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盐 第20节 作者:未知 第50章 大年三十对家家户户来說都是忙碌的一天,对我来說尤其。 我今天特意挑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遮住痕迹,還起了個大早去买了新鲜蔬果到宋澄家,帮他忙活了一上午。等到中午时林雅配合的给我打了個电话,装作我同事說会所临时有突发事件要我去顶班,我披上外套和宋澄接了個吻,轻声說:“我也不想的。我一定会在年夜饭前回来,你等我。” “回来前给我打电话,我好准备菜。”他搂着我的腰,亲了亲我的脸颊,“你昨晚沒睡好嗎?眼皮有点肿了。” 我讪讪的笑了下:“值班室的床真的很难受。” 宋澄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我留恋的摸了把他结实温热的手臂,无奈的让他为我戴上围巾,温柔的对我說:“早点回来。” “好。” 我推开门出去,今天冷得厉害,我走出小区才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到车,装作若无其事的回自己家换了衣服,带上安德烈去主宅。 我车库裡還有一辆许育城的车,开這辆要体面很多。今天的安德烈打扮得很帅,我看了他好几眼都觉得不過瘾。在路上的时候他忽然问:“哥哥,你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嗎?” 我开着车觉得有些莫名:“为什么问這個?你的中文课作业?” “我觉得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对吧?”他乖乖的看着我,模样天真,简直是伊甸园那颗最饱满最汁水丰溢待人采摘的苹果,“你觉得呢?” 我想了想:“你說得的确沒错,但也不能說完全不考虑别人的看法吧,中国可是個面子社会。” “那你在乎嗎?”他执着的问道。 “我有什么好在乎的。”我漫不经心的說,“我只在乎我在意的人的看法。” 安德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過了一会儿又问:“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就知道绕来绕去還是這個话题,有点不耐烦的說:“這也太惊世骇俗了,我還不想被人說是变态。” 他委屈的抬眼看我,慢條斯理的指出:“可你刚刚說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安德烈。”正好赶上一個长红灯,前面的车堵成一片,我也趁机和他說清楚,“你是想做我男朋友嗎?” “presque.(差不多)”他用法语含糊的回答。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的脑袋瓜裡都想的什么啊?你长這么好看,找什么人找不到?” “再說我還不想把老妈气疯。你是我弟弟,我很喜歡你,但你只能是弟弟了,除非你想被流言蜚语逼死。你今天会這么想是因为你還年轻,等以后你长大了還不想把我這個不称职的哥哥杀掉的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垂着眼睛,似乎在思考我那一长串话。我接着說:“就算你和我上了床,但以后随时可以不再和我上床。我看到你结婚生子也会很高兴的祝福你,我会很愿意看到你度過幸福美满的一生。哥哥只能是哥哥,但哥哥会永远都是哥哥。” 他看着我說:“je t'aime.” “宝贝,我也爱你。”我凑過去亲了下他侧脸,“别想這些了,今晚大年夜,开心点?” 他闷闷的点了点头。后面的车鸣笛催我,我赶紧往前驶去。 我唯一庆幸的是许家的年夜饭向来吃得早。饭桌上一片祥和愉快,孩子都被保姆带着,亲戚们互相祝酒,当然主要是敬老爷子,說点吉祥话讨他开心。年夜饭吃得差不多,众人转移去大厅聊天看节目,我趁机和许育城說:“我先走了。” “小彦有什么事嗎?”许育城是直系,现在忙着应付各怀心思找话题攀谈的亲戚,忙裡抽身问我,“這么早就走不太合适,爷爷看到会不高兴的。” “他怎么会注意我?”我小声說,“你先忙吧,留心帮我看下安德烈,别让他說不该說的话。” “嗯。”许育城微皱着眉叮嘱道,“路上小心。” 安德烈见我要走,从一干亲戚中站起身:“哥哥……” 我怕他弄得太明显,只好過去安抚他,让他坐回去。又赔笑着和长辈们打招呼:“我到外面透個气。” 好不容易从许家主宅脱身,時間已经到八点多,我急的要命,偏偏不能开车去宋澄家,年三十的路上也难拦车。我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的士,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 在路上我给宋澄打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温声安慰我:“沒事沒事,我在家看春晚等你,你别着急。” “你热菜吧,我很快就到了。”我现在是真情实感的愧疚,“对不起……” “道什么歉呐,能和你在一起過年我就很开心了。”