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行
魔法師稱人類爲“廢物”,人類則稱魔法師爲“怪物”,相互仇視,不共戴天。
魔法師利用自己的魔法制造出連通兩個世界的“門”,並以洞穴的人類作爲練習魔法的實驗品,而飽受其害的洞穴居民們則選擇抗爭到底。
…………
雨,洞穴下着大雨。
這雨灰濛濛的,甚至隱約散發着不詳的黑色氣息,但卻讓洞穴的居民感到無比安心,因爲魔法師討厭雨,是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造訪”的。
面對那些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敵人,洞穴居民的精神也不得不時常處於緊繃狀態,甚至都變得有些神經質,也只有在下雨天才能鬆口氣了。
格羅夫也很喜歡雨天,而且有着特殊的理由。
他並非洞穴的原住民——是的,人類世界並非只有洞穴這一個城市,但只有洞穴纔是魔法師降臨這個世界的“錨點”。
他的父親是人類世界的軍火大亨,而他是獨生子,一出生下來就坐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人生的轉折點發生在他十三歲那年,他遇到了在人類世界遊蕩的魔法師的襲擊——這種魔法師極少,但也是存在的。
究竟是有人僱傭還是對方臨時起意還不得而知,但從那之後格羅夫便多了個“魔法受害者”的身份——他的腦袋變成了章魚。
“腦袋變成章魚”這種說法還是很微妙的,簡單來說格羅夫脖子以下的身體基本保持着原樣,唯獨只有腦袋變成了一個完整的有着八條觸手的章魚,可以理解爲這隻章魚取代了他原本腦袋的功能。
這真是太糟糕了,格羅夫的人生一下子跌倒了谷底,雖然他的智商不至於變成一隻軟體動物,但是頭足綱的特性還是嚴重影響了他的思維,甚至常常能聽到一些奇怪的囈語。
人類世界的科技不足以讓他的腦袋恢復原狀,他的父親也無可奈何,最終選擇把他送到了洞穴,也許只有這座受災最爲嚴重的城市,才能接納像他這樣頂着個章魚頭的魔法受害者吧。
其實吧,格羅夫自己覺得在洞穴的生活還是挺愜意的,他住在城市邊緣的一間獨棟大別墅裏,出入都有女僕管家服侍。
原本還有幾個保鏢,可惜在洞穴生活的這十年來差不多都死光了,而格羅夫本人則很快適應了這座城市。
像現在,他就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雨水打在他的章魚腦袋上讓他覺得很舒服,終於不用時不時地往自己頭上澆水了——作爲半個水生生物的格羅夫,揹包裏也常備着大量的水。
“砰!”像是什麼重物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從路邊的小巷裏傳來,也引起了格羅夫的注意。
什麼情況?高空拋物嗎?格羅夫有些疑惑,同時慢吞吞地拐進了小巷,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惡臭——這個小巷似乎是用來堆積垃圾的地方。
格羅夫頭上的觸手擺動着(觸手既是章魚的嗅覺器官也是它的味覺器官),打算退出去,但他突然看見有一個人影在垃圾堆裏翻找着什麼。
咦?剛纔的響動原來是她發出來的嗎?格羅夫走近幾步,這才發現對方是一個看上去大概十三四歲,衣着破爛的……粉發少女?
人類的髮色可以有很多種,黑、白、灰、金黃、枯黃、褐、紅褐等等,這取決於頭髮中銅、鐵、鈦、鉬等元素的含量,但這世界上絕對沒有“自然人”的頭髮是粉色的——那也太“二刺螈”了吧?
魔法師?突然出現,外加怪異的髮色以及與洞穴格格不入的氣質,讓格羅夫第一時間就產生了這樣的猜測,但他很快便否定了這種猜測——對方沒有戴面具。
魔法師爲什麼喜歡戴面具呢?力量的象徵、惡魔崇拜、自我暗示等等很多原因,反倒是很少用來遮掩身份。
只有高階魔法師纔有資格讓惡魔爲他們量身定製面具,面具中蘊含的奇妙力量據說能夠提升他們的魔法能力,至於普通魔法師戴面具則大多是爲了跟風,戴的面具也是從商店裏買來的毫無特別之處的水貨罷了。
但不管怎樣,來到洞穴的魔法師是決計會帶上面具以“彰顯”自己的身份的。
格羅夫又往裏面走了幾步,少女這才察覺到有人靠近,擡頭望了過來。
她的臉上不知爲何纏着許多破舊的布條,也許是受傷了吧,而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難道是離家出走了嗎?
