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6、說胡話，岳飛被激怒 作者：未知 一個身材適中，臉上棱角分明，頜下有些小黑胡，約莫二十郎當歲的精壯漢子，正獨自一人據桌狂飲。給人一種目空四海，睥睨天下的氣勢。 冰天雪地的時節，他頭上還帶着青色軟角襆頭，裏面只穿着一身灰白麻衫，腰間扎着一根青色腰帶，外面罩着一件紫色披風。穿着青色布靴的左腳，正踏在長凳上。 桌上只有一碟鹽水花生，一小碟牛肉，卻有三個空酒罈，只怕已經喝了不下十五斤，花生和牛肉卻似乎沒有動過。只見這漢子的臉上並無半分酒意，正好拍開第四壇酒的泥封。一眼瞥過來，眸子裏面隱現一縷精光。 “原來名傳千古的岳飛，年輕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李憲在心中暗暗嘀咕一句，來到自己的桌前撩衣坐下，而且剛好和岳飛那一桌面對面，這也是李憲提前讓店小二安排的。 原來，店小二迫於無奈，最後只好實話實說：“大官人，岳飛那廝不識好歹。他的盤纏早花光了，甚至連自己的黃膘馬也賣了。到今日爲止，他已經無法點菜。桌上的鹽水花生和滷牛肉，還是我們掌櫃的免費贈送的。” 聽說岳飛把自己的戰馬都給賣了，李憲頓時就急了：如此大將豈能無馬？ 正因爲如此，李憲才迫不及待要下樓，看看能否開解一番，讓岳飛今後少走彎路。 此刻，岳飛背門而坐，面朝北面。李憲在裏側一張桌子上面南而坐，而且擡頭看着岳飛抱壇飲酒。 李憲能喝酒，半斤八兩都沒問題。 但是今日一見，岳飛那根本不叫喝酒，應該叫倒酒。就是雙手抱着不下五斤的酒罈子，往自己嘴巴里倒酒。 不管你喝酒也好，倒酒也罷，你搞你的就行了，也不會有人來干涉。 可是人家岳飛不一樣，往口中倒一次酒，就把酒罈狠狠頓在桌上，然後說一句：“看着一幫活喫等死的衙內，正好下酒！” 李憲此前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岳飛身上，並沒有注意其他的事情。 聽見岳飛連說三遍正好下酒，李憲這才環顧大堂四周，發現只有自己和岳飛兩個人，櫃檯上的賬房先生都溜了。 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李憲知道岳飛就是在找茬。不過他是有心而來，倒也沒有在意。 李憲從溫酒盆裏擰起一隻錫壺，給自己面前的小酒盅斟滿酒，然後端起來看了岳飛一眼才一飲而盡。整個動作優雅舒展，給人一種好整以暇的模樣。 給自己斟上第二杯，李憲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這才笑道：“這位壯士，此處無有他人，看來你是在說我了？” “哼！” 岳飛鼻孔裏怒哼一聲，又往嘴巴里倒了一口酒：“山東河北盜賊四起，大宋天下遍地烽煙，黎民朝不保夕。只有一幫混喫等死的衙內，纔不知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慘象。” 這下子李憲終於聽明白了，原來二十出頭年紀的岳飛，因爲在人生道路上連續碰壁，現在還是一位仇富的憤青，所以看不慣官二代和富二代。 李憲前一世也最看不慣狗屁不通的官二代和富二代，雖然談不上憤青，但李憲偶爾也有憤世嫉俗的心態，今天終於在北宋年間找到一個知音。 找到一個知己，竟然需要時間倒退一千年。難怪有人感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心中暗笑，李憲卻故意冷着臉問道：“這位壯士，我招你惹你了，就在這裏咒我混喫等死？別說我不是衙內，即便是衙內又如何？我會賺錢，不靠父母餘蔭。我喫自己掙來的，連老天爺都管不了，幹你何事？不能因爲你窮，就要全天下都變窮人吧？” 沒想到岳飛把酒罈一頓：“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時局崩壞，山河嗚咽。黎民困苦，易子而食。凡我忠直正義之士，無不泣血椎心。古人云：窮且益堅，不墮青雲之志。你這廝空有一副好皮囊，放着通天大路不走，竟然想到京師鑽營。” “方今天下，奸臣當道。粉飾太平上惑君王，敲骨吸髓下擾黎民。堵絕賢路，讓壯士報國無門。廣納私黨，讓貪慾極度膨脹。你這廝腰纏萬貫，平日裏肯定苛刻盤剝，逐利害民。不過營營苟苟之輩，也敢在此大放厥詞，真是豈有此理！” 李憲本想調侃對方，沒想到被岳飛劈頭蓋臉教訓一頓，心裏對自己非常不滿意：他孃的，老子竟然想和這個年代的牛人講道理，真是喫飽撐的。岳飛雖然沒有怎麼讀過書，但這個年代的人不讀書也會講道理，老子純粹自取其辱！ 不過，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也不是白給的，胡攪蠻纏的功夫，李憲絕對是有的：“你這漢子好沒道理，竟然隨便入人以罪！我一向買賣公平，童叟無欺。住店給錢，喫飯會賬，怎麼逐利害民了？” “再說了，泱泱華夏，是幾個奸臣逆賊能夠擾亂的嗎？我看現如今的大宋民不聊生，國將不國，就是趙佶那個皇帝老兒荒淫無恥，昏庸無道造成的。你這漢子如果真想着黎民百姓，就應該揭竿而起，首先砍了趙佶的狗頭纔是道理！” 