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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椿白
第四十一章

  江元洲糾正:“是一個半小時前。”

  護士查房,點滴換藥,而後又是各項身體檢查,檢查好以後路嘉洋去買早餐。

  他們停下接吻時天剛放亮,而現在天已大亮。

  路嘉洋樂了:“什麼時候一個半小時前都不能稱作是剛剛了?”

  江元洲靜靜看他,指腹在他手肘處輕勾了兩下。

  有點癢,路嘉洋笑着縮了下手。

  等癢意過去,路嘉洋見江元洲仍是認真看他,他想了想,到底是在江元洲身旁坐下了。

  坐下時他想,江元洲看起來非常喜歡和他接吻。

  如果讓路嘉洋做比較,比起接吻,他還是更喜歡跟江元洲日常上的親近。

  但江元洲……

  路嘉洋擡眸看了眼江元洲迎着日光望向他的期切眼神。

  有點像剛得了喜歡的新玩具,新鮮感正盛,於是時時刻刻都要愛不釋手把玩着的小孩。

  他想起小時候。

  江元洲是個對玩具及其不感冒的小孩。

  別的小孩玩具車機器人搶上頭的時候,他永遠都是捧一本書坐在角落,不受任何人打擾地靜靜看着。

  直到偶然間,路泓慷往家裏買了套樂高。

  買的是兒童簡易基礎款,路嘉洋和江元洲輕輕鬆鬆就將樂高拼成機械小人,被沈曉筠歡喜地擺到了電視櫃上。

  後來路過商場,江元洲看見樂高,第一次做出了駐足的舉動。

  路嘉洋難得見他停留,笑問他:“小洲想要?”

  小孩靜靜盯着樂高看了許久,轉身看他,輕拉他手,軟糯應:“嗯,哥哥,要。”

  當天樂高買回家,路嘉洋如往常一般洗完澡就去江元洲家找江元洲。

  一進屋,就看見小孩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坐在鋪了毛毯的地上,身邊堆滿了樂高零件。

  他甚至連頭髮都還是溼的,聽見響動,手裏握着塊綠色樂高零件,比平時動作還要緩慢地緩緩轉身看路嘉洋。

  看向路嘉洋時,眼神還帶着幾分未完全從思考中抽離的飄忽,等路嘉洋走近,他才凝實目光,臉上罕見浮上點笑,小手指了指地上團成一圈的一小塊樂高零件,對路嘉洋道:“哥哥,給你留了小羊。”

  路嘉洋想起江元洲那時模樣,和現在雖不完全相同,但也有相似之處。

  他想着,沒忍住笑了下。

  一笑便聽見江元洲詢問:“哥笑什麼?”

  路嘉洋擡眸看他。

  看少年近在咫尺漂亮乖順的臉,擡手輕捏了把:“覺得你可愛。”

  江元洲聽見這個形容,上下脣輕碰了一瞬。

  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就勢藉着路嘉洋此刻寵溺的目光,順着杆子往上爬道:“那這次哥親我好不好?”

  路嘉洋一愣,下意識問:“我親你和你親我,有什麼區別嗎?”

  江元洲捧住他手,目光幽幽:“哥那天晚上親我,我感到很開心。哥主動,會讓我覺得,哥也和我一樣,想要我們密不可分。”

  不只是一樣。

  他甚至更想。

  路嘉洋在心底默默想着,出聲應江元洲:“好。”

  他的確也想嘗試看看作爲主導方的感覺。

  而且如果由江元洲親他,怕是又要跟幾個小時前一樣,怎麼都不肯停下。

  他現在嘴巴還腫得有種揮之不去的火辣辣的感覺,再親那麼久,他肯定受不住。

  他跟江元洲定好規矩:“可以我主動,但既然是我主動,就要全程都由我來,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怎麼親,你都只能作爲接受方,不可以做決定。”

  江元洲顯然是沒想到路嘉洋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間沒了後話。

  他罕見沉默的模樣把路嘉洋逗笑了。

  路嘉洋笑看向他:“不樂意?”

  少年一臉的天人交戰,一副又想撿芝麻又想要西瓜的貪心模樣。

  最終在路嘉洋不容反駁的注視下,撿起了大西瓜。

  他主動捱到路嘉洋麪前輕蹭路嘉洋臉頰,輕聲道:“要哥親我。”

  路嘉洋一側臉,脣便落到了江元洲臉上。

  江元洲對路嘉洋的所有吻都照收不誤。

  哪怕只是輕蹭過落在臉頰上的吻,他看起來也非常喜歡。

  喜歡到險些要湊過去回親路嘉洋臉頰,最終在路嘉洋一臉笑容的注視下,強行把自己按在了原地。

  路嘉洋像早上江元洲要求的那樣,擡手輕撫江元洲柔軟臉頰。

  漂亮的少年像只搖尾乞憐的小狗,半張臉埋在他掌心,視線直白地落到他脣上。

  路嘉洋發現自己真的挺壞的。

  看見江元洲這幅模樣,反而故意不馬上去親他。

  他像是看不懂江元洲熱切眼神,不親他,光摸他臉,偶爾還將手繞到他頸後,輕捏他後頸。

  直到江元洲一聲哀求的:“哥。”

  路嘉洋忍不住笑了。

  終於在江元洲可憐巴巴的目光中,輕擡下巴吻了上去。

  這一次的感受和醉酒那晚不同,和幾個小時前也有所不同。

  醉酒那晚是朦朧的。

  朦朧在酒意裏,朦朧在夜色下。

  而幾個小時前雖說相較那晚清晰不少,但在晨光未現的昏暗裏,也覆上了層若隱若現。

  而此時此刻。

  潔白的病房被暖陽鋪得不留一寸灰暗角落,少年甚至直接被籠罩在光圈裏。

  路嘉洋佔據了主動權,就不想再自下而上擡眸望江元洲。

  他坐起身,跪坐到牀上,低下頭,捏着江元洲後頸,垂眸看跟隨他動作輕擡下巴,受着他親吻的少年。

  少年美得不可方物。

  在陽光下,垂着眸,濃密長睫輕顫的模樣,好似誤入凡間不通人事的天使。

  可當他掀起眼簾,那惑人心神的黑眸落入光裏的瞬間,他又彷彿成了古希臘神話中最擅惑人心的海妖塞壬。

  路嘉洋果然還是更喜歡佔據主導地位。

  他學着江元洲早上吻他的步調,緩緩撬開少年齒關。

  他垂眸,不放過少年在他掌控下的任何一處表情變化。

  看少年望向他的眸光逐漸深邃,看少年幾次脣瓣輕動,想要回吻於他,又在他的目光注視下,乖順又委屈地收起爪牙。

  路嘉洋忽然有些明白江元洲爲什麼會喜歡親他了。

  注視着掌中人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寸律動都因他而起,因他而變,心臟會被填得很滿。

  滿到甚至能令人生出錯覺。

  好似這個人,生來就屬於他,就連死後,也該歸於他。

  路嘉洋並不是太喜歡強烈碰撞的吻。

  因此他親吻江元洲親吻得很輕。

  慢條斯理的,像在品嚐一道美味的糕點。

  這種步調於他而言剛剛好,但對江元洲來說,顯然是有些折磨人了。

  江元洲不能動,不能回親。

  好幾次路嘉洋掃到令他歡喜的地帶,他都興奮地想將路嘉洋纏住。

  可一動,便會被路嘉洋捏住後頸,看青年目光悠然看他。

  他像頭自甘爲自己套上項圈的狼。

  分明可以在曠野肆意奔跑,亮出獠牙享受捕食的愉悅,可望着那隻靜立在不遠處朝他望來的無害羊羔,他卻甘願低下頭顱,叼起牽繩,主動將牽繩放入那隻溫柔可人的羊羔手中。

  路嘉洋非常滿意少年的溫順與聽話,獎勵地揉了揉少年耳垂,結束了這一場由他主控的吻。

  他站起身,輕拍江元洲肩膀,準備走回到桌前:“喫早飯吧。”

  可都沒來得及轉身,忽地被少年摟住腰,猝不及防被帶回跌坐到牀上。

  他一愣:“你……”

  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少年已經捏住他臉低下了頭。

  然而就在即將要親上時,門外忽地傳來兩人都非常熟悉的聲音。

  “老婆,你把你手裏那袋東西給我拿吧。”

  “就那麼點路了還婆婆媽媽什麼,快去開門。”

  江元洲動作一頓,就差直接把“哀怨”兩個字寫到臉上。

  路嘉洋忽然聽見路泓慷和沈曉筠聲音,本來還有點緊張,一見江元洲這幅表情,一下子又樂了。

  聽着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後是路泓慷低喃的聲音。

  “703,704,705……老婆,是705吧?是這間沒錯吧?”

  “對,705,進去吧。”

  路嘉洋飛快地帶點補償性質地在江元洲脣上又親了下,而後便拉開江元洲環在他腰間的手,迅速起身,整理拉扯間亂了的衣服和被江元洲推到手肘上方的袖子。

  就在他將袖釦扣好的同時,病房門被從外推開。

  路嘉洋下意識抿了下有些發麻的脣,莫名心虛地擡頭朝進門的夫妻二人望去。

  好在二人的注意力並不在他身上。

  路泓慷進門將手裏東西一丟,就直奔病牀:“洲洲啊,你感覺怎麼樣?身上疼嗎?喫東西了嗎?天殺的葉懷騁,昨天叔叔拎他去警局路上給了他好一頓暴揍。”

  江元洲身上披着路嘉洋進屋時給他蓋上的外套。

  他輕攏外套,乖寶寶似的逐一回答路泓慷的問題:“慷叔,我沒事,傷口不是很疼,還沒有喫早餐,我和哥正準備喫。”

  跟上來的沈曉筠一把將路泓慷往後拎:“別擠這打擾兩個孩子喫早飯了,去把東西收拾收拾。”

  路嘉洋笑了聲走上前:“爸,媽,不是讓你們在家睡一覺再過來嗎?”

  沈曉筠面露擔憂:“我和你爸心裏記掛着小洲,睡不着。等幫你們把東西收拾好,我和你媽就回去睡覺。”

  中心醫院離他們家並不算近,開車少說也要快一個小時。

  路嘉洋聞言,思索道:“你們也別回去了,疲勞駕駛不安全,我訂間醫院附近的酒店,你們先過去睡一覺,睡夠了再回去。”

  路泓慷點頭應好,看向路嘉洋:“兒子,你昨晚應該也沒怎麼睡吧?要不你先去睡,我和你媽反正要在這收拾東西,等你睡夠了回來,我倆再過去睡。”

  路嘉洋剛想應不用,路泓慷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忽然湊近道:“兒子,你這嘴巴……”

  第四十二章

  路嘉洋被路泓慷忽然這麼一問,莫名產生了一種早戀被抓包現場即視感。

  十七八歲的年紀沒遇到這事,二十多,大學快畢業了,竟然來了這麼一遭。

  路嘉洋有點想笑。

  不過顯然,現在並不適合把他和江元洲的事告訴爸媽。

  他和江元洲自己都還在摸着石頭過河,路走成什麼樣,還是個未知數。

  路嘉洋正想着尋點什麼由頭好,就聽見沈曉筠道:“晚上沒睡好上火了吧,等媽下午回去,給你燉點冰糖雪梨來。”

  路泓慷一下子看向沈曉筠:“可是老婆,兒子嘴上有牙……”

  倏地對上沈曉筠視線,路泓慷聲音一頓,瞬間反應過來道:“你這小子,是不是冬天到了,嘴巴起皮了又老咬?”

  路嘉洋想也不想,順勢往下說:“嗯,等會去買潤脣膏。”

  路泓慷也沒再多說,注意力又回到江元洲身上。

  ·

  江元洲身上的繃帶是十天後拆的。

  他身上的傷本就細碎,也不是大面積擦傷,除去傷口比較深的幾處還綁着紗布,其餘的小傷口全都換上了醫用防水貼。

  醫生建議的留院觀察時間恰好是十天。

  繃帶拆完,掛完當天的點滴,路嘉洋便在醫生的准許下幫江元洲辦了出院。

  出院時已經是傍晚。

  路泓慷和沈曉筠當天要上班,路嘉洋果斷拒絕了兩人下班後要來接的提議。

  他提前打電話跟阿姨說過,因此兩人到家時,桌上已經擺好了正冒熱氣的菜。

  喫過晚飯,路嘉洋將盤子收去喂洗碗機。

  出來時問江元洲:“要洗澡嗎?”

  過去十天因爲渾身纏着繃帶,江元洲每天只能打溼毛巾簡單擦洗。

  今天出院前特地問過醫生,醫生說只要別讓水打溼綁着紗布的地方,其餘地方已經可以正常沾水。

  江元洲腿上傷口不多,但後腰上有一處不小的傷,因此他無法久坐。

  路嘉洋出來時,他正站在桌邊。

  聽見路嘉洋問話,他擡眸看向路嘉洋,點頭應好。

  風水輪流轉。

  之前路嘉洋腿受傷,江元洲在醫院怎麼給他洗的頭,路嘉洋這幾天也就跟逗小孩似的,怎麼讓江元洲趴到他腿上給江元洲洗頭。

  因此聽見江元洲應好,路嘉洋很自然地轉身進了臥室,幫江元洲找了套貼膚的睡衣,而後便跟江元洲一起進了浴室。

  路嘉洋擡手打開暖風,將睡衣襬到衣架上,問江元洲:“也是先洗頭?”

