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瀕危小師弟 第70節 作者:未知 一條凝禪去爲他尋藥而未曾參加尋道大會,他卻依然來此,將餘夢長老在這個深夜之中殺死,拖曳到了畫棠山的雪中拋屍,卻沒有人來爲他補上一記青龍·定魂的時間線。 “他”只管殺,自然不會去管這之後的洪水滔天。 甚至趁夜直接回了合虛山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躺回了那個房間裏的那張牀上,睡了一場難得無夢的好覺。 房間並不多麼寬敞,這一夜沒有月色,亂雪峯也沒有什麼徹夜不滅的靈石燈,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只有微末的星光照耀出微微的輪廓。 夜很靜。 虞別夜垂眸看着在牀上閉着眼的自己,再慢慢看向窗外深不可測的夜。 經歷過一遍有凝禪以青龍·定魂來擾亂所有人視線的情況,虞別夜自然能想到,夢中的自己離開了少和之淵後,第二日的虞畫瀾會有多麼震怒,卻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滿身都是朱雀脈傷痕的餘夢長老的死嫁禍於合虛山宗。 但此刻此刻的某一瞬,虞別夜卻覺得,自己和夢中的“他”有了某種奇妙的共感。 夢裏的人,確實是自己。 因爲如果他是夢裏的“他”,毫無疑問,他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會潛回去殺一定要殺的人,卻也會在雙手沾滿鮮血後,用靈息一遍遍洗刷去手上的腥氣,無論如何……無論要帶上多少層面具,也要回到這裏。 天下之大,卻只有這裏,能讓他感受到一點讓他貪戀的溫暖。 所以“他”寧可帶上一層濃厚的僞裝,做一個醒不來的人。 第53章 虞別夜的意識逐漸甦醒。 身側凝禪的聲音似是怕驚擾他般, 壓得很低,但她天生音色清潤婉轉,這樣壓低幾分, 更多了幾分不自覺的溫柔。 一時之間,虞別夜甚至來不及去仔細聽凝禪在講什麼,而是有些恍然。 恍然夢中的自己爲何裝睡得並不多麼辛苦, 甚至睡出了一種安詳。 ……有一說一,他現在躺得也挺安詳。 虞別夜腹誹自己兩句,正要鬧出一點動靜來表示自己已經醒了,畢竟直接打斷別人的交談也不太好,便聽到凝禪的聲音落入耳中。 “他傷勢太重,我怕會傷及靈脈。”凝禪輕聲道:“我需要一株元一虛靈草,這東西只有北宿陀羅道纔有, 我……” 虞別夜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他的夢裏,凝禪也是去了北宿陀羅道,爲他尋元一虛靈草。 只是夢裏的他並不需要這東西,但現在與虞畫瀾對了一掌的他, 卻是真的需要。 卻到底是不一樣的。 夢裏的自己躺在亂雪峯裝睡裝死,只爲等凝禪離開後, 在尋道大會期間潛入少和之淵,給餘夢長老穿心一劍。也許也有過擔心凝禪的安危,但這點擔心卻並不排列在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前。 可他到底在夢裏見過凝禪回來時的樣子。 …… 北宿陀羅道距離合虛山宗實在太遠,她風雨兼程一去一回,竟然便是大半個月。 她回來的那一天, 已是初冬。 窗外落雪, 他對雪最爲熟悉,畫棠山終日飄雪, 他的視線也總被漫天的覆雪充斥,他對雪這樣東西總是抱着極爲複雜的情感。 ——熟稔卻又厭惡,眷戀又牴觸。 但亂雪峯的雪不一樣,挾着滿身風雪推開門,帶着雪的冷冽和驟然亮起的天光一併落入他眼瞳之中的凝禪,也不一樣。 她對上他的目光,展顏一笑:“你醒啦。” 她從門口走來,目光在他身上掃過,自然已經看出他已無大礙,她這一趟北宿陀羅道算得上是白去一遭。 虞別夜有一瞬的慌亂。 但凝禪只是將那株不知費了多少周章纔拿到的元一虛靈草放在了他掌心:“說不定以後用的上,你先收着。” 她落指的時候,指尖觸碰到了他的肌膚。 屋外落雪翻飛,室內卻一派寧謐,虞別夜身上蓋着柔軟的被子,是自己這一生都追逐卻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的溫暖。 可直到此刻,虞別夜才發現,從這樣的風雪中走來的她,衣着單薄,與自己觸碰一瞬的指尖,冰冷得像是畫棠山巔終年不化的覆雪。 她受傷了,不是很嚴重,但終究是受傷了。 而她纔將那一株元一虛靈草給她,轉身便有人來冷冰冰地通知她,既然已經回來,寬限的時間也已經到了,她不日便啓程去滄魁山殺墮妖吧。 她背對着他,暮山紫的道服被風雪吹拂,她擡手將吹散的發往耳後別了一下,聲音平靜:“好。” 雖然不知道凝禪爲什麼要被罰,但那一剎那,虞別夜第一次知道了,心驟而一縮的絞痛和酸澀,是什麼感覺。 …… 虞別夜從夢中的回憶裏抽離,再將那一瞬逐漸與此刻剝離開來。 夢裏的他不需要。 此刻的他被虞畫瀾一掌拍了個半死,確實真的需要元一虛靈草。 但他卻依然稍微支起了身子,咳嗽一聲,在凝禪轉頭看來時,低聲道:“我……” 他卻沒來得及說完接下來的話。 