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者:離邯
常言道,沒有人能一直倒黴,除了零零後。

  沒有人能一直特別倒黴,除了戚月白。

  出生家裏想給他喝點好奶粉,入手第一罐名叫某鹿。

  得虧單親家庭經濟不允許,喝了兩天及時止鹿,纔沒長成大頭娃娃。

  小學家裏寵愛,兜裏揣着零花錢都換了地溝油小辣條。

  初中食堂大廚手藝純純浪費糧食,爛菜葉子蓋着蘋果炒肉就是一頓美食,半成品肉串苦到可以毒耗子。

  高中頂着冷水洗好的頭凌晨迎風奔跑,中午頭疼欲裂再來頓美好的預製菜。

  高考結束母親便撒手人寰,將她與從未謀面的父親安葬在一起,轉身大學網課兩年封校一年,大半時間都消耗在宛若毛坯房的舊校區吹咔吱作響的風扇,刷手機看隔壁新校區的新生展示空調。

  艱難過了論文和答辯,又好不容易過關斬將過了校招,拿到大公司的牛馬許可證,他被路過的車撞死了。

  天塌了!

  他打算下午去拿畢業證啊!

  戚月白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莫非巴黎聖母院是他燒的,雙子塔是他撞的,大英博物館的每一件文物都是他策反哆啦a夢用任意門偷的。或者是他教唆孫悟空一棍子打折了不周山導致洪水氾濫,所以李自成打開了山海關放清軍入關。

  他悟了。

  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命格。

  要不然爲什麼連死了都下地獄呢?

  戚月白再次睜眼,入目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這裏沒有聲音,氣味,甚至腳無法落地,像宇航員在宇宙中漂浮一樣漫無目的的迷失在這片綿長的黑暗中。

  而且……

  他再次擡手去摸頸動脈。

  沒跳,沒體溫,沒呼吸。

  死人,微死。

  戚月白憤憤再次閉眼,默默咒罵自己狗*命運。

  在黑暗中,時間概念被無線模糊,不知是哪一句斷了鏈接,他失去了意識。

  “……この熟語の読み方は……”

  說的什麼鳥語?

  被從睡夢中吵醒的戚月白捂住額頭,張口卻是一串:“痛い。”

  “‘否極泰來’……茶野さんは具合が悪いですか?”

  戚月白迷迷糊糊擡起頭,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教室之中,講臺上,一名穿着白襯衫的女老師正擔憂的望着他。

  她在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戚月白皺眉,只覺渾身哪都不適,僵硬的厲害,尤其是心臟處,像有隻大手攥住,狠狠擰了一下。

  他也顧不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胡亂點點頭。

  “身上很疼。”

  女老師發現他狀態確實不對,皺了皺眉:“那毛利同學,麻煩你帶小茶野同學去保健室吧。”

  坐在的第三排的一名個子高挑的女生站起來應答:“好的,老師。”

  答應完,她走到戚月白座位旁邊,彎腰低聲詢問:“你能自己走嗎,小茶野同學?”

  小茶野,是在叫他?

  戚月白緩緩站直身子,他腦袋還是懵的,但不妨礙扶着桌子嘗試走了幾步。

  除了腿有點僵硬外,不影響行走,於是他點點頭:“沒問題。”

  “那就好。”那位毛利同學鬆了口氣:“走吧,先去保健室找校醫看看。”

  兩人走出教室,戚月白聽見身後教室裏恢復正常的講課,那位老師用不太標準的中文和日語混講着。

  “‘否極泰來’,意思是如果一直倒黴,就馬上要遇到好運了。”

  過了這麼久,戚月白混沌的大腦終於重新通血,他手握成拳,瞳孔顫動。

  穿越……重生……否極泰來?

  “非常難受嗎,小茶野同學。”毛利蘭,腦海中突然冒出名字的女生一臉擔憂的看着步伐極慢的戚月白。

  戚月白回神,對着少女搖搖頭:“謝謝,我還可以。”

  不管怎麼樣,既來之則安之吧。

  趁着路過玻璃窗時,他看了眼倒影中的少年。

  一身裁剪得當的藍色制服勾勒出清瘦勻稱的身形,頭髮有點長,前方劉海蓋住兩側,髮尾用發繩綁在腦後,乍一看是漫畫中常出現沒什麼存在感的陰暗路人男。

  但和他長得挺像。

  戚月白快速回憶了下腦海中殘存的記憶。

  不知爲何,十分有限。

  只知道新身份叫小茶野月白,十六歲,念高二,是個小日子……是個孤兒,監護權掛在遠方親戚名下,每個月會得到一筆生活費,三天前剛從鄉下的學校轉到現在就讀的帝丹高中,因爲有些孤僻,所以還沒交到朋友,在學校附近租了公寓。

  這傢伙,孤家寡人的,還真是被穿聖體啊。

  “嘶……”

  戚月白從回憶中抽離,難受的閉了閉眼。

  心臟越來越疼,就像有一團火苗,從樹根開始蔓延,最後化作吞天火舌,將一切焚燒殆盡。

  等一下——

  他腳步忽的停住,站在原地。

  走在旁邊的毛利蘭也跟着停下來:“小茶野同學?”

