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伽蓝雨(上) 作者:未知 将推车停在小楼一侧的矮棚当中,随后帮忙搬了些东西进去,踏足厅堂之时,宁毅不由得想起了一個词语:登堂入室。感觉蛮邪恶的,不由得笑了笑。 虽然两人每日清晨都会聊上一段時間,但說起這小楼内部,宁毅這還是第一次进来。 這栋小楼立于河边,周围只是有些树木,幽静雅致却沒有太多的建筑,夏日或许凉爽,冬天裡便显得有些冷,纵然外墙在冬日裡加了厚,一些透风处也已经被厚厚的帘子封起来,但主人家已经出门半天多,乍然进来,感觉真是比外面還要冷些,客厅房间裡东西不多,但看来還算雅致。对于客人上门,聂云竹似乎显得有些慌张,跑来跑去想要找些东西,但茶水本身是凉的,也沒什么可吃的东西,最后也只是招呼宁毅坐下,搬着一個小炭炉去外面,将小推车上炉中的火移进来。 她将小炭炉摆在房屋中央距离宁毅不远的地方,随后拿了個茶壶放在上面:“呃……一会就好。” 宁毅有趣地笑了出来,這笑容令得聂云竹微感窘迫,随后想起来:“那些咸鸭蛋……”跑到裡面的房间搬出来两個坛子,放到了宁毅前方的桌上:“反正……是按照宁公子說的那样弄的,能不能吃就不知道了。” 她在准备弄那個饼摊的时候曾准备顺便卖些茶叶蛋咸蛋什么的,跟宁毅說的时候,倒是让宁毅想起了一些东西,于是委托她做了眼前這些。钱是宁毅出的,制作過程与咸蛋差不多,只是用的是石灰水、樟木灰之类,盐也放得沒咸蛋多,只是說做個试验,让她严格按照比例来,此时已经過了二十余天,想来也已经看得到成果了。 聂云竹对這些腌制方法古怪的咸鸭蛋本也有些兴趣,但此时她更感兴趣的是宁毅在路上說的那些乐曲。她只是讨厌以色娱人,却并不讨厌這些艺业本身。一個能写出水调歌头這等词作的人平日裡哼唱的喜歡的到底是怎样的歌曲,她平日虽然不问,但心中自然是好奇的。此时为宁毅端来一脸盆清水,一個瓷碗,随后便搬来家中古琴,拿来笔墨纸砚,什么都不說地坐到了圆桌对面。 宁毅从坛中取出一只鸭蛋扔进水裡去洗,见到对方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吧,我唱给你听,你把歌词抄下来,不過唱得不好听可不许笑,這歌的名字叫做‘伽蓝雨’……嗯,就是這個伽蓝……” 雪花纷落,一句句的歌声自那小楼中隐隐传出来。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歷史转身, 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一声弦响,悄然响起…… ******************* 苏府,藏书楼的考校已经结束了,宁毅并沒有出现。与苏老太公等人稍稍交谈之后,宋茂回到苏府为他安排的院落当中,吩咐跟随而来的管家宋开为他准备出门的东西和礼品。 在他来說這次過来江宁的行程或许有点紧,特别是前面几天,先拜访谁后拜访谁有些讲究。脑中想着一些事情的时候,宋开又进来了:“老爷,文兴少爷求见。” 宋茂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苏文兴是苏仲堪的儿子,苏家第三代男丁中排行第五——這個排行自然不止包括苏家三房,還有诸多堂兄弟——不過這苏文兴是苏仲堪正妻亲生,宋茂是他的堂舅,幼时便对他极是宠爱。此时他会過来,宋茂心中已经预料到。 苏家第三代沒什么可用之才的說法流传甚广,但单以外表看来,今年二十三岁的苏文兴還算得上是仪表堂堂,进门之后,先给宋茂行礼請安。宋茂笑了笑,在他之前先将一些话說了出来:“文兴,你今早說那沽名钓誉之徒,真的便是這宁毅宁立恒?” “堂舅,真是此人,他的背景,我們早已查過。二十年来,皆是籍籍无名的书呆子,什么也不懂,若非是弄到家徒四壁,何至于要入赘我們苏家……” 宋茂笑道:“我看倒是不像。” “中秋那首水调歌头,他在爷爷、父亲他们面前,也說是一道士吟出,只是爷爷說得严厉,让大家不许外传,我們也不好在外面公开說起此事……” 苏文兴心中郁闷,此时在這疼爱自己的堂舅面前也是随意,滔滔不绝地說着,宋茂笑着按了按手,随后用虚按两下:“此事可信与否,尚在两可之间,他若真是沽名钓誉,窃人诗词,堂舅自会试探一番……” “可是堂舅你今日在藏书楼上還那样赞他,若是……” 今天早上苏文兴就跟宋茂說了宁毅的事情,方才在藏书楼那裡,宋茂一开始不知道宁毅是那群孩子的老师倒好說,只是知道之后,仍然赞不绝口,苏文兴就觉得有些郁闷,只怕纯粹给对方又添了名声,如今宁毅虽然只是赘婿身份,但他的名气,毕竟還是要化作筹码压在苏檀儿那边的。 看着這外甥說起這個,宋茂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兴哪,你是接手你父亲生意的,舅舅早就告诉過你,眼光要放长一些,勿要看着别人有点小名,便不服气。