  江元洲點點頭,路Tony便拉過椅子擺好了架勢。

  幫江元洲洗完頭,吹乾頭髮,路嘉洋又自然擡手,幫江元洲解身上的襯衣鈕釦。

  邊解他邊想,等會怎麼沖水才能儘量不碰到江元洲背後的傷。

  他思索着將褪好的襯衣收走,轉身扔進髒衣簍。

  回身時,見江元洲眉頭輕擰,手正搭在褲子.拉鍊上半天沒能有進展。

  江元洲過去十天在醫院都是穿的病服,病服十分方便。

  今天兩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時,路嘉洋發現路泓慷當時給江元洲收拾來的竟然是一條牛仔褲。

  好在牛仔褲是寬大輕便的款式,路嘉洋的褲子江元洲現在又已經穿不了,因此江元洲最後還是拿了那條來穿。

  路嘉洋走上前,問:“卡住了?”

  少年擡頭看他,臉跟拉鍊較勁得已經有幾分紅。

  他點點頭,手上一用力,似乎打算用暴力解決問題。

  然而暴力沒能解決問題,差點先解決了他。

  拉鍊不僅沒能聽話下去,甚至還卡得更死了。

  江元洲疼得輕嘶一聲。

  路嘉洋連忙上前按住他手:“別亂動了,我看看。”

  他撥開江元洲手,食指繞進拉鍊內側,另一隻手輕拉拉鍊上下動了動,發現真的卡得挺死的。

  站着看不太清,路嘉洋便蹲到江元洲跟前。

  他湊近仔細看了眼,發現是裏面的布料卡了一點進拉鍊裏。

  路嘉洋又墊了根指頭進拉鍊內側,一點一點弄了好一會,纔將布料完全抽出。

  拉鍊恢復順暢,他鬆了口氣收回手,剛準備起身,後知後覺發現了眼前東西的不對勁。

  不對勁得太過明顯,以至於路嘉洋一時間忘了動作,擡眸看了江元洲一眼。

  其實這幾天里路嘉洋幫江元洲擦拭時,江元洲有時也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因爲是在醫院,傷口又在初癒合期,江元洲最後都可憐巴巴地忍了回去。

  今天反應格外大。

  路嘉洋心想反正也不是沒幫過江元洲,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就手痠幾天。

  因此他盯着江元洲看了會,問:“要……幫你嗎?”

  少年呼吸一深,望向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熱切。

  路嘉洋甚至都不用聽他親口回答。

  他輕笑了下,剛準備起身,不想少年忽地擡手輕按他肩膀,聲音沙啞詢問:“哥可以,就這樣嗎?”

  路嘉洋麪露不解:“爲什麼?”

  江元洲垂眸看着路嘉洋,一時沒有回答。

  浴室的白熾燈照人最是清晰。

  路嘉洋的皮膚是非常少見的好。

  細膩,又白得通透。

  暖風將浴室吹得有些許燥熱,青年通身白裏便鑽出了一點粉。

  他半跪在江元洲面前,仰頭面露困惑地看江元洲,那張臉離江元洲的命僅不過半拳距離。

  江元洲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路嘉洋的呼吸。

  可路嘉洋卻毫無所覺,就這麼毫無防備又懵懂地將自己展現在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蓋下眼簾,搭在路嘉洋肩膀上的手輕撫上路嘉洋臉頰。

  他指腹輕輕摩挲路嘉洋微燙臉頰,許久纔出聲,語氣與尋常無異,仍是同少年一般的撒嬌:“我想看着哥,哥站起來,我就看不到哥的臉了。”

  路嘉洋覺得這只是小事,頂多就是蹲累點。

  見江元洲滿眼希冀看他,他笑着答應了下來。

  可真當擡手,忽然彈到面前的東西卻是令他短暫地大腦空白了一瞬。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樣的距離,和當時他站着,江元洲將他摟在懷裏,是截然不同的。

  他無處可躲,直面着江元洲的根本。

  甚至……還能嗅到屬於江元洲的氣息。

  路嘉洋垂下眼,努力忽略異樣,擡手輕覆上。

  路嘉洋覺得江元洲今天好像格外不一樣。

  他不清楚緣由,垂着眼,臉就在江元洲附近,時遠時近,偶爾甚至還會輕碰到江元洲。

  每一次碰到,路嘉洋都能清晰感覺到江元洲的開心。

  今天的時間比那天還長。

  浴室暖氣蒸騰,路嘉洋漸漸有些呼吸不順。

  他眼底浮上幾分潮意,眨眼間打溼睫毛。

  江元洲仍是沒什麼動靜。

  就在路嘉洋已經有些受不住,想要出聲問江元洲時,少年忽然很輕地喚了他一聲。

  “哥……”

  路嘉洋被暖氣蒸得大腦渾渾噩噩,聽見江元洲喊他,便下意識擡頭朝江元洲看去。

  誰想這一動作,脣瓣不經意輕觸。

  路嘉洋瞳孔驟縮,嚇得一時間忘了動作。

  直到感覺到脣間熱源輕跳,他嚇得整個人往後跌去。

  好在江元洲及時伸手,一把將他拉住。

  少年習慣用右手,可他的右手手肘處有傷。

  這一拉,路嘉洋體重又不輕,江元洲登時悶哼了一聲。

  路嘉洋瞬間被這一聲叫回神來,仍是對江元洲的關心佔了頭籌。

  他勉力壓下剛纔那一瞬的異樣,着急想起身:“手拉疼了?傷口有裂開嗎?”

  江元洲搖頭應“不疼。”

  而後不等路嘉洋起身,他鬆開的手忽然輕覆上路嘉洋臉頰。

  路嘉洋還沒從剛纔那一下衝擊中走出。

  忽地被江元洲這樣輕捧住臉,他瞬間不受控一僵。

  而就在下一秒,少年的指腹揉上了他的脣瓣。

  路嘉洋顫着睫毛,聽見少年依戀聲音:“哥,剛剛……”

  他隱隱約約能猜到少年要說什麼,可他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甚至是內心本能的,希望少年別說。

  至少現在別說,給他點時間……

  給他點時間做什麼?

  做心理準備嗎?

  可這種事,是單純做點心理準備,就能從不接受變成接受的嗎?

  剛纔那一瞬的突然,一下子將路嘉洋這些日子因江元洲受傷而強壓下去的顧慮和擔憂又重新激了出來。

  這幾天隨着和江元洲接吻次數的變多,只要江元洲不親得過分狠,路嘉洋基本已經能夠全盤接受。

  甚至有時候,他也可以毫無隔閡地回吻江元洲。

  接吻的順利讓路嘉洋生出一種近乎天真的錯覺,錯以爲接吻之後的那些事,他也可以像接吻一樣逐漸接受。

  可真臨到頭,路嘉洋卻發現,接吻和其它事,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接吻更接近於他們過往的親暱,沒有直面的碰撞,更像是靈魂上的交流。

  而其他事……

  那種野性的原始,令路嘉洋只是窺其半分,就生出了幾乎要落荒而逃的懼意。

  江元洲最終還是說了。

  少年懷着滿腔的熱情與期待,指腹來回摩挲他發紅的脣,情難自抑問他:“哥,我可以……再碰碰這裏嗎?”

  路嘉洋一瞬間大腦空白,身體本能地叫囂着拒絕。

  不止是這一件事,連同後面更多、更加親密的事情。

  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他會在面臨時是何反應。

  與其到後面因爲無法接受被江元洲看出,令江元洲失落,倒不如現在就……

  就什麼?

  就跟江元洲說,說他好像不是同性戀,好像無法接受同性之間的過分親密,他與江元洲接吻,只是想更名正言順地將江元洲留在身邊?

  所以可不可以,只是接吻,不再更進一步?

  路嘉洋擡眸,望入少年裝滿他的熱切雙眸。

  那一瞬間,連路嘉洋自己都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到令人發笑。

  他以一己之私將江元洲捆綁,而今竟又想讓江元洲再爲他摒棄人類本能。

  青年蓋下眼簾,臉上因暖風蒸出的紅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江元洲看見,抵在路嘉洋脣間的手一頓,許久輕聲道:“對不起,哥,我讓你爲難了吧。”

  他收回手:“沒關係,不碰也可以的,哥……”

  烙印着劃痕的手剛從路嘉洋麪前收走一分,路嘉洋忽地如受駭動般,倉皇地擡手將他抓住。

  他抓着江元洲的手微微發顫,抓得卻是極緊。

  像是怕這一下鬆了,以後就再抓不了了。

  江元洲手背的劃痕甚至在路嘉洋的緊抓下滲出了一點血絲。

  可路嘉洋此刻雙眼發白得近乎什麼都看不見,江元洲更是沒有吭聲。

  就在少年垂眸望着,無聲輕嘆打算放棄時,路嘉洋忽地做出了一個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舉動。

  青年渾身輕顫着,主動貼上脣瓣。

  他抖得厲害,一隻手緊抓着江元洲手臂,才堪堪維持住身形。

  他也只是那麼輕碰着,而後便再沒了其他舉動。

  不敢,也不會。

  可許久沒見江元洲反應,他終是擡眸,似迷途羊羔般,無措又緊張問江元洲。

  “是……想要這樣嗎?”

  第四十三章

  江元洲垂着眸,望着緊拉他手,輕顫着仰頭看他的人。

  他想路嘉洋一定不知道,也想不到,他自己此刻是什麼模樣。

  那平日裏總眉眼冷冽的人,此刻紅了眼尾,發着顫,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江元洲險些理智崩斷,幾乎就要擡手,去蠻橫地撐開路嘉洋脣齒。

  可他最後只是蓋下眼簾,剋制地輕撫路嘉洋手腕,輕聲應:“嗯。”

  路嘉洋得到應允,淺鬆了口氣垂下眼眸。

  他慢慢適應過脣上的異樣,擡手再次覆上江元洲。

  不知是他的手在垂落間變涼了,還是江元洲的體溫在攀升。

  他掌心初碰到江元洲之時,猝不及防被燙了一下,險些又直接落下手去。

  適應了一會,才終於適應過掌心裏的滾燙。

  他垂着眸長睫輕顫不止,已經無暇去顧忌江元洲這次又要多久。

  他像是走了很漫長的一段路。

  赤足踩於滾燙的無盡之地,喉嚨冒火,脣齒乾涸。

  忽然,少年又一次擡手撫上他臉頰,指腹似有若無地輕按他脣瓣,啞聲喊他:“哥……”

  路嘉洋似有所感,下意識往後退去:“你……”

  誰料剛一開口,江元洲壓着他脣瓣的手倏地一重。

  原落於足下的滾燙之地消失,路嘉洋像是一腳陷進泥淖裏,猝不及防被澆了滿臉。

  他睫毛顫動間想擡眸,卻溼了眼眶睜不開眼。

  他一瞬間像是被江元洲嚴絲合縫地包裹,呼吸間、脣齒間、甚至是視線裏,全部都是江元洲。

  那滾燙的、屬於江元洲的,在他身上打下了江元洲的烙印。

  路嘉洋一時間說不清心情。

  直到被少年焦急拉起,聽少年在他耳邊慌亂道歉。

  “哥,對不起,我沒控制好。”

  白茫茫的視野裏,路嘉洋聽見水聲,不久後臉上感覺覆上溫熱毛巾。

  毛巾輕輕擦拭過他額頭,而後蓋上他眼睛。

  視野恢復清晰,路嘉洋掀起眼簾,靜靜看近在咫尺的少年。

  少年漂亮的臉在燈光下紅得像朵綻放在最好時節的花。

  他一隻手捧着路嘉洋臉頰,另一隻手緊抓溫熱毛巾,他眼底有緊張,但更多是饜.足。

  路嘉洋就這麼靜靜望他,忽地,輕抿了下脣。

  江元洲動作一頓,臉上少見的浮上錯愕。

  他幾乎發不出聲音地喊:“哥……”

  路嘉洋沒有馬上應他。

  他嚐到了江元洲的味道。

  不算好。

  可一想到那是江元洲的,一想到那意味着什麼,他心底又升騰起一種奇怪到近乎扭曲的接納。

  許久,他出聲,問江元洲:“小洲,喜歡這樣嗎?”

  江元洲一時沒回答,只是喊他:“哥……”

  路嘉洋望入他那雙漆黑的、塞滿了他的漂亮眼眸,緩緩擡手,輕捏他發燙耳垂。

  “告訴哥,哥想知道你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江元洲安靜下來。

  他雙眸一瞬不瞬地緊盯着路嘉洋,擡手覆上路嘉洋揉捏他耳垂的手。

  將那隻手圈在掌心裏攥緊,他最終潰敗道:“喜歡。”

  像是嚴防死守的堤壩忽然間開了道口子,翻涌的洪水登時傾瀉而出。

  “感覺那樣,哥就好像是被我打上了屬於我的印記。哥全身都是我的氣息,哥帶着我的標記,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能來跟我搶哥了。”

  少年越說越動.情,指腹忽地輕拭過路嘉洋脣間痕跡。

  而後他彷彿忍無可忍地將人摟進懷裏吻住,他迫切地問路嘉洋:“哥是我的,對不對?”

