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夜話
陶灼華這樣的答覆,黃氏到不奇怪。這兩年來陶超然每每對陶灼華讚譽有加,她已然不拿陶灼華當素日那個膽怯內向的小丫頭看。
自打陶超然能與府中老管家通上音訊,老管家早將從前青府知府私底下的告誡傳到陶超然耳中。
聞得瑞安數度往青州府拿人,又在各個港口碼頭設卡,只等着陶家人歸來甕中捉鱉,陶超然始知陶家九死一生。因爲當日陶灼華曾有過一家人在大阮重聚的期許,請他不要再回大裕,陶超然思及她的苦心,更添了些畏懼與敬重。
眼瞅着丹霞如火,碎碎金芒篩上窗櫺。炕上盤膝而坐的兩個女孩子柔婉親厚,黃氏愈瞧愈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她不忍打斷幾個孩子說話,只慈愛地喚着陶灼華的名字道:“你們現如今都大了,懂得的東西比舅母更多。你舅舅還攢了好些問題要問你,我只盼着大年夜裏你們甥舅見了面,有些事情再細說。”
方纔她們親人敘話,娟娘便拉着茯苓躲了出去。如今瞧着花廳裏早排下硃紅的圓桌,老窯金邊的碗盤一擺,有了喜氣洋洋的景象。丫頭們一道一道大菜端上,娟娘便反客爲主,領着小丫頭們來佈菜。
黃氏由三個孩子簇擁着進來,見娟娘在圓桌旁忙活,一把便將她拉住,按到椅子上坐下,再挽着她的手道:“灼華多虧了有你在身邊照料,我們一家子還不曉得怎樣謝你,你卻又在這忙裏忙外,叫人如何過意得去?”
娟娘臉上漾着柔和的微笑,向黃氏認真說道:“我不過是照料灼華的起居,如今小姐主意很正,說起來她纔是咱們的主心骨兒。”
待要訴一訴前年初至大阮時寒冬臘月的困苦,娟娘見陶灼華微微搖頭,便只得打住了話題。她替黃氏與自己都斟了滿滿一杯酒,鄭重舉起杯來:“娟娘敬舅太太一杯,咱們旁的不說,如今一家子團聚,正是苦盡甘來。”
一席飯喫得和風送暖,氣氛不曉得有多溫馨。
如今春暖花開,園子裏已然全是淺紫粉白的花朵。午膳過後,陶春晚命人在花下鋪了厚厚的地氈,擺了瓜果梨桃,又指使幾個小丫頭在廊下煮水烹茶,衆人挪到了外頭敘話。
黃氏素日有午睡的習慣,今日捨不得陶灼華,依舊陪着小輩們坐在了花蔭下。
靜靜瞧過去,兩年不見的陶灼華身量高了許多,一張嬌俏俏的瓜子臉與陶婉如極爲相像,明眸善睞之間已然頗具傾城之姿。想着這麼好的孩子近在咫尺卻無法時時親近,黃氏歡喜的心又有些傷感。
她拉着陶灼華的手,有些不捨地問道:“不曉得宮裏幾點落匙,你要啥時候回去?咱們纔剛聚首,舅母真真捨不得。”
陶灼華這才記起親人見面只顧着暢敘離情,到忘記了分享自己可以留宿的好消息。她環着黃氏的腰嬌酣酣說道:“灼華今日不走,明日也不走。我已然得了德妃娘娘的恩典,陪着舅母住上三天兩夜。”
身爲質子竟有這樣的殊榮,黃氏又驚又喜,忙着叫人預備陶灼華的房間。
老管家從前佈置陳設時,特意將東跨院留給了陶灼華,如今不過重新鋪一鋪牀,再換上新的被褥即可。陶春晚卻將她的手一挽,向黃氏央道:“我們姐妹兩年沒有見面,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母親便叫我們同榻而眠,也說上幾句悄悄話。”
陶灼華亦是用力點頭,睫毛忽閃忽閃,隻眼巴巴瞧着黃氏,好似怕她不允。
黃氏撲哧而笑,拿帕子輕甩在兩人胳膊上,轉而將預備去東跨院的小丫頭招回,只去叫人預備陶灼華素日最愛喫的紅果雪梨絲,融融院落間親情無限。
因方纔陶灼華提到德妃娘娘的恩典,黃氏便切切問起陶灼華如何能得德妃娘娘的青睞,有着這麼大的體面。陶灼華便將去歲德妃娘娘染疾,爲着愛惜容顏請動了甄三娘這一節說了一遍。
聞得陶灼華是因甄三娘子與德妃娘娘結緣,黃氏合掌笑道:“果然一飲一啄都是前定。昔年你舅舅憐她弱女無依,替她葬了父母雙親。那時節何曾想到要她什麼回報,不想如今卻應在你的身上。”
“三孃的本事很大,爲人又重義氣”,想起甄三娘臨行時替自己配的藥丸,陶灼華只求派不上用場,卻是誠心誠意說道:“她已然幫我幾次,正是性情中人。”
宮裏的如履薄冰,陶灼華不想說與黃氏知曉,單撿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報喜不報憂。只有提及忍冬那一節時,黃氏有些擔憂地說道:“瑞安既能將手伸入大阮,只怕你還要小心在意。去了一個忍冬,還會有旁人見縫插針,萬事都須小心。”
陶灼華認真點着頭,依舊偎在黃氏懷中,笑吟吟說道:“舅母,我都省得。這在宮裏住了兩年,灼華再不是懵懂無知,到比從前學到了許多。”
黃氏見她心中有數,處事又較爲得體,自己略感寬慰。她不再打擾她們小一輩人說話,只斜倚着大迎枕一味地端詳打量,好似怎麼瞧都瞧不夠。
衆人用過晚膳,黃氏便打點着送給陶灼華的禮物,將那些錦緞首飾、古玩玉器林林總總裝了幾匣,都交由她過了目,再直接命人送去東跨院她的屋子收着。
夜闌寂靜,瓊華一地如練。院子裏搬下搖椅,丫頭婆子遠遠侍候着。乍然相逢的一家四口都不捨得宿去,依然在燈下喝着茶說話,談興正濃。
黃氏猛得一拍手,懊惱道:“總想着有樣東西忘了拿出來,果不其然。”她喚着貼身的侍婢開了自己的妝奩匣子,從裏頭取出在西洋得的兩粒雞蛋大小的鴿血紅,一塊遞給陶灼華,另一塊給了陶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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