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我小時候感覺外婆外公不太喜歡我爸。”小孩子有時有着超乎大人想象的敏銳，雖然外婆外公在他面前表現得並不明顯，但是岑理還是隱隱察覺到了。
“但是我去問我爸媽的時候他們又不什麼都跟我說。後來我長大了點之後爸爸纔跟我說，他那時候和媽媽談戀愛的時候，外婆外公就不太同意他們，後來媽媽去世之後，外婆外公對他就更冷淡了。”
“爲什麼不同意呢？”原望問道。
“可能是因爲爸爸那個時候窮吧。”岑理道，“我爸出生在農村，家裏還有個妹妹，外婆外公就覺得我媽跟他生活會比較辛苦。然後我爸之後就一直想證明給他們看，一直很努力工作，所以我小時候爸爸一直很忙，都是媽媽和楊姨照顧我的。”
“我爺爺奶奶也不太喜歡我媽媽。”原望感同身受道，“之前我是不知道的，媽媽還在的時候他們看起來明明和媽媽相處很好的。可是媽媽走了之後，我聽到他們說媽媽的壞話。”
說到這裏，原望有些難過起來。他用被子掩住下半張臉，聲音也變得悶悶的。“他們也開始討厭我，開始罵我。”
“啊？”岑理很喫驚，他轉身湊近道：“他們爲什麼會討厭你？”
“他們覺得媽媽和我都是掃把星，害了他們的兒子。”原望連稱呼那個人爲爸爸都不願意，“可是明明是他們的兒子害了媽媽。”
岑理回想起岑豐對他說的那些關於原望家庭的話來，頓時不知所措起來，難受得說不出話。
他沒想到原望會主動向他提及這件事。
岑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伸出手摸了摸原望的腦袋，乾巴巴地道：“嗯，都是他們的錯。”
“他們有時候不讓我跟他們一起喫飯，也不想讓我上學，說我應該幫家裏幹活。他們說我是喪門星，掃把星。”原望看向岑理，“小理哥哥，喪門星是什麼意思？”
岑理越聽越生氣，這都什麼人啊，自己兒子犯罪進監獄了折騰原望這個小孩子幹嘛？
“你別聽他們瞎說！”岑理義憤填膺道，“他們上樑不正下樑歪，還好意思罵你？他們才應該被人戳脊梁骨，明明是他們一家害了你和你媽！”
原望睜着一雙溼漉漉的眼睛看他，小聲道：“真的嗎？”
“廢話！你們怎麼會有錯啊？你可別被他們罵傻了！有錯的明明是他們一家！氣死我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岑理氣得呼吸都重了不少。“你不要想他們了！反正我爸爸已經把你帶回來了，以後我們纔是你的家人！我們會保護你，纔不會像他們那樣對你！”
原望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岑理的臉。月光下一切都有些朦朦朧朧，但是岑理的言語並未在黑暗中黯淡。他是如此激動，以至於不自覺提高了音量，臉都皺成一團。
他說他們是家人，說他會保護自己。
原望已經在失望和不安中流浪了許久，爺爺奶奶帶給他的厭惡與辱罵讓他對周圍人產生了難以消除的懷疑與恐懼。也同樣對自己。
他開始對別人的好意反覆糾結，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能輕易得到的東西。他需要花很久來確定。
但是現在，那顆懸在心上的石頭終於緩緩落地。是的，原望再一次確認，岑理是完全可靠的。岑豐也是。
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原望又一次想道，也許今天旺財選擇在他牀上尿尿也是命運的安排，讓他能在這一天徹底放下心防。
心裏輕鬆的同時睏意忽然襲來。今天其實已經超過平時他睡覺的時間了。他打了個哈欠。
岑理還在那裏替他抱不平生悶氣，聽到他打哈欠的聲音頓時止住了聲音，小聲問道：“你困了？那我不說話了，你睡覺吧。”
“小理哥哥不睡覺嗎？”原望迷迷糊糊地道。
“睡了睡了。”岑理嘴上這麼應着，卻沒什麼睏意。
原望很快就睡着了。岑理轉頭看他，原望安靜地平躺着，兩隻手端正地交疊着放在胸前。岑理睡前沒有關窗，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房間裏。原望的臉龐在月光下泛着瑩瑩的光，天真又寧靜，像是油畫裏的天使。
爲什麼會有人忍心傷害這樣乖巧可愛的孩子呢？岑理不明白。
聽着原望清淺的呼吸聲，岑理閉上眼也慢慢睡着了。
時間過得很快，期中過去了，岑理馬上就要面臨升學了。