這幾句話放在二十一世紀，可能還沒有什麼，大不了有人請你喝一杯茶。但現在是北宋年間，君君臣臣已經到達頂峯的年代。李憲在這裏胡說八道，竟然鼓動別人砍了皇帝的腦袋，那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這番話可了不得，李憲話音未落，只聽見噗嗤——嘩啦—— 岳飛已經把手裏的酒罈摔到地上，一腳踢開長凳，直接向李憲撲了過來，口中大吼一聲，宛若晴天霹靂：“我就知道你這廝不是好來路，竟敢在此誹謗官家，意在謀反，實屬大逆不道！哪裏走，先喫我一拳！” 說動手就動手，完全沒有絲毫徵兆。這個突然變故，讓李憲大喫一驚：“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說不贏就要動手嗎？” 好在李憲兩世爲人，各種險惡環境都遇到過，而且近身纏鬥極爲熟練。口中狂呼亂叫，他反應也不慢。 身體的重心移向左側，左手用力一按板凳頭，長凳已經翹了起來，李憲順勢滑到地上，然後一個後空翻滾了開去，險之又險讓過了岳飛凌空一腳。 不能怪李憲着急忙慌，他是戰略偵察兵出身，對傳揚後世的岳家拳最熟悉不過，而且也花力氣練過。 岳家拳來源於戰場的千錘百煉，就是近身短打的搏命招數，和其他拳法的花架子完全不同。真可謂威名卓著，名傳千古。 現在岳飛親自使出岳家拳，那絕對是童叟無欺的正版，和後世的山寨版不可同日而語，李憲想不害怕都不行。 一招失去先機，李憲再也無法站起身來。 岳飛拳腳並用，身形閃轉如飛，加上兩支蠟燭光線不好，李憲一時間找不到反擊的機會，只能在地上來回翻滾，躲避對方的鋒芒。 時間不長，大堂裏面的桌椅板凳已經全部李憲踢得東倒西歪，終於給岳飛設置了無數障礙，攻勢爲之一頓。 李憲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左肩着地，身體一個側旋飛了起來，然後凌空一扭腰身，終於站在岳飛兩米開外。 岳飛也不由得喝聲彩：“好身手！” “好個屁好！”李憲滿臉都變成了豬肝色：“被你打得如此狼狽，而且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用桌椅板凳來救命，連祖宗的臉都丟光了。” 沒想到岳飛並沒有趁勢進攻，而是睜着一雙醉眼說道：“看你這廝身手敏捷，雖然招數下流，但不失爲正人君子。爲何口出狂言，辱及官家？古人云：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你這廝空有七尺之身，竟然不知忠君報國之理，豈不可惜？” 岳飛之所以能夠變成牛人，那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這番話看似簡單，實際上有責有贊，有教有嗔，接納收服之意卻溢於言表。 如果李憲不是兩世爲人，對過去未來了若指掌，而且內心有自己的算盤，關鍵是兩個人的思想觀念背道而馳，只怕就要陷入岳飛設置的語言環境，然後納頭便拜。 李憲不得不承認，岳飛作爲不世出的一代統帥，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錯，而且求賢若渴。難怪他後來手下猛將如雲，能夠自成一軍，打得金狗哀嚎：“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在下李長生，不知壯士如何稱呼？”李憲不想連累店小二，所以自始至終表示自己並不認識對方，而且也沒有報出自己的真名。 岳飛雙手一抱拳，臉上閃過一絲不爲人見的落寞之色：“湯陰岳飛，農家落魄弟子而已，實在有辱門風。” 李憲臉上露出恍然大悟而又震驚的神情：“原來是周同老俠的高徒，去年以少勝多，生擒賊寇陶俊、賈進的岳飛！真是如雷貫耳，幸會幸會！”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是希望得到別人認可的年齡。生擒賊寇陶俊、賈進，這是岳飛到目前爲止最得意的一件事情。 李憲精通心理學，說話自然都落在點子上。 果不其然，岳飛臉上也很驚奇：“怪哉，我還是初次聽說李長生這個名字，你如何知曉我的事情？” 李憲心道：廢話，老子把羅謙四千多人放在蒼山，第一個任務就是盯着牟山嶽家莊。如果不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那纔是怪事！ 花花轎子人人擡，這個道理李憲最明白。 李憲雙手抱拳很誠懇的說道：“岳飛嶽鵬舉的大名，只要在河朔行走，誰人不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嶽鵬舉，肯不肯賞臉喝一杯？” 岳飛搖搖頭：“嶽某囊中羞澀，可請不起你這樣的花花衙內。” “什麼你的我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李憲一拍雙掌：“小二哥趕緊進來伺候着，店內損失一律加倍賠償，全都算在我賬上。現在，我要和嶽鵬舉一醉方休，好酒好菜只管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