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後悔,現在就是相當後悔。
曾經有一個獲得自由的機會就在眼前,但是她沒有珍惜,等到失去後才追悔莫及。
誰知道他是認真的啊!
雖然很生氣很後悔,但這句話讓葉菰看到了希望。
如果神君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說明他或許不是那麼堅定不移非要以死來懲罰自己?
她和謝今朝相識不過四年的時間,在神君身邊也有小半年了,還有三年半,三年半之後要是沒辦法讓他改變主意,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當年謝今朝到底是怎麼喜歡她的,這對葉菰來說還是一個謎,除了同情她想不出來謝今朝爲什麼會喜歡她,到了神君這裏也是束手無策。
總不能是靠身體吧?
比她好看還比她身處好的也不少啊。
葉菰拿書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神君,欲言又止。
雖然別的時候神君都是懶得說話,但他教徒弟的時候還是有點耐心的。
沒看葉菰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有話就說。”
葉菰放下書,兩隻胳膊交疊放在桌子上,“我問什麼神君都不會生氣的吧?”
神君還是沒有擡頭,“不會。”
“我只是好奇,謝今朝爲什麼會喜歡我啊?”
一滴墨滴在了紙上,葉菰的角度看不見,神君心念一動這滴墨便消失了。
“不知道。”
都問出來了,葉菰膽子也大了起來,她走到神君身邊,“神君怎麼會不知道?今朝不是你的一部分嗎?那他什麼時候喜歡我你總該知道吧?”
“在合歡宗見到你的時候。”神君評價道,“愚蠢的一見鍾情。”
葉菰卻舒了一口氣,“原來今朝真的喜歡我啊!”
“難道你從來不相信?”
“唉,他那個性格喜不喜歡都會負責的吧,要是我當時更強硬一點就好了。”
神君似笑非笑:“難不成你覺得自己當日表現得很溫柔。”
“那倒沒有啊。”葉菰倒在地臺上看着屋頂的裝飾,“我很努力的表現得強硬的!怕的就是謝今朝心軟,我知道他就是那種有點聖父的性格。”
“任性妄爲陰晴不定你倒是本色出演。”
葉菰沒有在意他的嘲弄,“其實我以前脾氣還是可以的,只要不騙我,我都會很乖的。”
神君沒有說話。
她乖的時候他又不在身邊,謝今朝也不在,但神君確實是知道的。
“可是你要是從十三歲起就一直被關在只有秋天的竹樓了,病痛纏身,拿不起比酒杯還重的東西,不能用力,你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的。”葉菰說,“其實不是不學無術不愛看書哦,是因爲根本拿不動嘛,從書架拿到桌子上就沒有力氣了,放在桌子上自己翻頁倒是可以,但是越看越氣。”
這一點謝今朝也發現了,神君想,葉菰那些脫口而出的典故都是凡間儒家典籍上的東西,修真界的書確實沒怎麼看。
“喜歡謝今朝這件事情也沒有騙人,但是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喜歡我嘛!脾氣又不好身體又不好出身似乎也算不上名門正派還有糟糕的初見,比起一見鍾情,還是同情和憐憫更能說得通。”
神君翻過一頁書,“而且你也不相信一見鍾情。”
不管是謝今朝還是曲青痕,她都不相信。
“所以說謝今朝爲什麼會喜歡我啊?”葉菰拽了拽神君的衣袖,“神君不是全知全能的嗎,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神君被她拽着袖子搖到不耐煩,終於看她一眼,“沒有爲什麼。”
這相當於什麼都沒說嘛,但看出神君不耐煩了,葉菰沒有再問了。她還想知道謝今朝到底喜歡她哪一點,如法炮製展現給神君呢。
過了一會兒,葉菰又拽了拽神君的袖子,“真的會殺我嗎?”
“你有什麼遺言嗎?”
葉菰:……
神君以爲她能安靜一會兒,沒想到就翻了兩頁書又感覺到袖子被拽了,忍着煩躁看向她,眼神詢問她又要搞什麼鬼?
“我是應該去往虛無之地嗎?”葉菰問,“贏召說只有應該去往虛無之地的人才會因爲和神君交談而痛苦,所以我應該去哪裏對不對?”
葉菰拿手帕蓋住眼睛,“他還說只要飛昇上界,神君都能感應得到,所以是因爲神君恨我、想殺我才讓我來這裏的對不對?”
神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蓋住眼睛是不想看到我嗎?要我換一個樣子嗎?”
