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戰俘與醫護

作者:未知
“是陳……大都督,下令救我們的?”一個絡腮鬍子的清軍武官,坐在輪椅上驚訝的問道,他兩條腿上都裹着白色的紗布,傷口還在流血,殷紅色的血跡已經從包裹的紗布下滲出了。 “不然呢?你以爲這藥材都是天下掉下來的啊?”一個醫護營的醫護推着輪椅,向手術房後頭的病房區行去。眼前的這個雙腿被開花彈彈片和槍彈分別打傷的人,以後就是073病房的人了。 “爲什麼?” 戰場上的俘虜,重傷的都就地解決了,絡腮鬍子看到挺着刺刀衝到自己面前的復漢軍士兵的時候,都已經閉目待死了。結果他卻被複漢軍給救了。 “殿下說,你們在緬甸打過國戰,特體從寬處置你們。” “呵呵呵……”武官笑了起來,“國戰?緬甸?你們復漢軍不是一直不承認大清是你們的國嗎?還談何國戰?” “我們復漢軍當然不承認滿清韃子是我們的國,可是外國人承認啊。”醫護隨口答道,然後又用驚疑的目光看着軍官,“瞧不出來啊,你這五大三粗的糙漢樣子,還知道我們不認大清國?” “我們來湖南都小半年了,你們復漢軍的那一套,多少有些耳聞。”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顧炎武的《日知錄》卷十三“正始”一條被眼前的武官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我長的是粗大了些,乾的也是拿刀子的行當,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就不認得字,沒讀過書。” “嘿嘿,讀過,你絕對讀過。這段話我們隊的教習講過,我就沒背下來。”醫護也不惱。繼續說道:“不過啊,俺們殿下說了,咱們中國人對天下的認知太狹隘了。這天下指的是蒼天之下厚土之上,概括的應該是所知道的所有地方。咱們只把‘天下’當成了中國了。” “那日本、朝鮮、安南、緬甸、暹羅,還有北方的羅剎國,漂洋過海而來的紅毛鬼子……”醫護給武官數落着自己所知道的‘外國’,覺得陳鳴說的很對,這些國家雖然是‘外化’之地,但大家頭上的天都是同一片天啊! 武官張了張嘴,他想反駁,因爲那些國家都是外化蠻夷麼,但也覺得天下這麼解釋倒也對。因爲他們從雲南進緬甸的時候,天,可不還是那一片天! “俺們復漢軍就把天下說成中國。”武官想了想,大家口中的‘天下’,確實可以稱爲‘中國’,或是說泛指中原。 “俺們不認大清,自然是因爲我們是漢人。” “教習給我們打過一個比方,比方這天下,這‘中國’就是一個大大的商號,夏、商兩週,秦漢晉隋唐宋,當家做主的人都姓漢,那些外族人就都是店裏的夥計,外頭的苦力,這各朝各代分別就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興亡輪替,但甭管是幾房,這些人都是一個姓,一個祖宗。”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肉爛在鍋裏,那也沒丟了不是?都是漢人的。” “天運循環,帝王失德,宗廟自然墜毀。但這個‘天下’還是漢人的,這天下也真真是漢人幾千年一點點打下的。” “你讀過書,俺們教習說,春秋時候,一些國家出門都是外族。秦漢時候的匈奴、鮮卑,還有南方的山越,當時江西還有湖南一些地盤,都是蠻人的。但宋明時不都是漢家河山了嗎?那些蠻人的後裔估計就是之前的土司吧?” “五胡亂中原和金兵南下,這就是兩晉和兩宋的家主沒本事,商號的規模基業在他們手中大大的縮水了,讓一羣外人奪走了利益。蒙元滅南宋入主中原,就是商號股份徹底的易手了。漢姓從過去的東主變成了被奴役的小夥計,直到朱明太祖高皇帝,重振家業,重新奪回了商號。然後滿清入主中原又是這樣……” “很多漢人都說滿清的好。那你說現在的滿清韃子跟蒙元時候真的有兩樣麼?蒙元那時候一等蒙古,二等色目,三等、四等纔是漢人。” “現在不一樣嗎?只是不那麼赤果果的了。