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拳爲誰握
“鋼拳”之名在異國依舊響亮,於是格羅夫很快就找到了第二份工作,依舊是給領主的兒子當護衛。
爲何自己會如此鍾情於護衛的工作?格羅夫覺得可能是因爲自己老是對爲了救自己而死在洞穴的裏的那幾位保鏢念念不忘。
不過這位蒙特爾伯爵的公子——貝特朗少爺,就沒有蘭開斯特的雷扎小朋友那麼人畜無害了,相反,可以說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但這也算的上這個時代貴族的常態了,所以格羅夫只是安分地幹好自己的工作,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伯爵家的傻兒子帶着一大幫手下隨從——其中也包括他,出了城堡,前呼後擁,來到了一個領民的家裏。
當遠遠地看到黑煙升起,格羅夫就感覺到事情不簡單。
走近一看,發現在一棟低矮的房屋旁,挺大一塊菜田裏的東西被燒了個乾乾淨淨——不用說,肯定就是這位貝特朗少爺的手筆。
而得知貝特朗少爺的到來,房屋的主人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出來迎接,那是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眼中隱隱透着怒火,但臉上卻是無可奈何。
“貝……貝特朗少爺,您……您找我有什麼事?”對方說話有些不利索,就跟很久沒跟別人交談過似的。
貝特朗鼻孔朝天,冷哼一聲,“老約翰,我讓人燒了你的豌豆田,你可有什麼不滿?”
“沒……沒有。”被稱作“老約翰”的中年男子連忙擺手道。
貝特朗嗤笑一聲,似乎覺得有些無趣,於是又嘲諷道:“你年輕時候就整天擺弄這些豌豆,連老婆都沒娶,現在老了,膝下無兒無女,還在這裏擺弄豌豆,到底圖個什麼?”
老約翰聞言一怔,良久才緩緩道:“豌豆這種東西,有很多品種——有高杆的,也有矮杆的,有黃色的,也有綠色的,有圓的,也有皺的;
“如果種下去不去管它們,那麼它們就會一直保持原有的特徵,但如果把一種豌豆的花粉,傳給另一種豌豆,那麼就會出現一些有趣的結果……”
“什麼有的沒的?”貝特朗直接打斷了老約翰的話,大聲呵斥道:“我就問你,你整天鼓搗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老約翰坦然道:“沒什麼用,就是小人的一些愛好……”
貝特朗雙眼微眯,面色不善道:“愛好?那你整天拿着個小本本在那寫寫劃劃做什麼?說!是不是在私底下研究什麼巫術!?”
“巫術?”老約翰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解釋道:“怎麼可能,我只是把這些不同品種的豌豆雜交過後的表現記錄下來,希望能找出其中的規律……”
但貝特朗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接讓幾個隨從衝進了老約翰的家裏,翻箱倒櫃地搜出一大堆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數字和符號的紙張。
貝特朗隨手翻了一下,雖然並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但卻依舊冷笑道:“這些紙上寫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不定就是跟魔鬼溝通的符號啊……來人!把這些東西都燒了!”
豔豔火光中,這些承載了老約翰多年心血的紙張轉瞬間便化爲了灰燼,而他整個人也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眼裏也失去了光彩。
貝特朗幹完這些,又一腳把老約翰踹到在地,然後便哈哈大笑,轉身離去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格羅夫一直在默默旁觀,完全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只是格羅夫在跟着貝特朗離開前,最後看了一眼頹然坐在原地的老約翰,心想:“貝特朗這小子,真的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嗎?”
領主說的話便是領地裏的法律,所以身爲領主的兒子,貝特朗可以說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打斷過擋他道的路人的腿,強姦過別人還沒過門的妻子,吊死過在城中乞討的乞丐,甚至還摔過他覺得吵鬧的嬰兒,但從來沒有一件事能像他今天做的那般讓格羅夫不爽。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比殺人放火還要惡劣——那就是踐踏他人的勞動成果。
舉個可能不那麼恰當的例子,一個士兵衝進一個農民家裏,把這個農民殺了,這是對他人生命的不尊重,但這並不妨礙他坐下來把農民家的飯給吃了——至少,他尊重了他人的勞動成果。
老約翰也許並不清楚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他也大概率成不了這個世界的孟德爾,但他數十年如一日的耕耘、記錄,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志,不圖名,不圖利,甚至不是爲了追求真理——所謂興趣,是比慾望要淡泊的多的東西啊。
而貝特朗只是爲了找樂子,便將凝結了人家數十年心血與汗水的寶物付之一炬,直接讓格羅夫頭皮發麻。
踐踏他人意志,與踐踏他人夢想,同樣可惡!
