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論時局,拜訪老朋友 作者:未知 李憲第一個夜探高俅,當然是經過仔細考慮的。 整個宋徽宗趙佶時代唯一的不倒翁,而且壽終正寢的人,就是高俅。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倒翁的經典表現:既沒有光芒萬丈,也沒有暗無天日。當你覺得他可有可無的時候,突然發現沒有他你就啥事兒都幹不成。 不倒翁並不是白癡般的隨大流,所以不是那麼好當的。縱觀華夏數千年曆史,也沒有出現幾個不倒翁。 要當一個壽終正寢的不倒翁,除開各人際遇不說,至少需要滿足四個條件: 第一,必須得到主子的絕對信任,不管什麼級別的彈劾都可以不做數。 第二,必須具有某一方面的特殊才能,能別人所不能。 第三,必須是八面玲瓏,而且從不站隊,從不結黨營私。 第四,必須做到萬事留一線,嚴格遵循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原則。 毫無疑問,要做到第一條,就必須首先做好後面三條。要想做好後面三條,那就必須是一個絕頂聰明之人。 凡是不倒翁,絕對沒有壞透頂,所以李憲對高俅的評價:鑑於大宋朝沒幾個好人,高俅屬於整個大宋朝裏面的半個好人,而且具有很強的個人特殊能力。 不倒翁的這個特殊能力,就是超過所有人的綜合平衡能力,能夠左右局勢的平衡手段。 要想搞好綜合平衡,你就要能文能武,對哪一方面你都是內行,而且做得不比別人差勁。 如果放在一個民主法治時代,高俅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國務.院總理。 如果不是因爲高俅已經七老八十,李憲在大宋朝第一個想爭取的對象就是高俅,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第二個必不可少的人。 “既然是不速之客,自然沒有那麼多講究。無論是老夫出去,還是你進來,其實別無二致。” 房內的聲音依然不急不緩,既沒有高半分,也沒有弱一絲。 李憲不得不佩服:“高相公曆盡風雨,果然見識超卓,在下佩服。” 房內有了些許波動:“你選擇做不速之客,而且從天而降,肯定不是來佩服老夫的。既然如此,還不進來更待何時?” 李憲只能苦笑:“高相公對人心剖析如此透徹,真讓在下汗顏無地。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從正門進來,省得枉做小人。” 房內突然呵呵一笑:“非也,正門你根本進不來。這倒不是老夫故意爲難,實在是那些門子喜歡狗眼看人低。而你絕非低三下氣之人,所以不僅不能進門,我們還會反目成仇。” “高相公說的不錯,如果我光天化日之下走大門,很可能把高相公的尊介打成半殘廢,那就真變成仇人了。既然如此,趁着現在沒有尊介把守,我還是趕緊進來算了,免得自找沒趣。” 李憲一抖衣袖,伸手推開半掩的房門,頓時就是一呆。 李憲此前對高俅的評價是半個好人,結果推開門一看,發現房內只有半個壞人。 如果僅僅看眼前的半個壞人,你絕對找不到另外半個好人在哪裏。 房間不大,只有正北面的一張軟榻,正東面的一張大牀,正西面的一張案几,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但是,不大的房間,地板竟然是金磚鋪就,把整個房間映照得金碧輝煌。 軟榻上半臥一個身材魁梧的老頭兒,懷中竟然偎依着兩個光肩膀的妙齡女子。至於下面是否光着,李憲不得而知,因爲錦被蓋着。 更有甚者,東面的大牀上,分明還有兩個妙齡女子,因爲李憲一進門,她們把腦袋擡起來觀看。 要知道,李憲兩世爲人並沒有真正碰過女人,如此尷尬的一幕,讓他看得渾身直冒熱氣:“高相公真會享福,讓在下更是佩服。” 高俅沒有絲毫要起身迎客的意思:“你是佩服嗎?分明在心中罵老夫無恥。” 李憲沒有做聲,他不喜歡別人躺着自己站着。所以徑直走到案几那邊,拉開太師椅一屁股坐下,這才發現案几上架着一口寶刀。 高俅壓根兒沒看這邊,竟然察覺了李憲的動作:“那玩意兒別動,否則我倆都不好交差。” 原來,李憲猛然醒悟,這口寶刀應該就是朝中三大殿帥的軍令之刃,專門用來調動禁軍的,所以就想抓起來看看。 把手縮回來,李憲纔打破僵局:“高相公,你也不問問我爲何深夜拜訪?” 高俅冷哼一聲:“不速之客,自然有不得已的緣由。你沒說,老夫問有何用?” 對手果然難纏,李憲只能實話實說:“實不相瞞,高相公前日街上所見,正是小女。從小嬌生慣養,竟然冒犯虎駕。在下今日登門,專程前來道歉。” 高俅不置可否:“尊駕中原人士,年僅弱冠,竟有八九歲的幽雲女兒,倒也稀奇。” 李憲實話實說:“此女身世悽慘,父母慘遭敵人荼毒而亡,幼弟亦被餓死。在下偶然遇見,不忍孤女無依,故而收在膝下。憐其身世悲苦,所以嬌縱過度,倒讓相公見笑了。” 高俅終於有了動作,伸出雙手拱了拱:“拯貧救孤,此乃仁善之舉,老夫失敬。