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母女
林熙辰發出一聲呻吟，掙扎着睜開眼睛，溫昭尋風塵僕僕的臉孔映入眼簾。
“幾點了？”林熙辰坐起身，揉了把頭髮，“你喫飯了嗎？”
“十點半，喫過了。”溫昭尋坐到林熙辰身邊，讓他靠向自己的肩膀，林熙辰聞到溫昭尋身上菸草與風的味道。
突然感到一陣害怕。
於是伸出手臂，圈住溫昭尋的脖子，與他接吻，舌頭鑽進對方的口腔，汲取着彼此的津液。
“這麼熱情？”溫昭尋追逐着咬住林熙辰的下脣，牙齒微微使力，激起對方一陣愉悅的抱怨。
“去洗澡。”林熙辰捕捉到溫昭尋的慾望，一隻手扯住他的領帶，吻住他的下巴。
溫昭尋深灰色的瞳仁變作黑洞一般的黑，舔舐着林熙辰的靈魂。
“一起。”
小半月沒做過，林熙辰險些被溫昭尋做昏在浴池，脫力地枕在對方的胸膛，林熙辰仰起臉，索求更多的親吻。
“這麼喜歡接吻？”指尖擦過林熙辰的耳朵，溫昭尋笑着躲開緊跟而來的脣。
林熙辰閉了閉眼，羞惱似的用氣撞向對方的嘴。
彷彿知曉自己大限將至，只能抓緊現下的幸福一樣。
兩人擦淨身體，溫昭尋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自身後將林熙辰擁攬懷抱，嘴脣貼在他的耳後，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應該問一下的，許澤的事情。林熙辰想。
終歸還是因爲膽小，既怕溫昭尋說謊，又擔心他說真心話。
如果真心話是自己想的那樣，倒還不如繼續活在此刻的虛假中，至少溫昭尋還願意愛他。
就好像重新回到重生以前，滿心滿眼只有溫昭尋的好。
結痂已經不痛了。
只要不去揭開，就不會再痛了。
一夜難眠。
清晨，林熙辰被早餐的香氣引來到廚房。
“嚐嚐看，已經不燙了。”溫昭尋舉起勺子，手掌託在下面，遞到林熙辰的脣邊。
林熙辰張開嘴，就着溫昭尋的手吞掉，驚喜道：“海鮮粥？”
“手藝不錯吧。”溫昭尋笑意盈盈地轉身關掉火，“六點鐘就起來給你熬粥，是不是很有道歉的誠意？”
“馬馬虎虎吧。”林熙辰舔了舔嘴脣，自身後摟住溫昭尋的腰，手臂用力環緊，彷彿下一秒溫昭尋就要消失不見了一樣。
“套牢了套牢了，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溫昭尋拍拍林熙辰的手背，“還要不要喫飯了？”
“不要喫。”林熙辰聲如蚊吶，臉埋進溫昭尋的後頸，“小昭，你別騙我。”
溫昭尋忽然沉默，林熙辰看不到他的表情，內心無比慌亂，
“不會。”溫昭尋道，緊跟着腰背使力，轉身將林熙辰摟在懷裏，吻他的眉心，“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就是感覺不太真實，如今的一切都是。你爲什麼會喜歡我？”林熙辰擡起頭，望進溫昭尋的眼睛。
“嗯？”溫昭尋微愣，笑道，“這哪有什麼道理的，喜歡就是喜歡了。”
林熙辰緊追不放，偏要溫昭尋說出來個理由。
“簡直像個小女生。”溫昭尋打開碗櫥，拿出兩隻碗，開始盛粥，“應該是我反過來問你纔對吧，喜歡我嗎？”
“喜歡。”
盛粥的手一頓，似是沒料到林熙辰會如此坦率，不過很快便恢復如常。
“爲什麼會喜歡我？”溫昭尋乘勝追擊，把問題拋回給林熙辰。
“你長相好看。”林熙辰說，掌心因溫昭尋的低笑而微微震顫。
“這下我可真是受寵若驚了，”溫昭尋擡起手臂，眼角眉梢全都帶着醉人的春意，“乖啊。待會讓你抱個夠，先鬆手，先讓我把碗給放桌上的。”
“你雖然……不苟言笑的時候很嚇人，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林熙辰懨懨地鬆開手，跟在溫昭尋身後，“我就是有時候看不懂你，因爲你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溫昭尋困惑地蹙起眉頭，“我什麼事情沒有跟你說？”
林熙辰拉開椅子坐下，拿起一顆雞蛋，頭也不擡道：“比如你具體是做什麼工作，再比如你的過去，你如今的愛好，我全都一無所知。”
林熙辰本意是要與溫昭尋敞開心扉，不曾想溫昭尋忽然變了臉色，猜忌自眸中掠過，似流星趕月，捉摸不定。
“我的過去是一筆糊塗賬。”溫昭尋悠然開口，青花瓷勺撥開粥面，輕輕推開波浪，“溫家上下，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林熙辰想起溫昭遠的話，不禁暗自懊惱。