念及此處,格羅夫立刻打開了脖子上的語音開關問道:“那個……你需要幫忙嗎?”
章魚的發聲器官自然不足以支持他說出人類的語言,最多能發出類似於“咕嚕咕嚕”的古神低語,但在他原本脖子的位置安裝了一個形如項圈的電子設備,能夠直接將他的腦電波轉化爲語音。
而這個聽上去就十分夢幻的裝置是由洞穴科學家春日部博士研發的。
事實上章魚連聽覺也沒有,所以格羅夫脖子的項圈還同時具備了類似於助聽器,將環境中的聲波聚攏然後轉化爲電信號,再傳輸至腦部的“模擬聽覺”功能。
只不過語音功能需要手動開啓,而“聽覺”是常時開啓的——兩者都是耗電的,所以格羅夫的揹包裏也準備着替換的電池。
對方沒有回答,但在看清楚格羅夫的樣子後,她的眼神卻陡然發生了變化,變得冰寒徹骨——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格羅夫感覺到了赤裸裸的殺意。
咦?有必要嗎?洞穴的居民雖然大多會露骨地對魔法受害者表示厭惡,但也不至於要喊打喊殺吧——難道說對方是那種四處獵殺魔法受害者的變態殺人狂?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也不能說餘光吧,畢竟章魚的眼睛可比人類強太多了,幾乎沒有任何死角——瞥見對方動了。
好快!快到即使是章魚的強大動態視力也才勉強捕捉到!只見粉發少女踩着垃圾袋,就跳上了牆面,以一種類似跑酷的姿勢沿着牆壁飛快地向自己接近,而她的手中還有一把閃爍着寒光的……小刀?
“等一下,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格羅夫急忙開口道,但對方卻置若罔聞,並且蹬牆一躍,直取自己的項上章魚頭!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人被殺,就會死。
還有句話叫做,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斃!
於是格羅夫反擊了。
雷霆在由章魚腦到人類脊索的反射神經中炸響,格羅夫感到人類的身軀裏升騰起一陣暖流,而章魚的大腦卻依舊像它冰冷的皮膚那般冷靜——狀態絕佳!
“咚!”格羅夫腳下的地面炸裂了,他沒有後退,而是從堅實的大地汲取力量,腳踝、膝蓋、腰部、脊椎、肩膀、大臂、手肘、手腕、拳頭依次發力,如同精密的機械中的齒輪環環相扣,一拳轟出,空氣炸裂!
這絲滑流暢的動作讓人很容易想到章魚在面對獵物時閃電般伸出的觸手——而此刻這觸手刺向的正是對方的頭顱!
格羅夫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對一個柔弱小女孩痛下殺手,但他確實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所以下意識地使出了全力,拼個你死我活!
格羅夫能夠清楚地看見少女額前的髮絲被自己的拳風吹起的樣子,但少女的神情卻依舊無比的平靜,面對那一記如同液壓錘般砸來的死亡重拳,她未持刀的左手搶先拍上了他的手臂,似乎想要偏轉他的攻勢——但格羅夫不爲所動!
這也是自然,一個柔弱少女的巴掌怎麼可能改變一個七尺大漢的全力一拳呢?
但格羅夫突然感到自己轟出的手臂傳來一陣刺痛,旋即便失去了知覺——什麼情況?
魔法?還是毒素?
但不管怎樣,格羅夫這志在必得的一拳落空了,與少女的頭顱差之毫釐地擦了過去,而她的手中的刀鋒已如戀人輕撫般觸及自己的脖頸。
好刀法!這便是格羅夫在眼前一黑,失去了大部分知覺之前最後的感想。
雨仍在淅瀝瀝地下,但章魚頭的青年卻倒在了藍色的血泊中,而他那被砍下的腦袋猶在大雨中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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