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馬修格林不在意地晃了晃掉在半空中的腿,姿態放鬆得好像在自家養傷。“那個綠川光真狠啊,果然我最討厭‘綠’了。”他好像閒聊一般同降谷零說。
降谷零隻是把一份文件和一支筆放在他面前。
“這是特別申請的合作文件。如果你答應協助日本公安調查犯罪組織,警方可以從輕或者減輕你非法入境、故意殺人、擾亂社會治安的一系列罪行。”
馬修格林只隨意地瞥了一眼,問:“哪個組織?”
降谷零掛上商業假笑:“當然兩個都是。”
“你們怎麼稱呼我們的?總得有個代號區分吧?”
因爲九十九清祐所在的那個組織的人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所以公安在記錄中稱他們爲“黑衣組織”。而馬修格林的組織,相關情報非常少,只是很隨便地稱他們爲“外國組織”。
但降谷零並不想和馬修格林說多餘的話。
“我不會回答你任何無關的問題。”他說。
“真無趣啊——你知道我們稱呼他們嗎?”馬修格林笑容燦爛,自顧自道,“烏鴉,我們叫他們烏鴉。烏鴉可是會喫其他鳥類的蛋的噢。”
降谷零冷漠地把紙筆從他面前收回。“既然你沒有合作的意向……”
“話說,”馬修格林突然打斷他的話,“那個綠川光不會是你們的人吧?”
降谷零垂下眼睛,眼神從冷漠變成了危險的冰冷。
他沒有接馬修格林的試探,只繼續了剛纔的話。“既然你沒有合作的意向,那麼接下來會有其他人負責你的轉接工作。”
他說完就大步往外走。
馬修格林在背後嚷嚷:“別呀,別呀,再談一談嘛!”
降谷零沉下臉色。他分不清馬修格林是隨口說的,還是已經有確切的證據了。如果連他都開始懷疑了,那黑衣組織的人豈不是……
他有些煩躁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這部手機是專門用來和諸伏景光聯絡的,如果那邊出了什麼意外,相鏈接的程序會把這個手機中的數據一併銷燬,防止手機中的資料落到組織手裏。而現在手機中的數據完好無損,說明諸伏景光並沒有啓動應急程序。
他們原本的計劃中並沒有扔掉手機這一環,雖然有被發現並破解的可能,但至少諸伏景光能在有生命危險時向降谷零求救。而現在降谷零連諸伏景光在哪裏都不知道。
景他到底爲什麼這麼做?爲什麼要把手機扔掉?
這是降谷零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點開郵件。
郵件的最新一封肯定還是昨晚景光發來的“爲了防止手機被發現,我會暫時把手機交到一個人手中。不要擔心我的安全。”
隨隨便便把手機交出去,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嗯?
和上一次打開郵箱時不同的是,郵箱中有一封新的郵件。
————
這還是九十九清祐第一次坐松田陣平的車。
松田陣平一上車就習慣性的從車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支菸來叼在嘴裏,從口袋裏摸打火機時才反應過來,把打火機又放了回去。
九十九清祐跟着鑽進副駕駛座。“繫好安全帶。”松田陣平提醒他。
乖乖把安全帶扣好後,九十九清祐期待地問。“松田警官會帶我飆車嗎?”
松田陣平掛完檔的手在收回之前先給九十九清祐的腦門彈了一下。
“是‘陣平’。”
“好嘛,好嘛,陣平。”
松田陣平這才滿意,回答他剛纔的話:“這裏往外開個幾分鐘就到市區了,怎麼可能飆車,會很危險的。”
九十九清祐失去了興致。
車子平穩地起步往前開。九十九清祐趴在窗戶上,看着窗外沒有人氣的廢棄建築物。
松田陣平在開車間隙中看了他一眼。
當初和萩一起開車去研究所參觀的時候,九十九清祐也是這樣一路都趴在窗邊。
那時的松田陣平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他可是明白了——九十九清祐大概是在看他的過去。
這裏應該有許多他的童年回憶吧,那些愉快的回憶、作爲正常小孩的回憶,以及那些……突逢變故、人生走上另一條道路的回憶。
松田陣平特地挑了一條路過那所廢棄研究院的路。
從遺留下來的建築中依舊可以看出這裏曾經的規模,佔地面積是十八號研究所的三倍有餘。因爲地震而坍塌了的水泥牆上長出了綠植,即使是秋天也非常茂盛,不至於讓這裏變得陰森可怖。
九十九清祐背對着松田陣平,松田陣平只能從倒車鏡中看見他半張臉。
並沒有什麼表情。
松田陣平踩下剎車,九十九清祐茫然地回頭。“怎麼不開了呢?”
“下車吧。”他解開安全帶。
“誒?”