半個月後,大概貝特朗早就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就在領主城堡裏舉行的一個盛大宴會上,賓主盡歡,宴致正酣之時,侍立在他身後的格羅夫毫無預兆地出手了,一拳打爆了他的腦袋。
“啊——”幾聲女賓驚駭欲絕的尖叫過後,賓客們四散奔逃,衛士們慌忙舉起武器,卻根本不敢靠近宛如殺神的格羅夫,於是格羅夫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格羅夫原本還想留個“殺人者,鋼拳格羅夫也”的字樣,但考慮到自己壓根沒學會這個世界的文字,也只得作罷了。
痛失愛子的蒙鐵爾伯爵立刻簽發了通緝令,在整個米特蘭王國境內懸賞“鋼拳”格羅夫的人頭!
…………
半個月後,正在陰暗潮溼的山洞裏休憩的格羅夫猛然睜開了雙眼,他聽到了大火產生的氣流呼嘯聲。
他走出山洞,望向山下,發現自己前幾天路過的小鎮已然化作火海,隱約還能聽到鎮民的慘叫聲。
什麼情況?尤達軍打過來了?格羅夫感到一陣愕然,猶豫再三,他還是飛快地向山下趕去,而後,他看見了地獄般的景象。
城鎮在燃燒,赤裸的焦屍被長矛刺穿掛起,空無一物的眼眶絕望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到處是哀嚎慘叫,以及孩童無助的哭喊,人們四散奔逃,卻被窮兇極惡的士兵從後面趕上,男人被殺死,女人被姦污。
格羅夫感到脊背一陣發冷,旋即怒火中燒,迎面截住一個正在追殺平民的士兵,一拳轟碎了他的頭顱。
很快,那些士兵便聚集了起來,將格羅夫團團圍住。
然而讓格羅夫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這些士兵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簡直就像是因爲恐懼而凝固住了一般,而他們的行動也彷彿並非出自於自己的意志,而更像是被某種不可名狀的怪物給支配了一般。
很快,他們便整齊劃一地讓開一條道路,讓他們的首領走了過來,那是一個身形高大,面容怪異,貌似猿猴的男子。
格羅夫能夠清楚地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某種異質之物,而這種異質之物,他此前只在魔都位面的那些惡魔和極少數魔法師身上見過。
所謂魔法煉成之道,重點不在於魔法,而在於魔。
修魔者會將自己的慾望擴張到極限,並以此爲原動力,獲得掌控世界的力量——即使這種慾望是對真理的渴求也不例外。
修魔者也是走意志解鎖之道的修真者最爲鄙夷的存在。
而眼前的男子,赫然就是“魔”。
格羅夫久違地感到了恐懼,在這個他原本以爲只是個普通中世紀的世界,感受到了死亡的壓力。
“嚯,你就是‘鋼拳’格羅夫?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對面的男子齜牙笑道。
“你們是衝着我來的?”格羅夫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
“嘻嘻嘻,那不是明擺着的嗎?蒙鐵爾的伯爵特意派人來王都找我們黑犬騎士團,許諾無數,爲的就是讓我華阿爾德大人親自出手,確實地摘下你的項上人頭啊。”
“你們是——米特蘭的騎士團?!那……那你們還在自己國家的領土上,對自己國家的民衆做出這種事?!”格羅夫已經有些出離了憤怒了。
“哈,你生氣個什麼勁啊?肆意妄爲不正是強者的權利嗎?你不也打爆了人家伯爵兒子的腦袋,還揚長而去嗎?”
“別把我……跟你這種人混爲一談!!”
“嘎嘎嘎,你的反應可真有意思,希望等會你還能這麼硬氣。”華阿爾德隨意地抓起身上的女人,就像是扔一塊破抹布一樣把她扔到了半空中,然後抓起一旁幾個手下合力捧着的武器——一根粗壯的木質棍棒,俗稱“大雞腿”。
“啪!”格羅夫一躍而起,接住了昏迷不醒的赤裸女子,輕輕放在地上,而後轉身問道:“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是不是人?”
華阿爾德雙眼微眯,怪笑道:“你猜?”
燃燒的城鎮之中,一人一魔開始了毫無懸念的死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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