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3、夜渡斷腸峽 作者:未知 翠楓山在平定州(今陽泉市)西北四十里,位於太行山七嶺山脈範圍。整個區域內都是原始森林,並不適合一般人類居住,屬於土匪的安樂窩。 冀昌平時把守的關隘叫東寨門,就是翠楓山東南角迎曦峯、赤虎崖之間的一條狹縫,最窄處只能通行一匹馬,是從平定州方向進入翠楓山的唯一通道。 東寨由圓木搭建而成,橫跨在迎曦峯、赤虎崖上面,平時有六十人駐守。小路從圓木寨子下面通過,真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李憲等人趕到此處天色已經全黑,冀昌是東寨主將,說話自然是有分量的。一聲召喚之後,小嘍羅就趕緊打開了寨門。 冀昌的大營在東寨後面三裏的一處山坳裏面,轅門兩側有四個大火把熊熊燃燒。據說看守大營的還有三百六十人,但是李憲只看見兩個小嘍羅無精打采。 來到大營門口,冀昌已經沉喝一聲:“邱瘸子,趕緊滾出來拜見恩公追魂槍!” 李憲心頭有些不以爲然:瘸子也能當土匪,萬一被官軍追趕如何是好? “大哥,追魂槍來了嗎?”隨着一聲驚呼,大營裏面已經衝出一個披頭散髮,衣冠不整的小子。 李憲暗暗納罕:這小子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雙腳健步如飛,比老子跑的還快,半點殘疾都沒有,根本就不是瘸子。 冀昌一閃身,左手衝着李憲一擺:“我騙你幹什麼,還不趕緊見禮?” 邱瘸子看都沒看就跪在李憲面前磕頭如搗蒜:“天可憐見,我終於見到了恩公!” 李憲心頭更加納悶:自己對這個小子半點印象都沒有,什麼時候變成了人家的恩公?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李憲趕緊伸手拉起邱瘸子:“兄弟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還有,我們應該是初次見面吧,兄弟是不是認錯人了?” 邱瘸子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身來:“恩公有所不知,我原來是香爐寨萬毒手徐成手下的嘍囉。在野狐嶺一戰,如果不是恩公命令韓雲山捨命救援,我是絕對逃不出來的。後來才聽說韓雲山大哥爲了救我們,幾乎全軍覆沒。” 冀昌在一旁接口說道:“他雖然逃出來了,但是左腿中了一箭,走路一瘸一拐,所以兄弟們就給他取了一個邱瘸子的諢號。他從香爐寨逃出來之後,沿途收攏被打散的嘍囉四百多人,南下的時候剛好碰到我。” 邱瘸子滿心歡喜在前面帶路:“恩公快快請進,大營留守的三百多兄弟都是從野狐嶺逃出來的,我們躲在山裏養好傷以後,本來想去蔚州尋找韓雲山大哥,可惜正好遇到蕭幹稱帝,那邊打得一塌糊塗,根本無法過去。” 李憲恍然大悟,難怪會有恩公一說,原來是韓雲山當初留下的根腳。韓雲山雖然陣亡了,但是他當初不顧生死仗義出手,留下的深刻影響還在發揮作用。 想到這裏,李憲就更加懷念韓雲山。 從軍隊的建設來說,韓雲山雖然不是獨當一面之才,但是對朋友肝膽相照,真正的義薄雲天,交朋友就要找韓雲山這樣的人。 心中一動,李憲趕緊問道:“邱兄弟,你剛纔說留守大營的三百多人,都是原來香爐寨倖存的兄弟?” “沒錯!”邱瘸子把李憲讓進自己的山洞坐下,這才點頭說道:“後來聽說韓雲山大哥戰死了,我和冀昌大哥私下有一個約定,一旦找到機會就要離開。所以我們只承擔把守東寨門的任務,不參加對外劫掠。” 李憲聽得莫名奇妙:“爲什麼要有這個約定?” 邱瘸子突然渾身殺氣:“郭藥師殺了韓雲山大哥,只要找到機會,我們就要去報仇。只可惜郭藥師一直在易州和涿州,手下還有十幾萬人馬,我們這三百多人根本不頂事。不過後來聽說恩公一口喫掉了郭藥師五萬人,算是給兄弟們出了一口惡氣。” “既然都是老兄弟,我就不藏着掖着。”李憲不想浪費時間,和綠林好漢也沒有必要玩心計:“我今晚過來,就是想把金達的老巢連根拔掉,邱兄弟有什麼建議沒有?” 邱瘸子搖搖頭:“既然恩公來了,我們兄弟肯定要跟您走。您想打哪裏,我們可以立即出發。” 這話不過是表明心跡,根本不算建議,所以李憲只好看着冀昌:“你是地頭蛇,現在我們已經進來了,接下來應該如何?” 冀昌點點頭:“要想不驚動金彪,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從這裏向西越過斷腸峽,然後摸到龍首峯垂直摸下去,直接落到蟠龍洞洞口的平臺上。不過這條路極爲難走,必須是身手好的兄弟,而且要不怕死纔行。” 李憲閉上眼睛,把自己後世遊覽翠楓山風景區的經過想了一遍,這才發現冀昌所說的龍首峯,實際上就是後世所說的少谷峯,蟠龍洞也就是後世的靈巖洞。 