緝絞殺,血手兄弟東躲西藏最後不知所蹤,原來是被晉王收攬。
“這一位是百川派第一高手元讓。”
站在屋下的一男子擡頭看向凌無意,目光兇狠。三年前,凌無意與元讓有一次比試。雖然元讓不敵凌無意,可凌無意知道,這人內功極高,掌法極強,不好對付。
“萊鳴宗的大弟子王景仁。”
王景仁站在明簡行前面,對凌無意怒目而視:“凌無意,你殺了我的未婚妻,我要你償命!”
哦。
原來是要爲那個女刺客報仇呀。凌無意漫不經心想。
看來,這次晉王、明簡行爲了對付他,是祭出了壓箱底的本事。這麼多江湖高手齊聚一堂,圍攻他一人,真不要臉。
今次想要突圍,的確不易。這個凝夫人與他說這些,想必是有什麼打算。
凌無意側身看向凝夫人,“晉王妃,你不必囉嗦,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謝凝並不意外他已經知道自己身份,畢竟,那人如今就在蘇州城呢。
她依舊溫聲細語道,“凌少俠,你大概還不知道,自打你十數日前入杭州城起,你以及所杭州、蘇州一帶的錦衣衛的密信,全部被截下。如今蘇州杭州已經盡數在我等掌控之下。
凌無意目光陡然變得凌厲森然,他冷冷盯着謝凝,“晉王打算起兵了?”
謝凝面上覆紗,目光柔和,
“凌少俠,你們凌雲閣說白了就是替人賣命。既然如此,爲誰賣命又有什麼區別呢?朱恩和能給你們的,晉王也可以給你們。”
朱恩和,正是當今陛下的名諱。
少年嗤笑,“當朝廷走狗雖然不好聽,但起碼比亂臣賊子強些。”
明簡行本就不願給凌無意一條活路,聞言頓時暴怒,“王妃,不必和他廢話。凌無意冥頑不靈,殺了他才能絕後患。”
謝凝目光再次望向凌無意,她明明和雲輕輕一樣是柔柔弱弱的一女子,此時眼中竟有狠厲之色,“凌無意,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不願投效晉王嗎?”
“哼。”
凌無意迴應一聲,同時身形陡然躍起,月光下銀光繞着黑影,衝向西面屋頂。
血手兩兄弟當即起身迎戰。
銀鞭打在刀劍之上,錚錚聲不絕於耳。
三人在屋頂戰成一團,其他人想要幫忙卻插不進手。
明簡行沉着臉,對着身前的王景仁道,“看你了。”
王景仁點頭,他手一揮,左右立即有五人都從袖中掏出一隻巴掌大的□□,□□由玄鐵打造,小巧精緻。幾人各自往□□上放了一枚兩寸長的鋼針,全部瞄準凌無意。
王景仁一聲令下,五枚鋼針同時發射,凌無意前後要應對血手兄弟,而鋼針卻見縫插針,從他身側、背後等處襲來。
凌無意將內力注入銀龍鞭,隨後將銀龍鞭甩得飛快,在周身打出無數殘影,銀色光影織成一重光網,將鋼針打落,同時割傷身前身後的血手兄弟。
血手兄弟身上被劃開數道血口,當場落地,氣息奄奄。
院內衆人皆有駭色。
不過,這正是明簡行安排的計策:要用一輪一輪的高手拖住凌無意,凌無意武功再高,內力再強,也有力竭之時。
隨後,又有三名持刀高手飛身上了屋頂,將凌無意逼到院內,與他再次交戰。
如此四五輪之後,凌無意動作終於不如最初凌厲利落,王景仁看準時機,讓手下再次射針,凌無意躲閃不及,一枚鋼針扎入右後肩!