如今在苏家,你檀儿妹子的夫婿虽只是入赘,但你爷爷是不会让人动他的。他若真有才学,你一時間拿他沒办法,何妨借花献佛,与之拉好关系,也好找找他到底有何弱点。而他若是沽名钓誉,那便总有一日要摔下来的,你把他捧得越高,他便摔得越狠,所以在他摔下来之前,你何不多去捧捧他呢?” 宋茂一张国字脸,看来端方憨厚,此时语气诚恳地說完這些,顿了一顿:“我此时尚有事情要出门,這些话,文兴你且想想,自行斟酌,待到晚上,再去看看你父亲母亲……嗯,走了。” “知、知道了……”苏文兴恭谨行礼,“是外甥方才想得岔了……” 宋茂笑笑,推门而出。 ********************* 当宋茂从院落间走出时,另一道人影也正沿苏府另一端的道路朝侧门方向走去。 与罗掌柜一同過来的席君煜此时并未与那罗掌柜一道出去,自藏书阁的那些消息传来之后,他又与几人聊了一会儿方才独自告辞。苏府的院子很大,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早已熟悉了,周围转了一圈,這样的角度上,正好可以看见那边苏檀儿与宁毅所居住的两栋小楼。 大雪纷飞,他站在那儿目光严肃地想了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开,一路穿過了几個积雪的院落,快接近侧门时,才听得一個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席掌柜,真巧!” 事实上這样的“巧遇”早已不是第一次,席君煜的心情在今日有些烦躁,微微皱了皱眉,但還是朝那边拱手一礼:“七少,真巧。” 从那边過来的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年轻公子,手上拿了一把折扇,年龄不大,面孔倒是有些稚嫩讨喜。苏家三房的苏文季笑着過来:“席掌柜辛苦了,既然如此巧遇,正好今日家父在引春楼设宴,不知席掌柜……” “呵呵,谢谢七少与三老爷的好意,只是君煜尚有要事在身,這宴会怕是无暇前去了。” “席掌柜,你不要每次都這样說嘛……” “七少又何尝不是每次都是如此說法?” “那好吧。”苏文季正了正容色,“席掌柜,我知道你喜歡二姐。” 席君煜定了定,随后淡然一笑:“這倒是有些新意了。” “席掌柜,你何必不承认,這等事情,家中有心人谁都能看出来了……老实說,当初我們都以为二姐会选你,当日爹爹也說:‘怕是选了席君煜,那事情便麻烦了。’如今這事沒必要瞒你,大家都知道你的能力,二姐手下的生意,有一半都是你撑起来的,可最后二姐也好,大伯也好,爷爷也好都沒有选你。” 反正已经开了口,苏文季挥动着手上還沒有打开的折扇一股脑地說了下去:“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选那個宁毅,你别說我說得难听,我就是在挑拨离间。這些事情我不挑拨你也会這样想的,而且刚才在前面,那個宁毅沒在场也大出了风头,你知不知道?爷爷会越来越看重他了,他不過是個赘婿……” 席君煜听着這话說下去,随后淡然笑了笑:“七少,我知道他们如今尚未圆房,到现在都是分房而睡,看似夫妻实为陌路之人。只要他们未曾圆房,這個赘婿就是個笑话。” “总会圆房的!你我都知道我二姐的性格,她既然已经开始与那宁毅相处,就总会圆房的。她从小教养就好,不守妇道之事她根本不会去做,她既已接受……” “呵,七少,你便是這样肆无忌惮地议论你姐姐的……” 席君煜摇了摇头,举步前行。后方苏文季咬了咬牙:“怎么谈论都是這样!席君煜你清清楚楚,姐姐早晚一定会接受他的。你這样子根本沒可能……” 话未說完,席君煜陡然掉過了头,大步走了過来,他身材颀长,本就显得高大,几年商场打拼,阴沉着脸快步走来,风雪卷舞间,那气势也的确有几分慑人。他盯着苏文季看了一会儿,随后冷冷一笑,摇了摇头:“七少,别天真了……” 席君煜常常进府商议事情,苏文季也常常過来等,几次“巧遇”大家都是和和气气說些客套话,苏文季何曾见過一向从容淡然、成竹在胸的席君煜這种脸色。 這时候他微微一愣,随后开口道:“席、席掌柜,你若来我這边,立刻便是苏府一地的大掌柜,苏家三房一切资源任你调配,你要有多少要求,只要我們能做到的,自然也一并答应你,你若能将這些资源经营好,二姐毕竟只是一個女人,将来她接手大房不成,你若要得到她,自然也有诸多办法……我爹說你是聪明人,谁都知道你是聪明人,我們這边有诚意,多余的话沒必要說,你自己想想便是……” ************** 求推薦票^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