葉菰也沒有糾結,“不是啦,神君很好看,沒有不想看見。”
只要不是謝今朝的臉就好啦。
神君就是這樣捉摸不定,葉菰已經習慣他的沉默寡言,或者突然把她丟下了,只要他不提問自己問題就沒事,葉菰當做忘記神君佈置下來的功課一事,安安心心睡大覺。
“爲什麼不能是謝今朝?”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夢遊太虛間聽到這麼一句,葉菰嚇了一大跳,睡意被驅走了大半。
她坐了起來,揉揉眼睛,“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就算覺得沒做錯也會難過羞愧啊。”
比起從前說喜歡謝今朝,這一次隨意得多,但是神君知道,恐怕只有這一次纔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她又躺了下去,整理一下手帕的邊角繼續遮住眼睛。
受制於人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含珠。”
正要重新入睡卻依稀聽到昔日熟悉的稱呼。
神君可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自己,他更不是這樣的聲音,這個聲音分明是謝今朝的!
“謝今朝!”
脫口而出的話被神君的吻止住,她甚至沒有一點空隙反抗。
“含珠。”
不會錯了,確實是謝今朝的聲音。
“你在哭?今天怎麼只是吻你就哭了?”
“別這樣。”葉菰說,她的聲音也帶着微弱的更咽,“至少別用今朝的聲音。”
“好。”神君換回了他原本的聲音,帶着些許的疑惑拿開了葉菰臉上的手帕,“你爲什麼要哭?難道殺他不是你的默許嗎?”
她不想宣之於口的惡意,被神君毫無顧忌的指出來,“你向孟星遲展示了你的困境,又先去看你的父親,難道不是再給他時間幫你解決問題嗎?”
對於自己的化身被別人殺死這件事遠沒有被欺騙、被玩弄感情這件事情來的深刻,提及七長老的時候遠不及說起葉菰的時候激動。
葉菰被這直白的話語打擊到無所遁形,她閉上眼睛。
“是,我就是這樣計劃的。”
對不起。
如果神君能永遠用自己臉而不是謝今朝的臉對她就好了,這麼想着,毫無意義的眼淚還是留了下來。
並不是沒有把她弄哭過,但是這一次的眼淚似乎非比尋常。
只是輕柔的吻過便離開了她。
和她柔嫩臉頰相比顯得粗糲的指腹輕柔地抹去她的眼淚,“爲什麼哭?”
這一次沒有無情的惡意,也沒有顯得過於遠離世俗的無知無覺,他只是簡單的問葉菰,爲什麼要哭?自己做下的決定,爲什麼要難過?
“不知道。”葉菰搖搖頭。
她知道的。
但是在神君說出不知道謝今朝爲什麼喜歡她之後,葉菰便只能給出這樣的答案,不知道。
“這樣啊。”神君站了起來,非常平靜的、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那以後就用這個樣子吧。”
當晚葉菰就夢到了謝今朝。
不是她想象應該會怨自己的謝今朝,也不是白天看到的神君那樣的謝今朝,而是真真正正的,她從前認識的謝今朝。
看到熟悉的人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口,沒有細思這到底意味着什麼,葉菰已經撲倒了謝今朝懷。
謝今朝的手在她背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輕輕拍了下去,“真拿你沒辦法,被殺的是我,怎麼委屈的倒是你了?”
夢裏的軀體竟然如此真實,隔着衣服也能體會到被眼淚打溼的感覺。
連安撫拍背這種簡單的動作都能體察出細微的差別。
謝今朝在照顧着她的情緒,更多是在牀下安慰她能。而神君只是爲了保證能夠進行下去,安撫到她剛剛放鬆一點便全部進入。
體察到這一點點葉菰開始羞愧得顫抖,謝今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神君能夠讀心,那麼謝今朝呢?
“今朝在怪我嗎?”不等謝今朝回答,下一句已經脫口而出了,“怪我也是應該的,是我害了你。”
謝今朝無奈地擦掉她的眼淚,“怎麼又開始自說自話了。”
葉菰哭得打了個嗝,“對不起。”
“好啦好啦。”謝今朝又無奈又好笑,“整個計劃我唯一生氣的只有你去找曲青痕,打算說服不了就用美色相誘這一點。”
謝今朝說:“在立下和葉宗主互不傷害的的誓言之後已經做下最壞的打算了,含珠也很懂事,知道跑了。”
葉菰怒目而視,謝今朝這才收斂了一下故作誇張的笑意,“看着小含珠明明被爹爹欺負還信任他,危險都壓倒頭上了還跑都不怕真的很擔憂啊,雖然不夠信任我有點傷心,但知道遠離危險了也算是進步。”
“你,你爲什麼不怪我?”葉菰的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下來。
謝今朝誠實道:“因爲本來就是這樣計劃的,雖然死亡這件事可能偏離些許,但是把自己的法力封印在垂月劍裏囑託小硯交給你,應該懂我的意思了吧?”