這一天岑理回家後，向岑豐告知了第二天要開家長會的消息。巧的是，原望的家長會也在同一天，還是同一個時間段。
“學校怎麼想的，就不允許一家人有好幾個不同年齡的孩子嗎？”岑豐抱怨道。
“這樣吧，爸爸你去開我的家長會，我去開小望的！”岑理建議道，眼神很興奮。
“這種點子你都想得出來？”岑豐看了他一眼，“就你這樣子，誰看不出來你是個小學生啊。”
“我難道不成熟嗎？”岑理挺起胸膛。
“先長高個二十釐米再說吧。”岑豐毫不留情地道。
岑理還沒開始發育，身高還只有一米五幾。聽了這話，岑理一時不知道反駁什麼，只得倔強地道：“我肯定能長二十釐米的，不止二十釐米，我能長到一米九！”
“一米九有點困難吧？”岑豐道，“你爸我才一米八。”
“我就是要比你高！”說着說着，岑理不但自己立下雄心壯志，還拉上了原望，“原望以後也能比你高！”
“呃，我……我不這麼覺得。”原望很誠實地回答道。
“你怎麼回事？”岑理一臉恨鐵不成鋼，“做人要有理想好不好？”
“我覺得一米八就已經很高了。”
岑理確實也覺得一米八挺高的，但是他不想在岑豐面前這麼沒面子，只得繼續嘴硬道：“一米高很高嗎？我起碼得一米九吧。”
“我很期待。”岑豐笑着打斷了他的話，“明天我問問你姑姑有沒有空，讓她幫你去開家長會吧。我去開小望的，怎麼樣？”
“也行吧。”岑理勉強同意了。其實他真的蠻想幫原望去開家長會的，幫弟弟開家長會，想想就很酷好不好！
家長會的時間放在了原望和岑理上體育課的時間，這樣就可以趁着孩子們出去空出教室。
岑理剛收拾完桌面上的東西就看見姑姑已經站在自己桌前了。她今天穿着一條淺綠色的長裙，看起來特別溫柔。
“姑姑你來啦，你今天也好漂亮！”岑理熟練地拍馬屁，“要是老師說我哪裏不好，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爸？”
“看情況。”姑姑笑了笑，在他位置上坐下。
馬上就要上課了，岑理也沒跟姑姑多說，拿了瓶水就跑下樓了。
在操場上跑了一圈做了準備活動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岑理遠遠地就看見原望的班級了。他跑了過去，搭住原望的肩膀道：“我爸來了沒？”
原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原望回答道：“我出來的時候還沒。”
“他不會要遲到了吧？”岑理合理懷疑道。岑豐確實有過遲到的前科，還不止一次。有一次是因爲堵車，有一次是因爲客戶的電話。
“我們去看看嘛。”岑理拉着原望爬上樓梯，在走廊上鬼鬼祟祟地探頭，“你的座位在哪？”
“在中間第三排。”
“好吧，那得走過去才能看到了。”岑理有些遺憾，“爲什麼你不坐在走廊邊上呢？”
“以後換了位置就坐窗邊了。”原望不知道岑理只是在隨口抱怨，還認真地跟他解釋。
岑理笑了笑，“知道啦。”
他直起身子，裝作不經意地帶着原望從教室外面走過，瞟了一眼。
岑豐竟然已經在座位上了。他正擡頭認真聽着班主任講話，沒注意到自家倆小孩偷偷摸摸地邊從外面走過邊瞟他。
“竟然沒遲到。”岑理的語氣裏甚至有點不甘心，“要是他遲到了我就能進去幫你開家長會了啊。”
原望不明白爲什麼岑理這麼執着於給他開家長會，這又不是很有趣的事情，而且就像岑豐說的，這很顯然會被老師趕出來的吧。
但是岑理看起來真的很想要，於是原望想了想，承諾道：“以後一定有機會的。等小理哥哥長大點就行了。”
“嗯！”岑理重重點頭，“等我長到一米九的時候，就可以了。”
“一定要一米九嗎？一米八不行嗎？”原望真誠地發問，有些不解，“萬一我都要讀大學了小理哥哥還沒到怎麼辦？”
聽到前半句，岑理還認真地皺眉糾結，聽到後半句他就有些不開心了，不滿地看向原望道：“幹嘛，你覺得我到不了一米九嗎？”
原望想了想，還是決定順着岑理。“小理哥哥肯定可以的。”
岑理被哄得開心，展顏笑起來。“就是嘛，我肯定可以的。”他拍了拍原望的肩膀，“相信我！小望也可以的！”
原望便也眉眼彎彎地點了點頭。
他們坐在走廊一樓的欄杆上，眼前是大半個操場。他們笑着晃盪着雙腳，風聲攜來夏天的蟬鳴，從耳際髮梢再到衣角，漸漸都染上了夏天獨有的氣味。
是新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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