……
蘇州,十日前。
這日晚膳後,雲輕輕先去給凌無情送了親手做的蓮子羹,又約着凌無情同去了凌一塵的院中。
別的弟子經常結伴去城中游玩,唯有凌一塵卻總是在院中獨處。
雲輕輕擔心怠慢了凌一塵,就偶爾約着凌無情來客院中與凌一塵對弈。
兩人在院中涼亭下對弈,凌無情看得無趣,便去旁邊練劍。
初秋宜人,日落後涼風徐徐,院內一派靜好。
忽然有一名凌雲閣弟子領着薛進匆匆入門。
薛進神色慌張,見了雲輕輕在場,稍作猶豫還是急促開口,
“凌掌門,剛剛蘇州城的錦衣衛陸千戶找到我,說他們已經五天沒有收到任何密信了。不管是杭州那邊,還是北面京中,都無任何消息。且錦衣衛派出去的信使,也都是有去無回。陸千戶推測,蘇杭一帶通信已經被截斷。只怕……要出大事了。”
凌一塵、雲輕輕兩人是知道內情的,兩人當即變了臉色。
“無意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嗎?”凌一塵肅容問。
薛進點頭,“是。”
在場衆人皆是沉默。既然晉王有這麼大的能耐,截斷了蘇杭一帶進出通信,那麼蘇杭一帶已經是險境了,凌無意如今在杭州,也不知境況如何。
“師父,我去一趟杭州。”旁邊的凌無情忽然出聲。
凌一塵搖頭,“你武功還不如無意,我去。”
……
杭州,晉王府。
鋼針扎入凌無意後背,那點痛倒不算什麼,可凌無意和衆高手交戰中,越發覺得內力不濟。
起初,凌無意還以爲是自己連續和高手交戰,損耗了大量內力,但漸漸的他發現不對勁。內力耗損速度過快,且他手足都有些脫力了。
以他的武功,才大戰了一個時辰,本不至於如此……
但,萊鳴宗劉遇擅長用毒,那個王景仁作爲他的大弟子,自然不差。那枚鋼針有毒。
凌無意心想,他怎麼忘了這茬呢?
得趕緊跑纔行。
凌無意孤注一擲,眉心擰緊,將強勁的內力全部注入銀龍鞭後,將銀龍鞭大力甩向高空。
他拇指觸及銀龍鞭手柄某個機關,叮的一聲細鳴,銀龍鞭竟陡然間碎成了一千多塊銀鐵鱗片!
指甲蓋大小的銀色鱗片月光下光斑閃閃,速度如風、堅韌如刃,飛射四面八方!
院內衆人只覺眼中一片銀光點點,不過剎那之間,院內衆多高手已經被注滿內力的鱗片戳了個對穿,紛紛慘叫倒地!
也正在此時,凌無意看準時機,拔地而起,飛快的躍上西面屋頂!
明簡行將擋在身前的侍從屍體甩開,立即大聲喝道,“快追,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不管是誰,只要能傷到、抓到凌無意,賞萬金!”
凌無意在晉王府的屋頂上亂竄,身後跟着衆多高手、侍從。
若此時不是中毒,加之內力耗竭,他早已兔起鶻落甩開他們。只是眼下,凌無意咬着牙,手腳越發無力虛浮,腦袋也開始眩暈起來。
“無意,這邊。”
虛空之中,一道天籟之聲傳來。
凌無意驀然地瞪大眼睛,偏頭就瞧見凌一塵正向他飛躍而來。
凌一塵很快落在了凌無意身邊,他一手鉗住凌無意的肩,飛快凌空躍起,動作利落飄逸,不似凡人。
當凌一塵帶着凌無意離開晉王府的那一瞬,他迅速回頭看了一眼,在王府花園某處,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纖纖身影。
……
眼看凌無意被救走,明簡行大發雷霆。
他遠遠的看了謝凝一眼,不陰不陽的斥道,“若不是開始王妃拖延了幾句,凌無意根本等不到人來救他。”
謝凝從虛空中收回目光,慢悠悠的瞥嚮明簡行,“是嗎?難道你以爲沒有人救凌無意,他就跑不掉?”
明簡行沉着臉,並不作答。半晌,他又陰惻惻一笑,“無妨,跑了就跑了,中了焚心引,他必死無疑。”
隨即,明簡行又看向謝凝,“王妃,剛剛來救凌無意的人,您可看清了?”