第一等滿八旗,第二等蒙八旗,第三等漢八旗,最後第四等纔是漢人。而且剃髮易服……”醫護撥拉一下武官的辮子,“你說,你留着這個豬尾巴辮子,死了怎麼有臉見祖宗?”醫護語氣恥笑。軍官臉色瞬間緊繃,但他看着不遠處持槍披甲的復漢軍士兵,氣又泄掉了。 “蒙元時候,蒙古、色目跟忘了祖宗的漢人搶進士,現在的八旗倒是不搶進士了,韃子就靠着進士拉攏那些數典忘祖的狗東西呢。可韃子當官的少了嗎?他們當官的途徑更多了。現在六部尚書侍郎啥的,不都是有滿有漢嗎?” “還有那上百萬八旗,生下來就有鐵桿莊稼喫,這喫的全是俺們的血汗。” “外人搶了俺們祖宗的基業,還讓俺們做牛做馬的養活他們的奴才,俺們當然不認這個國是我們的國了。”醫護理直氣壯的說。 “可是整個天下不是隻有中國這一個國,不是隻有中國這一個商號,外頭的商號看到‘中國’的招牌了,一樣把韃子的大清國當中國看。” “所以俺們殿下才說,你們在緬甸打的那一仗,怎麼着也能跟‘國’掛上邊,雖然打敗了,但沒功勞也有苦勞,也不能全抹殺的。就下令把你們傷兵全力救治,死去的,也都挖坑埋了。” 醫護說的話,道理並不嚴謹,連明末清初時候最最不被漢人接受的剃髮易服也輕描淡寫的,把歷史上的改朝換代也說的跟兒戲一樣沒深度,醫護的這番話中有太多太多的漏洞了。武官想的卻不是如何反駁,他想的卻是醫護口中的教習,他知道的這些東西都是教習講給醫護聽的,而且很明顯這個才十六七歲大的醫護聽進去了。那自然的這教習會比這個醫護說的更好、更有理,更完備。 而不管教習‘大逆不道’的真實言談會是怎樣一個情形,醫護口中道出的這個‘大商號’的比喻是真的很鮮活生動,簡明瞭然。 ——如果是自家祖上的商號被人奪走了,即使商號的牌子依舊不變,那商號也不是自己的商號了。這個簡單明白吧? 但是在外人眼中,這商號還依舊有着幾分先前的模樣。因爲商號掛的招牌沒變,還是原先的招牌,雖然裏頭的一些規矩給變了。但外人看來,這商號似乎還是原先的商號。 如果這商號變的更強了……,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複雜;如果商號變弱了,就更會痛恨那羣竊賊! 所以陳逆說自己等人‘沒功勞也有苦勞’!或許,緬甸之戰如果自己等人打贏了,那今日遭受的待遇會更好吧? “給你這個。鎮痛片!”醫護倒了一杯水,又給了武官一片淡黃色的,有小拇指頭蓋那麼大的藥片,“疼的厲害了就把這藥片吃了。”武官額頭上都冒着一層明汗了。 醫護知道這藥片對鎮痛有很不錯的效果。之前都用在復漢軍傷兵身上了,效果頗佳,就是藥量似乎太少了,每個人只准喫三片。上頭對眼前的這些韃子戰俘倒是真好,每個人給開一天兩片的藥量,一開就是一大瓶,足足有一百片。一個病房帳篷中有五張牀鋪,這就是十天的量! 醫護還聽說這東西是從阿片裏面提出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這法子。反正是挺珍貴的,阿片不便宜。 武官是073病房中入住的第二個人,第一個人傷勢更重,現在還在昏迷中,是在手術檯上昏死過去的。如果到明天還不能醒來,小命就能說了。 …… 散發着濃重血腥氣味的手術檯被一盆清水潑上,血跡和着清水嘩啦啦的淌下,在地上衝出一波豔紅色的血水。穿着青色袍子的學徒,或用清水繼續沖刷着地面,或拿着乾淨的抹布,端着滾燙的熱水,利索的上前第二次擦拭着手術檯檯面。最後那手術檯還要用烈酒做最後的清洗! 另一邊,下一個等待着上手術檯的清兵已經被推入了屋中。 一旁椅子上端坐的軍醫孫吉洲神態自若的喝着茶,這可是他難得的休息時間,昨夜裏清軍衝擊大營死傷太多的人了,那些死去的就不提了,而受傷的,重傷員按慣例是要就地解決的,殿下卻傳下了命令,要儘可能救治。這可真是開天闢地的第一遭!也忙死了他們醫護營上上下下的人了! 從天不亮開始,一直忙活到現在,這馬上都要中午了。 至於這一臺手術做完後那一系列的清洗等等,孫吉洲也不清楚這樣做派到底有什麼用,反正這都是上面安排的,那就聽命做唄。就像他剛剛被複漢軍抓入隊伍中時候,聽聞開膛破肚,縫合肚皮等等字詞的時候大腦都空白了。