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怪與自由意志
鏖戰、苦戰、浴血奮戰，輕取、力克、棋逢對手，小勝、大勝、反敗爲勝……直至最後的決戰。
那真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然而她和她的同伴之所以能夠來到最終之敵的面前，卻與無數普通人的付出與犧牲密不可分。
終於，她勝利了。
世界恢復了和平，而她也能做回一個普通的女孩。
但是命運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她以一種自己從來沒想過的方式輸了，並且失去了所有。
百戰唯一敗，而一敗已千年——
恍若千年。
…………
當她甦醒過來，產生的第一個疑問是——我是誰？
首先排除莎莉亞·溫特。
因爲她已經死了——在四年前敗北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那麼自己到底是誰？
也許只是過去的殘渣而已吧。
而在睜開眼睛後，產生的第二個疑問是——這裏是哪裏？
周圍除卻反射着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線的鏡面之外便別無它物，而透過鏡面，她也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熟悉而陌生。
那是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除卻眼神依舊如同泥胎木偶般沒有半點光彩之外，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外表讓自己有種回到了十年前，不，甚至更久以前的錯覺。
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不僅僅是外表，整個身體都變得十分輕盈，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小腹，那裏的痕跡也已經消失。
她若有所思地繼續打量着自己，自己的身上還穿着一身奇特的盔甲。
雖說是用來防護的盔甲，但卻似乎更注重外觀的華麗，完全只能起到裝飾性效果、宛如華冠的頭盔姑且不論，甲冑的金屬部分也僅僅包裹住了肩膀、四肢與腹部，其它地方則是柔軟的織物。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布，但其實是用混合了精靈和矮人的技術編織而成的，比盔甲其它的部分還要堅固哦，感謝本公主吧！哈哈哈！”
記憶中似乎曾經有人這樣對她說過，但究竟是誰……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對了，自己還在另外一個地方見過類似形制的盔甲。
“勇者。”她喃喃吐出兩個字。
沒錯，勇者宅邸前的黃金塑像上的盔甲，尤其是頭盔的的形制，跟自己這身簡直一模一樣。
答案似乎已經不言自明瞭，但她卻停止了思考——明明腦中無形的枷鎖已經消散，但胸中激盪的這份苦悶的情緒卻使得她不敢往下想，也不願往下想。
喂，冷靜一點啊，你可是……你可是……
“稍微冷靜一點了麼？”
她回過神來，發現到眼前鏡面中的景象突然變成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裁縫鋪的老闆！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竟然然直接邁步從鏡面中走了出來，而且微笑着說道:“我們又見面了呢，莎莉亞小姐。”
原來如此，看來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已經有答案了。
於是她平靜地詢問道:“你究竟是誰？”
“你可以稱呼我爲潘。這裏是我的世界，其名爲‘魔盒空間’，和衆多高維力量的存在外顯一樣，這裏也是位於高維領域，且半獨立於無限位面的地方。”自稱“潘”的神祕青年笑了笑，說出了一番十分令人費解的話類來。
“魔盒空間？”她復讀機般重複了一遍，但卻完全無法理解，也沒有嘗試去理解的動力。
“用你能聽的懂的話解釋來說，就是宇宙分爲很多的位面，而你生活的世界就是其中的一個。而我呢，則能夠來往於各個位面，也能帶人來往於各個位面。”
“……神？”她試探性地問道。
潘搖了搖頭，“只有高階天位才喜歡被別人稱爲‘神’，而我呢……唉，不說也罷。”
“那你又爲何要把我從原本的世界帶出來？你們這些高維存在都這麼沒品的嗎？”她忽然有些憤怒道。
潘聳了聳肩，“我先糾正你一點，也不是所有高維存在都喜歡到處拉人的，像我們這樣的，有一個專門的名稱叫‘穿越怪’；
“即使同爲穿越怪，大家的目的也是各不相同的。有的單純就是圖一樂，有的是爲了培養出能打破高階無限盒子的究極變量，還有的穿越怪，他們是爲了……救世？”潘似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救世？就像……勇者那樣？”
