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瀕危小師弟 第59節 作者:未知 夫子噎住。 夫子罰她將劍術總論抄三遍。 凝禪覺得又無聊又有趣。 定然是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講授的東西狗屁不通,不然爲何不罰她寫萬物平等,而是抄劍術總論呢? 被罰又被留堂,凝禪自然沒能完成替小師兄點卯聽課的任務,待她從自己所在的學舍趕到三層樓上的那間學舍時,臺上的夫子已經講了半堂課。 不過這也沒關係,並不妨礙凝禪扒在窗戶上繼續聽。 聽着聽着,凝禪又在想,瞧,果然是不平等的。 否則爲什麼小師兄的夫子講課要有趣這麼多呢? 她將這個話題拋到腦後,趕在放課之前就開始從窗戶上往下滑,如果再晚走一會兒,小師兄學舍裏的其他幾個師兄就會過來刁難她幾句,尤其是那個叫謝柏舟的師兄尤其可惡,上週被他抓住的時候,他非要她化出原形,還好她最近沒有剪爪,才讓她以一道入骨的抓痕爲饋贈,順利逃脫開來。 要是被謝柏舟抓到,她指不定還要喫什麼苦頭。 凝禪溜得飛快,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就在她滑下窗戶的同時,學舍裏謝柏舟的目光就不偏不倚掃了過來。 少年腰桿筆直,看起來清風明月,器宇軒昂,哪裏像是會堵着凝禪一隻小妖化原形的模樣。 坐在他旁邊的少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挑了挑眉,揶揄道:“瞧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得,也得虧她嘴嚴,沒有告訴虞別夜你做了什麼,否則以虞別夜那個錙銖必較的護短性子,指不定要把事情鬧成這麼樣。” 說完又道:“你也真是的,天下小妖千千萬,那凝禪不過一隻山貓而已,你犯得着非要和虞別夜對上嗎?” 謝柏舟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沒有辯解。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從出生起,耳邊就有一道自稱姓許的奇異的老爺爺聲音。隨着他年齡漸漸長,他也終於能看清那道身影的輪廓,驗證他不是自小就有幻覺癔症。 那道許老頭的聲音從未欺騙過他。 他出身波雲詭譎的謝家,自小便歷經無數暗殺毒害,有許多次都是靠着許老頭的提醒,才躲過一劫,僥倖活到現在。 所以許老頭在第一次見到凝禪就激動出聲,要他多接近這隻小小山貓妖的時候,他照做了。 但他騙了許老頭。 他接近凝禪,不是因爲許老頭說的原因,又或者說,不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 而是因爲,自他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的體內有着一個名叫命珠的東西,他過去不明白這樣東西的用處,也全然沒有見過別人有,所以他一直將這個祕密深埋心底。 直到那日,他見到凝禪趴在窗戶上往裏看,小小少女歪着頭,有些打瞌睡,卻還在努力睜大眼記錄課堂筆記,有一種嬌俏而不自知的努力和天然去雕飾的美。 他情不自禁一笑,收回目光,並沒有更多想法。 直到他的命珠,第一次有了滾燙灼熱的感覺。 第43章 凝禪不是第一次頂撞夫子, 也不是第一次沒有完成任務。 她說不清自己是天生反骨,還是本能地覺得夫子的話是謬論。 ——並非是白紙黑字的字字句句荒謬,而是講課的夫子明明自己都不信, 又何必用萬物平等這四個字來搞另類的鄙視鏈。 凝禪揣着筆記,一溜煙地往書舍的方向跑。 奕劍宗內門的起名方式都很簡單直接,夫子教學聽課的地方叫學舍, 藏書看書的地方叫書舍,練劍修習的地方叫劍舍,休憩打坐的地方叫寢舍,以此類推,總之就是表意的字後面加個舍,開山的那位祖師爺算得上是能偷懶的地方絕不動腦子。 她很喜歡。 感覺和她一樣文盲。 凝禪腹誹一瞬,腳下不停, 順便還在路過食舍的時候,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 熱氣在手,凝禪一邊小跑一邊喫,身後揹着筆記課業的小布袋隨着她的腳步一巔一巔, 直到確定自己已經順着小徑離開了學舍所在的前山,她才終於停了腳步。 她沒有回頭, 只是終於敢騰出一隻手,悄然按在了自己胸膛正中心的位置。 那裏,有一顆珠子,正在炙熱翻轉,讓她的渾身都極不舒服, 連帶着額頭都滲出了汗珠。 ——若是她方纔不捧着熱包子跑幾步, 很難解釋爲何自己會在這樣秋風蕭瑟的晚秋,身着單薄的道服, 還會出汗。 凝禪擡手,抹去額頭的汗珠,深吸一口氣。 這顆珠子,名叫命珠。 她其實是覺得有些怪異的。 因爲她甚至不明白這玩意兒有什麼用,卻清楚地知道它的名字。 不是每個人都有命珠。 她的命珠也不是一直都會這樣滾燙炙熱。 