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下者
大陸那邊在確認了他的人身安全後,便十分大氣地讓他暫時留在了日本,只是“貝振華”這個名字不能再用了,他的新名字是“貝星宇”,明面上的身份是貝振華的私生子——呃,只能說還好貝振華先生的妻子過世的早。
“芙蘭老師,我是不是可以開始學點別的東西了?”某場教學性質的手術結束後,正在收拾醫療器械的貝星宇忽然對身後的芙蘭道。
芙蘭原本有些心不在焉,聞言擡起頭淡淡道:“哦,你想學什麼?”
貝星宇撓了撓頭道:“我聽說斑木研究所在基因工程方面的技術儲備領先外界至少三十年。”
芙蘭似笑非笑道:“哈,你小子原來是在惦記這個。”
貝星宇畢竟是少年心性,頓時有些尷尬,但很快便正色道:“達者爲師,自然應該虛心求教。”
芙蘭不置可否,只是問道:“星宇,你覺得醫生和生物學家,哪邊對人類更重要?”
“這……”貝星宇猶豫了一下才道:“應該差不多吧。”
“你這麼回答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呢,我還以爲前身是生物學巨擘的你肯定瞧不起那些普通的醫生呢。”芙蘭笑了笑,繼續說道:“生物學家自然是科學家的一種,而醫生就比較接近工程師了。
“所謂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雖然愛因斯坦和特斯拉都很偉大,但他們前進的領域卻是不同的。理論的進步固然重要,但將理論轉化爲技術,並且運用這份技術的人同樣不可或缺啊。
“私以爲真正的科學家應當是道、法、術兼備的,然而科學領域的日益擴張和有限的個人精力之間的矛盾使得幾乎沒人能做到這一點。
“但你不一樣,貝星宇,你是再生者,我並不懷疑你能在‘道’上有所建樹,但我希望你在‘術’上也能不拉垮——至少現在的你,還未窮盡‘術’的極限。”
貝星宇聽完沉默良久,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芙蘭老師。”
貝星宇若有所思地離開後,薇洛妮卡走進來道:“芙蘭,你真的打算把博士的技術傳授給外人嗎?”
芙蘭忽然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你覺得博士會是那種喜歡敝帚自珍的人嗎?外界都傳言他只不過僥倖得了德三的黑科技,纔有今天的成就,但我也沒見過哪個第三帝國的遺老跳出來宣佈自己比他強啊?
“博士的成就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終究是他自己取得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他之所以深埋這些技術,並非是他小家子氣,而是他覺得現在的人類還不配罷了。
“但如果有人能做到道法自然,不偏不倚,那將這些技術傳授給他有何妨呢?”
薇洛妮卡頓時啞然。
…………
數日後,研究所的某條過道里,貝星宇碰到了潘。
貝星宇對於潘的印象僅限於他曾經帶着一個腦袋變成了章魚的奇怪病人來過研究所,芙蘭老師在研究了一番紫堂家的那些複製人身上的所謂“靈能”後,才解決了對方的問題。
貝星宇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便要擦肩而過了,然而對方卻叫住了他:“少年,跟芙蘭醫生學了那麼久的醫術,有興趣外出實踐一下嗎?”
貝星宇腳步一止,有些疑惑地轉過頭道:“你是開醫院的?”
“醫院?算是吧。”潘微微笑道:“不過我們救治的對象並非是人,而是病態的世界。”
貝星宇只當對方在說些瘋言瘋語,便要轉身離去,卻再次被攔了下來,“哎,彆着急啊,先聽我說完嘛。”
貝星宇耐着性子聽完對方關於魔盒空間的說明,但心裏依舊是半信半疑。
潘聳了聳肩道:“信不信先不提,你就說願不願吧。”
貝星宇略一沉思,搖了搖頭道:“不去,太危險。”
潘頓時啞然,修真者首重長生,怕死也很正常。
專門培養意志鎖的演變空間,死亡率當然也是有的,但絕對要比初代那種培養基因鎖的空間要低得多,畢竟是練兵而非養蠱。
演變軍官軍銜越高,保命手段越多,只要不是跟任務位面產生了羈絆,也就是“走心了”,那麼就算任務失敗了也有很多辦法能夠離開。
那些元帥級別的演變軍官更是一退役就直接跑去某星門位面養老,把“貪生怕死”的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也把演變氣得夠嗆——最後從沃土區找來一個能閃瞎他們狗眼的“超新星”變量,強行讓那幫元帥返工了。
但潘可學不了演變,於是他只好承諾道:“放心,我可以開放部分權限給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隨時都能回來。”
貝星宇又沉思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道:“只要能在自己的世界發光發熱就足夠了,有什麼去其它世界的必要嗎?”
