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瀕危小師弟 第129節 作者:未知 而今,所有這一切,都變成了值得。 虞畫瀾的脣邊開始溢出笑容,他的笑聲逐漸開始變大,變得肆無忌憚,變得凌駕於一切,好似要讓天地之間都只剩下他的大笑之聲。 別驚鵲身後的妖族大軍已經踏平了大半個少和之淵,這位妖皇與他自己所說的別無二致,確實非常擅長殺人。 昔日與凝禪對峙許久的那位飛揚跋扈的蘇厭容早就見勢不妙,帶着自己的親信和相熟的師弟師妹們跑了,而那些被虞畫瀾洗腦,高喊着要護衛少和之淵和掌門的所有人,都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妖族大軍密密麻麻,將畫棠山包圍,三具戰鬥傀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中到底受了傷,其中一具已經倒在了半路,凝硯站在最完好的一具上,也已經距離他們很近。 段重明滿身是傷,身上卻籠罩了一道醒靈,而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片刻,他的影子裏悄然有一道身影探了探頭。 是不知何時來到這裏的殷雪冉。 除了殷雪冉,還有唐家兄妹,兩人此刻都有些氣喘,不僅是因爲聞訊後的千里奔襲,也因爲他們再一次動用了自己的血脈力量,實在透支太大。 唐家兄妹身邊站着的是白斂,他那把不離身的算盤上,空落落一片,所有的算盤珠子都被打了出去,他素來一絲不苟的發冠也有些歪斜,明顯經歷了一場鏖戰。 ——饒是有別驚鵲的妖族大軍掠陣,少和之淵也實在是太大了,想要將這裏掃平,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而如今,所有人都匯聚於畫棠山下,殺意沸騰,戰意熊熊。 可落在虞畫瀾眼中,他在看他們的時候,卻彷彿在看螻蟻。 片刻,他的大笑聲終於停下,他立於彩雲之中,高高在上地落下一眼,然後伸出一隻手。 “籠火。”他開口。 朱雀脈的烈焰燃起。 “離火。”他再道。 白虎脈青綠色的火色蔓延。 “歸夢。” 青龍脈幽白的療愈之火光籠罩。 三道不同的靈脈色彩縈繞在他周身,這明明是浮朝大陸從未出現過的奇景,凝禪的神色卻開始變得有些古怪。 “剛剛我還在想他爲什麼要用靈息之線連接我和他,實在是怪噁心的。”凝禪擡頭看着浮空於天地之間的虞畫瀾:“他不會是借了我的靈息,一口氣將所有四方脈都覺醒了吧?” “要打斷他嗎?”虞別夜落在她身邊,手已經攥緊了劍柄:“也不是不能一試。” “不。”凝禪拉住他,搖了搖頭,突然問了他一個好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知道慾壑難填的結果是什麼嗎?” 虞別夜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說這個,但看着此刻的虞畫瀾,他卻好似懂了什麼。 凝禪也不需要他回答,她繼續道:“——是被欲.念撐死。” 虞畫瀾在適應了體內的四種同時洶涌的力量後,終於擡眼,微笑着看向下方的所有人,繼續開口。 “須彌。” 玄武·須彌。 凝禪曾經在幡中世界裏對他用過這一招,一招將他的所有靈息都鎖死,然後割開了他的咽喉。 他這人記仇,如今自然要將這一招還給凝禪。 他的聲音帶着信步閒庭,帶着篤定了這一切的結果後的百無聊賴,他就要在以一招玄武·須彌鎖死了所有人的靈息後,用籠火將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全部都燒成灰燼。 然後他再去施施然推開那扇隨時都可以打開的衆妙天門。 少和之淵被毀這件事本身,並不讓他生氣。畢竟此處的存在與否,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並無區別。這裏已經最大地發揮了它的作用——供奉他這個掌門百年之久,更讓他從中發展出了一大批爲他效忠、爲他肝腦塗地的下屬,甘願作爲他的實驗體,只爲功成之日,也能再覺醒一道四方脈。 但他到底出身於此,生長於此,妖獸踏平此處,將這裏攪亂成了一片傾圮的廢墟,這件事則讓他的心境起了一些漣漪。 他要將這份漣漪抹去,就像他即將以籠火將所有的一切都燒成灰燼一般。 他如實這般想着,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腳下。 一息,兩息,三息。 虞畫瀾猛地從自己的暢想中驚醒,然後擰了擰眉。 籠火和離火都沒有熄滅,歸夢的色彩也依然明亮,但須彌……須彌爲何沒有出現? 虞畫瀾是個極有耐心的人,他不慌不忙再凝靈息,手指下壓,遙遙點向凝禪的方向:“須彌。” 依然無事發生。 玄武脈暢通,但玄武脈中的靈息卻一片死寂,並沒有半點能夠爲他所用。 虞畫瀾愣了愣。 “須彌。” “須彌。” “……須彌!” 他的聲音逐漸開始變得狂躁,然而無論他試了多少次,想象中的須彌靈法卻始終沒有從他的指間流淌。 凝禪甚至等得有點無聊了,她嘆了口氣:“試完了嗎?” 虞畫瀾猛地被打斷,他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看向凝禪。 卻見凝禪擡了擡下巴,她明明站在地面,連看他都需要仰起頭顱,然而她的眼神,卻像是她才居於高位。 “試完了的話,也該換我了。”