  戚月白沒時間回她,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就算將手指按在頸動脈上,也沒能探測到本該存在的心跳聲。

  指腹下觸感冰涼,沒有活人的溫度和柔軟,與他在那片未知黑暗中的狀態一模一樣。

  仔細一想,剛醒來時覺得渾身僵硬……屍僵啊?

  “怎麼了嗎?”毛利蘭問。

  沒什麼。

  只是他好像有點死了。

  戚月白腦袋亂成一團,但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情況絕不能去保健室,於是順着牆壁無力坐下,單手捂住心口,皺着眉擡眼看毛利蘭。

  “好像更難受了,毛利同學,可以麻煩你你回教室幫忙叫個男生來嗎?”

  毛利蘭臉上急切:“已經走不了了嗎。”

  “嗯。”戚月白苦笑:“給你添麻煩了。”

  先把人支走,然後……

  “那來不及回去叫人了。”毛利蘭深吸一口氣,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冒犯了,小茶野同學。”

  正捂着安靜如雞的心臟思考接下來怎麼辦的戚月白只感覺身體突然騰空,然後有風颳過臉頰,撩動鬢邊髮絲,急速移動起來。

  他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看着周圍因爲速度過快,忽閃過的牆壁。

  不是,妹妹,你!

  怎麼抱着他跑起來了!

  公主抱了個身高和她差不多的男性,絲毫不影響毛利蘭健步如飛。

  她甚至說話的聲音都不帶一點顫抖,氣息平穩:“請堅持一下,小茶野同學。”

  戚月白張了張嘴,最終默默把飛進嘴裏的劉海吐掉,什麼也沒敢說。

  他算到毛利蘭是個責任心很強的女生,說不難受了想回教室她不會信,說不用麻煩了他可以自己去她不會同意,但沒算到她還是個……如此魁梧的女子。

  這麼一來,保健室很快就到了。

  毛利蘭將戚月白放下,看見少年呆愣的站在原地,目光空洞茫然,才驚覺自己剛纔行爲有多不妥。

  “啊……實在抱歉,因爲覺得小茶野同學你是心臟難受,我就覺得背這個姿勢會讓你不舒服,一時情急就……”

  她低下頭,說不下去了。

  毛利蘭在心裏唾棄自己。

  小茶野同學初來乍到,而且身體不舒服,她還這樣欺負他。

  小茶野月白是三天前轉到她所在的二年b班的,自我介紹很簡單,只有名字和來自鄉下,毛利蘭對這位新同學的印象,就是不太愛說話,似乎是個冷漠的人。

  現在多了一項。

  柔弱。

  將平日蓋住大半張臉的劉海掀起來,才發現他五官精緻秀氣,天然帶着惹人憐愛的憂鬱。皮膚雪白,髮絲凌亂,寶石一般的紅眸沁了一層水霧,簡直像脆弱的瓷娃娃一樣。

  而且小茶野同學的體重也很輕,不小心摸到他的皮膚也冷冰冰的,和書本里寫的營養不良、體寒很像。

  這樣的長相和性格,是在原本的學校被欺負了才轉學過來的嗎?

  好可憐啊,小茶野同學……

  毛利蘭看戚月白的目光愈發溫柔。

  “不,我沒有怪你,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戚月白把被震碎的自尊心收拾收拾倒掉,朝毛利蘭露出個顫顫巍巍的感激微笑。

  “只是我突然想起要喫的特效藥忘在家裏了,我檢查完可能要回家一趟,可以請毛利同學去幫我和老師請個假嗎?”

  “當然可以!”毛利蘭毫不猶豫的應下,然後說出戚月白想聽的話:“那小茶野同學你先進去檢查,我回去報告老師。”

  “給你添麻煩了,毛利同學。”戚月白如釋重負的露出個真誠笑容:“真的很感謝。”

  毛利蘭擺擺手:“都是同學,再說,小茶野同學一點也不重,抱起來很輕鬆。”

  “……”這個就不用着重提起了。

  看着毛利蘭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戚月白松了口氣。

  他擡頭看了眼保健室的門牌,吐出一口濁氣,轉身離開。

  不出意外,以後他估計得要對這類建築敬而遠之了。

  用話術和楚楚可憐的臉騙過門口保安,戚月白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帝丹高中,他看着陌生的街景,視線落在玻璃窗上貼着的廣告時間上,瞳孔一縮。

  零幾年?