一開始看到跟屠案一樣的手術檯時,當場就嘔吐了起來。現在不也習以爲常了嗎?還成爲了少部分能單獨手術的外科軍醫之一,這習慣真的能成自然的。 一旁的助手正在給孫吉洲念着下一個病人的傷勢報告,被開花彈從側面炸成了重傷,左臂和左腿以及左肋下,都有彈片創傷。 “好運氣啊,這兩個彈片要是扎中脖子或腦袋了,這就是個死人了……” 人被擡上手術檯,孫吉洲也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手指先在病人脖子上摸了摸,還有氣,再看他的傷口,立刻就感嘆起來人的命大了。 一道道巴掌寬的繃帶將人死死的綁在手術檯上,一邊托盤中,白色的紗布、上好的金瘡藥、止血散,小瓶裝的烈酒,以及一排整齊明亮的剪刀、割刀、剜刀、夾子、鑷子和細針、腸線…… 一旁的火爐中除了上面做的一盆滾燙的熱水,水裏泡着鐵鋸、斧頭外,爐火中還有四個巴掌大的烙鐵! 這些,就是復漢軍外科手術的全部工具了。可以說非常非常之簡陋,也可以預見其動作是非常非常之粗暴。但從中國古代軍醫‘醫術’做起點而出發的復漢軍,能發展到這一歩已經很不容易了。一兩年的時間裏,有多少人枉死在手術檯上,數都數不清的。這些人中大多數是清軍傷兵,可也有活生生疼死的復漢軍士兵,也有流血過多而死去的復漢軍士兵。 輸血這個技能,陳鳴也點亮了,但很明顯它的發展更曲折更困難。 復漢軍的外科手術在陳鳴這個對醫術一竅不通的‘先知’指導下,在人命的堆積下,總算是有了一些發展。對於簡單的槍炮傷,復漢軍已經積累了一些心得。 趙輝即使在昏死之中,劇烈的疼痛也讓他的肉體禁不住抽搐起來。孫吉洲就像在擺置一塊豬肉的大廚一樣,刀子唰唰的,一塊塊爛肉被割了下來,彈片全被取出,大小一共有六塊,最嚴重的傷口在左臂上,彈片扎入的太深,即使他能完好的活下來,傷勢痊癒,左臂也會大不如先前。可這些先決條件是他能活下來! 看着助手學徒忙活着上藥包紮的清兵,孫吉洲活動了一下僵持了一刻來鐘的身子,他這一班就快結束了…… 復漢軍醫護營忙活清軍傷兵足足忙活了三天,這個期間,長沙城北還有湘江西岸,多出了六個大墳,裏頭掩埋的都是清軍的屍首。 嚇破了膽的長沙清軍再也不敢對着陳鳴的主營覬覦一眼,同時湘江西岸的清軍營壘也士氣大跌,當趙輝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他的耳邊已經聽不到傳來的槍炮聲了。時間已經走到了九月的下旬,天氣更冷了,距離冬天更近了…… “再給我一片鎮痛片……” 劇烈的疼痛讓趙輝第一次對照顧他的護理開了‘金口’,可惜,他的請求根本沒被答應。 “那東西金貴着呢,你的已經喫完了,熬着吧!”073帳篷裏的醫護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畢竟中國眼下的社會風氣是根本招不來女護士的。醫護營中倒也有女童子兵,可這些女生都被分配去照顧復漢軍傷員了。 而那鎮痛片醫護手中也有,上頭吩咐過,一人最多一天兩片,可誰一片誰兩片,那不還是醫護說了算麼? 眼睛中帶着蔑視的看了趙輝一眼,這人還以爲自己是大爺啊? 這幾天這帳篷裏都擡出去倆人了,也沒見上頭怪罪自己一聲,醫護早就將眼前的清兵傷員與復漢軍傷兵分成兩個種類了。一個天一個地,眼前的清軍傷兵‘不值錢’! 趙輝這人醒來兩天了都不吭聲,飯端來了纔此,水遞來了才喝,連一聲謝都沒有。醫護耐煩他才叫怪。鎮痛片可是個好東西。這些人疼的都嗷嗷叫,一片下去,立刻就能忍住了。這樣的好東西給這種人喫,太白瞎了。 趙輝臉色變了變,似乎想發火,但他很理智的剋制了下。他是貴州貴陽人,上頭三輩兒都是滿清綠營,但趙家一直沒出過什麼大官,他爺爺的位置最高,也只是小五品守備。 趙輝今年三十一歲,已經是六品千總了。整個趙家都對他抱以厚望,期望着他有朝一日能升上都司、參將,提高一下趙家的門楣。 趙輝在明瑞抽調兵馬征討緬甸的時候從貴州調入了軍中,大軍在緬甸先勝後敗,還是災難性的慘敗,死傷四五千軍不提,主帥明瑞,都統觀音保、珠魯訥,總兵王玉柱、胡大猷、胡邦佑等先後陣亡。