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0、巨盜韓雲山 作者:未知 菊花青當街被搶,一百多人可以作證。 陳老幺最後也沒有抓到,捕快都頭只能做好筆錄,承諾抓到奸細之後一定歸還馬匹。 無緣無故丟了一匹馬,李憲自然要表現得垂頭喪氣,繼續逛街的心情肯定是沒有了,所以只能返回翠雲軒。 郭小乙牽着棗紅馬沿街晃盪,李憲這個“太原李衙內”坐在馬背上一晃三搖,看起來倒也是那麼回事。 可惜剛剛轉過一個十字路口,就被一個頭戴范陽帽,身穿黑色大氅的漢子擋住了去路。按說現在還是正月裏,正是最冷的時候,這個漢子手裏竟然捏着一把摺扇。 “李衙內果然好手段,佩服佩服!”那漢子抱着摺扇一拱手。 李憲沒有下馬,而是晃悠着身子略一抱拳:“這位老哥方纔在街上仗義執言,果然一派大俠風範。可現在言辭深奧,李某聽得雲山霧罩,簡直不知所云。” 那漢子微微一笑:“在下韓雲山,不知李衙內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是韓雲山?”郭小乙驚呼一聲,隨即扭頭四下亂看,彷彿一隻受驚的兔子。 看見郭小乙的表情,李憲心中頓時升起若干疑雲,因此翻身下馬:“在下已經落腳翠雲軒,韓大哥若不嫌棄,就一起過去飲兩杯驅驅寒氣,如何?” 韓雲山摺扇一擺:“李衙內快人快語,韓某卻之不恭,請——” 李憲、韓雲山並肩散步,郭小乙已經騎上棗紅馬如飛而去。 “韓大哥,陳記鐵匠鋪陳掌櫃真的被殺了嗎?”李憲還有些疑問。 “韓某親眼所見。”韓雲山緩步而行,目不斜視:“韓某已經暗中跟隨李衙內三天,今早尾隨李衙內混進城。途中曾經看見一件怪事所以纔會出現在大窩棚,沒想到葛扒皮竟然是圖謀鐵匠鋪。” 李憲微微一笑:“葛扒皮僅僅是爲了圖謀一家鐵匠鋪嗎?我看沒有這麼簡單。還有,韓大哥叫我李憲好了,李衙內什麼的實在太刺耳。” 韓雲山沒有推辭:“哈哈,李大哥果然爽快,恭敬不如從命。” 兩個人沒有繼續圍繞原來的話題深談,畢竟在大街上不適合談論某些問題。比如說兩個人的身份,都選擇了迴避。 回到翠雲軒西跨院已經是掌燈時分,剛剛分賓主落座,郭小乙就對韓雲山抱拳說道:“當年要飯的時候,道上口口相傳,五回嶺朗山寨裏面有一位好漢,翻牆入室不見蹤影。” 韓雲山呵呵一笑:“哈哈,小哥果然好記性,正是韓某。” “原來韓大哥是道上英雄,失敬失敬!”李憲端起酒杯笑道:“李某先乾爲敬。” 韓雲山同樣雙手端起酒杯:“平地出現一個太原李衙內,更是讓人不明所以。今日施展奇謀助那陳老幺脫離險境,簡直是神來之筆。韓某借花獻佛,敬衙內一杯。” 郭小乙咳嗽一聲,李憲和韓雲山相視一笑,一口喝乾再不言語。 兩個店小二提着食盒進來,煎鵪子、籤鵝、三脆羹、茸割肉、灌腸等等流水似地擺上桌:“各位大伯請慢用,小的告退了。” 郭小乙趕緊擺手:“下去吧!我家主人要和大哥說幾句體己話,不叫就不用過來了。” “現在已經天黑了,你趕緊出去找到陳老幺。”李憲伸手指了指房頂:“菊花青就丟在大街上不用管,讓他從後面過來,我們在此接應。” 韓雲山看着郭小乙匆匆離席而去,不由得對李憲說道:“這位小哥年紀不大,竟然如此精明,未來不可限量。” 李憲搖搖頭:“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俗話說,天生一人必有一路,未來究竟如何,還要看他自己。對了,葛扒皮究竟何許人也,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李大哥初次來到保州城,自然不瞭解是怎麼回事兒。”韓雲山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要說這個葛扒皮,本名叫做葛泉,原來是挖煤的。一個偶然機會竟然救了保州城的一個煤老闆,兩個人結爲八拜之交,並且把自己的煤礦交給葛泉打理。” “沒想到不過兩年,那個煤老闆竟然在礦山墜崖身亡。離譜的是,葛泉手裏竟然有一張轉讓書,那個煤老闆把所有家產,甚至自己的渾家和六房妾侍都轉讓給他了。一夜暴富之後,葛泉花錢搭上了河北轉運使樑子美這條線。” “樑子美據說是朝中梁師成相公的堂侄,那個來頭可就大了。這個奸賊一到這裏,就把過去所有的稅釐全部更改,老百姓需要承擔比原來多兩倍的負擔。去年初,樑子美髮出通告,據說要增加朝廷三十萬大軍的軍餉和物資。” “除此之外,樑子美又巧立名目,突然增加了梁師成相公的生辰綱。爲梁師成相公祝壽這不是朝廷的規矩,樑子美竟然要大名府的百姓自覺捐贈是三百萬緡。後來才搞清楚,樑子美要購買北珠,一顆上等北珠就要三千貫!” 李憲明白了大概,這才點點頭:“樑子美這個河北轉運使也在保州城嗎?” 韓雲山搖搖頭:“這個說不準,他的治所在大名府。兩河宣撫使童貫、宣撫副使蔡攸這兩個奸賊,需要樑子美立即湊齊贖燕費並轉運過來,所以樑子美在大名府和保州城來回跑。