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抱團取暖
他伸手想要擦少年的臉,突然反應過來這樣更是作死,於是又把手縮了回去。
激動之下想站起來鞠躬道歉,可公交車前後排之前的空間本就狹小,由於起得太急,兩個膝蓋猛地撞到前排靠背上。“嗷”的一聲,疼得齜牙咧嘴,又一屁股坐回了原地。
先瀟本是一臉詫異地看着路明非,完全沒想到這貨能把水甩他一臉,看着他道歉,正要把臉上的水擦掉,又看到路明非一波神奇操作,本來有些憤怒此時卻都消解了。
“哈,哈哈。”
這下輪到路明非詫異了,他看着眼前笑出聲的少年,心裏想着難道這就是怒極反笑?
“接下來他不會揍我吧。”
路明非今天不想再打第二次架了,或者說不想再挨第二次揍了。可他看到少年的眼神,那是種真實的開心,連帶着笑容都透露着真誠。
“他好像真的是在笑。”
路明非在心裏說了句蠢話,他當然是在笑了。
路明非也開心地笑了,因爲他從少年的眼裏看到了,這是他很久都沒有看到的——少年是在盯着他,對他笑,不是嘲笑他,只是單純地覺得這件事很好笑,所以笑了。
這一刻,路明非覺得他倆是同一類人,不是兩個莫名其妙傻笑的神經病,而是真正的同類。
“我叫先瀟,先後的先,瀟灑的瀟。”先瀟邊甩着手上的水邊說道。
“我叫路明非,道路的路,明白的明,是非的非。”
路明非這次沒有結巴,順暢平穩地自我介紹,他自己都覺得這不像自己,可就是很自然地說了出來。
明明之前路明非還覺得少年,不,應該說是先瀟——路明非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
路明非之前還覺得先瀟周圍的氣壓很低,低到自己不敢隨意說話。但此刻路明非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之間是——朋友。
朋友?路明非這種衰仔也會有朋友?衰仔的朋友該也是衰仔纔對。
路明非看着眼前帥氣逼人、氣質不凡的先瀟,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衰仔?路明非在心裏問自己。
“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先瀟注意到了路明非臉上的紅腫,這應該是新傷,因爲非常的紅。
若是別的剛剛認識的人這麼問,路明非應該是不會說的。但面對的是先瀟,這個自己剛剛在心裏認爲的朋友,而朋友,應該是不該隱瞞的吧。
“和人打架打的。”
路明非回道,又低下了頭,縮了脖子。
回想起今天的“搏鬥”,想到老師應該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嬸嬸,而自己回家將要面對何種風雨,不免有些喪氣。
“贏了嗎?”
路明非聽到先瀟問。
“啊,什麼?”
路明非並不是沒有聽清,他只是在確定先瀟問的是什麼。正常人不應該是問爲什麼打架嗎?
“如果沒打贏,下次試着用拳頭,可別再用臉做武器了。”
先瀟一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一手擦着臉上的雨水。
路明非這下確定了先瀟在說什麼,他看向先瀟,又回頭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水。
“神經病。”
路明非說道,可嘴角卻掛上了笑容。
笑了一會兒,他忽然又不笑了:
“我今天和人打架,因爲我同學說我爸爸媽媽是在國外離婚了,誰都不要我,就把我扔在叔叔嬸嬸家。
老師讓我明天把家長喊來,我和老師解釋,可是老師不聽,只是說打架就是不對,我先動手更是我不對。
我也知道先動手是不對的,大家都這麼說嘛......不管什麼原因,先動手打人就是不對的
確實我先動手,而且還沒打過他,反倒是被人打了一頓,別人卻一點事沒有......”路明非聲音越說越小。
突然,路明非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確實不對,”路明非聽到了,頭更低了,彷彿要要低到地下去。
“沒打贏怎麼能是對的?所以下次一定要打贏,那樣就對了!”先瀟的聲音繼續傳來。
路明非擡頭看着先瀟,先瀟也盯着他,路明非感覺有一股熱流流遍全身,從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至於先動手?老祖宗早就告訴了我們,先下手爲強。”先瀟還在說。