然則尊駕此來必有要事,尚請明言。” 李憲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相公居殿帥之職,肩負京城安危。而今武備廢弛,一旦四周有警,相公當何以自處?” 高俅推開兩個妙齡女子,披衣坐了起來:“何所見而云然?” 李憲微微一笑:“天下都說相公一無是處,在下卻另有看法。金國狼子野心,南下乃基本國策。以相公睿智,難道也相信一紙盟約?澶淵之盟可廢,海上之盟豈能長存?大遼殷鑑不遠,相公豈無憂思?” 高俅振衣而起,一步跨下軟榻手指案几:“非不爲也,不能爲爾!天下乃天子之天下,軍旅乃天子之家臣。比如此刀,皆曰軍令。然則無君上命之,與凡鐵何異?天子思安,百姓思靜。老夫縱然力舉萬鈞,又能如何?” 說到這裏,高俅一指腳下:“金磚銀錠,俗不可耐。人皆好之,老夫豈能獨善?置之於地,視金磚如糞土,卻能警惕人心。涉身處世,進殿稱臣,誰不想流芳百世?狎妓買醉,人皆稱羨,老伕力薄,實不敢濁世獨醒。” 李憲站起身來躬身一禮:“相公此言精闢之論,在下受教了。今日多有叨擾,就此別過!” 說完再無留戀,直接推門而去。 高俅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李憲心裏已經明白了大宋爲何滅亡。 高俅作爲三大殿帥之一,實際沒有絲毫權力。就算想有所作爲,宋徽宗如不同意也是枉然。 高俅迎合宋徽宗,實際上也是明哲保身。因爲宋徽宗身邊近臣,就沒有一個是清正廉潔的主。 王黼、蔡京、蔡攸、梁師成、李彥、朱勔、李邦彥,都是一丘之貉,一個比一個貪婪,一個比一個無恥。 就像高俅本人說的: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大權都在皇上手裏。作爲下屬而言,頂頭上司喜歡什麼,你就必須喜歡什麼。 李憲恍然大悟,就是因爲他突然想到了二十一世紀的華夏,那些職場經理進行入職教育的時候,聲嘶力竭強調的,不就是高俅的這套理論嗎? 只要把皇帝兩個字,換成上司兩個字,直接就可以拿回去當教材。 在朝廷上說得很文雅: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上司給你開工資,上司讓你幹什麼,你就必須幹什麼,否則就給老子滾蛋。 天下乃天子之天下,軍旅乃天子之家臣。 高俅已經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李憲不走幹什麼? “算了,該咋地就咋地,老子真是閒喫蘿蔔淡操心。”想到自己忙活半天半點作用都沒有,李憲有些心灰意冷。 不過,來到城牆之上經過冷風一吹,李先的精神頭又來了:“他孃的,老子兵器戰馬都送人了,現在只剩下兩隻拳頭。反正也是順路,乾脆一客不煩二主,找老朋友再借兩件使使!” 所謂老朋友,當然就是蔡攸。這傢伙風流倜儻,穿的用的玩的都是那麼光鮮。而且還是節度使,寶馬都是銀鞍金鐙,兵器都是寶物,看起來就上檔次,其實李憲真的很喜歡。 對於蔡攸,李憲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反正在保州城已經搶了一次,這次他主動找自己的不痛快,乾脆大家都不痛快算了。 刷的一聲,李憲把自己的摺扇張開,然後奮身一躍,就已經落到了院子後面的一座涼亭頂上。 對蔡攸沒有半點敬意,所以李憲下手不容情,一口氣用摺扇敲暈了二十多人,把整個後院的巡邏家丁全收拾乾淨了,才拍醒一個讓他帶路。 這就是老偵察兵的經驗老到之處: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李憲沒有從河邊街道的寬闊地帶靠近蔡府,而是繞遠路從內城牆上斜插過來,直接進入蔡府的後院。 內城牆上雖然有巡邏兵,但想防住李憲這樣的老油條,還是力有不逮。 汴梁城一百多年沒有經歷戰火,巡邏兵幾乎沒有想過會出現敵人,李憲幾乎是如入無人之境。 這就好比球場上打了對手一個空檔,防守隊員措手不及之下,一個長傳到位,自然扣籃得手。 “什麼?你說蔡攸沒回來?”李憲擡頭看了看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都快四更天了,他會沒回來?你敢欺瞞老子,馬上扭割斷你的喉嚨!” 護院家丁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好漢,相公真的沒回來。據說找到了一個什麼眼兒媚的妓.女,昨夜就沒回來。” 尋花問柳,朝三暮四,夜不歸宿,倒也是蔡攸的作風,看來真沒回來。李憲有些泄氣,也有些不甘心。 就這麼放棄太不划算,李憲眉頭一皺:“你放心,在保州城我就和你家相公是老朋友。既然他沒回來,麻煩你帶我到他的書房、演武廳、馬棚去看看。這麼長時間沒見了,關心關心老朋友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