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危机 作者:三戒大师 小叔這会儿已经到家,正在堂屋裡展示带回来的礼物,有火腿腊鸡,也有文房四宝,還专门给小姑带了個银镯子,出手相当的大方,跟对船老大的抠搜劲儿完全两個极端。 “阿嚏!”他揉揉鼻子,估计是船老大在骂自己。当然小叔也有话說,那厮一路上沒個好脸,不给他個屁就不错了! 其实真实情况是,小婶儿严管之下,他的兜比脸還干净…… “爹,翠翠在县裡的‘合身福’,给你和娘一人做了身過年的大衣裳。”小叔又向老爷子奉上個衣裳包,满脸的讨好。 “……”老爷子却眼皮都不抬一下,沒好气地嚼着蒌叶道:“個吃软饭的龟儿,有啥子好拽的嘛?” “爹還沒消气呢。”小叔讪讪道。 “快了,快被你龟儿气死了!”老爷子一拍桌子,小叔赶紧双膝跪地,一脸无辜道: “老汉儿,我還沒来得及再犯错呢……” “我问你,老子把你嫂子派去,不到半個月又给老子送回来,是啷個意思嘛?”老爷子两眼一瞪,怒气勃发。 大伯娘正在堂下抱着金宝儿亲,闻言赶紧道:“爹,我這不是回来過年嗎?過完年我再去。” “看孩子吧你!”老爷子翻了翻三角眼,也就大儿媳這起子脑壳裡塞棉花的夯货,人家說啥信啥。 小叔一直支支吾吾,直到大伯娘领着金宝下楼,堂屋裡只有爹娘和姐姐,才垮下脸道:“爹呀,我都快被逼疯了。” “怎么了?”老爷子问道。 “就大嫂和翠翠,妯娌俩就一开始還能相敬如宾,沒几天就都装不下去了,一個横行霸道,一個敏感易怒,這下乐子可就大了。” “說来听听?”小姑登时来了劲头。 “比如說翠翠一开始闻不得荤腥,让大嫂把饭做清淡。后来翠翠不吐了,大嫂還是不给加油水,顿顿青菜豆腐高粱面饼子,說這比家裡吃的好多了。” “這实话啊。”老太太很认真道:“我要是能顿顿這么吃,還不得活活美死?” “是,咱们觉得正常。”小叔苦笑道:“可翠翠沒過過這种苦日子啊,就觉得大嫂故意苛待她。” “還有什么做饭咸了淡了,干了稀了,放葱還是放芫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翠翠可不這么觉得,一回屋就哭哭啼啼,我一天啥也不干,少說得哄她八回!” 小叔比划個八,带着哭腔道:“我是万万沒想到,以我這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巧嘴,居然能哄她哄到词穷!” “活该!”老爷子拍案叫好道:“這叫老母猪尿窝——自作自受!” “老三不是我說你,大嫂快生金宝那会儿,還围着锅台做饭呢。做完了一個锅裡摸勺子,可从来沒搞過特殊啊。”小姑也叹气道: “你让她去伺候,她肯定按照自己的标准来啊。” “人家翠翠不是娇生惯养的嗎……”小叔小声道。 “放屁!”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你大嫂不是娇生惯养的呀?人家娘家爹也是当過副千户的。”顿一下,他又强调道:“再說咱家当年也不差,是這两年日子才紧了的!” “是啊,现在咱家谁還娇惯自己?除了你。”小姑附和道。 “姐,你不是跟大嫂不对付嗎?”小叔郁闷道:“怎么老帮着她說话开了?” “我是帮理不帮亲。”小姑道。 “我看你是帮亲不帮理。”小叔撇撇嘴:“嫂子和侄子你站侄子,嫂子和弟妹你站嫂子。” “你這么說也行,我从小跟嫂子過活,可沒跟你媳妇過一天日子。”小姑淡淡道。 老苏家人有個好处,就是凡事儿特别拎得清,她也不例外…… “算了。”老爷子摆摆手,不让小姑再替大嫂打抱不平,然后对小叔道:“你媳妇還有两個月就生了,先迁就着她点吧,她想怎么着先由着她便是。” “翠儿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姐去……”小叔看一眼小姑道:“我們不信那些鬼话,现在孩子月份也大了。” “那我更无所谓。”小姑自然无不可:“爹让我去我就去。” “去吧,你让着点那小祖宗,好歹等生完孩子再說。”老爷子点点头。姑嫂总比妯娌亲一些…… “多谢老汉儿!”小叔松了口气,拿起衣裳包“那這衣裳你要是不喜歡,我送给丈人去。” “放下!”老爷子哼一声道:“儿子吃软饭,老子已经沒脸了。若是裡子也不要,岂不活活亏死?” 夜裡,苏满把苏录叫进书房,给了他一把钥匙。 苏录在大哥的示意下,打开了上锁的书柜,只见裡头整整齐齐堆满了书册。 苏录拿起几本来一看,都是用土黄纸裁剪,用土棉线装订的手抄本,少說得有两三百本。 “這就是大哥說的抄了一点?”苏录哑然失笑,過分谦虚等于骄傲,這话放在大哥身上,再合适不過。 “确实不多。”苏满负手道:“书院课业太重,沒有多少空闲,我断断续续只抄完了《十三经》和《墨子》、《庄子》《管子》、《韩非子》……只有区区百万字字而已。” “区区……大哥是不是過于谦虚了?”苏录忍不住吐槽道。 “当然不是,我连书院藏书的十分之一都沒抄完。”苏满叹口气,给苏录下达指令道:“你入学之后也要继续抄书,争取等你毕业时,再抄這么一书橱。” 說着面现憧憬之色道:“這样等咱们的下一代读书时,就不会像咱们這么窘迫了。” “大哥想的真远,這就是长房长孙的使命感嗎?”苏录半是钦佩半是开玩笑道。 “你說对了。”苏满缓缓点头,神情郑重道:“重铸祖辈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苏录心說,咋听着這么中二呢?便试探问道:“大哥說的祖辈,指的是咱本朝的祖辈,還是宋朝的祖辈?” “当然是宋朝的!”苏满俊脸涨红,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画面,激动道:“我知道這很难,但是不要紧,祖先会帮助我們的!我們一定能成功!” 苏录都听傻了,半晌才问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开始,這么有自信的?” “昨天晚上开始的。”苏满满脸神圣地答道。 “嗨……”苏录刚想說,大哥不会开玩笑就别勉强。這时门却被推开了,大伯娘探头进来:“還沒說完?你大哥明天還要早起呢。” “哦哦……”大伯娘回来不到一天,苏录已经挨了好几顿剋,赶忙灰溜溜地消失。 大伯娘反手关上门,小声问春哥儿:“儿子,我给你那东西,举過沒有?” 她還是沒忘了那块砖呢…… “举過了。”苏满点点头。 “好使不?”大伯娘巴望着他。 “好使。”苏满答道。 “真的?”大伯娘登时眉开眼笑。 “真的。”苏满郑重点头。 “你等会。”大伯娘立马来劲儿道:“我把你爹叫来,你再跟他說一遍,杀千刀的非說我被人骗了。” “娘你沒被骗,那东西是真的。”苏满忙叫住大伯娘,神情郑重道:“但是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爹既然不信,就让他继续不信好了。” “好好。”大伯娘自然对儿子言听计从道:“還是春哥儿谨慎,娘听你的,打死我也不說。” 大伯娘不說归不說,但回屋的时候趾高气昂,像是斗胜的老母鸡。 大伯刚哄金宝睡下,见状小声问道:“儿子跟你說啥了,這么高兴?” “秘密,你管不着!”大伯娘得意洋洋,她现在看大伯,就像在看‘山裡蛮’,有了浓浓的优越感。 “不說就不說,谁稀罕听。”大伯罕见温柔道。 “你心情也不错嘛。”大伯娘轻咬下唇,看了看睡熟的女儿。 “是啊,婆娘终于回来了,我心情能不好么?”大伯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這些天把他愁的呦,這下可算不用做恶人了…… 大伯娘却以为自己魅力不减,愈发搔首弄姿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洗洗就来。” “……”大伯這才明白,大伯娘会错意了,吓得他赶紧轻咳一声道:“那事儿不急,先說個正事儿。” “啥正事儿,非得现在說?”大伯娘伸出指头戳他脑门一下。 大伯敏锐地躲开那罗刹一指。他对這种状况不是很担心,因为他有信心三秒钟后,让大伯娘兴致全无。便听他低声道:“秋哥儿的学费,沒处着落了。” “啥?!”大伯娘果然顾不上旁的,忙问道:“不是說好了,等何家结了账,就用那笔卖高粱的钱,给秋哥儿交学费嗎?” “我今天第三回去老何家了,還是沒收回账来。”大伯神情恹恹道。 “啊?”大伯娘果然如冷水浇头,彻底清醒過来,问道:“一点儿都沒要回来?” “一点儿都沒有。”大伯叹口气道:“债主坐了一屋,家裡头光剩個寡妇,我們也不好逼太紧。” “唉,這個老三媳妇,可是坑惨了我們了!”大伯娘郁闷道:“早知道就卖给太平镇来收粮的了,虽然赚的少点,但也不至于落個一场空。” “你现在說這些還有啥用?”大伯也郁闷道:“当初不是你嫌人家给的低了,非让老三想办法咱自己卖嗎?” “他们一石只给五百文,那不是抢劫嗎?!”大伯娘沒好气道。两口子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互相指责…… 小金宝却依然睡得很香,丝毫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