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狼崽
謝歸途站在一面等身銅鏡前。他已經換了一聲衣服,正在擡手束髮。
他現在穿的這一身北斗劍派的校服頗有名門世家的風範,內搭是一塵不染的純白,外衫的肩膀、衣袖上盤踞着銀線繡成的狼紋,在陽光照耀下流光溢彩。
這校服是北斗劍派弟子們的統一着裝。弟子們必須穿,但是宗主和長老們都不需要。
謝歸途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穿過了,拿在手裏的時候,神情還有些懷念。
但是穿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校服配套的腰帶共有三條,可以同時懸掛多個劍鞘或者法器。
好看歸好看,穿起來實在是過於繁瑣了。
謝歸途悶頭搗鼓了一會兒。
畢竟是許多年沒穿過的東西了,他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腰帶是怎麼扣的,搗鼓了好一陣,仍然不得要領。
可這事將就不得。戒律長老每天都會巡邏檢查弟子們的儀容儀表。如果哪個弟子穿戴得不整齊,被抓到是要領罰的。
作爲首席大弟子,謝歸途從來沒犯過那麼低級的錯誤。如今更是不能破例。
花了好一番功夫,他終於勉強找到門路,收緊了腰帶。
腰帶規束着衣袍,使他的腰身呈現出一個漂亮的弧線。
謝歸途站在一面等身高的銅鏡前,對着那鏡子左看右看,確認自己穿戴整齊,這才抓起了牀頭的佩劍。
阻止楚風臨入魔的事片刻也耽擱不得。
大乘期蛇妖的靈核已經拿到,輔料也買齊全了,眼下還缺少合適的煉丹爐,以及用來燒爐火的靈樹枝葉。
煉丹爐可以去找師叔借。
至於靈樹枝葉,他自己去後山撿便是了,要多少有多少。
或許是前幾天熱鬧慣了,謝歸途出門時,路過空蕩蕩的中庭,總覺得有些冷清。
他忽然想到,這偌大的庭院,只有他一個人住着……
是不是太寂寞了一些?
謝歸途出了院子,順着一道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往半山腰走去。
北斗劍派有七座山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叫做玉瀾峯。玉瀾峯地處最北,山勢也最爲險峻陡峭。
順着小路往下走,夾道兩側都是茂密的樹林。
風一吹,葉子就娑娑作響。
行至半山腰,身側的樹林裏忽然有了一點異樣的窸窣聲。
謝歸途敏銳地回頭,可是卻什麼也沒看見。
他狐疑地轉了回去,往前走了幾步,那詭異的窸窣聲再度響了起來。
再一回頭,他的餘光似乎瞥見有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隱匿至黑暗深處不見了。
謝歸途疑惑地皺眉,屏住呼吸,盯着黑暗深處看了幾秒。
他能確定那後面一定有什麼東西。
這可是在北斗劍派裏面,能有什麼東西如此作祟?
謝歸途習慣先發制人,於是悄無聲息地往那邊走了過去。
可他剛一靠近,一團白影就猛地從那漆黑的草叢後面撲了出來。
謝歸途冷不丁被撲了個滿懷,往後仰倒在草地上。
“……”等看清楚了襲擊他的東西是什麼,謝歸途生無可戀地道,“笨狗。”
那是一隻白狼靈獸的幼崽,還沒有他膝蓋高,前爪踩在謝歸途的肩膀上,熱情地低頭嗅着他。
比起野性的狼,它的樣子果真更像是一條搖頭晃腦的傻狗。
北斗劍派的標誌便是白狼紋。相傳,北斗神君年幼時就是白狼養大的。
最興盛的時候,玉瀾峯上一共住了五十幾頭白狼。可近年來狼丁凋零,就只剩下這一根獨苗了,長老和弟子們個個都很溺愛它。
謝歸途除外。他喜淨,有點害怕這種見人就舔的四腳獸。
每次見着那白色的一團毛絨絨靠近,他就立刻繞得遠遠的,或者乾脆飛身上牆,不讓它近身。
謝歸途剛剛重生不久,忘記了這玉瀾峯上還有這麼一隻伺機而動的小猛獸,一個沒留神,竟然被它逮個正着。
“放開我。”謝歸途艱難地說。
“嗷。”狼崽難得逮住他一次,高興壞了,怎麼可能輕易就放過他。任憑謝歸途怎麼威逼利誘,它都死死咬住他的褲腿不放,毛絨絨的白尾巴像狗一樣,晃得十分起勁。
“行行好,你到底要把我拉到哪裏去?”謝歸途被那狼崽拖着往下走,一臉生無可戀。
北斗劍派的校服質量極佳,都是用最昂貴的上等面料製成,很難撕破。即便是被狼崽用牙咬着,也依然完好無損,連根絲都沒斷。
這也使得謝歸途無法脫身。狼崽只要咬住了他的衣角,就相當於是把他也給一網打盡了。
“嗷嗷。”小狼崽抖了抖毛絨絨的耳朵,黑色的眼睛裏寫滿了單純可愛。
謝歸途拿它沒轍,無奈道:“行,有本事你就永遠別鬆口。”
小狼崽“嗷”了一聲,甩了甩尾巴,熱情地答應了。
就在一人一狼拉拉扯扯的時候,謝歸途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笛聲。
那笛音悠揚婉轉,旋律有點熟悉。
謝歸途循聲望過去,一擡頭就看到了粉牆黛瓦,碧藍的天空,還有屋檐上一抹銀白色的人影。
那人分明穿的是和其他弟子一樣板正的銀白校服,但是他把這身衣服穿得格外好看。
少年把袖口挽起了些許,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左腿屈起,右腿從屋檐邊耷拉下來,晃晃悠悠。
聽到草叢那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屋頂上的少年似乎對此習以爲常了。
他嘆了口氣,頭也不擡地說:“十七,你又帶什麼來了?”