  他攻佔着路嘉洋的呼吸,變本加厲地尋求着路嘉洋的迴應。

  “哥是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浴室頂的燈光在路嘉洋眼底明明滅滅。

  路嘉洋一隻手還捏着江元洲耳垂,感覺那耳垂在指腹間逐漸發燙。

  片刻前的倉皇與逃避在江元洲急切的詢問和熱切的吻中,又逐漸被撫平。

  路嘉洋向來是一個很善於做選擇的人。

  他深知這世上只有極少數的幸運者,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所求。

  而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在攀上欲.望的頂峯前,都難免跋山涉水。

  甚至於這絕大多數人裏的絕大多數人,疲於路途,或受路途中觸手可得的他物所惑,行至半途,就已然忘卻出發時所想。

  路嘉洋在最初受困於同江元洲即將到來的分別時,曾有那麼一瞬,惱於他總時刻保持的清醒。

  人有時候囫圇些,拖着拖着,也就過了。

  可此刻,他又無比慶幸於他的清醒。

  因爲清醒,所以無論身處於怎樣的境地,他總能知道,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世上道路千萬,選擇千萬。

  什麼都要,最後反倒是容易什麼都失去。

  所以在最想要面前,其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他只爲他要走的路點一盞置於頂峯的明燈。

  其餘旁枝錯路全棄於黑暗裏,他將望着那唯一一盞明燈,趟過千山萬水。

  不再回頭。

  路嘉洋捏着江元洲耳垂的手慢慢攀上江元洲後頸。

  他輕輕摩挲着,在少年親吻間,出聲迴應:“嗯,哥是你一個人的。”

  江元洲動作一頓,他猝然擡眸望入路嘉洋眼底。

  觸及那雙眼裏寂靜的溫柔和深沉的感情,江元洲只聽見理智的弦嗡然崩斷。

  他按住路嘉洋,發了瘋似的兇狠親吻。

  路嘉洋揚起下巴,戰慄地承受着。

  他捏在江元洲後頸的手慢慢收緊,睫毛顫動間,在鏡子裏看到了江元洲擁着他的畫面。

  緊緊相依,但並非密不可分。

  路嘉洋垂眸看着,擡手,回擁住江元洲。

  他拉進兩人之間最後的那點距離,合上眼,輕柔地回吻於江元洲。

  ——所以你,也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

  兩人洗完澡已經是夜裏九點。

  路嘉洋洗完澡時才發現江元洲手背上的傷口竟然被他無意間抓破。

  原本已經結了痂的傷口,又翻出紅得刺眼的肉。

  他眉頭輕蹙,出了浴室便去找了醫藥箱來。

  塗完碘伏,路嘉洋又思考要不要再上個防水貼。

  最終還是江元洲擡手,輕拉了他一下笑說:“哥,沒事的。”

  路嘉洋只好作罷。

  將碘伏放回醫藥箱,拎起剛要走,卻發現江元洲拉着他沒放。

  他停下,朝江元洲拋去疑惑目光。

  江元洲望着他,忽然問了句:“哥,你還走嗎?”

  路嘉洋反應兩秒,笑道:“我澡都洗了,時間也不早了,還走什麼?”

  江元洲指腹輕輕摩挲他手腕,看着他,問了個曾經問過的問題:“我是說以後。”

  那時他一個人立於冰冷空蕩的房間,得到了路嘉洋以後再說的回覆。

  而現在,路嘉洋看着他,似乎愣了下。

  不等路嘉洋回答,江元洲忽地起身,往外走去。

  路嘉洋麪露疑惑,剛想出聲問,就聽見江元洲道:“哥在這等我一下。”

  江元洲只出去了半分鐘,回來後,手裏拿了張紙。

  他走回到路嘉洋麪前,將紙遞給路嘉洋。

  路嘉洋接過,發現是張成績單。

  七中十一後第一次月考的成績。

  挺靠前的位置有一行被圈出,是江元洲的成績。

  路嘉洋視線落到名次那一格。

  全校排名第十。

  腦海中一閃而過曾經與江元洲的對話。

  ——等我考進年級前十,哥就答應我一個請求,可以嗎?

  腦海裏的聲音剛落下,路嘉洋便聽到眼前人出聲。

  “哥,搬進來和我一起住吧。”

  路嘉洋的視線再次掃過那剛好卡在“10”的名次,他擡眸,看向江元洲,輕笑問:“當時提,就是想要這個獎勵?”

  少年乖順點頭。

  路嘉洋將手裏的成績單放到旁邊桌子上,連同醫藥箱一起。

  “明天上完課,我就收拾東西。”

  江元洲雙眸一亮,又聽見路嘉洋道:“下次考試,別壓着成績了,讓我看看你真正的實力。”

  他看着路嘉洋,一下子沒了聲。

  路嘉洋見他這反應,忍不住擡手捏他臉頰,笑道:“你有多聰明,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

  少年抓過他手,在他掌心裏輕吻了一下。

  見路嘉洋還是笑,江元洲瞬間將人抱住,帶着撲到了牀上。

  路嘉洋擔心地去護他受傷的手臂。

  少年則是圈着他,將臉深深埋入他頸間。

  “哥。”

  “嗯?”

  “哥。”

  “嗯。”

  “哥……”

  路嘉洋笑着埋頭,在江元洲柔軟的黑髮上落下輕吻。

  ·

  路嘉洋第二天滿課。

  江元洲要下週纔回學校上課,因此早上路嘉洋出門時,江元洲便說了要在路嘉洋傍晚下課後去海大幫路嘉洋一起收拾行李。

  路嘉洋哪裏需要一個病人幫他收拾什麼。

  但江元洲看着他,他到底還是沒能拒絕。

  因此最後一節臨下課,看到江元洲給他發的已經在宿舍門口等他的消息,他當即對寢室三人道:“我晚上不和你們吃了,直接回寢室收拾東西。”

  錢英卓瞬間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懂,我都懂,我們是PlanB,我們是選項E,我們在你人生裏留下的痕跡甚至於不足以再和你共進最後一頓晚飯。”

  路嘉洋被他逗笑:“我只是要從寢室搬出去,又不是要退學,以後中午還是會一起喫的。”

  錢英卓悽苦哀嚎,最終在教授朝他們望來的瞬間,被文欽磊一腦袋按在了桌面上。

  下課鈴一響,路嘉洋便匆匆往寢室趕去。

  到五樓時,一眼就看見了在寢室門口站着的高個少年。

  路嘉洋快步走近。

  江元洲似有所感應般,擡眸直直朝他望來。

  路嘉洋到他面前出聲:“怎麼不去教學樓找我?寢室門口多冷。”

  江元洲也不遮掩小心思:“去教學樓找哥,哥的室友肯定會邀請我們一起喫晚飯。”

  他看着路嘉洋掏出鑰匙,低頭,下一句話落在路嘉洋耳邊。

  “可我想快點跟哥回我們的家。”

  路嘉洋聽到“我們的家”四個字,手一抖,險些沒握穩鑰匙。

  江元洲見狀,從他手裏接過鑰匙,代爲開了門。

  室內通了暖氣,跟屋外簡直天差地別。

  路嘉洋拉出早上帶回寢室的行李箱。

  其實要收拾的也不多,就是簡單帶點入冬衣物。

  等再過一兩個月,結束這學期的考試,再把東西一併收拾走。

  他將行李箱攤開在地上,見江元洲要去開他衣櫃,他連忙將人拉住。

  “病人就老實找個地方坐着,我就收拾幾件衣服,很快的。”

  江元洲沉默與他對視,而後視線掃過寢室一圈,最終落到路嘉洋蓋着遮光簾的牀上。

  “那我能去哥牀上看看嗎?”

  路嘉洋想也不想:“去吧。”

  江元洲這才放下伸向衣櫃的手,到中間的梯子前,脫了鞋,爬進了路嘉洋的牀鋪。

  路嘉洋的牀鋪收拾得非常整潔。

  沒有多餘擺設,被子整齊疊放在牀頭。

  因爲他偶爾中午會回來午睡,因此即使近期晚上都沒有回來睡,牀上也沒落灰,甚至有着非常明顯的,屬於路嘉洋的味道。

  江元洲在牀尾坐了會,拉開牀頭的被子,將臉埋進了路嘉洋枕間。

  路嘉洋收拾完衣服,拉上行李箱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江元洲好像到他牀上以後就一直沒有動靜。

  他將行李箱拉起,輕喊了聲:“小洲?”

  沒得到迴應。

  睡着了?

  路嘉洋放輕動作,脫了鞋踩上梯子,掀開牀尾的遮光簾往裏看了眼。

  少年趴在他的牀鋪中央,懷裏抱着他的被子,合着眼呼吸均勻。

  路嘉洋無聲笑了下。

  心想還真睡着了。

  他避開江元洲爬進牀鋪。

  遮光簾一放,牀鋪裏便黑漆漆的。

  路嘉洋本來也沒開燈。

  窗外的天還沒黑透,因此他回寢室時就開了他自己桌前的檯燈。

  此刻昏黃的檯燈燈光從牀頭遮光簾的縫隙間鑽入。

  那一點光亮,剛好夠路嘉洋看清江元洲半埋在他枕間的臉。

  路嘉洋一直很喜歡江元洲的眼睛,連帶着那濃密纖長的睫毛,也一併鐘意。

  他蹲坐着看了會,忍不住擡手,指尖輕掃過那蓋下的長睫。

  壞事剛做完,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

  少年掀起眼簾看他,眼底一片清明。

  路嘉洋掐他臉:“裝睡幹嘛?”

  江元洲擡眸盯着他看了會,忽地將他拉下,摟着他輕吻。

  “在想,哥平時在這張牀上,都是怎麼睡覺的。”

  路嘉洋笑:“還能怎麼睡,在家裏怎麼睡,在這裏也怎麼睡。”

  江元洲將懷裏的被子挪開,換成摟路嘉洋入懷。

  他一下一下輕啄着路嘉洋的脣,而後慢慢變成耳鬢廝磨的慢吻。

  路嘉洋老老實實趴在他懷裏,輕擡下巴。

  兩人剛吻得漸入佳境,忽地聽見有腳步聲在門口停下,而後是鑰匙入鎖的響動。

  路嘉洋一愣,當即將江元洲推開道:“有人……”

  誰想少年望着他,忽地擡手圈住他脖頸,將他拉回到懷裏,而後更深地吻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吱呀”一聲,屋外的冷氣傾瀉入屋。

  不多時,錢英卓帶着困惑的聲音響起:“誒?小路沒回來嗎?”

  路嘉洋渾身一僵,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眼。

  江元洲仍是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

  他五指穿過路嘉洋發間,用平時能將路嘉洋吻到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的吻法,肆意地佔據着路嘉洋的呼吸。

  “好像還真沒回來。”

  是錢英卓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這讓路嘉洋稍稍鬆了口氣。

  只有錢英卓一個人回來,那可能是馬上就要再走,只要不出聲……

  “誒,這不小路今天穿的鞋嗎?怎麼擺樓梯下面了。”

  路嘉洋瞳孔驟縮,終於開始小幅度掙扎起來。

  可江元洲不僅沒放開他,甚至還無聲輕笑着,去勾他舌.頭。

  路嘉洋不敢太大力推他,只能在黑暗裏瞪他。

  江元洲不僅不怕,甚至還擡手輕撫了兩下他的眼皮。

  錢英卓的聲音就在牀尾。

  近到讓路嘉洋生出一種,也許下一秒錢英卓就會伸手掀開牀尾的遮光簾,好確認他是否在牀上的錯覺。

  而江元洲依舊沒有要停下親吻的意思。

  甚至圈住他的腰,將他往懷裏摟得更緊。

  路嘉洋緊繃着,渾身不受控發燙。

  忽然間他猛地想起,不只是他的鞋子在樓梯下,江元洲的鞋子也在。

  他終於狠下心用了點力氣,擡手稍推開江元洲一些,而後快速捂住他嘴巴,用氣音道:“你的鞋子也在樓梯下。”

  意思很明顯。

  兩人的鞋子都在樓梯下,除非錢英卓眼瞎,否則根本沒法裝不在寢室。

  江元洲在黑暗裏望着他,仍是沒什麼反應。

  甚至下一秒,路嘉洋感覺到掌心一溼。

  路嘉洋一瞬間又好氣又想笑。

  他算是明白了,江元洲這會是鐵了心就是要跟他親,天塌下來了也要和他親。

  路嘉洋不明白了:“想和我接吻什麼時候不行,非要這時候?”

  少年盯着他,緩緩拉下他手,問了句路嘉洋沒想到的話:“哥不想讓別人知道,和我是能接吻的關係嗎?”

  路嘉洋一懵。

  不等回答,忽地感覺牀被晃了下。

  他瞳孔驟縮,下意識往牀尾看去。

  遮光簾依然緊閉着。

  就聽見錢英卓一聲罵:“靠!這什麼時候堆這麼多鞋了!”

