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番外小乞丐和老乞丐
“可不是嘛,今天就要到了兩個饅頭幾文錢,這冬天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了,現在的人啊……太冷漠!”
“是啊是啊,明明那麼有錢,孔聖在上,發點善心,能要他們命嗎?真是人心不古!”
…………
破舊的寺廟內,一位位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乞丐圍在一起,指天罵地,小心翼翼地啃着硬如石塊的饅頭。
這裏是楚國皇城。
但正如農婦耕地的時候會想皇后娘娘喫烙餅沾不沾大醬一樣,很多人都沒想到,金玉在外的皇城,居然也會有乞丐這種卑賤的人苟延殘喘的活着。
在乞丐有限的休閒時間裏,圍在一起罵權貴似乎已經成爲了他們日常必做的消遣。
這幫人形成了寺廟裏最大的一個團體,即便有人倒在了飢餓中,病痛下,也很快就會有新鮮的血液加入。
這些新鮮的血液,或許是被抄家的權貴。
或許是得罪了名門的書生。
但卻很難是從小就被遺棄的孤兒。
寺廟的角落裏,一道約莫四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柱子後。
乾枯得發黃打結的頭髮,黑黝黝的皮膚,女孩穿着同樣襤褸的衣服,裸露出來的腳踝瘦得就跟柴火棒一樣,連突起的血管彷彿都看得到,混跡在乞丐堆裏沒有絲毫突出的特點。
但即便如此,暗處仍然有幾雙火熱而又充滿惡意的眼神會落在她的身上。
一切的目光,伴隨着一道佝僂的身影從門外走進而厭惡地轉過了頭。
女孩的眼睛卻倏然亮了起來。
“奶奶。”女孩的聲音很輕,一上前就抓住了老人的手。
那是一位中年喪偶,晚年喪子的老人家,原本還有一間老房子和一塊不大不小的田。
但伴隨着家中男人的死絕,無論是房子還是土地,都已經被兒媳婦和她的新男人給佔了。
女孩是她從河邊撿來的,故取名爲魚兒。
老人領着女孩走向一處角落,確認四下無人後,纔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衣衫中掏出了一塊乾乾淨淨的白麪饅頭。
這要放在一般的貧困家庭,有孝心的孩子或許會露出遲疑之色,問家長這是從哪裏來的,隨後掰開一半一起喫。
但這裏是乞丐窩。
任何一點食物的香味都有可能引來一羣兇殘的餓狼。
所以女孩臉色一變,抓過那塊饅頭,便像是囫圇吞棗般便吃了下去。
饅頭太乾,女孩匆忙之下噎到了,嗆得小臉通紅,卻怎麼也不願將那饅頭吐出。
老人露出慈愛的笑容,輕拍着女孩的背說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女孩本以爲這饅頭應該是這些日子裏最幸福的一頓飯了。
但她沒想到,接下來的這幾天,老人家出去回來後,總能像變戲法般,從空蕩的衣服中變出食物。
老人沒有解釋,女孩也沒有問,只是喫的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沉默。
“魚娃呀,要活着,怎樣都要活着,只要活着,總能看到希望哩!”老人最近偶爾會捧着她的臉笑着說這樣的話。
女孩聽不懂,目光瞟向了老人的手背,那裏有一股算不上好聞的味道。
事實上老人這幾天回家身上總有一股揮之不散的腥味。
於是乎,在某天清晨,女孩終於做出了違背老人意願的決定——她走出了寺廟,遠遠的尾隨在了老人的身後。
不問並不代表着她笨。
不過既然老人不想告訴她,那她就只能自己來尋求答案了。
或許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又或許是那時正值冬季,皇城飄雪的聲音掩蓋了女孩的腳步。
總而言之,女孩跟着老人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巷口,終於親眼看見她來到了一處幽深僻靜的宅院門口。
女孩的眼中流露出震驚之色,因爲她雖然沒有來過,但她卻知道這裏。
這處宅院原屬於楚國的一位將軍,但那位將軍卻好似犯下了滔天大罪,連累了滿門老小,一天之內在府內盡數被殺了個乾淨。
此處宅院被人們視爲禁地,連乞丐都不肯靠近,認爲裏面住着那將軍府的上百道亡魂。
否則的話,他們又怎麼可能寧願棲息在一個漏風的寺廟,也不願來這破敗但卻寬敞的將軍府?
奶奶爲什麼要來這?
女孩不解,卻看見老人在門口躊躇了許久,才咬牙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難道死人也會給人食物?
女孩帶着深深的疑惑離開了這裏。
而時間給出了女孩答案。
死人自然是不會給活人食物的,更別說鬆鬆軟軟,香甜可口的白麪饅頭了。
只有妖種會。
當年幼的女孩,聽說老人在將軍府以城中權貴的情報,與妖種文人交換食物後,整個人如同受到了一記晴天霹靂,瘋了似的推開了人羣,往那熟悉的地方跑去。
“天哪……這天天待在寺廟裏的小女娃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果然是吃了妖種施捨的飯!”
“對啊,這幾天我真是發現了,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圓潤,連皮膚都白了不少,哪還有之前黑不溜秋的樣子,肯定是揹着大家吃了不少東西。”
“妖婦養的妖女……我呸!賤種,我們這裏不歡迎你,別回來了!”
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對着女孩的背影窮追不捨。
而惡魔更是從籠子裏被放了出去。
女孩終於是來到了那熟悉的地方,可當她看清眼前的模樣之後,卻怎麼也不敢相信,面前的這片廢墟,竟然會是那氣勢磅礴的將軍府。
偌大的園林裏,一道又一道黑色的身影面無表情的行走着,手上或是提着斷刀,或是提着頭顱。
土地上染着暗紅色的血,味道很濃,像是生鏽了的鐵器……女孩忽然身體一晃,終於知道怎麼形容老人身上那股味道了。
女孩踩着崩塌的牆面,第一次走進將軍府,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軟在樹下,渾身淌血,卻又無人問津的身影。
事實上老人生前在乞丐幫中名聲並不好,不然也不會孤零零和一位女孩縮在寺廟的角落,在寒冷冬夜裏相互取暖。
她生氣了會齜牙咧嘴,會撒潑打滾,有時候還會拿棍子狠狠地驅趕那些膽敢騷擾女孩的小流氓。
女孩呆呆地望着老人那被血染紅的手掌。
侍衛並沒有注意到,或許注意到了也不會當回事。
因爲老人手裏握着的,只是一塊染血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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