先富帶動後富不懂嗎?而且爲了能把你拉進空間,我可是花了錢的啊,潘心中腹誹,表面上卻道:“放心,不會耽誤你的時間的,我已經跟芙蘭小姐打好招呼了。”
貝星宇微微一怔,“跟芙蘭老師有什麼關……”說到這裏,他突然愣住了,因爲他看見某金髮少女從遠處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靠!那就不是自己嗎?
貝星宇立馬反應了過來,“那是我的複製人?”
“說是複製人也不恰當,應該算是分體吧。”潘微微一笑,“芙蘭小姐運用了新開發的靈能技術,讓你和分體之間存在着某種心靈感應,所以實際上還是一體的。”
聽潘這麼一說,貝星宇才猛然感覺到自己跟對方的確存在着某種無需言說的默契感,臉抽了抽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潘嘆了口氣道:“再生手術只是二階意志鎖的前置而已,想要容納不斷擴張的思維只有兩條路:要麼靠輔腦,要麼靠分身。
“但前者容易導致思維機械化(靈魂執念路線),後者則容易導致思維蟲羣化(天位路線),都需要慎之又慎。考慮到這個世界的生物科技的水平還是略高於電子科技的,所以芙蘭小姐還是幫你選了後者。”
貝星宇有些僵硬地轉過頭望向芙蘭,卻看到金髮少女微微笑道:“星宇,你應該明白我對你有怎樣的期望吧?這可是學習工作兩不誤的好事,我已經跟另一個你講明白了,你應該也不會反對吧?”
貝星宇和另一個自己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一縷無奈,也只好苦笑着點了點頭:“當然不會。”
芙蘭看到貝星宇一臉委屈的樣子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其實分體技術她很久以前就試過了,只是還不太完善,有了能夠消除自我分裂的隱患的靈能技術後,她其實是第一個嘗試的。
“傻徒弟,你要是再不努把力的話,可是會被爲師我甩下老遠哦。”斑木芙蘭,疑似本位面第一個晉升爲意志鎖二階的存在。
而後貝星宇理論上的本體留了下來,另一個分體則被授予了信標,前往了其它位面。
…………
1783年4月日本,長野和羣馬縣之間的淺間火山爆發,在江戶地區,成噸的火山灰開始落下。不斷的火山爆發造成了惡劣的天氣,莊稼被摧毀,整個日本的東北地區饑荒肆虐。
人們喫光了所有糧食,喫光了飼養的動物,開始食用野草和樹枝,飢餓到了極點的人們甚至從墳墓挖出屍體食用,還喫老人和孩子。
然而整個東北地區,卻有一個地方免受饑荒之苦,那便是是大名鬆平遞信統治的白川國,鬆平不僅停止了徵收糧食,還建立施捨院來救濟飢餓的窮人。
“哦,是因爲鬆平大人寬厚仁德,所以才免費發放糧食嗎?”路邊的茶肆裏,目前的身份是行遊醫者的貝星宇端起茶碗,有些好奇道。
茶肆老闆呵呵一笑,“領主大人自然是寬厚仁德,不過糧食也不是免費的,想要從施捨院那裏拿到糧食,得先交足稅纔行。”
貝星宇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糧食都絕收了,還能交什麼稅?”
“那可太多了,原本要拿去溺死的新生嬰兒,人們身上各種幹活用不到的器官,比如說耳朵啊,鼻子啊……還有那些沒有勞動力的人,比如女人和老人,都可以上交。”
貝星宇愣住了,難怪大街上那麼多缺胳膊斷腿,缺鼻子少眼,甚至缺了幾塊皮膚的人,原來都是納稅人啊。
他忽然想起自己看過的某本賽博朋克風的小說裏好像是有“基因稅”這種東西的,難道這裏還有“器官稅”這種東西?
於是他愣了良久才道:“領主要這些東西幹嘛?”
老闆聳了聳肩,“這我哪知道?”
貝星宇瞥了一眼老闆,又道:“我看你身上倒是挺完好的,沒缺什麼零件嘛。”
老闆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忽然湊到貝星宇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好傢伙,感情您連生孩子的傢伙什都不要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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