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瀕危小師弟 第44節 作者:未知 甚至方纔,虞畫瀾也應當感受到了虞別夜在這裏的靈息波動。 可他什麼都沒有做,甚至連目光都只是落在祝婉照身上。像是篤定自己對虞別夜的絕對掌控,也更像是對虞別夜毫不在意。 凝禪思緒混沌,還沒有完全整理清楚這一日發生的事情,就已經支撐不住地閉上眼。 卻迎來了一夜長夢。 夢裏,她變成了一朵不知什麼品種的小花。 日出起落,有靈法的光芒自她的頭頂隱約亮起,她好似一日日生長起來,逐漸變成了一個小花苞,也有了更多的感知。 能看清面前的那一瞬,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她面前響了起來。 “阿孃,這是什麼花呀?好漂亮,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六初花。”一道溫柔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阿夜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天天都來和小花說話,給小花澆水,好好照料它,這樣它就會和阿夜一樣好好長大哦。” 凝禪的視線變得清晰。 面前是一張小男孩漂亮白皙的臉。 小男孩瞳孔極黑,像是漂亮的黑曜石,閃爍着好奇喜悅的光芒,眼白還帶着一些淺淡的薄藍,他肌膚極白,黑髮柔順地垂落下來,在腦後用紅繩整齊束起,一身月白筆挺的衣袍很是嶄新,整個人看起來一本正經,卻又因爲眼中的雀躍而露出了稚童的天性。 “真的嗎?”名叫阿夜的小男孩側頭向上看去,他身側的衣裙是一襲如水般溫婉的淺碧,便如那道聲音一遍悅耳。 可惜凝禪的視線只能禁錮在還不如小男孩胸膛高的區域,方纔能看到小男孩的臉,也只是因爲他彎腰,壓根沒法看清他身邊人的模樣。 “當然啦。”女子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發頂:“這是阿夜來到新家後的第一個好朋友哦。” 小男孩眼中的雀躍更多,他重新湊近凝禪,仔細看了她許久,然後擡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她的枝葉一下。 “你好呀,我是阿夜。”他笑吟吟說道,又掏出了一個小本子,摸了一隻炭筆出來,回頭問道:“阿孃,我想把小花的樣子畫出來,這樣它有什麼變化,我就都會知道啦!” “好呀。那你在這裏自己玩,阿孃去爲我們準備晚飯。” 阿夜用力點頭:“好!我今晚想喫豌豆黃!” 就聽那溫柔的聲音沉默片刻,碧衣女子的聲線終於帶了點兒無奈:“你的口味到底是跟了誰,豌豆黃哪裏好吃了?” 阿夜哪裏肯依,振臂高呼:“豌豆黃!好喫!好喫!” “真是,這傻孩子,沒喫過什麼好喫的,一天天的就知道個豌豆黃。” 碧衣女子的聲音裏是帶着溺愛的無奈與包容,顯然說歸說,今夜的餐桌上,也還是會多一道她並不喜歡的豌豆黃。 帶了情緒的話語總會讓原本縹緲的夢境沉澱,變成宛若真實的記憶。 碧衣女子太過溫柔,饒是一隅裙角,便已經縹緲如煙仙氣繚繞。可這樣絮絮叨叨的話語和升起的炊煙,便讓她沾染了人間煙火紅塵滿身。 阿夜認真地坐在凝禪對面,在小本子上塗塗改改,過了好久,畫完以後還得意地比劃給凝禪看了一眼。 “小花快看!像不像你!” 許是小花苞,凝禪的體力並不太好,方纔一小段睜眼的時間,就已經讓她耗盡了大半體力,徘徊在了閉眼重新沉睡的邊緣。 此刻見到阿夜手裏的本子,都不用閉眼了,直接眼前一黑。 像個屁。 他畫的哪裏是可愛迷人的六初花小花苞。 這小孩是畫了個歪七扭八的香蕉吧? 凝禪罵罵咧咧,意識昏沉。 再醒來,是一個風雨纏繞的夜晚,她感覺自己的軀幹被吹得歪來倒去,寒風颳得生疼,凝禪覺得自己醒得不是時候,正打算找個辦法重新睡一覺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噠噠穿來。 是阿夜。 他穿着單薄的睡袍,一路汲水狂奔而來,手裏撐着一柄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傘。風太大,撐着傘對他來說極爲喫力,他的發也糊了半張臉,但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直到衝來凝禪面前,他才露出了一抹慶幸的笑容,試圖將手中的傘立住,爲她遮風擋雨。 可是風太大了。 傘被吹飛好幾次,阿夜沒辦法,乾脆自己撐着傘,蹲在了凝禪旁邊。片刻,又見到傘也無法真的完全護住她,於是直接坐在了泥土上,將凝禪護在了身下。 於是風停雨歇。 