葉菰愣愣看着他,原來一直以來自己的感覺並沒錯。
謝今朝只是想救她,讓她脫離被控制還不自知的境況,至於救了之後自己會落到什麼境地也無關緊要,目的達成,死亡與否便並不重要。只要葉菰得救,是不是他救的也不重要。
“今朝……”
謝今朝打斷了她,“長話短說,那傢伙快醒了,含珠,你記得要去一次虛無之地,讓他帶你去就好了。”
葉菰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神君怎麼會願意帶我去呢?”
“所以要小含珠自己努力想辦法呀。”謝今朝笑眯眯地說。
“難道你不會喫醋?”
謝今朝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傻瓜,那就是我啊。算是未來的我,你也身在未來,和你說話的謝今朝纔是不合時宜的、留在過去的人。”
“不合時宜、留在過去”四個字刺痛了葉菰的心。
是啊,謝今朝已經死了。
“我去做什麼?”葉菰問。
謝今朝:“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讓你去?”
“爲什麼讓我去?”
謝今朝摸摸她的頭頂,“這麼乖小心被人欺負。”
葉菰不服氣地看着她:“除了未來的你還有是會欺負我!”
謝今朝連忙笑着道歉,“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葉菰紅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又靠近他懷裏。
“既然他要教你,別管什麼方式好好學就是,聽不懂的可以問問贏召……”
葉菰埋在他懷裏嘟囔:“謝今朝,你好煩,你怎麼跟我爹一樣管東管西!”
“嗯?小沒良心的,這就嫌我煩了?”謝今朝擡手敲了一下葉菰的腦袋,“不過倒是可以考慮在牀上喊一下他‘爹爹’啊。”
葉菰立刻從他懷裏擡起頭來,“神君還有這愛好?”
“那倒沒有,不過可以培養嘛。”看到葉菰氣得想打他,一手包住了她揮過來的拳頭,果然什麼力道都沒有。謝今朝壞心眼地慫恿:“難道不是含珠想看看他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嗎?這一點話一定能夠得逞。”
儘管謝今朝陪她胡天海地誇張地逗她,葉菰仍然沒能夠開懷幾分,她緊緊抱住夢裏的謝今朝,“我不走了,我要住在夢裏,永遠和你在一起!”
謝今朝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又在說傻話了,夢境再好也非久留之地。含珠喜歡我就像喜歡路上突然遇到的好風景,一朵花、一片雲,見到的時候自然欣喜萬分,愛若珍寶,但若不見了,這份愛也會隨之消失。”
葉菰急切地說:“沒有消失,不會消失!”
謝今朝笑着說:“那再好不過了。”
“對了,剛來的時候夢到的我並不是真的哇,而是神君。”謝今朝談起了葉菰初來上界夢到他那晚,“你別怕,你只要當他是暫時離開你,見到了更多人有了更多記憶的我就好了。”
“怎麼可能一樣!”
葉菰話爲說出口,夢境坍塌下來。
像這個夢一樣,謝今朝突兀地出現又突兀地消失。
葉菰睜開眼,是神君在看着她。
“見到謝今朝來?”他問。
面容又變回了平日的模樣。
葉菰沒有說話。
“謝今朝是我的一部分,你不好意思問謝今朝的問題可以問我。”
葉菰終於有點反應:“那你都會回答嗎?”
“視情況而定。”
但是沒有別的路可選了,葉菰鼓起勇氣,“謝今朝到底是愛我,還是憐憫我,想救我?”
神君沉默了一會兒,“兩者兼有。”
沒等她問第二個問題,神君先開口了:“知道爲什麼痛快的讓變小的你和玉叢雲走嗎?”
葉菰愣愣地看着他,眼底是細碎的光,神君只是頓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因爲他覺得也許玉叢雲可以託付。”
手指抵在了葉菰的脣上,“孟星遲和曲青痕也是一樣,一個任你差遣,一個對你一見鍾情,無論是誰都是可以的。”
“但是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你並不信任他。”神君看着葉菰的眼睛說,“你等不及,已經暗示孟星遲殺了他。”
神君只是在陳述事實,在葉菰耳這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嚴厲的指責。
葉菰忍不住顫抖,牙齒咬着下脣,努力吧即將脫口而出的嗚咽連同自己釀成的苦果吞下肚。
“可以帶我去虛無之地嗎?”
葉菰怯怯看向神君,這個眼神他還是曲青痕的時候見過,美麗脆弱又充滿誘惑。
他的指背落在葉菰臉上,輕輕摩擦着。
還真是聽謝今朝的話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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