趙輝在戰事中立下了一些小功,最後跟着大部隊突圍到了宛頂,對於他來說能囫圇的回來就是大喜事了,官職還是六品就六品吧。 此次被調湖南,對手是近年來天下第一號反賊——復漢軍。大戰未起前,趙輝對復漢軍的消息都是道聽途說,憑空猜測。印象反倒不如他對湖南富庶的羨慕,這地方比貴州富裕太多了。 而大戰起開第一天夜裏,趙輝就交代了。在跟着白山偷襲復漢軍大營的時候,趙輝被一枚開花彈炸成重傷,昏死了過去,再醒來時候就發現自己躺進了陳逆的傷病營,他的周遭是跟他一樣的清軍戰俘…… “這位兄弟,忍着點吧。人在屋檐下,千萬彆強出頭……” 趙輝耳邊傳來了絡腮鬍子的聲音,這兩天就他觀察,整個病帳中就這絡腮鬍子跟那陳逆醫護的關係最好。現在醫護走了。 “兄弟趙輝,貴陽人,貴州鎮遠鎮,清江協左營千總。” “兄弟王雄楚,昆明人,雲南臨元鎮提標都司。” 兩人說着官話,相互交代着來歷,雖然身份一高一低,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073病房中還有兩個傷兵處在一會兒昏迷,一會兒清醒的狀態中,現在正在昏睡狀態。剩下最靠外的一個,剛剛被醫護推走換藥。 “王大人可知道戰局……,進展如何了?”這句話趙輝都憋兩天了。 “那夜戰後,官軍就再沒出擊了。復漢軍主力部隊在江對岸連破江西營壘,還在對岸豎起大炮轟擊東岸,幾道攔江鐵索盡數被破。復漢軍的主力連同起水師戰船,已經過長沙南下了。” 趙輝臉上是滿滿的苦澀,他醒來兩天了都沒聽到槍炮聲,那要麼是復漢軍已經拿下了長沙,要麼就是他們主力已經順江而下。“還好,長沙沒丟。”至少長沙沒丟。 “這羣逆匪怎麼想起來給咱們醫治了?”趙輝對身上的傷勢有數,這樣的傷,在戰場上直接就會被解決掉的。連收容都嫌麻煩! “還不是陳大都督看在咱們打過‘國戰’的份上,優待咱們麼……”王雄楚語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給趙輝學了學醫護的那些話。 “也就是說,因爲緬甸看大清是‘中國’,咱們打緬甸就沾上了‘國戰’的邊兒,然後就有那麼一點苦勞了?” “這陳逆分得還真是清楚啊。”趙輝臉上全是痛苦。復漢軍的這種看法讓他很直接的就感受到了一種屈辱。因爲他們打緬甸的時候可全沒想着這點,那個時候他們瞧不起緬甸,身心完全是一種****天兵教訓不聽話的小蠻夷的優越感,結果還打敗了。所以現在他‘享受’着那一戰的福利就尤其的感覺着痛苦。 而醫護的話中,有一種近代‘國家’的概念隱隱浮現,這是陳鳴想隊伍裏灌輸的理念之一。醫護自己或許已經明白了一點,但他沒有特別清晰的去認知這一點,也就沒說的很明瞭。王雄楚也好,趙輝也好,都沒明顯意識到‘國家’這種概念與他們習以爲常的‘朝廷’的區別之處。 醫護的話,只讓他們從一個很新奇的角度——比方,來看待華夷之辨。這種比方的格調很低,但似乎更明瞭簡單,容易理解了。 “豈不聞:中國而夷狄也,則夷狄之;夷狄而中國也,則中國之。”一樣讀過書的趙輝冷笑着。當年雍正帝的《大義覺迷錄》,雖然乾隆上臺後給禁了,但一些帶感的語句已經傳開天下,這句雍正帝自我‘理解’的話也成了韓愈說的了。 雍老四還是講點臉的,不像21世紀的那些歷史發明家,直接曰:子曰!他麼的,搞得陳鳴上輩子都以爲那一句話真的是孔老夫子說的了。 王雄楚搖頭嘆氣,這話他當然也說過,“你可知那醫護如何說的?”他苦澀着臉對趙輝道。 “外人奪了你祖上的商號,你祖宗是做布匹生意的,現在這商號也在做布匹生意,生意做得還很好,這商號就也是你的了?”王雄楚當時竟無言以對。 “粗鄙,粗鄙。”趙輝先是一愣,繼而臉色漲的發紅,右臂猛捶牀榜,“國家大事,天下安危,豈能以一商號喻之?陳逆,陳逆……”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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