他轻声說,“回来就能吃饭,多好。” 我挂电话后司机乐了:“小伙子,给老婆打电话呢? “……是。”我說,“师傅不回家過年嗎?” “我都吃完饭了,這不出来上夜班嗎。”他說,“這么迟回去,春晚小品都赶不上了,不過明天可以看重播。” “夜班很辛苦吧。”我想起宋澄說過的這话,我自己說上夜班不過动动嘴,倒是轻而易举。 “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挣這份钱嘛,我都习惯了。”司机說,“我觉得你要是方便,看看哪儿還卖花,可以买束花回去。女人嘛,嘴上不說,哪一個心裡不喜歡這些?忙了一年,大年三十還等你到现在,买点东西也不为過——有孩子沒有?” “沒有。”我觉得有点好笑,又感谢司机好心的建议,“我知道了,谢谢您。” “客气什么!” 下了车,我還真在宋澄那城乡结合部附近找到一家花店,名字倒很贴近生活——“温馨的花”,裡面摆满了各种新店开张需用的花篮花盆。我买了一束品相還看得過去的红玫瑰,店员姑娘還贴心的替我喷上些香得過分的喷雾。托她的福,我抱着花束上楼的时候连打了好几個喷嚏。 我把花藏到背后,刚抬手敲了一下门就在我面前打开,吓了我一跳:“靠,你是不是在门口等着?” 宋澄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居然沒反驳。他還穿着围裙,侧身让我进来:“刚做好最后一個菜,也沒事做,就在這等一会儿。进来啊君彦,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我笑着把藏在身后的玫瑰花捧到他面前:“surprise!” 他愣了下,盯着红艳艳的玫瑰花看了几秒,然后别過头打了個喷嚏:“阿嚏——” 我沒想到是這样的反应,宋澄打完喷嚏脸都红了,噙着泪显得眼睛亮闪闪的,有点懊恼却還是笑着接過花:“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好香。嗯,真好看,谢谢你。” 我噗嗤笑出声:“太衰了吧!好了好了,我饿死了,快让我进去吃饭。” 我在许家不過象征性的动几筷子,现在肚子還空荡荡的。我带上门,宋澄把玫瑰花摆在茶几上,又抽出几枝拿剪刀修了下根茎,拿了個花瓶小心翼翼的插上摆上餐桌,侧头对我笑:“怎么样?” 我夸赞道:“你是营造罗曼蒂克氛围的天才。” 我和他說起路上出租车司机說他是我“老婆”,他坐到桌子对面,笑着给我們俩都倒了杯果汁。杯子是普通的啤酒杯,餐具也和许家的档次不能比,但我一点都不介意。我举杯和他在空中相碰,玻璃杯轻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客厅的电视放着春晚,桌上是他辛苦收拾出的各色菜肴和几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此时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刻,宋澄就坐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漂亮的眼睛含着笑,认真的注视着我。 我举起杯子,大声說: “新年快乐!” 第51章 我和宋澄吃過晚饭,還剩下不少菜。他动作麻利的收拾到冰箱裡,我小心翼翼的收拾碗筷。指尖不小心碰到油腻的边缘,我有点不舒服的皱眉,宋澄紧接着就从我手裡接過盘子,低头对我笑:“我来。” “那我在這裡陪你。” 什么都让宋澄做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厨房边陪他說话能让我觉得自己沒那么无所事事。我和他聊起往年春晚的节目,他很快洗完擦着手出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下:“洗好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我和他依偎着靠在沙发上看春晚,這几年歌舞的节目越来越多,我颇为无聊的打了個哈欠,忽然想出一個点子:“宋澄,我們跳舞吧?” 他愣了下,面露难色:“我不会……沒有学過。” “沒关系,交谊舞又不难,我教你。”许家請過老师教我們舞会需要的舞蹈,我华尔兹学得還不错,便牵着宋澄的手站起来,“男步女步我都会跳,你要跳哪一個?” “男步……”他露出一個羞赧的笑,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要怎么做?” “我先找音乐,你把餐桌往那边挪一点,空出点地方来。”我兴致勃勃的說,“你身材這么好,跳舞一定很好看。” 如水的音乐流淌在不大的客厅裡,我伸手轻轻握住宋澄的手,帮他纠正了下姿势,使彼此手臂相偎。抬头时我嘴唇的高度差不多够到他的下颌,他的身高跳男步倒很合适。 我轻声說:“搂住我的背,我会搭在你肩膀附近。基础很简单,不用担心学不会。而且我們只是跳着玩,不需要考虑步法。” “跟着我的步子走就好,身体不要比脚步快。” 我努力回想当年老师怎么教的,跟着音乐慢慢的滑动舞步。宋澄跟着我的动作,他低头问我:“是這样嗎?” “你的脸靠的太近了,按理說应该别過头——不過无所谓。”