她看向虞畫瀾,就如同那時在幡中世界一般,只是她的眼神,都已經讓他回憶起了那時喉管被一寸寸割開的痛楚。她啓脣,落下兩個字:“須彌。” 空氣中所有的靈息都在這一剎那被鎖死。 縱虞畫瀾周身有離火與籠火相燃,但這一剎那,他依然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的雕像一般,倏而從空而落! 段重明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大笑一聲,斬.馬.刀已經在半空轉過一個殺意澎湃的弧度,甚至虞畫瀾的身軀還在半空,刀意便已經衝至他的面門! 血流沖天。 虞畫瀾的左胳膊連同肩膀一併被這一刀硬生生剁下,殘肢翻飛在半空,劃出一道血線。 “這是爲了段輕舟。”段重明刀落,眼中的殺意濃稠:“本想直接殺了你,但想要殺你的人太多,不如一刀一刀來。” 虞畫瀾的眼中一片愕然與空茫。 他還沒能從倏而從雲端而落這件事裏反應過來。 美夢構築與美夢碎裂之間的距離太近,他的夢碎得毫無緩衝,毫無理由,他甚至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直到身軀傳來的巨大痛楚將他撕裂。 他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但這一刻,他下意識所想的,是毫不在意。 因爲無極境青龍脈的那一道歸夢,哪怕是他命懸一線,也能將他救回來,更不用說白骨生肉。 歸夢的幽白色火焰高懸於他的眼前,然而想象中的白骨生肉卻並沒有出現。 那些幽白色火焰彷彿虛幻冷嘲的幻夢,高懸,存在,卻……沒用。 是的,他感受不到任何一點被治癒的痕跡,感受不到任何真正來自青龍脈的那種療愈復甦的靈息,他的青龍脈也正如此前的玄武脈那般,靈息充盈覺醒,唯獨不被他所用。 “砰——” 他的身軀重重落地。 彼時凝禪九轉天的須彌就可以封住他的靈息,如今凝禪已經無極,她之須彌,甚至讓虞畫瀾的周身都不得動彈。 或者說,將他的所有動作都封印住的,也不僅僅是這一式須彌。 他跌落在地,像是一塊殘破的碎石,四方脈的靈息分明在他的體內翻涌,他明明已經看到了那扇隨時都可以被他推開的衆妙天門,卻甚至不能擡起手來。 “爲什麼……”他眼神空茫地喃喃:“爲什麼?!我明明……” 明明四方脈都已經覺醒,卻爲何不能爲他所用?! 有腳步聲響起,凝禪和虞別夜停步在他身邊,凝禪的手裏不知從哪兒撿了一柄不知名的斷劍,她微微俯身,很是嫌棄地一劍沒入了虞畫瀾的體內,將他噴涌的鮮血封住:“可別死得太快,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將將平息了些許痛楚的傷口再度被貫穿,然而這一次,卻不再有噴涌而出的鮮血,虞畫瀾想要疼暈過去,可那柄斷劍上顯然有某種靈息流轉,讓他始終清醒。 甚至比之前更清醒。 凝禪近乎憐憫地看着他:“虞掌門,爲什麼你會覺得,我的靈息連四方神獸都能騙過,卻不能騙過你呢?” 虞畫瀾口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聲驟而停滯。 他的眼珠慢慢轉動,直勾勾地落在了凝禪身上,他聽到了她說的話,卻彷彿一個字都聽不懂。 “你猜我爲什麼明明可以溝通四方神獸,卻只覺醒了兩道四方脈?”凝禪居高臨下地落下目光:“因爲,你我雖能翻山移海,攪動天地,四方脈中的力量,卻終究是借來的。” “四方神獸借力於天地衆生,你以爲這借字,是謙遜或禮貌嗎?” “借的力量,終究是借。借得再多,你也要首先記得……”凝禪俯身,一指虛虛點在虞畫瀾的額心:“你我皆是凡人。” 凡人,就不要去肖想那些本應屬於天地的東西。 借的東西,也總是要還的。 正如此刻。 凝禪借了自己的靈息給他,她不想借了,所以虞畫瀾就只能還回來。 “還有,你怎麼有膽讓我給你做替身傀。”凝禪笑得好奇卻殘忍:“你的靈脈早就爛啦。” 她邊說,邊收回了手。 一抹靈息從虞畫瀾的額間被硬生生抽出,然後被凝禪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被虞畫瀾視爲珍寶,機關算盡才堪堪得到的靈息,對凝禪來說,不過是毫不在意的一點微末。 這樣從虛空抽了點兒靈息出來,她都覺得有些噁心,甩開了那抹靈息後,下意識拍了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邊回頭看向虞別夜:“你殺?” 口氣隨意得像是要讓他來殺一隻雞。 虞別夜手裏多了一塊手帕,他牽過她的手,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細擦乾淨:“我殺。” 他認真地擦完她的手,用靈火直接將那塊手帕燃成了灰燼,然後才轉身看向虞畫瀾。 虞別夜從未以這個角度看過虞畫瀾。 他記憶中的他總是高高在上的,他位居浮朝大陸修仙界的最頂端,翻手爲雲覆手雨,只消他想,他便可以讓一座畫棠山都化作終年白雪的牢籠,將山中變成一座祭獻的高臺,也可以在談笑間奪去無數人的性命,正如他將那麼多的土螻妖與半妖一併投入祕境之中,與祀天所開戰,都只是爲了消耗一些產能過剩的人造半妖一般。 但此刻,他這般狼狽地跌落在地面時,真的很像一條狗。 不,他甚至還不如一條狗。 他更像是一具早已沉溺腐爛於貪婪欲.念與虛僞之中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