凝禪這纔看清他的臉。 她這一覺睡得很久,阿夜臉上此前的嬰兒肥已經褪去了小半,眉眼變得更深邃了一些,眼白的那一層薄藍也消失不見,變成了大約七八歲的模樣。 傘很大,可風雨更大。 他蜷縮在傘下,傘也不能將所有的風雨都遮蔽隔絕,所以他的髮梢滴水,身上單薄的衣衫也慢慢染了一層溼意。 但他沒有動,只是專注地看着自己懷中的小花苞。 他眼如琉璃,是孩童的純粹,可眉宇之間卻沾染了不應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冷氣。 風雨模糊他的面容,有雨水漏在他的臉頰。 過了一會兒,凝禪才意識到,那不僅僅是雨水。 他在這樣的雨夜悄聲落淚,連哭泣都不敢大聲。 “小花。”他的手指冰冷,觸碰她的枝葉時卻依然小心而溫柔:“這裏對你來說……是家嗎?如果是的話,爲什麼你三年都沒有開花呢?” “小花,你比我聰明。比我和我娘都聰明,你知道不能在這樣的地方開放,我們卻以爲這裏是歸宿。” 他低低的聲音混在風雨裏,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可我以爲這裏是家。” “我曾經以爲是的。” “我錯了,小花,我錯了。” “這裏是牢籠。” “天下最可怕,最讓人窒息的牢籠。” “可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小花,我和你一樣,我只能留在這裏。” …… 凝禪猛地醒來,她側臉看向窗外。 驚雷撕裂黑夜,再勾勒出雨夜中窗外的熟悉側影。 也是與夢中一樣的黑夜。 凝禪愣了愣,有些疲憊地起身,赤足行至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風雨驚雷一起捲入,將她披散的發吹開。 小院裏有人。 虞別夜周身溼透,連眉眼都變得溼漉漉,他覺察到這邊的動靜,轉頭看來,眼瞳還帶着一點茫然的空寂,卻在看向她的時候,下意識想要露出一個短暫的笑。 “師……”他欲要開口,卻又想起她此前的話,於是硬生生止住話頭,有點生澀地換了一個稱呼:“望舒道友。” 這樣的稱呼讓接下來的話變得更難出口,他頓了頓,卻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地上涼。” “你怎麼還在這裏?”凝禪皺了皺眉。 “我……”虞別夜姿容狼狽,額發垂下來,貼在他的額頭肌膚上,讓他這一刻看向她時,像是無家可歸的小狗:“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有那麼一瞬,雨中阿夜的眉眼與面前的虞別夜重疊交錯,他是此刻雨夜中被淋溼卻無處能去的少年,是夢境中用身軀護住懷中六初花,藉着雨色纔敢流淚的阿夜,也是前世爲她低眉執傘的師弟。 他還是喊她師姐比較好聽。 她想。 所以凝禪側身,用下巴比了比房間的方向。 “進來。” 第30章 水色迷濛, 虞別夜站在房檐下,驅靈息將衣衫與長髮烘乾,這才擡步走了進來。 少和之淵爲弟子準備的居所並不多麼寬敞, 凝禪一人還好,此刻多了一個手長腳長的虞別夜,便頓時顯得有些侷促擁擠了起來。 窗外落雨滴答, 凝禪扔在牀頭的尋音卷一會兒震一下,明顯是有人夜深了還在孜孜不倦地給她發信息。 倒是提醒了凝禪。 她附身拿起尋音卷,側頭看向身後:“交換一下靈息吧。” 豈料虞別夜愣了愣:“我沒有尋音卷。” 這下怔住的,換成了凝禪。 她沉默片刻,摸出了原本要給她阿弟凝硯的那一隻尋音卷遞了過去。 虞別夜眼中有了明顯的錯愕,旋即是驚喜,但他接過來以後, 握在手裏片刻才道:“我不是買不起尋音卷,我有錢的。” 他邊說,邊想起來什麼似的,掏出了一個芥子袋, 開始從裏面往外掏制式的靈石袋。 一個接一個,整整齊齊, 足足擺了一整桌。 凝禪:“……” 凝禪被滿桌子的靈石袋晃到眼睛,心道這小子前一世怎麼一窮二白什麼都沒,家底林林總總也就是與她在滄魁山殺墮妖那幾年積攢下來的賞金。 話說回來,他之前好像是說過要去畫廊幽夢取靈石來着,但他什麼時候去的? 凝禪心情複雜, 剛想說那你自己去買吧的時候, 虞別夜又開了口。 “我沒有尋音卷,是因爲我沒有什麼需要聯繫的人。”虞別夜垂眸看着手裏的尋音卷, 靈息已經烘乾了他的周身,但他的睫毛上卻還帶着水意:“但我現在有了。” 靈息自他指尖流淌,他手裏的尋音卷被激活,但他旋即就皺了皺眉。 這是他第一次擁有一隻自己的尋音卷。 他知道要注入靈息,卻不知接下來應該如何。 可他能坦然地說出自己不曾擁有過任何一隻尋音卷。 卻難以在這種時候啓齒說自己不會用。 凝禪一眼就看出了虞別夜的窘迫,但他不開口,她就只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