“八歲那年暑假，父親帶着我跟昀婷一起去美國，大哥說要帶我出去玩，把我從橋上推了下去，然後一個人跑了。命大，搶救了三天，活過來了。”溫昭尋喝了一口粥，談起悲慘過往，口吻之中卻毫無感情波動，彷彿那只是書裏的故事，純屬虛構。
“溫伯父知道嗎？”雞蛋剝到一半，倏地掉進碗裏，濺出的米粥燙到林熙辰的手指。
“知道或者不知道，並沒有任何區別。”溫昭尋淡淡道，遞過紙巾。
“爲什麼不離開溫家？憑你的能力，完全可以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林熙辰問道。掌心攥成拳頭，揉皺了紙巾。
“因爲我不甘心。”溫昭尋放下勺子，也開始剝起蛋殼，“你好奇我現在的工作？”
“總不會只負責那一家夜總會吧？”林熙辰抿直嘴脣，他只曉得溫昭尋一直遊走在法律的邊緣，然而具體是做些什麼的，卻毫無頭緒可言。
“溫家所有見不得光的生意，都由我來斡旋。”溫昭尋咬了一口雞蛋，用舌尖捲走蛋黃，咀嚼，吞嚥，“溫氏財團能做到如今的規模，黑白兩道都會有所涉獵，不過畢竟年代不同，當局的調查只會越來越嚴格，父親很早就決定要轉型，黑道這邊的買賣需要有人來洗白，而且只能是溫家人。”
“爲什麼？”
“江湖中人器重信譽，都是世代傳承的家業，從曾祖父那輩就開始跟着溫家幹活，如今父親說斷就要斷，哪有這麼容易。”
“那你會不會有危險？”林熙辰顧不上喫飯，慌忙問道。
“如果我說有，並且隨時有喪命的可能，你會怕嗎？”溫昭尋吞掉最後一口米粥，全神貫注地凝視着林熙辰。
“假使真有那麼一天，我們就一起跑路！”林熙辰義正言辭，捉住溫昭尋的手，當年他說會陪着溫昭尋去接他的媽媽，也是同此刻一樣的堅定不移，“又不是你的錯，你別害怕。”
溫昭尋面露驚愕，嘴脣微微開啓，似乎是在笑，那笑意卻藏匿在脣齒間，變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真是可惜。
“好了，接下來是你的第三個問題。”溫昭尋抽回手，抹去林熙辰脣邊的一粒米，“我的愛好。”
林熙辰微微睜大眼睛，內心深處涌起難以自抑的欣喜。
兩人收拾好碗筷，又換好衣服，坐上了溫昭尋的車。
坐在海濱公園的長椅上，林熙辰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蘆，一手抓着一把飼料，朝不遠處海鷗聚集的方向用力揚去。
“感覺怎麼樣？”溫昭尋指間夾着香菸，呼出的熱氣與煙霧融做一體，影影綽綽，辨不真切。
“你現在的愛好就是來公園喂海鷗？”林熙辰兩頰泛起紅，嘴角上揚。
五年的時間並不短暫，他過去所瞭解的溫昭尋很少出門，一本書，一杯咖啡，就能度過一整個下午。
“在這裏我可以忘記那些爾虞我詐，不必時刻警惕會有人給我的腦袋來上一槍。”熄滅香菸，溫昭尋伸出手，“給我一點。”
林熙辰交出糖葫蘆。
溫昭尋啼笑皆非，“不是這個。”
“你喫一顆，甜的。”林熙辰知道溫昭尋嗜甜，就是過分顧忌自己的形象。
溫昭尋無奈，只好象徵性地咬了一口，冰糖黏在嘴角，被林熙辰落井下沉地嘲笑了一番。
林熙辰喫掉溫昭尋剩下的半顆糖葫蘆，遠遠看着溫昭尋伸長手臂，一隻海鷗大膽地落在他的手背上，悠閒地叼走食物。
幾個學齡兒童成羣結隊跑來溫昭尋的跟前，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些什麼，看起來像是學校組織的春遊。
溫昭尋把海鷗飼料交給其中一個扎牛角辮的小女孩，小女孩塞給溫昭尋不知什麼東西，幾人就又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你怎麼還要小孩子的東西？”林熙辰接過來，發現是一顆鵝卵石。
“我賠上好大一包飼料。”溫昭尋語氣誇張，一屁股坐到林熙辰身邊，“開心點了嗎？”
林熙辰正把玩石頭，聞言微愣，看向對方，“我沒有不開心啊。”
“那我換個問法，”溫昭尋挑脣一笑，措不及防間朝林熙辰的大腿躺下，然後閉上了眼睛，“還會覺得我什麼事情都不跟你說了嗎？”
林熙辰鼻腔一酸，手指輕輕梳理着溫昭尋的額發，似乎長了些，應該修剪了。
“不會了。”林熙辰收回目光，繼而投擲到遠方，孩子們正在歡快地奔跑，在如此天真無邪的年紀，只知歡笑。
那是林熙辰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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