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故犯
四面楚歌,忍冬雖然惶恐地低着頭,心裏卻在暗暗咒罵。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法子將陶家暗地裏遷來大阮的消息傳回大裕,再請長公主好生整治一下不聽拿捏的陶灼華。
五月末,宮中已然有了夏蟲呢喃,也到了陶婉如的週年。
想來雲門山麓那一抔黃土墳冢下埋住的芳魂早已寂寂,而活着的人依然難以寄託相思。娟娘早便替舊主抄寫了往生經卷,又預備了白燭香紙,卻礙着宮規不能私下祭奠,只能暗自神傷。
好在這一年來陶灼華並不需要她操心,反而猶如破繭成蝶之勢,一掃從前唯唯諾諾的樣子,宛如有了新生。
正日子裏陶灼華一早便換了素服,將身上釵釧盡除,長長的黑髮以白紗鬆鬆繫住,越發眸如點漆,燦若琉璃。娟娘便委婉地與她提起,可否求一求德妃娘娘,允了她們在宮中設個小靈堂,主僕私下祭奠。
如今何子岑與何子巖的奪嫡之爭初露端倪,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盯着這兩處宮闈。陶灼華搖頭對娟娘說道:“宮有宮規,德妃娘娘既與咱們親厚,咱們便更不能讓娘娘爲難,祭奠的事另尋辦法,總不違了我一片孝順的心意便是。”
春季時收下的千瓣梨花都已經曬乾晾透,裝入縫好的白色紗囊中,本是留着掛在帳中代替薰香,如今卻剛好派上了用場。
陶灼華晚間便請娟娘置了香燭,在佛菩薩面前燒了一燒,再將寄託哀思的梨花囊都葬在後殿的金銀花樹下,這才命茯苓搬來瑤琴,衝着青州府的方向彈了幾首素日陶婉如愛聽的曲子,全了今日的祭奠。
娟娘只覺得太過草率,恐對舊主不尊。陶灼華卻淡然笑着勸道:“娟姨,有道是心中有佛,處處便是普陀。咱們誠心祭奠,母親在天之靈一定平安順遂。卻比那些心不誠意不順,只管拿着法事道場撐場面的人來得更爲有心。”
到也是這個道理,娟娘望望又大了一歲的陶灼華,到有些唏噓地說道:“這一年來,小姐就像是變了個人,說話做事都與從前不同,卻又讓人心服口服。”
陶灼華只是掩脣輕笑,無言嘆息道:“如今沒了舅舅一家庇護,咱們在深宮裏如履薄冰,自然要更比從前謹慎。自己不能惹事,也不能替旁人惹事,方能明哲保身。娟姨,您素日多與茯苓她們說着些,千萬莫讓旁人挑到錯處。”
娟娘諾諾應着,暗忖如今身在屋檐下,自己到不如個孩子想得周全,不由面上一紅。幸喜夜色深濃,陶灼華並未瞧清,也無間苛責,只管絮絮叨叨與她說着從前的舊事,主僕二人好生追憶了一番。
忍冬自然不會受那一頓訓斥便洗心革面,聞得陶灼華主僕幾個在後殿祭奠,暗自以爲尋到了機會。她匆匆往瑞安長公主府裏寫了封信,再瞅着月黑人寂悄然溜出青蓮宮,順着後宮的小路躲躲閃閃往御花園走去。
她對菖蒲已然有了戒心,陶灼華便叫菖蒲暫時不必留意她的行蹤,轉而吩咐了小太監和子,一直暗地裏盯着這個不安份的丫頭。
和子見忍冬鬼鬼祟祟出門,曉得她果然不聽勸誡,又悄悄溜出去生事,便悄無聲息地跟在了後頭。
御花園的角門早已下匙,除卻幾根虯枝斜斜伸出園外,投下斑駁的暗影,一時杳然無聲。忍冬大約有些害怕,哆嗦許久才從袖間摸出一把鑰匙。
她悉悉索索打開角門,回頭瞅了瞅黑魆魆地再無旁人,這才裙裾一閃便溜了進去,又將角門鎖得嚴嚴實實。
和子生怕跟丟了人,焦急地四處張望。他仗着身量瘦小,從不遠處尋到塊大青石墊在腳下,輕輕攀着御花園的花牆,再抓着伸出來的樹枝,似只狸貓般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沒有弄出一絲動靜。
遍植百日紅的花圃旁,忍冬壓着嗓音低低呼喚高嬤嬤。不過片刻便聽得籬笆門咯吱一響,堪堪打開道一人多寬的縫隙。忍冬斜着身子溜了進去,轉瞬間籬笆門又合得嚴嚴實實。
和子圍着籬笆牆轉了一圈,到底沒敢離得太近,直瞅着忍冬待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又悄然閃身出來,徑直回到青蓮宮,悄然溜去自己的房中。
只怕茲事體大,和子一直候在外頭,等着陶灼華與娟娘主僕祭奠回來,他才一五一十將方纔的一幕說與陶灼華聽。
聞到忍冬依舊敢私下與高嬤嬤來往,陶灼華到沒有多少驚訝。她賞了和子一個荷包,囑咐他多打聽些關於高嬤嬤的事情,這才叫他退去。
除去頭上的白紗,重新換了件蟹青色的涼綢紗衫,陶灼華輕搖着手上的泥金白絹團紗扇,衝娟娘輕輕笑道:“您瞧,總有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我心狠。”
記得那天陶灼華放狠話,要將忍冬賣去勾欄,娟娘雖覺得解氣,卻不曉得陶灼華從哪裏聽來的這種下三濫名字,又覺得如此處置一個丫頭到底狠辣些,便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您打算如何處置她?”
明燭清輝之下,陶灼華明眸清泓無波,粼粼笑道:“我那一日說得清清楚楚,她既然敢做,便須親身承受自己種下的惡果。且容她再囂張幾日,待老管家置好了宅園,咱們有了幫手,我必定叫她看到什麼是說話算話。”
“小姑娘家家的,去了那種地方,一輩子可就毀了”,娟娘到底仁善,明知忍冬有錯在先,卻依舊嘆息了一句。
“娟娘,您須記得,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您想過沒有,若陶家舅父舅母他們真在瑞安手上,咱們如今又是怎樣度日如年?”只要一想到前世裏娟孃的早逝,還有被忍冬誣陷至死的茯苓,陶灼華便再對這種人沒有一絲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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