謝凝不語。
“呵,管他是誰,如今杭州城盡在我的掌控之中,那兩人即便今夜逃出了晉王府,也休想逃出杭州城。”
……
七月底。
凌一塵離開已經又過了十數日。
可他一入杭州,便如石沉大海,也同凌無意一樣失去了消息。自打凌無意去了杭州後,蘇州對於錦衣衛來說,就成了一座孤城。
無任何信使能進入蘇州,同樣信使離開蘇州後也毫無音信。
陸千戶焦頭爛額,他不能束手就擒,只能繼續派信使去杭州、北上入京。
這一日,蘇州城大亂。
蘇州府駐軍將軍馬江以城中潛入賊匪爲名,封鎖了整個蘇州城。
城內人心惶惶。
方知府爲了保護崔府的安全爲名,派了一隊“侍衛”守在崔府門外。
名義上說是保護崔家,但這些侍衛既不讓崔府的人出府,也不許外面的人進府。
崔家的人自然明白事情不對勁。
顯然這事跟凌無意有關,凌無意那可是皇帝親封的錦衣衛副使,方知府怎麼敢對抗凌無意呢?
方知府哪來的膽子?
崔府一家人惶惶不安。
……
明月樓。
雲輕輕在繡嫁衣。
阿銀離開前,他們已經定好三後成親,三個月雖然不短,但因爲雲輕輕想要親手縫嫁衣,所以三個月也不算長。
她不但打算親手繡自己的嫁衣,還要親自做凌無意的喜服。
只是,手捧嫁衣,雲輕輕卻心不在焉。
凌無意、凌一塵一去不返,蘇州封城,崔府被圍。
這一樁樁事情壓在雲輕輕心頭,讓她踹不過氣來。
雲輕輕只得放下手中的嫁衣。
她想去翻個前喜歡的話本子看,可仍舊是看不進去。
她乾脆去了院子,坐在廊下看凌無情練劍。
凌一塵走後,凌無情乾脆搬到明月樓與她同住。這是凌一塵臨走前的交代。
崔仲領着宋元洲過來了。
見到宋元洲,雲輕輕有些喫驚。
崔府被“侍衛”看守,是不許任何人進出的,宋元洲是怎麼進來的?
幾人進了屋內,崔仲才解釋,“他花了點銀子,藉口來探望我才進來的。宋兄有話要說。”
宋元洲頓時心疼道,“不是一點,那可是五百兩銀子。”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關心你那五百兩銀子,有什麼話快說!”崔仲催促。
宋元洲聲音壓低,像是做賊一般,“近日城裏的異狀就不需我多說了。我聽我爹說,這幾日方知府和馬將軍也不知在謀劃什麼,將蘇州府的駐軍全部調到了蘇州城外,我爹幾個平日和方知府不親厚的官員,也都被勒令在家養病。”
“……我爹覺得很有問題,讓我悄悄過來通知凌副使,把蘇州府的事情上奏朝廷。”宋元洲說着才後知後覺問,“對了,凌副使呢,好像好些天沒瞧見他了。”
“……”
凌無情臉更冷了,說了跟沒說一樣,她還以爲能聽到什麼祕密呢。
聽聞凌副使去了杭州,宋元洲很是失望,“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啊,總感覺蘇州城要出大事啊。像我們這些平日和方知府沒什麼交情的,日子不好過。不像人家吳家,背靠大樹好乘涼。”
“哼,我們崔家高風亮節,怎會像吳家那樣巴結逢迎貪官。”崔仲立即道。
宋元洲、崔仲便提了幾句吳家。
“吳家名下是不是有一個華景繡莊?”雲輕輕忽然問道。
崔仲因爲跟着父親經營生意,對蘇杭一帶的綢緞刺繡生意瞭如指掌,立即點頭,“不錯,正是華景繡莊。不過他家的綢緞繡品繡工差,賣得又貴,每年都靠巴結方知府,得到官府採買單子才活得下去。”
等宋元洲、崔仲走後,雲輕輕拉住凌無情,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
入夜。
正值七月底,彎月如鉤。
凌無情施展輕功,輕鬆出了崔府。
她根據薛進的指點,很快在城內一條僻靜的小街上找到了錦衣衛暗樁客棧。
凌無情與“客棧老闆”陸千戶接洽上了。
“帶人去搜查鹿兒巷的宅子?”陸千戶有些喫驚,“凌姑娘,那座方知府外室的宅子,前些日子凌副使已經命我們去搜查過一次,裏面已經人去樓空了,並沒有什麼值得再探的。”
“不是那戶,是對面的華景繡莊庫房那宅子。雲小姐推測宅子裏藏有東西,你點幾個好手同我去。”凌無情解釋道。
雲小姐推測?