  好像是被絆了一下,緊跟着自言自語:“得找個時間收拾收拾了,小路應該是換了鞋去接弟弟了吧。”

  路嘉洋聽着錢英卓的自圓其說,因過度緊張而飄走的魂終於飄回來些許。

  他剛剛上來前沒往地上看,所以不清楚樓梯附近的鞋堆得多不多,但他清楚寢室裏幾人是有這個習慣的。

  因爲寢室裏沒有鞋架,每個人的鞋子基本都擺在自己的書桌下方。

  但有時候上早課着急,換了鞋來不及擺回去,就會直接堆放在樓梯下面。

  還好回來的是錢英卓,心粗,估計除了幾雙他比較眼熟的鞋,不細看他恐怕連自己的鞋和別人的鞋都不一定能分得出。

  錢英卓自言自語完,果然如路嘉洋所料是回寢室來拿東西的。

  拿完東西,就帶上門走了。

  路嘉洋鬆下一口氣,收回視線,發現少年仍直勾勾盯着他。

  想起江元洲剛纔的問題,他輕笑:“這有什麼不想讓人知道的,但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人知道,是不是有點太炸裂了?”

  他對江元洲從來都是溫言細語,彷彿完全沒有脾氣,好像什麼都會答應。

  少年深深望着他,忽地將他壓住,更深地吻了上去。

  他抵在路嘉洋臉側的手慢慢圈住路嘉洋耳朵,指腹輕捻路嘉洋耳廓上淺色的小痣。

  將那小痣捻得充了血,他忽地開口:“哥知道我剛纔一個人躺在哥的牀上,在想什麼嗎?”

  路嘉洋被親得頭腦有些發暈,眼底朦朧出霧氣。

  他說不出成句的話,只能發出一些朦朧的音節。

  勉強算是迴應。

  江元洲摩挲着他被親得發紅的脣,一字一頓,緩緩道:“我在想,如果我跟哥同歲,如果我沒有出國,如果我跟哥一起考上海大,讀了同一專業,成爲了同寢室室友。”

  江元洲的話讓路嘉洋一瞬間不受控輕顫。

  路嘉洋清醒過來幾分,擡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年,腦海裏因着那隻言片語,竟真的生出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他看見大一新生入學,江和雅、沈曉筠和路泓慷歡歡喜喜來送兩人上學。

  報道完,發現兩人幸運地分到了同一寢室,少年笑着將腦袋搭上他肩頭,漂亮的黑眸中滿是愉悅:“哥,我們睡對牀。”

  那些他曾經在視頻裏帶着江元洲走了無數遍的林蔭小路,他都可以和江元洲並肩而行。

  他們一起上課,一起做課題,一起去圖書館,像過去十幾年一樣形影不離。

  一瞬間,路嘉洋恍惚的,覺得他們好像從未分離。

  他不受控眼眶發燙,鼻頭酸澀。

  江元洲離開的這三年裏,路嘉洋一次都沒有說過,他不想江元洲離開。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到底有多不願讓江元洲離開。

  觸碰不到江元洲,一天裏只能有那麼短暫的一點時間能隔着手機去聽江元洲的聲音。

  他無從得知江元洲每天到底過得怎麼樣,飯喫得多嗎?覺睡得好嗎?做檢查疼不疼?發病時害不害怕?

  他捧在手心裏呵護着長大的小孩,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與他隔了千萬裏。

  他每天都想,想得要命,想得渾身都疼。

  路嘉洋不受控溼了眼眶。

  他不想被江元洲看出,無端將人帶入悲傷情緒。

  剛準備調節情緒,忽地聽見少年道:“如果再剛好一點,我跟哥睡在了對牀,那每天晚上,等熄燈,其他室友都睡着以後,我就偷偷跑到哥牀上,像現在這樣,跟哥一起睡。”

  路嘉洋一愣,悲傷的情緒瞬間被江元洲打斷。

  很快又聽見江元洲帶點可憐模樣問他:“哥會同意,跟我擠在一起睡的吧?”

  路嘉洋輕輕眨眼,“嗯”了一聲。

  少年摟着他笑:“那我就每天早上醒時,假裝是剛到哥牀上,要喊哥起牀。起牀後我們一起刷牙,一起洗臉,一起去食堂喫早飯,再一起上課。”

  路嘉洋聽着江元洲的描述,緩緩笑開。

  少年還在繼續:“我們一起上了一整年課,加入了教授的課題小組,然後在課題小組裏,發現有個女生喜歡哥。”

  路嘉洋有點懵,沒明白故事情節爲什麼會是這個走向。

  少年的聲音變得低落:“我很不開心,回來後問哥,哥也會喜歡那個女生嗎?”

  路嘉洋在這句話裏捕捉到某個重點,他倏地看向少年:“別人喜歡我,你也會感到不開心嗎?”

  江元洲聲音一頓,同樣在路嘉洋的話裏捕捉到了他在意的重點:“也?別人喜歡我,哥會感到不開心?”

  路嘉洋對上江元洲視線,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迴應:“我……”

  少年忽地將臉埋進他頸間,像幼時一般撒嬌:“哥不開心過?什麼時候?”

  見路嘉洋一時沒回答,他又擡眸,眸光閃爍望路嘉洋:“哥不願意告訴我嗎?”

  路嘉洋放棄掙扎,輕聲道:“之前去你學校找你,看到有女生問你要手機號。”

  江元洲稍微一想:“哥來找我吃麪那天?”

  “嗯。”

  少年摟着路嘉洋的手慢慢收緊:“哥那天爲什麼不說?”

  路嘉洋一時間彷彿又回到當時情緒。

  他擡手,輕撫江元洲柔軟黑髮,才得以出聲:“我那時覺得,我那樣的情緒……不太好,交友應該是你的個人自由。”

  江元洲注視着他,反問他:“那我因爲有人喜歡哥而感到不開心,哥會覺得我這樣不好嗎?”

  路嘉洋想也不想:“怎麼可能。”

  少年看着他,輕輕笑了:“那哥爲什麼,會覺得,你的想法是不好的?”

  他牽起路嘉洋手,輕吻路嘉洋掌心,認真道:“哥在我這裏,做任何事,都不會不好。”

  路嘉洋掌心微癢。

  那癢意順着手臂鑽進心臟,將他心臟撓得酥酥麻麻。

  他望入江元洲視線,一時安靜下來。

  直到忽然又聽見少年問:“哥,你還沒回答我,你會不會也喜歡她?”

  猝不及防被帶回話題,路嘉洋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這個“她”是在指誰。

  反應過來後,他忍不住笑:“這不是隻是你的假設嗎?”

  少年一點不退讓:“嗯,所以哥也假設一下,會不會喜歡?”

  路嘉洋笑着應他:“不會。”

  想了想,又補充:“我大學裏沒喜歡過誰。”

  少年似是滿意地將腦袋埋回他頸間,又開始繼續“室友版”後續暢想。

  “雖然哥說不會喜歡,可我還是不開心,這個不喜歡,總會有下一個,下一個不喜歡,還會有下下個,遲早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哥喜歡的,那到時候,哥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路嘉洋聽着這心路歷程,莫名感覺有點熟悉。

  少年還在繼續:“既然哥總要有一個喜歡的,那這個人,爲什麼不能是我?”

  路嘉洋心臟猛地一跳。

  少年說着擡頭,指腹輕撫他脣瓣:“然後我就想啊,交往,都要做些什麼?接吻應該是必須的吧?如果我親哥,哥會不會生氣呢?”

  路嘉洋明顯感覺到壓在他脣瓣上的力道在緩緩變大。

  江元洲這話不是在自言自語,而是在尋求他的回答。

  見他不答,少年倏地低頭,將他吻住。

  江元洲總喜歡非常有入.侵感的吻。

  他每一次吻路嘉洋時,都像是想要在路嘉洋身上打下專屬於他的烙印。

  可此時此刻,他的吻卻一反常態的輕柔。

  像懵懂少年帶着忐忑的試探。

  淺嘗輒止。

  少年擡眸,小心翼翼看他:“哥,會討厭嗎?”

  帳內漆黑,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路嘉洋對上少年視線,一時間,彷彿真的身處入夜後室友都已經睡熟的寢室。

  眼前的少年悄悄爬到他牀上,偷偷親吻他,被他發現後,像只做了錯事的小貓一般,撒着嬌小心翼翼問他:“哥,會討厭嗎?”

  路嘉洋哪裏說得出討厭。

  雖然感覺有點奇怪,可望着那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人,他只覺心軟成一片。

  於是他輕撫少年臉頰,包容地迴應少年:“哥不討厭。”

  少年瞬間順着杆子往上爬,捧住他手:“那以後每天晚上,我都來親哥,好不好?”

  路嘉洋望着那花兒似的人,心跳慢慢加速,隱隱約約感覺有什麼在改變。

  他最終在少年熱切的注視下,輕點了下頭。

  於是這漆黑的、狹小的簾帳裏,開始裝入他們隱晦的祕密。

  路嘉洋從不習慣,到習慣,再到漸漸能從中體會愉悅。

  假性的幻想令路嘉洋呼吸逐漸變燙。

  直到突然間,他聽見江元洲一聲輕笑。

  他猝然回神,就見少年正笑看着他,緩緩道:“哥看起來,不討厭啊。”

  路嘉洋呼吸滾燙,感覺喉嚨裏一直在往外冒熱氣。

  “我……”

  不等他說出話,少年忽地坐起身,同時將他抱起。

  路嘉洋被抱進江元洲懷裏,被少年摟住腰。

  少年將臉埋在路嘉洋懷中,悶聲道:“那哥親了我,就要對我負責,就不可以再喜歡別人了。”

  路嘉洋抱住江元洲腦袋,輕揉那一頭烏黑捲髮。

  他耐心地、認真地迴應:“嗯,不會再喜歡別人。”

  江元洲抱着他輕輕搖晃,許久纔再次出聲:“如果是那樣,我兩年前,就可以擁有哥了。”

  路嘉洋垂眸,望着埋首在他懷裏的人,說不出話,只能安撫地輕捏江元洲後頸。

  許久,少年擡頭,望向他,語氣認真。

  “哥,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

  第四十五章

  雖說搬到了一起住,但其實路嘉洋每天能和江元洲相處的時間甚至還不如江元洲住院時多。

  到十二月中旬,路嘉洋結束期末考和開題報告,總算是緩下一口氣來。

  他的offer已定,入職時間定在十二月底。

  這也就意味着,他有十天左右的休息時間。

  空下來,路嘉洋終於能想點瑣碎事。

  比如,他看着衣櫃裏江元洲那半邊黑白灰,忽然想起來,江元洲剛回國時,他原本是打算帶江元洲去逛逛商場買買衣服的。

  誰成想,這短短兩個月,先是他受傷,再是江元洲受傷,而後他和江元洲雙雙學業任務加重,路嘉洋忙得幾乎快忘記這事。

  雖說江元洲在學校要穿校服,但冬季校服只發外套,裏面的衣服還是得穿自己的。

  路嘉洋想了想,江元洲這週四五聯考。

  這周又恰好是大周,江元洲週末能休息兩天。

  就當是帶江元洲考後放鬆,等江元洲晚上回來,問問他願不願意。

  江元洲自然是同意的。

  於是週五傍晚,路嘉洋管司機要了車,提前等在七中門口。

  海市到12月,天基本沒五點就黑了。

  雪總下不停,到處白茫茫一片。

  六點整考試鈴響,寂靜的校園終於鬧騰起來。

  路嘉洋剛準備熄火下車,車前方支架上的手機忽地振了一下。

  他擡眸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是江元洲發來的消息。

  【哥在車裏等我就好。】

  路嘉洋笑了下。

  算得真準。

  他收回準備拔鑰匙的手,透過車窗往校園裏看。

  等了大概有四五分鐘,路嘉洋沒等到江元洲,反倒是等到了一張有些印象的面孔。

  剃着板寸,一臉兇相。

  幾個月前路嘉洋來找江元洲時,那個威脅江元洲別跟他搶人,甚至還企圖動手打江元洲的男生。

  那男生這會跟在一個長髮女生身後,嘴裏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見女生根本不理他,他三兩下跑到女生跟前,攔住了女生去路。

  這會校門口人正多,不少人看見兩人了,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看起來像是都怕那個寸頭男生。

  路嘉洋看着那長髮女生,一下子想起那天遙遙望去,跟江元洲面對面而站的女生。

  儘管那天他並沒有看清女生的臉,他直覺,應該就是這個女生。

  寸頭攔住女生,大吼了一句。

  連路嘉洋在車裏都能聽清。

  “老子他媽送了你那麼多東西!”

  女生的無語路嘉洋即使隔着車窗玻璃,都能清晰感受到。

  路嘉洋看見女生簡短地應了一句,而後繞過寸頭就要走。

  誰想寸頭忽然蠻橫地拉住女生手臂,拽着人就往小巷子裏走。

  這舉動顯然是嚇到了周遭人。

  雖然沒人敢上前,但已經有人往學校裏走,看起來像是要去喊老師。

  寸頭一聲怒吼:“誰他媽敢多管閒事!”