因爲一株元一虛靈草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凝禪笑吟吟道:“本來要去一趟北宿陀羅道的,但現在我有了招妖幡,從裏面抓一隻種這草的小妖出來,讓它給我一株便是了。” 虞別夜:“……” 目睹了凝禪輕描淡寫當着他們的面展開了可以算得上是浮朝大陸千年來始終讓人聞風喪膽的至兇靈寶之首的招妖幡,靈息浮動,畫卷中墨意翻飛,勾勒出無數寥寥數筆卻足夠活靈活現,像是下一刻就要化形成妖獸,然後她就挑挑揀揀從裏面點出一隻小妖,取了株元一虛靈草的全過程的段重明和凝硯:“……” 很難準確地用語言表達出自己此刻的感覺。 段重明和凝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類似的情緒—— 我原本就強得讓人害怕的師妹/阿姐好像比之前還要更厲害了,真是讓人一邊爲她高興,又一邊開始擔憂自己可能會被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未來了呢。 虞別夜捏着手裏的元一虛靈草,心情複雜。 一方面自然是對凝禪這一番“招妖幡的妙用”的感慨; 一方面在心底稍微鬆了口氣,他確也實在不想要凝禪爲他走這麼一遭; 還有一方面,則是他才從夢境之中的心酸難忍的情緒裏出來,還沒完全擺脫,原本千辛萬苦的事情,驟而簡化,他心頭千轉百繞的思緒竟然一時之間沒了落腳,顯得有些奇妙的空蕩蕩。 “還愣着幹什麼?”凝禪哪裏知道虞別夜在想什麼,只覺得這人莫不是被虞畫瀾一掌拍傻了,怎麼對着一株元一虛靈草也能發呆這麼久。這玩意兒確實有些難找,非得妖氣凝聚之地,又得是藥妖種下才能存活,條件苛刻了點兒,但以虞別夜的見識,應是完全不會覺得有多稀奇才對:“還不快吃了?” 虞別夜手指動了動,還沒說什麼,卻見凝禪已經將那株草拿了回去,在所有人有些愣神的目光裏,以靈息凝出一縷極細的靈泉,將那元一虛靈草仔細洗了一遍,然後很是嫌棄地扔回給了他:“行了吧?” 虞別夜接得極爲順手,眉眼卻下意識舒展開來,等他真的極自然地就這麼順口吃了以後,他更愣了。 ……爲什麼這個過程會讓他覺得如此熟悉?他從善如流得有些過分,就好像這種類似的場景已經有過許多遍。 凝禪扔回草以後,也愣了愣。 然後,她有些惱怒地想了起來,自己在幡中世界裏僞裝成山貓妖,在虞別夜身邊的那十年裏,他就是這樣打着讓自己練習靈息的幌子,讓她給他洗果子的。 雖說在初代妖皇那裏,她選擇了讓所有人都失去這段記憶,但她作爲招妖幡的主人,自然也成了所有人中,唯一擁有這一段記憶的人。 凝禪的神色陰晴不定了片刻。 她反覆告訴自己,幡中世界裏,大家沒有記憶,發生過的事情,不作數。 半晌,凝禪盯着虞別夜吃了那株靈草,面色稍顯好轉後,冷不丁道:“剛剛我是怎麼用靈息的,你看到了嗎?” 虞別夜茫然點頭:“看到了。” 下一刻,凝禪已經丟了一大把靈果和亂七八糟的靈草在虞別夜面前:“亂雪峯不養閒人,這些,都給我洗乾淨。” 然後,她也不等虞別夜迴應,拂袖推門而去。 段重明挑了挑眉,給虞別夜遞了個“雖然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顯然你小子要自求多福”了的眼神,也起身走了。 凝硯本想要發作一通,結果一轉眼,面前這小子已經淪落到了要去刷靈草,他一腔無名之火也沒了落點,但他心裏到底有些不爽,抱胸看了虞別夜片刻,指指點點道:“可要洗乾淨啊,晚點兒我是要來檢查的!” 虞別夜雖然茫然,神色卻是認真的:“一定。” 凝硯這才別扭地滿意了點兒,轉身要走的時候,恰看到虞別夜從懷裏掏了個尋音卷出來看時間。 凝硯腳步一頓。 尋音卷這東西,功能就那些,但太琴天象那些人慣會斂財,硬是搞了一大堆不同的外觀出來,甚至還出了定製選項。 臨走之前,凝硯指定了定製元素。 要青色的劍穗,綠色的竹葉,紅色的勾邊和黑色的卷身。 他的目光緊緊落在虞別夜手中。 青色的劍穗被他蒼白的手指勾住,卷在無名指和小指之間,綠色的竹葉圖紋被他的食指按住,展開的尋音卷的勾邊緋紅,卷軸身一片鴉黑。 凝硯:“……” 凝硯:“?” 他倒吸一口冷氣,艱難維持住搖搖欲墜的理智:“你這尋音卷哪來的?” 虞別夜沒擡眼:“你阿姐給的。” 心中所想成爲現實,凝硯壓根沒注意虞別夜對凝禪的稱呼少了點兒應有的尊重,從“凝師姐”巧妙地變成了“你阿姐”,他臉色發青,轉身就推門出去了。 之前注意力都在別的事情上,虞別夜又哪裏感覺不到凝硯滿身的敵意。 他願意在凝禪面前收斂所有的鋒芒。 但不代表她不在的時候,他也會如此。 他在這兒慢條斯理地垂眸用靈息洗靈草和靈果,眼神落在自己手邊的尋音捲上,耳朵卻在聽窗外的動靜。 “阿姐。”凝硯的聲音不高不低,咬牙切齒,還帶了點兒陰森森:“我剛纔看到了一隻尋音卷,好生眼熟,好生喜歡,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凝禪:“……” 凝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