迎曦峯和龍首峯之間,有一條南北向的裂隙,寬度四十多米,大概有三十多米深。 根據李憲的推測,迎曦峯和龍首峯原本應該是一整塊巨大的岩石,在地質運動過程中突然斷開,分成了東西兩座山峯,裂隙兩側都是垂直的光滑石壁。 要想飛越這條裂隙,首先就必須有一個人揹着繩索,順着東面的絕壁下到谷底,然後從對面的絕壁爬上去架設一條繩橋,大部隊順着繩橋爬過去。 這一個戰術動作極其危險,即便是後世的偵察兵也必須經過演練,然後才能付諸行動。 想到這裏,李憲低聲問道:“挑選人員還在其次,你們這裏有沒有強度足夠的繩索?” 冀昌臉上有難色:“繩索當然是有的,可有一個大問題。一二十丈長的繩索起碼有一百多斤,誰才能揹着這麼重的東西,徒手攀爬絕壁?實不相瞞,我本人辦不到,手下的兄弟們當中也沒有這樣的人。”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揹着一百多斤的繩索徒手攀巖爬上爬下,李憲自問也辦不到。這種活計,大概只有神仙才能辦到。 “時不我待,再拖下去就天亮了。邱兄弟準備好繩索,孟威和陳團把能夠爬絕壁的人挑出來,冀昌帶我到現場去看看。” 二更天的大山裏面寒氣逼人,李憲覺得骨頭都要凍僵了。尤其是不能打火把,李憲和冀昌一路上手足並用,不到三里路的距離,起碼跌跌撞撞走了一個小時。 來到裂隙邊上,李憲伸手一摸,石壁上溼漉漉的滑不留手。 李憲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山中溼氣太重,石壁上掛滿了水珠。下去還比較容易,從對面再爬起來纔是最大的難點啊。” 冀昌低聲說道:“下去的時候可以用繩子把人放下去,可是如何才能從對面爬上去呢?” “如果是徒手的話,我倒可以試試看,但是揹着繩索就絕對不行。”李憲看了看黑魆魆的裂隙,突然低聲說道:“只有一個辦法,你趕快返回去把繩索和人帶過來。記住,找一根很細的繩子越長越好,快去快回!” 冀昌翻身離去,李憲一個人開始在附近摸索,首先就要找一棵大樹把繩子生根。 原來,李憲突然想到了數百年後架設鐵索橋的辦法。 這個時空沒有張力強勁的輕便尼龍繩,麻繩受潮以後重量會加倍,直接背過去是不現實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用一根細繩架設索引,然後利用細繩把麻繩的繩頭拉上去。 兩個小時以後,冀昌和邱瘸子帶領兩百多人過來,嵬名惠敏、孟威和陳團他們都在其中。 李憲把左臂上的三棱刺抽了出來:“大家都不要爭了,今晚一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還是我先過去。你們把麻繩栓在我的腰間把我放下去,我抖動麻繩的時候,你們就把細繩扔下去。” 這把三棱刺是陳老幺按照李憲的要求特製,乃是天外隕鐵鍛造,一共只有兩把,另一把送給了傻兒子李奚骨。 此前在落霞觀被武元春搜走,後來在平陽府夏家變成栽贓嫁禍的罪證,結果轉了一圈之後重新回到李憲手中。 短劍什麼的一別就斷,根本承受不起一個人的重量。唯有這把特製三棱刺的強度,才能夠抗住一個人體重形成的剪切力。 李憲讓大家用繩子把自己放下去,主要是爲了節省體力,爲接下來攀爬對面的絕壁做準備。 這條裂隙裏面根本就沒有人進來過,完整保持着原生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好在三月中旬的天氣還比較冷,毒蛇不會出來禍害人,這就少了一個最大的安全隱患,所以一路下滑的速度非常快。 李憲伸手觸及石壁,有一種毛茸茸、溼漉漉的感覺,應該是去年冬天枯萎的青苔。 三十多米深,相當於十層樓那麼高。好在現在黑咕隆咚看不見,李憲到沒有什麼感覺,如果在大白天就更讓人膽顫心驚。 人類的恐懼心理隨時都存在着,在一個未知地域,任何人都會產生恐懼心理,前一世當過戰略偵察兵的李憲也不例外。 裂隙裏面除了山風的呼嘯聲,就剩下繩索滑動的簌簌聲,這種場景讓兩眼一抹黑的李憲覺得瘮得慌,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 隨着身體下降,李憲覺得寒氣越來越濃,似乎有渾身發抖的趨勢。 就在李憲覺得自己渾身發抖,是因爲寒氣太重的緊要關頭,鼻孔裏面突然嗅到一絲陌生氣息。 完全是一種條件反射,或者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李憲覺得有一個巨大的危險就要降臨到自己身上,渾身毛孔剎那間全部張開。 看不見,摸不着,但是這股陌生的氣息越來越濃,這是巨大危機臨頭的徵兆。 不是人類的氣息,也不像一般的野獸氣息,反正李憲是第一次嗅到這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