  周圍人一嚇。

  到底都是年歲小的學生,一下子沒人敢動了。

  路嘉洋想也不想,拔了鑰匙直接下車。

  剛走出兩步,就聽見一聲:“哥。”

  路嘉洋朝來人看去,直截了當出聲問:“上次管你要手機號碼的那個女生,你熟嗎?”

  江元洲走近:“還行。”

  路嘉洋也不再多問,拉着他就往寸頭和女生消失的方向跑去:“我剛剛看到她被上次要打你那個寸頭拉走了。”

  兩人剛進到巷子裏,就聽見女生生氣聲音:“你這人是不是有臆想症?你送的禮物,我收過一次嗎?”

  男生情緒激動:“老子對你他媽的還不夠好嗎!你跟老子談一下怎麼了?”

  葉翡遙:“……你還是先去治治腦子再來上學吧。”

  男生瞬間被氣到:“葉翡遙你他媽的!”

  他怒罵着揮起拳頭,手臂卻在半途被人硬生生拽住。

  力氣又大,還懂得用巧勁的人,寸頭遇見過並不多。

  他似有所感,一扭頭,還真見到一張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卻印象深刻的人。

  他下意識再往後一看,果然看到了江元洲。

  “又他媽是你們,多管閒事很有意思嗎?”

  路嘉洋語氣冷漠:“那你呢?騷.擾女生很有意思嗎?”

  寸頭強詞奪理:“什麼叫騷擾?我這叫追求!”

  路嘉洋冷冷看他,隨後一言不發,直接將人踹翻在地。

  雪天地滑。

  寸頭毫無防備,直接摔了個四仰八叉。

  他一腦袋栽在雪堆裏,“呸”了兩口張口就罵。

  “你這人怎麼這麼陰險!”

  路嘉洋把話送還給他:“什麼叫陰險?我這叫伸張正義。”

  寸頭掙扎着要從雪地裏爬起,路嘉洋二話不說又給他一腳。

  “能打你一次,就能再打你第二次,第三次,陳林浩應該也勸告過你了吧?你這小孩怎麼不長記性?”

  寸頭又一臉栽進雪堆裏,凍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

  又聽見路嘉洋聲音:“不懂怎麼追人就別追了,高三了不好好讀書,在這玩什麼她逃他追。以後別再騷.擾別人了,聽見沒有?”

  寸頭一臉哆嗦揚起頭:“你他媽有本事放老子起來跟你打!”

  路嘉洋聽見這話,笑了。

  他蹲到寸頭面前:“臭屁小孩才愛扯什麼公平,我們成年人就愛仗勢欺人。我今天就把你按在雪地裏打怎麼了?要麼現在馬上頭也不回地滾,要麼被我打到爬不起來,你自己選一個吧。”

  寸頭想起身,又被路嘉洋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雪地就是那麼不講理。

  一旦摔了,自己想起來都難,更別說還有個人盯着專門不讓起來。

  幾個來回後,寸頭凍得渾身僵硬,打着哆嗦怒視路嘉洋:“你給老子等着!”

  而後他做出退讓地往後挪去,爬起來轉身就跑。

  路嘉洋慢悠悠道:“歇了心思吧,我這人記仇,還愛以牙還牙。”

  寸頭遠遠地衝路嘉洋比了箇中指,跑沒影了。

  路嘉洋見狀,拍拍手上沾上的雪,走回到江元洲身旁。

  走近了,發現江元洲正目不轉睛盯着他看。

  他輕聲問江元洲:“怎麼了?”

  少年低頭,話落到他耳邊:“哥真帥。”

  路嘉洋一愣,耳朵莫名有些發燙。

  很快,葉翡遙出聲轉移走了他的注意力:“謝謝。”

  路嘉洋看向對面長髮女生。

  女生生得一副溫婉長相,性格卻很乾脆利落。

  路嘉洋簡單應了聲“沒事”,又問女生:“你家住的遠嗎?需不需要我們送你回去?”

  葉翡遙下意識看了江元洲一眼,才擡手指就在學校對面的一處小區,應路嘉洋:“就在學校對面,不用送的。”

  路嘉洋沒有錯過她那一眼。

  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又道:“他估計不會罷休,你以後……”

  葉翡遙一笑,連忙道:“我回去和媽媽說,讓媽媽以後和我一起上下學。”

  她說着,又下意識看了江元洲一眼,而後說了句有些沒頭沒尾的話:“我和媽媽最近都在學防身術,以備不時之需。”

  連續的兩眼,路嘉洋終於安靜下來。

  葉翡遙說完,就衝兩人揮揮手道:“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我先回去了!”

  她走出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轉回身重新看向江元洲。

  片刻的猶豫過後,她最終出聲:“小洲,你最近……有空嗎?”

  小洲。

  路嘉洋眼睛微眯。

  葉翡遙很快接上後話:“我媽媽一直想請你喫頓飯,不去外面,就來家裏,我媽媽親手做,我媽媽做飯很好喫的!”

  媽媽。

  去家裏。

  江元洲剛要拒絕,就聽見葉翡遙又道:“媽媽那裏有一點江阿姨的東西,是江阿姨當年搬家太急,落下的。媽媽這些年一直有好好收着,但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你們。”

  江元洲靜默片刻,應:“我找個時間。”

  葉翡遙瞬間鬆了口氣,輕快笑道:“好,那你決定好了,隨時可以給我發消息。”

  說完,便再次衝兩人揮手,出了小巷。

  等人走遠,江元洲剛邁開腿要走,卻被路嘉洋一把拉住。

  小巷裏暗。

  青年的表情隱在暗色下有幾分莫測。

  “不解釋解釋嗎,小洲?”

  “小洲”兩個字上明顯加了重音。

  江元洲腳步一頓,垂眸朝路嘉洋看去。

  路嘉洋也擡眸看他,眼神直白,毫不避諱。

  江元洲與他對視片刻,忽地低頭,親了他一口。

  路嘉洋一愣:“你……”

  不等話出口,江元洲忽地跟打了雞血一般,一下子將他抱住,一隻手托住他腦袋,將人抵到牆上,埋頭更深地吻了上去。

  路嘉洋被吻得猝不及防。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在七中附近。

  隔了堵牆,就是七中。

  兩人最近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每天晚上睡前,基本都會親會。

  江元洲美名其曰——晚安吻。

  親多了,路嘉洋自然也就清楚,怎麼才能讓江元洲心甘情願地停下接吻。

  只要在江元洲親到動.情時,給他點甜頭,再潛移默化地將主導權轉移過來,這場吻就能由路嘉洋叫停。

  路嘉洋用上慣用伎倆,結束後輕拍江元洲臉頰,嚇小孩似的嚇他:“不怕被你老師抓早戀?”

  聽見“早戀”兩個字,江元洲眸色一深,摟緊了路嘉洋眼看着又要再親。

  路嘉洋連忙將人按住:“這太冷了,想親什麼時候不行?等上車裏親都比在這親舒服。”

  江元洲勉強被勸住,回答起路嘉洋問題:“她是葉懷騁女兒。”

  路嘉洋知道葉懷騁有個比江元洲還大半年的女兒,但一直沒見過。

  其實今天聽長髮女生那些話,他隱約能猜到長髮女生跟江元洲應該有某些關聯。

  可儘管能猜到,還是按不住情緒本能翻出的不悅。

  他對江元洲的佔有慾好像更強了。

  路嘉洋正思索間,忽地被少年拉住快步往外走。

  他有點懵,問江元洲:“走這麼急做什麼?”

  少年丟給他四個字:“去車裏親。”

  ·

  話是路嘉洋放出的,他總不能言而無信。

  但把車停七中門口,跟江元洲在車裏親這事,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反正要去的商場也不遠,路嘉洋乾脆把車開去了商場地下。

  特地挑了個靠裏,周邊空蕩的車位。

  雖然是週五,但沒趕上節假日,商場地下車庫裏車並不多。

  室外寒涼,路嘉洋沒熄火,只是滅了燈。

  他看一眼手機時間,對江元洲道:“我預約了七點的火鍋,別太……”

  話還沒說完,忽地見少年拉開車門下了車。

  路嘉洋正納悶,以爲江元洲難得一反常態不要親了,下一秒,他的車門被江元洲拉開。

  少年矮身,幫他解開安全帶,而後將他拉下駕駛座,帶着他去了後座。

  路嘉洋躺到後座時人還有點懵:“爲什麼要到後面來?”

  江元洲應他:“想抱着哥親。”

  路嘉洋笑,再次重申剛纔說的話:“已經六點四十了,我預約了七點整的火鍋。”

  少年摟住他,隔着毛衣,埋首在他肚皮上含糊地蹭。

  路嘉洋有點癢,聲音裏笑意更濃:“撒嬌也不行,撒嬌也要喫晚飯。”

  忽然,路嘉洋感覺肚子上一涼,緊跟着江元洲便在他肚子上咬了一口。

  很輕,跟小狗磨牙似的。

  不疼,但怪癢的。

  路嘉洋推他腦袋:“你是狗嗎江小洲?”

  少年毛茸茸的腦袋擠進毛衣,又往上再咬了一口。

  路嘉洋癢得不行,邊推他腦袋邊笑道:“不玩了,不是要接吻嗎?你最多隻有十分鐘了。”

  少年的腦袋依舊埋在毛衣裏,拿柔軟的黑髮故意撓路嘉洋癢癢。

  路嘉洋笑得渾身發燙,無處可躲,只能哄他:“預約時間能延遲十分鐘,再讓你多親十分鐘,行不行?”

  江元洲沒應行還是不行。

  只是不咬他了,改親他。

  兩人到底是沒在車上待太久,少年的脣多少有幾分寒涼。

  每一次落下親吻,都要叫路嘉洋忍不住發顫。

  路嘉洋想把他推開,又不太忍心。

  直到少年的吻忽然落到某處。

  那一瞬的異樣讓路嘉洋瞳孔驟縮,在黑暗的車廂裏不受控仰長了脖子。

  他很輕微地痙.攣了一下,少年似是沒發現,又惡劣地輕咬了一口。

  路嘉洋有些受不住,顫着手去推江元洲,出口的聲音都變了調。

  “小洲……你……你在幹什麼?”

  第四十六章

  因爲路嘉洋的詢問,江元洲稍停了片刻動作。

  可還沒等路嘉洋松下口氣來,江元洲忽地伸手抓住他手,重新吻了上去。

  這一次和剛纔的輕吻和輕咬截然不同,少年像是碰上了什麼喜愛的玩具,愛不釋手地反覆把玩。

  路嘉洋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他大腦一片空白,一隻手被江元洲緊緊抓住,另一隻手抵在身後的坐墊上,慌亂地想要往後躲。

  可後座就那麼點大,他根本無處可逃。

  他只能像只被圈禁的小羊羔般,發着抖跟捕獵的餓狼打商量:“小洲……先……先別這樣,行嗎?”

  少年終於停下,抓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問他:“爲什麼?”

  車內一片漆黑,路嘉洋什麼也看不見。

  而正是因爲看不見,讓江元洲的呼吸變得無比分明。

  那滾燙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時輕時重的,落在他脆弱的皮膚上。

  他又覺癢又覺怪異地想往旁邊躲。

  可手被江元洲拉着,腰被江元洲圈着,他根本無處可躲。

  路嘉洋又聽見少年問:“哥討厭嗎?”

  “我……”

  路嘉洋覺得車內的氧氣好像開始不夠了。

  他討厭嗎?

  他渾渾噩噩地想,好像……並不能完全與討厭二字對等。

  就是很奇怪,太奇怪了,未知到令他生顫。

  不等他更細地想,江元洲忽地又吻了上來。

  這一次的吻開始變得纏.綿,輕輕的,像是惡狼收起爪牙後欺騙性的僞裝。

  路嘉洋依舊有些頭皮發麻地本能想逃。

  但在江元洲幾近安撫的親吻下,他最終輕顫着睫毛,握緊了江元洲的手。

  路嘉洋開始聽不見周圍聲音。

  聽不見車外是否有人走動,聽不見車引擎運作的聲音,聽不見車內空調是否還在送風。

  直到少年忽地將他抱起,腦袋從毛衣領口處鑽出,笑着輕吻他下巴。

  儘管已經沒繼續親吻,路嘉洋還是有幾分混亂。

  他垂眸,霧濛濛一雙眼盯着江元洲看了好一會,纔回來些許神智,發現江元洲竟然硬是跟他擠在了一件毛衣裏。

  他下意識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和他平日裏截然不同:“毛衣……會壞。”

  少年像個討着糖的小孩似的笑看着他:“哥今天帶我來,不就是爲了買衣服嗎?”