“都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了,我可不能裝作看不見啊。”
“沒有,纔沒有呢。”九十九清祐欲蓋彌彰地鼓起臉。
松田陣平順着心意捏了捏他的臉頰。“這種時候,只要說‘好厲害竟然被發現了’就好了,其他話我都不想聽。”
“松田警官真的好獨丨裁噢。”九十九清祐嘀咕。
“是‘陣平’!”
“陣——平——陣——平——知道了啦!”九十九清祐不耐煩地重複了兩遍。
松田陣平獎勵般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裝什麼成熟的大人把情緒藏起來。小屁孩只要簡單地把情緒說出來就好了。”
九十九清祐撅嘴:“九十九大人才不是小屁孩呢。”
他反正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了,松田陣平一如既往地無視了這句話,把他安全帶的扣子摁開,催促他:“快點下車。”
九十九清祐磨磨蹭蹭地把安全帶解開,又磨磨蹭蹭地拉開車門,最後才磨磨蹭蹭地下了車。
他還沒有做好面對這個地方的心理準備,就被松田陣平綁架一樣地帶到了這裏。
他小聲控訴:“陣平好可惡。”
“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膽小鬼了。”松田陣平的手貼在他背上,推着他往前走。“這裏有那麼可怕嗎?”
“就是不想過來嘛。”
松田陣平當然知道了。
他之所以要帶九十九清祐到這裏來,就是因爲他發現了九十九清祐的逃避。他至今依舊對“等了許久但一直沒有醒來”的人耿耿於懷,在面對躺在病牀上的萩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消極的。
這可不行啊,害怕被“拋棄”、被“丟下”的人,是不會有勇氣面對新的羈絆的。
……其實自己也沒比景光好到哪裏去。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想。
廢棄研究院的門已經脫落了,倒在地上,只剩下岌岌可危的門框。裏面還有許多被掩埋了一半的實驗儀器,以及辦公桌椅,勉強能辨認出來上面出廠時刻的文字和編號。
九十九清祐和松田陣平並排站在門口。
“從外面看起來還好,裏面竟然損毀得這麼嚴重。”松田陣平說。
“地震倒是還好啦,這些儀器都是搶險救災的時候破壞的。”
“當時一定引起了很大的慌亂吧。”
是嗎?九十九清祐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他只記得他自己確實很慌亂。
他退了兩步,離門口遠了一些。好像還是不對,想了想他又蹲了下來。
就是這裏,這個方向、這個高度。
松田陣平在他身邊一塊兒蹲下。
“我聽說,在地震預警之前,研究院的所有人都已經安全撤出了。但是因爲保存核素的儲源室發出了警報,所以…”他頓了頓,“所以研究院的兩位負責人就回到了研究院裏,想要阻止放射性泄漏。”
九十九清祐告訴了他他所不知道的細節:“本來只是普通的地震,大家已經非常鎮定了。但是這一次儲源室的安全措施的電路竟然發生了意外,要想開啓防護,只能手動打開儲源室門口的開關。如果不盡早處理掉的話情況會變得更加危險,負責人清本先生就進去開開關。但在路上,他被碎掉的真空箱玻璃扎到了腿,實在無法行動,他的妻子、研究院的另一位負責人清本小姐就代替了他去了儲源室。”
“他們還有一個八歲的孩子吧?那個孩子——是不是很害怕?”
九十九清祐這纔想起來,那天尖銳的警報聲、呼喊聲、哭聲,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吵鬧得讓他忘記了思考,好像靈魂飄走了一樣,只有他呆愣愣地站在門口。就是現在這個位置,他呆愣愣地站在門口,站也站不穩,但卻一直緊盯着大開的門內的兩個背影。
“他一定很害怕吧。”松田陣平和他一起看着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的研究院。他好像到了八年前的九月九日,蹲在那個八歲的小孩身邊,問他“是不是很害怕”。
那個小孩偷偷蹭到了松田陣平旁邊,拉着他的外套,很不客氣地把自己埋在了他懷裏。
悶悶的聲音從懷中傳來。
“是的,很害怕很害怕。超級、超級超級害怕。”
松田陣平身邊的人,包括他的朋友、警校的同學、警署的同事,幾乎所有人都是非常強勢的性格,很少有像九十九清祐這樣,會埋在人家懷裏撒嬌的朋友。
但被依賴被需要的感覺騰昇出一種滿足感,給了他一種“這是百分百的信任”的錯覺。
因爲九十九清祐一個勁地往他身上拱,難以保持平衡,松田陣平就乾脆坐在了地上。
“沒關係,害怕也沒關係。”松田陣平一下一下地順着他的後腦勺。“啊,想哭也沒關係。反正,今天就勉爲其難地把懷抱借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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