“我都打架了還管什麼對不對?我只想着贏沒贏。”
路明非的三觀受到了衝擊。這話明明覺得有問題,但又說不出問題在哪。
像是大家都在正面作戰,結果突然從某條小道竄出一羣人偷襲取得了勝利,輕而易舉地佔據了路明非思想的高地。
大家公認的道理不就是公理了嗎?誰會在意那個不合羣衰仔的辯解?“公理”的豐碑下總是壓着幾個不識趣的“蠢貨”,他們的嚎叫誰願意聽,不過徒引幾聲嗤笑罷了。
路明非想說自己下次也打不贏別人,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這是衰仔第一次不想辜負別人的期待,於是默默點了點頭。
先瀟在公交車上和路明非聊了很久,天南地北,漫無邊際地聊。
他了解到路明非是仕蘭中學初中部二年級的學生,仕蘭中學有初中部和高中部,這點和實驗中學不同,實驗中學只有初中。
路明非成績一般,屬於班級裏的最後一批次,勉強算得上是中等偏下游。但他《星際》打得很好,說到《星際》路明非眼睛是有光的,身上爆發出強烈的自信。
路明非則知道先瀟比自己大一屆,是隔壁實驗中學的初三學生。屬於頂級學霸,因爲即使自己在仕蘭中學也聽說過隔壁實驗中學有個學霸,據說可與楚子航楚師兄相比——在成績這一方面。
本來路明非對這個傳言是不屑一顧的,身處仕蘭中學的路明非太知道楚子航在這所學校是什麼地位。
而偶爾幾次瞻仰過楚師兄的光芒後,他也不覺得這世上還能有能與楚師兄相媲美的人存在,哪怕只是成績,起碼在這麼小的一片區域內不存在。
因爲楚師兄完美詮釋了什麼是“你考九十九分是因爲你只能考九十九分,而我考一百分是因爲卷子只有一百分”這句話。更何況楚師兄每次總分都是甩了第二名三十多分。
可今天路明非相信了,不爲別的,就爲路明非自認先瀟是他的朋友。
而且路明非隨着和先瀟的聊天,慢慢了解到先瀟和楚師兄還是有所不同的。
楚師兄就像一座冷冷的冰山,精密的儀器一般,讓人自慚形穢,不敢靠近。
而先瀟不是,他雖然也冷着臉,更準確的是說面無表情,他是主觀的給人感覺:我不想搭理你,你也別來理我。但對於接受了的人——嗯,,,路明非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先瀟爲什麼會有點像我?
那麼先瀟=楚師兄,我=先瀟,所以我=楚師兄!
先瀟看着路明非兩眼直愣愣的,無意識傻笑,就知道這衰仔開始yy了,一巴掌把路明非拍醒。
“到站了。”
他們之前聊到過各自的家庭地址,巧合的是兩家離得不遠,只隔了條街,步行的話大概十分鐘,所以他們也在同一站下。
路明非回過神來,跟在先瀟後面下了車。
暴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停息的跡象,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氣勢。
路明非有些扭扭咧咧,兩人就要各自分頭回家了,但路明非還不知道先瀟的聯繫方式,他很珍惜這個能和自己聊得來的朋友,這是過去十幾年都沒有過的感覺。
“我下學期就會轉到仕蘭中學上高中,”
先瀟遞給了路明非一個紙條,
“這上面有我的家庭地址,你可以來找我,反正我是一個人住的。”說完,擺了擺手,頂着暴風雨就走了,人如其名,十分瀟灑。
路明非看着雨中消失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紙條,也轉身向風雨中走去。
這一次回家,他比以往多了一分期待,連想到接下來要面對嬸嬸的責罵喝問,都輕鬆了些許,配合着暴風雨,路明非覺得自己就像個不屈的鬥士。
衰仔就是這麼容易滿足,只要知道身後有一點點支持,不是空無一物,他就不會絕望,倔強的吸收着養分。
半死不活也是一種活法不是?
鴕鳥在一次偶然的擡頭中看見了一旁的鴕鳥,於是它們都有了同伴。
衰仔同樣如此,衰仔發現另一個衰仔的溫暖,於是緊緊地抱在一起取暖,心裏想着它真暖和啊,卻沒想到自己也爲別人提供了溫暖。
一直身處黑暗的人是不會懼怕黑暗的,直到有天他見識了光明。
兩個本該平行的線在這暴風雨的夜裏發生了交匯。諾恩斯的命運之網被打亂,又引發了更多的混亂,未來編織成什麼樣誰都不知道。
命運,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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