  路嘉洋終於適應過黑暗,看清了江元洲那雙漂亮的眼。

  他輕撫那雙眼:“是給你買衣服。”

  少年拿睫毛輕蹭他指腹:“那哥以後,就穿我的衣服好了。”

  路嘉洋一愣,就聽見少年又道:“晚上我在家裏穿,穿得衣服上全是我的味道,第二天再給哥穿,這樣哥身上,就會一直是我的味道了。”

  路嘉洋懵了一會,緊跟着渾身不受控燒了起來。

  他發現江元洲在說這些事上,好像完全不知委婉爲何物。

  江元洲總是直白地、明確地向他表達出一切希望與他親近的渴.望。

  路嘉洋還在因爲江元洲的話耳根發燙,江元洲忽地又去造訪他剛纔未造訪過的另一處。

  路嘉洋此刻整個人被圈在江元洲懷裏,比剛纔離江元洲還要近。

  他背後空蕩蕩的,毫無支撐,想要找支撐,就只能去摟江元洲。

  可這時候去摟江元洲,無端令他生出一種,不是江元洲來親他,而是他送出去給江元洲親的感覺。

  換做平時,路嘉洋根本不會扭捏於這麼細微的差別。

  可現在……

  他只覺靈魂與身體被一併架上了烤架。

  烈火灼燒,他本能地尋求出路,卻不想伸出手,觸到的卻是火源。

  忽地一陣手機鈴聲在寂靜的車內響起。

  響過好一陣,路嘉洋才靈魂歸位,想起那是什麼。

  他隔着毛衣輕抓江元洲,說不出成句的話:“小洲……七點……預約時間……”

  少年忽地停下,擡頭看他。

  路嘉洋垂眸與他對望,就見少年像只狡黠的貓,忽然問他:“哥現在,還能去喫飯嗎?”

  路嘉洋一時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少年的手落下,輕撫。

  路嘉洋於火焰裏迷了方向,忽地被少年撥開雲霧,他有一瞬愕然。

  他過去與江元洲接吻,最初是適應居多,後來也漸漸能吻得入神,近段時間,有時也會吻得面紅耳赤。

  可從來沒有一次,出現過反應。

  而江元洲卻經常會有。

  路嘉洋有時也會擔心,江元洲會不會因此而感到失落,或是從中看出什麼。

  但江元洲似乎並不在意。

  少年每每與他接吻,都是滿足的、愉悅的,親完他以後總會緊緊擁着他,像偷喫完今日份糖果的小孩,心滿意足入眠。

  路嘉洋愕然間,忽然又聽見少年聲音。

  “哥需要幫忙嗎?”

  路嘉洋一愣,下意識的關注點還是在晚飯上面:“真的……不喫晚飯了嗎?”

  少年看着他,忽然笑了:“哥一般多久?”

  路嘉洋被猝不及防這麼一問,險些答不上來。

  他不是個會與他人討論這些葷話題的性格,唯一的住宿經歷是大學。

  大學室友裏梁陶晗心思細膩,也不是會開啓這類話題的人,至於錢英卓和文欽磊,他倆精力旺盛得每天上躥下跳,很多時候都讓路嘉洋生出一種他在讀幼兒園,而不是在讀大學的感覺。

  因此路嘉洋無從得知正常成年男性在這方面的訴求。

  儘管如此,他多少能猜到,他自己在這方面的訴求應該是有些過於低的。

  他的生活總是塞得很滿,滿到在與江元洲發展出進一步關係前,他幾乎未自己去管過這方面的問題。

  因此他勉力想了想不知道多久前的上一次,纔給出回答:“十幾二十分鐘吧。”

  出口時他完全沒多想。

  可話落地以後,他猛然想起江元洲那逆天的時間,於是忍不住又補上一句:“這是正常時間!”

  江元洲輕聲笑,擡手輕撫路嘉洋後背。

  路嘉洋被他這麼一笑,臉在黑暗裏燒得更厲害了。

  早知道不多說這沒用的一句了。

  江元洲笑了會,又再次問他:“哥還沒回答我上一個問題。”

  路嘉洋安靜下來。

  他想了會,也沒多扭捏,在黑暗裏摸索着江元洲的臉,低頭,在江元洲脣上輕吻了一下。

  “嗯。”

  他清楚感情裏的任何東西都是需要交互的。

  不可能永遠都是他幫江元洲,既然現在時機合適,他也想再多邁一步。

  江元洲瞬間追着他吻了上來,落下的手去摸索要領。

  誰想路嘉洋心裏配合,身體卻不太配合。

  前一秒還囂張跋扈的,在江元洲將他環住後,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這一變故不止讓江元洲停了動作,路嘉洋自己也懵了。

  隱隱綽綽的,路嘉洋見少年垂着眸。

  他看不清江元洲神情,可也正是因爲看不清,才更加放大他的心慌。

  這跟他接吻時沒有反應完全是兩個概念。

  江元洲本就心思細膩。

  這樣的情況,只要稍一深想,再連串起以前,很可能會讓他覺得,路嘉洋這兩個多月來與他的親密,也許都只是出於不會拒絕他。

  因爲不會拒絕,所以步步退讓,所以委曲求全。

  路嘉洋被這個念頭一嚇,倉皇地去抓江元洲的手。

  他不想江元洲這麼認爲。

  路嘉洋抓着江元洲的手很輕地顫着,因車廂躁悶而缺氧的大腦高速運轉着。

  很快,他收緊手,很輕出聲:“你的手,太涼了。”

  江元洲的手的確比他的要涼些。

  這不是個說不過去的藉口。

  路嘉洋滾燙的雙手包住江元洲微涼的手。

  他看見少年擡眸看他。

  路嘉洋又開始慶幸周遭的黑暗。

  黑暗讓江元洲看不出他的慌亂。

  他一點點將少年的手捂得溫熱。

  待到退無可退,他合上眼,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他主動拉着江元洲的手,去碰江元洲剛纔親吻的地方。

  剛纔令他千方百計想逃的,這一次竟真的主動送出。

  他低頭,脣瓣埋到少年耳邊輕蹭,一字一頓,把那他從未設想過有一天會從他口中而出的話慢慢說出:“小洲,你再……再親親這裏,好嗎?”

  少年的耳廓蹭過他脣瓣。

  兩人包裹在一件毛衣裏,彼此呼吸相織。

  距離過近,路嘉洋不敢再睜眼去看江元洲。

  他只能安撫着,安撫江元洲,也安撫他自己,去細碎地親吻江元洲的額頭。

  忽地天旋地轉。

  路嘉洋被重新放回到座椅上。

  江元洲遵循他的意願,指腹輕輕摩挲片刻後,再次吻上。

  路嘉洋伸長了脖子,身體本能的仍是想逃。

  可這一次他只是摟緊了江元洲,不斷從這個人身上尋找安定。

  感覺熱意漸起,路嘉洋無聲鬆了口氣。

  他輕撫江元洲臉頰,輕揉江元洲耳朵,又去捏江元洲後頸。

  他漸漸成了一葉漂浮於無盡浪潮之上的小船。

  浪潮之上白霧迷茫,他看不清前路,尋不到歸途。

  他只能隨浪而走,隨浪而停。

  忽然間,少年又湊上來吻他脣瓣。

  少年的吻有些溼潤,夾着顫,少有的不再蠻橫,但也並不過分輕柔。

  他像是在緊攥什麼稀世珍寶,落下一次又一次吻後,他忽然埋在路嘉洋耳旁道:“哥,我愛你。”

  如果是在平時,路嘉洋一定能嚐出脣間那鹹澀的溼意是什麼。

  他也一定會去想,江元洲,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哭。

  可此刻他連靈魂都尋不到歸處,只能在聽見江元洲忽然的愛意表達時,本能地去將少年摟住。

  少年也並未就此停止。

  他輕吻路嘉洋耳廓上那顆小痣,訴說着根本訴說不盡的愛意。

  “真的好愛你,哥……”

  “哥……”

  路嘉洋的耳朵也漸漸被打溼。

  他雖然無暇去思考,但還是本能地將少年摟得更緊。

  他側過臉,回吻於少年。

  吻落在少年發間,落在少年臉側,他迴應少年。

  “哥也愛你。”

  第四十七章

  飯還是來得及喫的,就是預約的火鍋泡湯了。

  並且在去喫飯之前,還得先去趟服裝店。

  因爲路嘉洋的毛衣報廢了。

  江元洲從車前座的儲物櫃裏翻出紙,細緻地幫路嘉洋擦。

  紙質粗糙,路嘉洋不是很舒服。

  江元洲顯然也看出來了。

  他很快停了手上動作,直接拿指腹去擦拭。

  路嘉洋還未完全脫敏,猝不及防被他指尖掃過,下意識抓緊了江元洲。

  江元洲擡頭親了他一下,出聲解釋:“車裏沒有溼巾。”

  路嘉洋輕聲道:“髒。”

  江元洲又親他:“哥的不髒。”

  路嘉洋在黑暗裏注視着他:“你這都哪裏學來的話?”

  江元洲應得坦然:“這還用學嗎?”

  路嘉洋輕笑,拿紙去給他擦手。

  江元洲乖乖坐着讓他擦。

  等路嘉洋擦完,他坐起身,將身上的衛衣脫下,幫路嘉洋穿上。

  脫了衛衣,江元洲身上就剩下件裏衣。

  路嘉洋拉住江元洲:“你給我了你穿什麼?”

  江元洲伸手去拿前座的校服外套:“哥不是要給我買衣服嗎?”

  路嘉洋剛想再說,就見少年邊穿校服外套,邊低頭看他:“而且哥忘記我剛纔說的話了嗎?”

  分明江元洲也沒有特指哪一句,可幾乎是在江元洲話出口的瞬間,路嘉洋耳邊便響起了記憶裏少年的聲音。

  ——哥以後,就穿我的衣服好了。晚上我在家裏穿,穿得衣服上全是我的味道,第二天再給哥穿,這樣哥身上,就會一直是我的味道了。

  路嘉洋一瞬間覺得身上的衛衣變得有存在感起來。

  明明用的都是一樣的沐浴露和洗衣液,可江元洲身上的味道,就是和他的不一樣。

  江元洲身上有種非常淡的,類似於花香的香氣。

  有點像有幾年沈曉筠和江和雅都愛養的,開在冬日裏的茶花。

  路嘉洋確信這香氣來自於江元洲本身而非洗漱用品,是因爲只有他在和江元洲深擁時,纔會聞到。

  而此刻這香氣縈繞着他,竟令他生出一種,時刻被江元洲擁抱着的感覺。

  衛衣上帶着江元洲高於他的體溫。

  路嘉洋一時沒了話,江元洲便趁着這會空檔,幫他也穿上了外套。

  ·

  兩人買好衣服,喫完飯,回到家,已經是夜裏十點。

  洗過澡,兩人將新買的衣服收拾進衣櫥,江元洲忽然開口:“哥,我打算明天過去。”

  江元洲沒說去哪,但路嘉洋一聽就明白。

  “之前跟她們見過面嗎?”

  “小時候見過一回。”

  路嘉洋一時沒應。

  江元洲忽地停下手頭動作,從後將路嘉洋摟住,腦袋搭到路嘉洋肩頭:“哥在擔心我嗎?”

  路嘉洋有話直說:“畢竟之前一直沒有交集,她們又是直接邀請你到家裏。”

  他說着也停下動作,低頭看江元洲。

  江元洲就勢擡頭親他,說:“那哥陪我一起去吧。”

  ·

  週六是個豔陽天。

  海市難得沒下雪,可化雪天比下雪天還要冷。

  臨出門,路嘉洋發現昨天落買了樣東西——圍巾。

  七中的校服領口很高,拉鍊拉到頂,風根本灌不進去。

  因此江元洲平時上學根本用不到圍巾。

  可常服鮮少有這樣的設計,路嘉洋只好先翻出一條自己的,讓江元洲先圍上。

  到葉翡遙家,門被從裏面拉開,看見那出現在門內與葉翡遙有三四分像的女人時,路嘉洋瞬間回憶起來。

  他與女人是見過的。

  不止一次。

  幾乎每次都是路嘉洋去時,碰上匆匆離開的女人。

  路嘉洋去墓園的時間一般都是早上,而女人更早,顯然是想要避開其他來墓園探望的人。

  說不清緣由的,路嘉洋想起那束每年都會見到的向日葵。

  江元洲提前跟葉翡遙說過會和路嘉洋一起來,因此譚雪青見到門口站着兩個人時,面上並無驚訝。

  她似乎也認出路嘉洋,很輕地衝路嘉洋笑了笑。

  “快進來,”女人溫和的聲音響起,“外面冷,遙遙去買東西了,很快就能回來。”

  門口已經擺好兩雙嶄新的男士拖鞋。

  路嘉洋進到客廳,發現室內的裝修很是簡單,擺設也不多,看起來像是臨時租住。

  譚雪青將兩人往沙發處領。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着一個不小的盒子。

  “當年收拾下來的東西都在這裏了,我在那屋子裏沒住太長時間,很快也和葉……一起搬走了,當時搬走時也比較匆忙,不知道有沒有落下的。”

  江元洲看向她道:“謝謝。”

  聽到江元洲道謝,譚雪青看着眼前初長成人,挺拔俊美的少年,忽然紅了眼眶。

  她連忙應道:“不用謝的,是阿姨該謝謝你纔對。”

  她擡手遮掩去眼眶中的淚意,又道:“小……小洲你和你哥哥先看看,阿姨廚房裏還在燒菜,只剩兩個菜了,很快就能喫上午飯了。”

  江元洲點頭,譚雪青便轉身往廚房裏去。

  路嘉洋拉着江元洲到沙發上坐下。

  見江元洲盯着盒子一時半會沒動,路嘉洋擡手,主動將盒子打開。

  近午時分,客廳陽光正好。

  當陽光灑下,照清那一盒子五顏六色的玩具與書籍時,路嘉洋有一瞬愣怔。

  他自遇到江元洲起,江元洲周邊的一切幾乎都是灰白的。

  臥室的牀鋪是灰白的,臥室的壁紙是灰白的,甚至連遮光簾都是暗淡的顏色。

  沒有玩具,只有書。

  路嘉洋過去一直以爲是江和雅發現江元洲太過聰慧,不似尋常孩童喜歡玩樂,因此便只給江元洲買江元洲喜歡看的書。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江和雅曾經,也試圖給過江元洲一個五顏六色的童年。

  路嘉洋將手裏的蓋子放到一旁,下意識扭頭看了眼身側的江元洲。

  江元洲垂着眸,表情裏並無驚訝。

  他儼然是還記得不少幼時的事。

  忽地,江元洲擡手,撥開陳舊的撥浪鼓、玩具車和幾本童話故事,從底下翻出了一本相冊。

  譚雪青將盒子裏的東西全都保管得很好。

  所有東西儘管陳舊,卻不染一絲纖塵,明顯是經常會拿出來好好擦拭,而非收拾了便丟在一處十幾年不管。

  相冊本挺大,跟路嘉洋家裏那本差不多。

  封面是一個被抱在臂彎裏的大眼睛嬰兒,右下角有一行漂亮的字。

  ——2005年6月18日,我的寶貝出生啦!