  這給他幹哪來了啊?

  身體卻沒給他捋清狀況的機會,戚月白腿一軟,險些當街跪下,他捂住心臟,扶着牆緩了幾秒,提起一口氣,憑藉殘存記憶快步往在學校附近的公寓趕。

  哆嗦着摸出鑰匙打開門,戚月白抓着門把手砰的把門甩上,便脫力跌倒在玄關口。

  他跪在地上,額頭抵住冰冷的地面,雙手緊緊勒住胸口,用盡全部力氣去大口呼吸,卻只感覺那把火從心臟蔓延至咽喉,又將大腦攪的天翻地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戚月白再也堅持不住,思考和意識同時被掐斷,陷入黑沉的昏迷之中。

  他做了個夢。

  夢裏,是大火、屍體和歌聲。

  那似乎是一場戰爭。

  兩個頭顱,四隻手臂的怪物站在無數屍體和白骨堆成的山上,凝結的鮮血蔓延成河,天上的雲朵也被染上污色,唯一純潔的風帶來了難言的謳歌,咒語一樣,詛咒着屍骨上的始作俑者。

  那歌聲,密密麻麻,晦澀難懂,如無數的鼓槌敲打釘牀,讓人喉嚨收緊,難以呼吸。

  屍堆上的怪物突然扔下左上手臂抓着的血淋淋的斷臂,轉過頭朝夢中固定的視角,也就是戚月白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他忽的消失了,下一秒出現在眼前的便是一張無限放大的,怪物獰笑着的臉。

  “去死吧!”

  戚月白從夢中驚醒。

  藉着客廳窗外漏進來的光,摸黑找到玄關牆壁上的開關,開了燈,身上那股莫名的疼痛已然消失,現在的他神清氣爽到像暑假工最後一天。

  他剛纔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了……哪吒?

  還有首特別特別難聽的歌,給哪吒都聽笑了,現在還在他腦子裏遊着呢。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戚月白晃晃腦袋,試圖將腦袋裏那如蛆附骨般的難聽歌聲晃掉。

  誰曾想不僅沒成功,還讓那歌聲加大,像誤按了音量鍵似的,震的人腦殼疼。

  戚月白揉穴位的動作僵硬住。

  如果他沒瘋,那這歌,大概也許,是從他大腦裏發出來的吧。

  骨傳導啊?

  他小心翼翼的歪頭,然後像小時候看媽媽拍壞掉的電視機一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歌聲令人驚悚的音量變小稍許,像在做迴應。

  戚月白呆了兩秒,果斷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錄音,十幾秒後停止錄音,外放。

  播音孔中只有他清淺的呼吸聲。

  戚月白大大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是他瘋了而不是唯物主義戰士失去了他的面罩。

  好像也沒好到哪去欸?

  “……”

  在玄關口抱着腦袋emo了一會,戚月白不得不起身面對現實。

  他手動無視腦袋裏的歌聲,掏出口袋裏的翻蓋手機,找到班主任的號碼,發去補假短信,又着重提起請老師幫忙給毛利蘭帶個他已經安全回家的信。

  做完這一切,戚月白也勉強習慣了在腦袋裏嚎個不停的歌聲,他站起來,準備巡視一下原身的家,畢竟是他以後要住的地方。

  重生就送房子,賺了。

  戚月白心態調節的相當快。

  俗話說,來都來了。

  再說,一覺醒來國籍都變了,他總不能跑去和大使館的人說他是從十幾年後穿過來的名校還沒畢業的中國魂,v個諾貝爾獎綠卡看看實力?

  “……”

  至少他還有個高中學籍,能考回去無痛當海龜,零幾年還是很好找工作的。

  ……這算好消息嗎?

  想到他還要再經歷一遍兵荒馬亂的論文和艱難險阻的答辯以及一臉茫然的求職,戚月白頂着一臉死相環視一週。

  可能是原身剛搬來不久的原因,這間公寓比起住所更像酒店,但面積着實不小,住五六個人都寬裕。

  他推開離玄關最近的門。

  這裏好像是廚房……?

  戚月白看着地上的屍體大腦過載。

  一時間,房裏只剩那歌還在不忘初心的嘔啞嘲哳難爲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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