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僞君子裝什麼大丈夫?

作者:蔣萬
席越彬感受着手臂上的紙頁,他很確定。

  倘若此時自己是閉上眼睛,也不知道這是紙頁,必然會誤以爲是什麼重逾千斤的文寶。

  這就是征伐文比嗎?

  席越彬文宮內才氣消耗的速度遠超平時,逼得他不得不在腦海中默唸《論語》,才遏制了一部分才氣消耗的速度。

  只是即便如此,消耗依然令人難以置信。

  得加快進度嗎?

  席越彬心一沉,不得不捧着那張紙頁,昂首而立,恨恨地看向姜陵:“第二篇!”

  姜陵一言不發,提筆便寫。

  這個速度驚到了在場所有人。

  “他難道不需要想想嗎?”席雪峯被驚得眼皮直跳。

  《別老母》。

  ——二贈席越彬共勉。

  大雪拜母涼州去,

  白髮愁看淚眼枯。

  慘慘柴門風雪夜,

  此時有子不如無。

  同樣的,在姜陵作寫這首詩的時候,董詠志使用神念,第一時間同步傳達給了身邊之人。

  只是當他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董詠志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看着臺上面無表情的姜陵,一時之間,心中油然生出深深的同情和悲意。

  “大雪拜母涼州去……”

  豫州在大陸的南部,許多貧苦的百姓,甚至到死都只聽過“雪”的名字,不知道“雪”的樣子。

  姜陵又是怎麼看到的?

  此句指的自然是姜陵心中因爲冤屈,下的磅礴大雪。

  而他母親也正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心中才愁雲密佈,哭得兩眼淚乾。

  幽暗無光的寒冷夜晚裏,因爲不能爲母親盡孝,姜陵的心中風雪交加,然而卻只能悽慘地遠去。

  正因如此,纔會發出那一聲振聾發聵的感嘆——

  養個孩子有什麼用呢?這個時候還不如沒有啊!

  整首詩的前三句都算是鋪墊,意境平平,無功無過,主要寫的是姜陵蒙冤離去時的畫面。

  但等到最後一句落下的時候,每個人的胸口,都彷彿壓上了一塊巨石般,無法呼吸般的發悶。

  少數考生,更是紅了眼睛,緊緊地抓住了母親的手臂。

  沉默了不知多久,董詠志緩緩開口。

  “僅憑此句,《別老母》必定貫州。”

  考生紛紛點頭,此時,就算是再不喜姜陵事蹟的人,都不能,也不敢否定這一句“此時有子不如無”。

  更別提伴隨着這一首詩的出現,不少考生已經逐漸改變想法,開始懷疑起了這起案件的真實性。

  姜陵詩才絕佳,即便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能考上三甲案首。

  可他有必要去侵害一名良家婦女嗎?

  這樣的人,目光會如此短淺?

  人們懷疑的目光不停地落在席越彬和婁娥的身上。

  婁娥的臉色煞白,情不自禁地往司魚的身後躲去。

  至於席越彬,臉色則幾乎難看到了極致。

  作完整首,姜陵提筆的瞬間,才氣就跟迫不及待似的升騰而出。

  果不其然,不到半秒的功夫,寶光便從青到藍,隨後更是孕育出了紫色。

  詩成貫州!

  一股奇異的墨香味傳遍公堂,有人連忙看向衙門外的天空,可卻遲遲等不到那一道炫目的虹光,頓時面露失望。

  開堂審判相當於自開一方空間,隔絕了姜陵與才氣長虹的聯繫。

  恐怕唯有等他這股力量消散,纔會在衆人面前呈現出虹光洗體的異象。

  “此詩,你可敢接?”姜陵漠然道。

  席越彬的身體忽然都劇烈抖動起來,那是因爲被氣的。

  你怎麼敢的?

  竟然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與我對話?!

  仔細聽,在這一刻,站在詹飛宇身旁的席雪峯呼吸聲陡然減輕,幾乎微不可聞。

  人們緊張地看着席越彬,眼中的情感極度複雜。

  一首登府的作品,他可以接下來。

  可現在這可是貫州!

  十首登府之作都不一定能換到一首貫州!

  他……會答應嗎?

  “請!文友贈詩!”席越彬咬牙切齒,微微彎腰,怨恨的聲音在一片死寂的公堂上清晰可聞。

  姜陵屈指一彈,紙張再度飛向席越彬。

  這次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在衆人的世界裏,幾度生出一種荒謬的錯覺,好似那張輕薄的紙頁不是紙,而是一座巍峨雄偉的高山一般。

  高山輕飄飄地落在了席越彬的手中。

  那一剎那,席越彬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般,渾身一震,睚眥欲裂,臉色瞬間漲紅如豬肝。

  可即便如此,席越彬依然在苦苦支撐。

  他咬緊了牙關,額頭上青筋畢露,彷彿手上放着的不是兩張紙,而是兩座山峯一般,連雙腿都隨之彎曲,濃郁的才氣煙霧不停地從他的頭頂氤氳而出。

  直到時間過去了將近五分鐘,席越彬頭頂的才氣煙霧才逐漸稀薄,直至消散。

  姜陵冷冷地注視着他那一副微微顫抖的身軀。

  “爲了接住這一首詩,連話都不能說,真是辛苦你了。”

  聽聞這話,席越彬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爲實質噴薄而出。

  如果這個世界不是以詩詞文章殺人,而是以眼神的話。

  估計姜陵早就被席越彬千刀萬剮了。

  “沒事的,沒事的……頂多也不過是受點內傷,事後大不了花錢請個好一點的醫家讀書人,定然不會輕易留下後患。”

  席雪峯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眼神卻死死地盯着姜陵。

  一首登府詩,一首貫州詩,他哪怕是以天子蒙生的身份進入的三之境,體內才氣遠超同階,此時也應該油盡燈枯了吧?

  類似於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因爲實際上,即便是學宮中舉行的征伐文比,也罕有一出手就是兩首入流之作,而且一首等級還比一首高的。

  這簡直就像是電影還沒進行多久,就來到了主人公與反派決一死戰的時刻。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姜陵看了一眼席越彬後便收回了視線。

  人們面面相覷,皆是能夠看到對方眼底深處的駭然之色。

  傳聞中,只有涉及聖道的存在所作的文章,纔有可能句句富含聖道真義,這也就是爲什麼會有“真言”的存在。

  可姜陵算什麼?哪怕直到現在,他也只有一個“天子蒙生”的頭銜可以稱道。

  憑什麼連續三天大道真言隨口而出?

  人們越想,便感覺越害怕,越害怕,姿態也就擺的越謙卑。

  姜陵沒有注意到衆人心情的變化,漠然說道:“這第三首,你還敢收?”

  席雪峯如遭雷擊,猛地擡起頭看向姜陵,死死地攥住了拳頭。

  這下詹飛宇可就一個字都不敢說了,噤若寒蟬,生怕對方又是一首登府乃至更高的貫州詩作飛出。

  席越彬緩緩擡頭,毫不畏懼地衝姜陵恨恨望去,目光之中,寫滿了深刻的怨毒之色。

  此時無聲勝有聲。

  姜陵忽而嗤笑一聲:“僞君子裝什麼大丈夫?”

  說罷,姜陵提筆沾墨,奮筆疾書。

  遊子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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