我笑着鼓励他,“简单点說就是我进你退,你进我退,动作柔和一点,贴着我跳。华尔兹還满浪漫的吧?” 宋澄轻微牵动嘴角笑了笑,他深深地看向我的眼睛:“是啊。” “你跳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宋澄的动作還有点局促,但能跟上音乐的节拍已经让我十分惊喜,有时候他揽着我转身,甚至让我有一种他熟于男步并且占据主导地位的感觉。我亲了他侧脸一下:“看来我很有做老师的天赋。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能无师自通,舞蹈老师都要饿死一大片。” 他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问:“這音乐好耳熟,是什么?” “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是舞剧《胡桃夹子》的裡糖果仙子和仙女群舞时的配乐。你觉得耳熟,是不是看過猫和老鼠?”我說,“我很喜歡他们溜冰那一集,美好又有趣。” 宋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 我們在這窄小的空间裡身躯贴近,踩着舞步旋转,客厅的灯为宋澄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更显得他英俊的脸深情而温柔,他垂眼含笑的那一瞬间我心跳加快,几乎以为自己在与爱神共舞,心裡充满了蜂蜜般粘稠甜蜜的喜悦。餐桌上的红玫瑰落下一片花瓣,我和他越跳越贴近,一曲终了时站在空地中间紧紧拥吻。 和他分开时我心中忽然悸动,一句话還未经仔细考虑就脱口而出:“我爱你。” 說出口后我自己都怔了下,可說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沒有收回来的道理。宋澄抬手抚摸我脸庞,他的眼睛比平常人浅,在灯光下干净澈亮。他如许诺般郑重的低声說:“君彦,我也爱你。” “我……”我对說爱内心仍存抗拒,想說点什么挽回下自己的一时冲动,放在外套口袋上的手机却响起来。 “我接個电话。”我从他怀抱裡脱身而出,看了一眼是许育城打過来的,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喂,怎么了?” 许育城的声音急促,只潦草說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却让我顿时浑身冰凉: “爷爷生气了,快回来!” “我家裡出了事,先回去一趟。” 我只来得及转头和站在客厅的宋澄說了句,穿上外套就蹲下去换鞋,甚至连围巾都沒空拿,拿着手机夺门而出。 “君彦,怎么了?!” 我跑下楼梯的时候宋澄站在门口茫然的问,我在楼道拐角处对他摇了摇头:“你别出来了,我先走了,回头和你解释。” 說完我就快步下楼,心裡慌成一片——发生了什么?许老爷子很少生气,能让他动怒的都是大事。难道许育城的计划现在就被暴露了?不对,那他为什么会打电话让我回去?我一個在许家毫无存在感的人都被通知到,這件事要么已经严重到关系许家整体的命运,要么就单独和我有关,无论哪种都不是好消息。 寒风凛冽,像钝刀割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這时候顾不得其他,冲到路中间总算是拦到了一辆的士,刚坐进去车窗就被拍响。我降下车窗,宋澄只穿着件卫衣就出来了,他焦急的說:“我陪你一起!” 我用力在裡面拉住车门,勉强压下焦虑說:“你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我必须要走了。” “不管是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面对不行嗎?”他皱着眉說,“君彦,我……” 我急火攻心,满心想着快点到主宅以免发生更多我不清楚的变故,這时候根本不想再继续可笑的角色游戏,满腔恐慌无处泄愤。宋澄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平常那么善解人意,现在却不肯让步的和我僵持,情急之下我口不择言的怒吼道:“宋澄,别闹了!這是我的家事!” 他如遭雷劈的收手,我也觉得刚刚的话太過分,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挽回。他急促的深呼吸几下,伸手把手裡拿着的东西通過车窗放进来,克制着情绪轻声对我說:“注意安全。” “宋澄……” 這回轮到我不知如何是好,可他已经转身快步走开。我知道這时候应该下车追回他說清楚,但许育城的短信一條接着一條,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催得我心焦,我只好扭头对前头观望的司机报了地址:“开快点,我会加钱。” 司机显然见多了各种闹剧,见我脸色不好也沒不识趣的說话,把车开得飞快。我摸到刚刚宋澄追着送過来的东西,柔软厚实又温暖,让我的心一阵阵抽痛。 那是一條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