狼崽咬謝歸途的衣角,還沒忘了蹦蹦跳跳,喉嚨裏發出一陣興奮的“嗷嗷嗚嗚”聲來回應他。
它是正月十七出生的,便叫做十七。
謝歸途嘆了口氣,出聲道:“我。”
少年一愣,擡頭看到被狼崽拉過來的謝歸途,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
“師兄。”
楚風臨縱身跳了下來,落在了他面前。狼崽一看見楚風臨,頓時就鬆了口,撲到他那邊去了。
“你怎麼和它這麼熟?”謝歸途問道。
看狼崽那狗腿似的模樣,他很難不懷疑這傢伙是故意把他拖到楚風臨這裏來的。
“以前師尊讓我負責餵它。”那狼崽果然很聽他的話,楚風臨輕而易舉地就讓它安靜了下來。
“師兄這是要去做什麼?”他笑吟吟地問。
謝歸途說:“我正想去後山,撿一些靈木的枝葉。”
楚風臨沒有過問他撿枝葉是做什麼用的,只是拍了拍那狼崽的背讓它自己玩去,然後站起身來說:
“走。我陪師兄去吧。”
玉瀾峯的後山是一片靈樹林,終年滿樹金黃,滿地金色落葉彷彿空中撒下的金箔。
其中最古老的一棵靈樹,據說在門派建立之初就存在了,是北斗神君親手種下的。
很多人都說那棵樹是神木,神樹的見證下是不能撒謊的。
所以北斗劍派的所有弟子,在拜師儀式前,都必須在這樹下發過誓言。
神木輕易不會掉葉子,但因爲有它的存在,整座山頭的靈力都極爲豐盈。
謝歸途只撿了一些普通靈樹掉落的枝葉,便覺得夠用了。
“師兄。”楚風臨不知什麼時候繞到了他的背後,出聲提醒道,“你的腰帶系錯了。”
他有些奇怪,師兄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這都被發現了。
謝歸途略顯尷尬,低頭看了一眼。他自己搗鼓了一陣,還信心滿滿覺得沒什麼問題了。
謝歸途的兩隻手中各拿着一片金黃的靈木樹葉,正不知作何解釋。
楚風臨瞥了一眼,見他手中不便,已經好心地伸出了手,從背後虛虛地環住了他的腰身,溫柔地給了他臺階下:“沒關係,可能是剛纔忙碌的時候散開了,我來幫師兄系吧。”
謝歸途低下頭,眼睜睜地看着師弟將手從背後伸了過來,修長的手指勾弄着他的腰帶,將它慢慢解開……
分明是很簡單的過程,謝歸途卻覺得彷彿極爲漫長,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了。他們的姿勢過於貼近,他能感覺到師弟輕微的呼吸拂在他後頸上。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那傢伙很喜歡用的那種姿態一樣,總感覺好像下一秒就會被咬住。
但事實上楚風臨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他身後,視線越過謝歸途的肩,耐心地替他重新扣好了腰帶。
“好了。”
天知道這短短片刻,對謝歸途來說有多漫長。
他這才慌忙轉過身來,看見楚風臨還想再幫他撿一些靈木葉,便叫住了他:“妄行,不用撿了。這些就夠用了。”
“好。”楚風臨點點頭,將手中拾起的最後一片葉子放入了揹簍裏,並主動提起了揹簍,準備自己揹着。
“我來背吧。”謝歸途注意到他神情有些疲憊,便從師弟手中拿過了盛的滿滿當當的揹簍。
裏面裝的都是些枝葉,不算太重。
“師父不是免了你的課,怎麼沒休息好?”謝歸途問道。
楚風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戒律長老罰我抄十遍《太乙玄靈真文金書》。”
謝歸途心想,怎麼又是這本書?
凌霄子這本書《太乙玄靈真文金書》寫得又臭又長,簡直是各大門派里長老罰抄時的最愛。
“那你抄完了嗎?”
“還沒有呢。”楚風臨一臉倦色,“師兄,我昨晚一直抄到後半夜才抄了半遍。剛睡下,起牀晨練的師弟們又把我吵醒了。”
謝歸途知道他睡眠淺,跟其他弟子混在一起怕是休息不好。
“這樣吧,你不如搬到我的院裏來住。”謝歸途看着他這幅憔悴的模樣,嘆了口氣說,“師兄那院子裏安靜,還有一間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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