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是在被虞別夜撿回來的那一夜。 那時他在奕劍宗的道服外披了一間黑毛領的大氅,一身黑衣地淌過厚雪,俯身將妖身的她從雪地裏抱出來的時候,她的周身也是這樣的滾燙。 雖然後來有很多次,她都欲言又止地想說,自己當時只是睡着了,而不是什麼妖力耗盡,昏迷在了雪地之中,若不是虞別夜相救就命不久矣。 但解釋這個又有什麼意思呢? 凝禪素來不怎麼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她只是單純地覺得那個懷抱很溫暖,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對上的那雙眼眸很漂亮,讓她能翻個身繼續睡一個好覺。 沿着小徑一路前行,蜿蜒向下,書舍坐落在半山腰的劍湖邊,樓層錯落,有靈法結界將一間間書屋籠罩其中,唯獨沒有覆蓋到劍湖的湖心亭。 因爲從湖邊到湖心亭看起來不過幾步,但要走過這幾步,卻非要先破開劍湖的大陣不可。 凝禪看過虞別夜破陣。 沒看出什麼明堂。 大概就是在這裏點一下,在那邊走兩步,最後揮揮袖子收劍,就進去了。 她照貓畫虎過一次,也進去了。 不是很明白爲什麼別人進不去,還將這裏奉爲聖地,甚至還將此作爲小師兄虞別夜的境界深不可測的佐證。 ……嗯,雖然他確實很強,比自己見過的所有同齡人都強。 凝禪一邊想,一邊擡眼。 劍湖邊有花。 花色很濃,紅紫橙藍,像是一片七彩花朵的汪洋,倒映在劍湖的水面中,色澤淡了一些,卻也讓一片碧色的湖沾染了顏色。 只是顏色也只到此爲止。 通往湖心亭是沒有路的。 湖心亭白瓦白柱,孤身一人坐在湖心亭裏的人,一身玄黑。 黑與白便是這裏的色彩,劍湖的水流淌至此,便也之只剩下了黑白。 白水,黑衣。 坐在湖心亭裏的少年膚色蒼白,黑髮挽得並不太工整,顯得隨意又散漫。他的一隻手裏拎着一隻手爐,另一隻手從黑色絨毛滾邊的寬袖裏垂下來,落在湖面上。 黑色映襯得他膚色更白,連原本極淡的脣色也顯得多了一抹妃色,覺察到凝禪這邊的動靜,虞別夜擡眼看了過來。 他瞳色極深,像是一種能覆蓋一切的濃黑,又像是散不開的夜色,這樣倏而擡眼看來時,帶着一種近乎驚心動魄的俊美。 凝禪看慣了,對這樣的美毫無所覺,她揣着肉包子和背後的課業,穿梭跳躍在劍湖的大陣中,片刻後便如一縷輕煙般落入了湖心亭中。 “這是我喫剩的包子。”她刻意在喫剩的三個字上重音,然後纔將今日筆記掏了出來:“被罰抄書了,去遲了,所以筆記只有一半。” 口氣隨意而直白,完全沒有別人想象中的那種山貓小妖在積威深重的小師兄面前的謹慎和小心翼翼。 虞別夜看也不看課業筆記一眼,直直伸手探向了肉包子。 凝禪眼巴巴看着,表情又糾結又欲言又止,就差把她還想喫幾個字寫在眼睛裏了,形容極是可愛。 可惜她越是這樣,虞別夜就越是覺得有趣,只假裝看不懂,一邊喫包子,一邊騰出手去翻看了一遍筆記,似是順口問道:“今天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他音色偏冷,就像他這個人。 此刻卻是晚秋,凝禪因爲怕熱而只穿一件道服,虞別夜卻因爲怕冷而端着手爐裹着大氅……當然他穿得也很隨意,領口半敞,說不上到底是冷還是不冷。 凝禪這麼想着,冷不丁開口問道:“你當初撿我不會是因爲我體熱吧?” 虞別夜理所當然般開口:“不然呢?” 又讚許般道:“是比手爐好用。” 凝禪:“……” 她就知道! 她當然不會說自己的命珠發熱的事情。 ——出於某種本能,她沒有想過要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身體裏有一顆命珠的事情。 正如此刻,她分明發絲裏都開始有細密的汗珠,但她正襟危坐,只當是自己一路小跑來出的汗。 “除了我被罰站之外,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了。”凝禪撇了撇嘴,老老實實道。 虞別夜勾了勾脣:“是嗎?” 凝禪的目光卻落在他翻看課業的那隻手上。 那隻手的小指上,有如一圈像是不規則指環的黑色繚繞。 他膚色太白,就顯得這樣的一圈黑色極爲明顯而奇特,那樣纏繞的黑好似一圈不規則的霧氣,要將他的小指切割成兩部分,又像是某種執意殘留下的痕跡。 凝禪問過他這是什麼。 虞別夜舉起手,他手指修長,雖然蒼白了些,但連他的指節好像都要比別人的好看一些。 他當時垂眼看了一會兒自己的小指,又彎了彎,不甚在意般開口:“是胎記。” 凝禪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對這樣與自己無關的細節在意,但就是每次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她目光還沒收回來,便聽虞別夜倏而道:“看來你是不準備告訴我,你被人逼着現了妖身的事情了?” 凝禪猛地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