  路嘉洋擡手,輕撫小孩圓鼓鼓臉頰,輕聲道:“我們小洲剛出生就這麼漂亮。”

  江元洲握住他手:“哥剛出生也很漂亮。”

  路嘉洋剛出生的照片就貼在家裏那本相冊的第一頁。

  江元洲這話倒是說的不假。

  路嘉洋剛出生時的確很漂亮,漂亮到當時幾乎整個婦幼科室的醫生護士都知道他。

  就連近幾年,路泓慷閒扯時還會提一嘴:“你不知道,你剛出生那會,我和你媽是又喜又愁啊!那會都說剛出生的小孩越皺巴長大了越好看,你一出生皮膚就水靈水靈的,我和你媽在你上高中前是天天怕你長殘吶,還好,我兒子命裏帶帥。”

  江元洲翻開相冊,第一頁貼了三張照片。

  兩張是找影樓拍的藝術照,另一張是張合照。

  合照裏除去江元洲和江和雅,還有兩個路嘉洋也認識的人。

  江棋瑞和宋思璽。

  年少時的江棋瑞和宋思璽,大抵就十三四歲。

  照片裏江和雅站在搖籃左側,手搭在搖籃邊上,一臉慈愛低頭看搖籃裏漂亮的小孩。

  江棋瑞和宋思璽站在搖籃右側,肩抵着肩。

  宋思璽大咧咧攬着江棋瑞肩膀,另一隻手在臉旁邊比了個耶,笑得一臉燦爛。

  江棋瑞則有幾分拘謹。

  照片裏的江棋瑞和路嘉洋這些年見過的江棋瑞截然不同。

  少年青澀的臉龐上不見一絲冷酷與幹練,他有些瘦,垂眸悄悄看搖籃裏的小孩,一副想去觸碰又不知該如何下手的模樣。

  右下角照樣是一行黑字。

  ——小瑞帶着朋友來參加小洲的滿月酒了,他看起來交到了一個非常好的朋友,太好了。

  往後翻去,江和雅同每個深愛着孩子的母親一般,喜悅地記錄着孩子的每一步成長。

  直到翻過幾十頁後,照片裏的小孩忽然出現在病牀上,戴着呼吸機,安靜得了無生氣。

  儘管路嘉洋見過無數次這幅模樣的江元洲,可再看見,心底仍是揪得疼痛不已。

  江元洲應該是在這時候被發現的先天性心臟病。

  右下角有一行被淚水模糊的字跡。

  ——沒關係,不管小洲是什麼樣,媽媽都會一直愛着你,陪着你,守護你健健康康長大。

  江元洲翻頁的手停下。

  停在這一頁,久未再動。

  直到路嘉洋擡手,將他微涼的手包裹。

  往後翻去的頁數裏,江元洲在醫院的照片佔據了大半。

  後來大概是病情穩定,又回到了家中。

  然而一張張照片,路嘉洋這個翻閱者都能在翻閱途中發現一個非常明顯的問題,更別說是作爲記錄者的江和雅。

  照片裏漂亮到不似真人的小孩,從來沒有表情。

  他總是靜靜望着鏡頭,黑曜石般的眸中不見一絲情感起伏。

  而那麼多的照片記錄裏,他也一直是一個人。

  路嘉洋幼時的照片記錄,雖然大多是他自己,但偶爾也會有幾張他和別的孩子一起玩耍的照片。

  他總是孩童中的被簇擁者,孩子王一般,三天兩頭領着一堆人去幹這幹那。

  而江元洲的所有照片,都是他自己一個人。

  或是安安靜靜坐在某個角落捧着本書,或是坐在窗邊,靜靜眺望窗外。

  路嘉洋又一次看到了江和雅寫下的那句話。

  ——沒關係,不管小洲是什麼樣,媽媽都會一直愛着你,陪着你,守護你健健康康長大。

  這一次沒被淚水打溼,只是寫得很重很重,重到接連的兩三頁,都是印下的字跡。

  再往後翻去,照片裏的小孩逐漸與路嘉洋記憶中初次遇到的小孩重疊。

  最後一張照片,是差不多四歲的江元洲,坐在一堆五顏六色的玩具中間,手裏卻捧着一本名字又複雜又長的書。

  應該是拿相機的人在叫他。

  他捧着書,擡起頭,靜靜朝鏡頭望來。

  這一瞬在相機下化爲永恆。

  江和雅在照片旁寫。

  ——看來小洲還是最喜歡書呀!

  到這裏,路嘉洋始終能清晰感受到江和雅對江元洲毫無保留的愛意。

  可往下一翻頁,猝不及防翻了個空。

  他知道這片空白並不意味着江和雅只是搬家匆忙沒帶走這本相冊,後續用了另一本相冊記錄。

  這片空白意味着,江和雅至此,停止了對江元洲成長的記錄。

  因爲過去十幾年,路嘉洋從未見江和雅記錄過江元洲的生活。

  可是爲什麼?

  就算江和雅在江元洲四歲那年發現了葉懷騁另有家庭的事實,按理說也不會影響她對江元洲的感情。

  他正困惑,忽地在繼續翻動間,看到了一行被淚水模糊到幾乎認不出的字。

  他停下動作,盯着細細辨了很久,纔看清那寫的是什麼。

  ——對不起,小洲,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媽媽……

  第四十八章

  路嘉洋記憶裏,如果要用一個詞最貼切形容江和雅對江元洲的愛。

  他覺得是收斂。

  沈曉筠和路泓慷給路嘉洋的愛,是合理引導,做得對會誇獎,做錯了也會打罵。

  而江和雅,總是謹小慎微的,一點一點,將愛給江元洲。

  一陣開門聲響,拉回路嘉洋飄遠思緒。

  後面剩餘頁全是空白,江元洲合上相冊,將相冊放回到盒子裏。

  喫完飯,路嘉洋和江元洲沒有久留。

  路嘉洋見江元洲出來後略顯沉默,沒有直接把車往家開,而是帶他去了海大附近的一處旅遊景點。

  海岸公園。

  海市近海,大半座城市都能眺望到蔚藍遼闊的海。

  海岸公園。

  顧名思義,是一處建立在海岸前的公園。

  今天是海市難得的豔陽天。

  天放晴時,海水是蔚藍的,翻涌間卷着零星金光,最是好看。

  因此當路嘉洋把車開到公園門口,只隨便往裏掃了一眼,就掃到了滿當當攢動的人頭。

  換做平時他可能會避開擁擠,畢竟他就在海大讀書,想來海岸公園什麼時候都可以。

  可今天,他反倒覺得熱鬧些好。

  找了個地方停車,在馬路對面。

  兩人下了車走到馬路邊時,正好趕上紅燈。

  到處是旅遊拍照的遊客,和不少來海岸公園取景拍照的博主。

  兩人只是在人羣末端等會紅燈的功夫,就遇上不少前來詢問能否拍兩張的約拍博主。

  再一次委婉拒絕,路嘉洋麪前忽地多了隻手。

  少年幫他將圍巾立起,蓋住了他大半張臉。

  路嘉洋一愣,扭頭看了眼身旁人那張在陽光下漂亮到令人忘記呼吸的臉。

  他輕笑了聲,擡手,把江元洲的圍巾也立了起來。

  而後當他手垂落之際,他自然地牽過江元洲垂在身側的手,拉着塞進了口袋。

  少年瞬間看他。

  綠燈亮,人羣動。

  少年的手在他的口袋裏,穿過他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扣到嚴絲合縫。

  雖然說路嘉洋覺得今天人多挺好的,但真當進到公園,邁出的每一步都得跟隨人潮時,他又覺得還是人少點好。

  兩人平均一分鐘邁出十小步,默契地扭頭看了眼對方。

  路嘉洋忍不住湊到江元洲耳旁輕笑道:“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

  江元洲當即開始跟他咬起耳朵:“哥經常來這嗎?”

  路嘉洋應他:“偶爾。”

  江元洲又問:“一般都和誰來?”

  “班級聚會和社團聚會都很喜歡選在這裏,其他時候基本都是自己一個人來。”

  江元洲垂眸,看貼到他耳旁認真說話的人。

  他忽然又問了句:“那哥那次帶我來,是第幾次來?”

  路嘉洋笑望向他:“人這麼多你也認得出來?”

  少年在口袋裏輕輕摩挲他手背:“很好認。”

  路嘉洋應:“第三次。”

  說着他又補充解釋:“第一次是班級聚餐,當時是冬天,下着雪,風還大,竟然讓我們在雪地裏玩破冰遊戲,體驗感非常不好。第二次是社團活動,開春的時候,到處都是來野餐的人,全都看着非常幸福,風是溫暖的,海也很漂亮,我當時就想,要帶你來。”

  江元洲說的帶他來,是指當時他手術剛結束不久,人還上着呼吸機,一天裏最多清醒短暫幾個小時。

  那是路嘉洋在他手術成功後跟他的第一次視頻。

  路嘉洋望着手機那邊的少年,忽然說:“江小洲,我帶你去放風吧!海市開春了。”

  路嘉洋行動力很強。

  說幹就幹。

  起身隨手拎了件外套,就帶着手機裏的江元洲往外跑去。

  “我們學校旁邊有個叫海岸公園的地方,你小時候應該聽過的,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好幾次年邊出遊我們都說要去玩,可最後爸爸媽媽還有江阿姨總是會選省外的地方。”

  他說着笑了笑:“他們每次都說,市內那麼近,還不是想去就去?結果是一次也沒去。”

  說笑間,路嘉洋來到了公園。

  開春的公園一如路嘉洋上次來那般熱鬧。

  路嘉洋拿遠手機,帶江元洲看草地上跑兩步就摔倒的奶娃娃、看見了帥哥美女就走不動道的薩摩耶、看在野餐墊上纏鬥成一團嬉笑着的摯友、看攜手慢慢行走在岸邊的老人。

  最後路嘉洋走到一處面朝大海的長椅上坐下。

  海風吹得他眼眶泛紅,他望向視頻裏呼吸微弱的少年,說:“等明年開春,你回來,我們再一起來,怎麼樣?”

  少年連呼吸都困難,自然也無法給他回答。

  可在路嘉洋長久的注視下,他最終是很輕很輕的,眨了眨眼睛。

  如同蝴蝶扇翅般,將回應帶到路嘉洋麪前。

  路嘉洋手一抖,將手機蓋下按到了腿上。

  幾乎是在蓋下的瞬間,一滴淚砸在了手機殼上。

  路嘉洋擡手,快速將眼眶裏積攢的淚水擦淨,而後深吸了很長一口氣,將手機重新拿起。

  他說了句“沒拿穩手機”,而後衝屏幕那邊的人笑。

  “看見你眨眼了,我可就當你答應了啊,賴皮是小狗。”

  視頻裏,少年的呼吸面罩上氤氳出霧氣。

  路嘉洋似是看見少年嘴脣在動。

  他看不清,可他就是覺得,少年在喊“哥”。

  一分鐘平均每十小步的龜速挪動仍在繼續。

  江元洲將口袋裏路嘉洋的手握得很緊,說:“哥,我們明年開春來吧。”

  ·

  路嘉洋12月22日到公司辦的入職手續。

  他入職的公司是個世界百強的大公司,同一時間段同批入職的實習生,都需要參加爲期一週的培訓。

  路嘉洋那一批次的培訓期恰好是在23號到29號。

  23號晚上六點,路嘉洋走出公司,發現周遭已經盡是聖誕裝扮。

  平安夜未到,但不少商場和路邊門店都已經放起了聖誕歌。

  路過一家服裝店,看到櫥窗上掛着的紅彤彤的圍巾,路嘉洋忽然想起,還沒給江元洲買圍巾。

  路嘉洋一直覺得紅色這個顏色很適合江元洲。

  江元洲本就是明豔型長相,身上稍微帶點亮色,都會格外吸睛。

  見圍巾款式也不錯,路嘉洋沒多猶豫,轉身進了店。

  跟店員要了條嶄新的未拆包裝的,店員邊打包邊跟他聊天:“帥哥買給女朋友啊?”