潘非常嚴肅地搖了搖頭，“不，那跟你所做的並不是一回事。嗯，該怎麼解釋呢……哎呀，救世聽起來果然還是太中二了，準確的說，他們做的事情其實就是讓廢墟沃土化。”
“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認爲人有自由意志嗎？”潘突然有些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她下意識地想要表示肯定，但忽然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緘口不言。
“假如說有人告訴你，你其實是一部小說、一部漫畫或者其它什麼類型的作品裏面的一個角色，你還認爲自己有自由意志嗎？”
她張大了嘴巴，但沒有回答——其實吧，她也當過吟遊詩人所傳唱的詩歌裏的主角。
潘於是自顧自地回答道:“其實那根本無所謂。因爲你完全可以把那部小說、那部漫畫當成是你所在位面的情形在其它位面的投射。也許故事裏的情節跟現實完全一致，也許大相徑庭，畢竟位面是無限的，而同人也是無限的嘛。
“所以哪怕你真的是一部作品裏的角色，你也可以自豪地宣稱自己擁有自由意志。”
聽到這裏，她……不，莎莉亞不知爲何感到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了。
何爲變量？在魔盒的詞典裏，“變量”可以被近似地理解爲“靈魂”、“精神”或者“意識”。
意識是變量，而讓意識得以涌現的物質基礎卻是定量。如果刨除所有變量的影響，那麼每一位高維存在都能像無所不知的拉普拉斯妖一樣，知道了開始便知道了結果。
但變量的存在使得高維存在終究無法百分百確定一個位面的走向，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人的意識便是那遁去的“一”。
變量越是活躍，其中蘊含的可能性就越多，也就越不容易被高維存在的觀測所束縛，也就比任何人都要自由——這纔是自由意志這一表述得以成立的基礎。
於是潘繼續說道:“但能否表現出自由意志，很多時候並不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正如在一部作品裏發光發熱的只能是少數角色，能夠在現實中大放異彩的人也從來只有少數人。當然，若是從一個位面的全體世界線來看，每個變量理論上來說都有平等的證明自己的機會——然而，這只是理論上。
“在那些不斷上升的位面裏，就算有少數變量暫時壓制了大多數變量的可能性，但終究會被那些大多數變量中涌現出的充滿可能性的變量給推翻。
“就算那些曾經充滿可能性的變量也變得故步自封，失去了可能性，開始壓制大多數變量的可能性，也會新的充滿可能性的變量站出來，再次推翻他們。
“乍一看是循環往復，實則是螺旋上升，歷史大勢如此，不可阻擋。
“這就是沃土區，沒有奇蹟也沒有魔法的世界。”說到這裏，潘不禁露出了微笑。
但他的神情很快又變得嚴肅起來，繼續道:“然而在那些趨於停滯甚至不斷下降的位面中，少數變量將會永遠地壓制大多數變量的可能性。舉一些極端的例子，他們能夠長生不死，他們舉手投足間便能讓虛空破碎、星河倒轉，他們是世界的主宰——就算他們自己不這樣認爲。
“然後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蹦出來一個天選之人，修行十年，神功大成，三天之內殺了他們，骨灰都給他們揚了，然後呢？然後這個天選之人就成了新的主宰。
“這纔是所謂的循環往復，這纔是所謂的歷史就是個車輪，這纔是所謂的屠龍勇者終成惡龍！而且那些天選之人自以爲比其他人更加自由，殊不知自身只是在更高維度力量操縱之下的提線木偶，毫無自由意志可言，甚至只能淪爲某些人口中的笑柄啊。
“而這樣的世界，便是所謂的廢墟了。”
莎莉亞呆住了。
潘繼續說道:“少年人總是憧憬奇蹟和魔法，卻不知道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纔是真理啊——我倒不是在諷刺那些沃土區的中二少年，而是對那些莫名其妙被高維力量裹挾去到異世界，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同樣莫名其秒的外掛，甚至認爲那就是自己應得的東西的人感到有些無語。”
“聽出你怨氣很大了。”莎莉亞從呆滯中回過神來道:“那你算是哪一種？”
潘沉默了一會才道:“我想要成爲第三種，但我終究還是第一種。但，論跡不論心，至少我想要試着模仿他們的行爲，想着也許能僥倖拯救那麼一兩個世界……”
“那你覺得……我的世界有沒有被拯救的可能？”
“呃，我還是先給你說明一下你的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吧。有些祕辛是我在高維領域縱觀全局看到的，而有些細節是我深入其中後才捕捉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