張迪、楊江、高託山等人造反,其實就是樑子美給逼的。” 事情基本上清楚了,所以李憲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韓大哥突然找到李某頭上,究竟所爲何事?” 韓雲山突然離席站起身來抱拳說道:“韓某十四歲出道,時至今日已經七年。手下有嘍囉四百餘人,進出州府這些年也算小有積蓄。行走江湖之間,見過許多人自稱豪傑之士。他們要麼一介莽夫,要麼表裏不一,實在難成大事。” “方今天下大亂在即,韓某覺得不能坐視不理。可惜韓某沒有讀過書,只能認識自己的名字。李大哥今日略施小計,竟然不顯山不露水就能夠救出一人。如果李大哥不棄,韓某願意在手下討碗飯喫。” “韓大哥請坐下說話。”李憲神情肅穆:“既然韓大哥開門見山,李某也不能矯情。不錯,遭逢亂世是大不幸,但凡有一絲血性,就不能坐視不理,我到這裏當然有所爲。不過韓大哥啊,如果你想跟着我,李某人可沒有榮華富貴給你。” 韓雲山一揮右拳:“要說金銀財寶,這些年的積蓄足夠韓某逍遙三輩子。大丈夫但求轟轟烈烈,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韓某人雖然一介凡夫俗子,那些東西卻沒有看在眼中。” 李憲伸出右手:“一言既出——” 韓雲山緊緊抓住李憲的右手:“駟馬難追!” “我不信鬼神。”李憲搖了搖右手。 韓雲山沉聲喝道:“閻王怕我!” 兩個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開懷大笑:“豪氣干雲一碗酒,何必香案搞虛頭!哈哈哈——” 接下來,李憲低聲把自己的建軍原則解釋一遍,同時也介紹了蕭姵和唐浩然的存在。 李憲最後說道:“韓雲山,我絕對不允許拉山頭,此其一。亂世最苦的是底層百姓,絕對不準騷擾百姓,此其二。金國女真韃子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未來必將成爲我們唯一的敵人,此其三。” “你手下的四百多人要進行整編,最起碼要認可上述三個原則,尤其是不能殘害百姓。餓死不擾民,得民心者得天下。合則留,不合則去。兵貴精不在多,希望你永遠記住。” 韓雲山嘆了一口氣:“我見過很多人,已經起事的張迪、楊江、高託天我都見過。但是他們所有人就一個目標:爲了榮華富貴。根本沒有什麼行事原則,也不知道今後到底要幹什麼。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說話果然有道理。” “見到公子之前,我真的沒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裏,總覺得憑藉自己的一身功夫能夠打出一片天地。現在我終於明白,要想做成一件事情,需要考慮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話不能這麼說。”李憲擺擺手:“人非生而知之者,學然後知不足。只要你韓雲山有這個覺悟,未來就值得期待。你手下的那些人,還需要你回去做工作。關鍵是強調一點,一切行動聽指揮,一切繳獲要歸公。軍令如山,違令者定斬不赦!” 韓雲山想了很長時間,最後才點點頭:“說實話,按照上述原則組建軍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歷朝歷代都是當兵喫糧,沒有就搶。如何做到餓死不擾民,這實在是個新問題,我需要慢慢學習。” “沒有那麼複雜!”李憲搖搖頭:“要做到餓死不擾民,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要保持軍隊的純潔性。我們今後的兵源,一律來自最底層的百姓子弟,因爲我要建立一支百姓的子弟兵。我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自己身邊的百姓。一句話:軍隊就是百姓,百姓就是軍隊!” 韓雲山終於問出了核心問題:“那糧餉從哪裏來?” “你剛纔也說過,當兵喫糧,沒有就搶。”李憲微微一笑:“我也沒有糧餉,找我是沒用的,所以還是要搶。但是,我們永遠不搶自己的百姓,而是去搶敵人的東西。只要敵人有的,我們就要搶回來。能理解嗎?” 韓雲山有些明白了:“爲了搶回糧餉,那就要打很多仗。” “不打仗要軍隊幹什麼?”李憲變得嚴肅起來:“既然要組建軍隊,那就是打仗的。爲保護百姓而打仗,爲自己生存而打仗。我們沒喫的要搶敵人,百姓沒喫的了,我們也要去搶敵人。明白了嗎?” 韓雲山點點頭:“明白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就應該搶一把?” “當然!”李憲把酒杯一頓,身體已經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