陸千戶知道雲小姐是凌無意的未婚妻,是凌副使心尖尖上的人。
可雲小姐好看歸好看,查案這種事情她怕是一竅不通吧?就憑雲小姐一個推測,他們就去那裏搜查?
如今蘇州城內草木皆兵,馬將軍又以捉拿賊匪的名義,領大批官兵入城,城內危機四伏,他領着數十名錦衣衛東躲西藏,根本不敢出門……
此時,有必要以身犯險嗎?
見陸千戶遲疑,凌無情目光如冰雪,“怎麼,我說的話沒用?”
陸千戶神色一凜,他怎麼忘記了,眼前的這位姑娘可不是普通姑娘。
她可是凌大人的師侄,凌副使的師姐,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卑職不敢,卑職這就點人同凌姑娘前去。”陸千戶立即道。
不多時,凌無情、陸千戶同幾個黑衣錦衣衛就潛伏到了鹿兒巷。
他們悄摸摸的潛入鹿兒巷深處,發現那處“華景繡莊當做庫房的宅子”有些不對勁,他們躲在暗處,裏面影影綽綽有人。
凌無情、陸千戶兩人輕功好,便命其他人暗中蟄伏,他們兩人悄悄潛入了那宅子。
宅子裏果然有人,不過人並不多,大約十數人,他們做普通人打扮,可凌無情、陸千戶看得出,這些人行止有方,紀律嚴明,腳步穩健,顯然是精兵。
定是馬江的親兵!
陸千戶原本是跟着凌無情來走個過場,沒想到真的有大發現。
前些日子他們才搜查過對面的“外室宅子”,順便也查看過周圍情況,並未發現這處宅子有什麼異常。
今日前來,竟然有這番景象,陸千戶大喫一驚,不知道這裏究竟有什麼。
這時,他們瞧見有一個領頭模樣進入宅子,衆親兵都對他禮遇有加,陸千戶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馬江的兒子馬濤!
連馬濤都來,可見這宅子必有蹊蹺。
見馬濤往後院走去,陸千戶與凌無情對視一眼,連忙暗中跟上。
後院有一處假山,假山旁邊守了幾個侍衛。
“裏面的東西過幾日就用得上了,你們警醒點,千萬別出簍子了。”
說完,馬濤鑽進了假山。
凌無情、陸千戶在躲在牆角處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見馬濤灰頭土臉的從假山山洞中走出來,手裏多了柄長刀。
看刀的制式,是軍中步兵長用的那種。
陸千戶滿眼震驚,他看向凌無情,凌無情脣形微動,無聲道,“兵器。”
萊鳴宗鐵礦失蹤的兵器,竟然在這裏!
果然被輕輕猜對了!
確定了兵器的位置,凌無情和陸千戶又神不知鬼不覺退出了宅子,領着幾個錦衣衛找了一處偏僻角落暗中籌劃。
“凌姑娘,看來那宅子裏藏着的,就是萊鳴宗打造的兵器。”陸千戶皺眉,“這些兵器不能留着,得儘快處理掉。”
這一點凌無情也贊同,眼看晉王、方知府、馬將軍就要起兵造反,兵器顯然對他們十分重要。
如果能毀掉這批兵器,晉王起兵勢力就會折損許多。
“用火藥吧。你能搞到火藥嗎?”凌無情面無表情問。
陸千戶沉思片刻,“能。”
“好,給你一天時間,明晚我帶師兄弟們來幫你。”
“……”
陸千戶愕然,一天?!
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一天去哪裏搞這麼多火藥啊。
他還想同凌無情商量商量,可凌無情身輕如燕,一眨眼已經不見了蹤跡。
……
翌日深夜子時,巨大的爆炸聲響徹蘇州城南。
隨後,原本守在蘇州城外的駐軍涌入蘇州城,蘇州街道上盡是甲冑森然的官兵。
百姓噤若寒蟬,人人自危,不敢再出門。
原本繁華的蘇州城,街上人煙稀少。
崔府被重兵圍困,連只蒼蠅都難以進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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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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