  路嘉洋下意識想說弟弟,話到嘴邊,又改口:“男朋友。”

  店員眼睛一亮,看一眼路嘉洋一米八出頭的身高和冷峻帥氣的長相,頓時瞭然道:“那帥哥要不再買一條?這可是我們店的情侶款,第二條半折,還會送小禮品,你和你男朋友一定都會喜歡的。”

  路嘉洋想了想,覺得行,於是道:“好。”

  店員瞬間喜笑顏開:“我去倉庫給您拿,禮品也一起給您往袋子裏裝好?”

  路嘉洋道謝,再次應好。

  這周是七中的小周,江元洲週六也要上課。

  原本週六晚上沒有晚自習,可聯考過後課業加重,七中便把小周的週六也加上了晚自習。

  江元洲到家時已經臨近夜裏十點。

  推開門,屋內暖氣撲面而來。

  江元洲進到玄關,帶上門的同時,看向不遠處亮着燈的小廳臺。

  近段時間只要路嘉洋不是需要用到書房裏的臺式電腦,基本上江元洲一進家門,就能馬上看到路嘉洋。

  路嘉洋有事時,會端檯筆記本坐在廳臺前。

  偶爾沒事,就會窩在沙發上,或看書或看電視。

  今天同往常一樣,可江元洲望去,卻是瞬間停了動作。

  廳臺前的青年穿着一身西裝。

  西裝外套脫了,隨手掛在了廳臺旁,他身上的白襯衫因爲室內的溫暖鬆了兩口鈕釦,袖子也是捲到了手肘上方。

  廳臺下方做的鏤空設計。

  從江元洲的角度看去,能清晰看到因坐着而繃緊的西裝褲。

  青年一條腿懸在凳前,另一邊踩在高腳椅下方的的腳踏上。

  他踩在腳踏上的那隻腳微微繃緊,拖鞋懸在腳尖要掉不掉。

  西裝褲腳因繃緊而上提,露出一小截襪夾,和襪夾勒緊下白皙的小腿。

  聽見動靜,路嘉洋朝門口的方向伸手。

  這說明他在忙,暫時抽不出空,要江元洲過去。

  如果不是很忙,他會自己邁下高腳凳,笑盈盈走向在玄關換鞋的江元洲。

  江元洲的視線轉而落到路嘉洋伸出的那節小臂上。

  勁痩、白皙,在廳臺頂燈的燈光下,細膩得像是磨成末的珠粉。

  江元洲垂眸,換鞋,邁開腿朝路嘉洋走去。

  他走到廳臺前,牽住路嘉洋伸出的手,輕聲喊:“哥。”

  路嘉洋擡眸看他一眼,笑了下,摟過他脖子親了他一口,而後道:“我這大概還有五分鐘,給你買了東西,在茶几上,你可以先去看看。”

  江元洲看一眼路嘉洋的電腦屏幕,上面顯示着公司的培訓考試題。

  他回親了路嘉洋一下,才往茶几的方向走。

  路嘉洋加快速度,做最後幾道考題。

  就在他準備收尾時,忽地聽見少年的聲音從茶几的方向傳來。

  “這些都是……哥買給我的?”

  路嘉洋的注意力大半在面前的考題上,因此也沒太注意江元洲使用的量詞。

  他應了江元洲一聲:“嗯。”

  過了會,他忽地又聽見少年問:“哥,想我戴這些嗎?”

  路嘉洋思緒陷入最後一道自述題,再次應了一聲:“嗯。”

  沒聽江元洲再問,路嘉洋擡手,快速敲下答案。

  終於將所有題目提交,他端過手邊的水,喝了口。

  忽然,他又聽見少年聲音。

  “這樣啊。”

  聲音悠悠的,路嘉洋聽着莫名覺得有些怪異。

  他喝着水走下吧檯,朝江元洲走去。

  等走到江元洲面前,看清江元洲手裏拿着的是鈴鐺項圈和鹿角髮箍時,路嘉洋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

  第四十九章

  江元洲將手裏的東西暫時放回到袋子裏,抽了茶几上的紙幫路嘉洋擦臉上的水漬。

  路嘉洋嗆紅了一張臉,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掃了眼袋子裏那兩樣東西。

  他看向正在幫他擦襯衣領口的江元洲:“不……咳,不是我買的。”

  江元洲動作微頓,擡眸看他。

  路嘉洋被他看笑了:“真不是,店員說這款是情侶圍巾,買兩條送小禮品,她直接幫我把小禮品裝袋子裏了,我沒看……”

  火急火燎解釋到一半,倏地對上江元洲視線,路嘉洋人生裏第一次那麼真切體會“解釋就是掩飾”這話。

  他解釋不下去了,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樂了:“真不是!”

  江元洲應他:“好,我知道,不是哥買的。”

  好。

  一下子聽起來完全就是他買的了。

  路嘉洋破罐子破摔:“嗯,行,對,我買的。”

  江元洲看着他,忽然輕輕笑了:“哥還想我戴。”

  路嘉洋樂不行,擡手捏他臉:“嗯嗯嗯,是是是,所以你戴嗎,江小洲?”

  江元洲抓住他手:“哥想我戴,我肯定會戴。”

  路嘉洋眉梢輕挑,好整以暇:“那你戴吧。”

  江元洲看着他:“哥幫我戴。”

  話已至此,路嘉洋倒是真想看看江元洲戴上是什麼樣了。

  他從袋子裏將項圈和髮箍重新拿出,發現做工還挺精良。

  髮箍的底是金色的,細細一圈。

  中間裝點了一些聖誕配色,向兩邊蜿蜒開兩隻同樣是金色的鹿角。

  鈴鐺項圈是紅絲絨的材質,中間繫着個小蝴蝶結,蝴蝶結中間掛着一顆金色的鈴鐺。

  路嘉洋拎着那根項圈看了眼,又看一眼江元洲的脖子。

  他感覺長度可能會不夠,這長度看起來更適合女性或是稍微纖細些的男性。

  於是路嘉洋將項圈放下,幫江元洲把髮箍先戴上了。

  亮色的鹿角髮箍戴到少年頭上,金色的底融入少年蓬鬆黑髮,竟真的像他頭上生出了一對金光閃閃的鹿角。

  臉果然是最好的單品。

  路嘉洋忍不住擡手,揉搓江元洲那張漂亮的臉蛋。

  江元洲被揉搓得出口聲音都含糊了幾分:“這個,哥唔幫我戴了嗎?”

  他指着路嘉洋手裏那根紅絲絨鈴鐺項圈。

  “感覺可能不夠長。”路嘉洋應他。

  話雖這麼說,路嘉洋還是停下蹂躪的手,拿起項圈在江元洲脖子上比劃了下。

  好像勉強可以。

  路嘉洋這纔將紅色蝴蝶結覆好在江元洲喉結上方,而後環抱住他,拽着兩邊的扣子,繞到江元洲頸後。

  勉強扣上最鬆的卡扣,路嘉洋放開江元洲,後退一步看眼前少年。

  他果然料想得沒錯,紅色真的非常適合江元洲。

  明明只是頸間那一點

  鮮豔的顏色,卻如同畫龍點睛一般,讓江元洲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路嘉洋暗自決定以後要多給江元洲買紅色的衣服,他一邊想着,一邊掏出手機往後退去。

  走到一個剛好合適的位置,落地窗外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和海市總下不完的大雪。

  今日這景不再冷寂,因爲他們也成了這萬家燈火中的一粒。

  路嘉洋打開相機,對準江元洲,輕笑着喊了一聲:“小洲。”

  少年不用他任何言語,彷彿與他有心電感應般,望向他,露出一抹似水般的笑。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路嘉洋邊走向江元洲邊點開相冊。

  照片上的少年穿一身黑白校服,冷淡的顏色被脖頸處的紅絲絨項圈截斷,像黑白畫裏點了唯一一抹亮色,鮮豔的顏色讓少年那張本就漂亮的臉更爲明豔動人。

  頭頂的鹿角被背後的夜景模糊,彷彿少年與生俱來,他溫柔望着鏡頭外的人,像一隻墜入凡塵,與人類相愛的鹿神。

  路嘉洋將照片上傳到雲端,而後調轉手機,給江元洲看照片。

  江元洲垂眸看了一眼,忽然問:“我是哥的聖誕禮物嗎?”

  路嘉洋被江元洲這麼一說,轉回手機重新看了一眼,發現還真像那麼回事。

  尤其是脖子上繫着的紅色小蝴蝶結,像剛從禮物盒裏蹦出來。

  他笑着應了聲“是啊”,擡頭輕吻江元洲,而後摸摸江元洲耳朵上的鹿角,道:“去洗澡吧,我的小禮物。”

  他轉身剛要走,忽地被少年拉住。

  而後不等反應,少年忽然間將他抱起,放到了身後的沙發上。

  路嘉洋有點懵,缺少了着力點,於是只能去摟江元洲脖子,出聲問:“怎麼了?”

  江元洲只讓路嘉洋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他則是半跪在路嘉洋麪前,仰頭看面前西裝革履的人。

  “哥什麼時候買的西裝?”

  “昨天辦完入職手續,hr說培訓期間需要穿正裝,我下班就順路買了一套。”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手圈上路嘉洋一邊腳踝。

  他指腹勾到一小截襪夾,又問路嘉洋:“襪夾也是昨天買的?”

  “嗯,配套的。”

  江元洲聞言,視線落到路嘉洋襯衫收入西裝褲中的腰間。

  路嘉洋身材比例本就好,平日裏隨便套條休閒褲,都令人難以忽視他的長腿,更別說這樣收腰又顯腿長的穿着。

  江元洲知道路嘉洋背後有兩個非常漂亮的腰窩,一按,指腹會完全陷進去。

  路嘉洋的腰又敏.感,這時候就會渾身泛紅但又百般縱容地來拉他手,跟他打商量:“小洲,不要玩了……”

  江元洲視線流轉一圈,忽然又問路嘉洋:“所以哥也戴襯衫夾了?”

  路嘉洋應一聲,不明所以看江元洲:“問這些做什麼?”

  江元洲與他對視,不答反問:“我可以看看嗎?”

  路嘉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了句:“什麼?”

  江元洲耐心解答:“襯衫夾。”

  路嘉洋笑了聲:“這有什麼好看的,就是很普通固定襯衫的款式。”

  然而話說完,卻見少年望着他,漂亮的黑眸中又是他熟悉的期切。

  紅絲絨鈴鐺項圈系在少年脖子上,讓此刻的他像只剛化形,對一切事物都充滿好奇的小鹿妖。

  路嘉洋對妖化版江元洲更沒抵抗力,沒兩秒便繳械投降,笑着道:“給你看就是了,怎麼還可憐巴巴上了。”

  少年拉過他一隻手,將臉半埋入其中,非常熟練地順着杆子往上爬:“那哥自己打開給我看。”

  兩人什麼親密事沒做過,更是連澡都基本在一塊洗。

  因此路嘉洋聽見江元洲的話,也不覺得有什麼。

  可真當動手時,對上江元洲視線,路嘉洋才忽然對兩人此刻的姿勢有些在意起來。

  江元洲沒有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而是半跪在他面前。

  這姿勢往往與臣服二字掛鉤,可偏偏少年又如同劃分領地一般地將他圈在懷裏,甚至他一邊腳踝還被少年握在手中。

  路嘉洋垂了眸,快速拉了下已經鬆了的西裝褲。

  他沒看少年表情,但聽見少年呼吸深了。

  黑色質地的襯衫夾緊勒在皮膚上,將路嘉洋白皙的皮膚勒出了些許紅。

  襯衫下襬經過一天已經有些褶皺,這些褶皺落在紅印間,倒顯出了幾分別樣的美感。

  忽然,少年低頭,親了路嘉洋一下。

  路嘉洋瞳孔驟縮,連忙去推江元洲腦袋,一張臉在燈光下瞬間紅透:“你……你怎麼親這裏啊?”

  少年順着他的動作擡頭看他,又拿臉蹭他掌心。

  這動作江元洲經常做,可今天頭上生着鹿角,又多了些許別樣的靈動感。

  他濃密的長睫掃過路嘉洋掌心,癢得路嘉洋微收攏手。

  少年這才擡眸,看向路嘉洋道:“哥,今天我幫你吧。”

  路嘉洋輕輕眨眼。

  他聽着江元洲的話,思緒難免有幾分飄遠。

  後來江元洲還幫過他一回,和第一次一樣,他仍需要借用點輔助。

  因此路嘉洋沒有馬上回答,他擡手轉着最上方的襯衫鈕釦,想了想,對江元洲道:“那我先去洗澡。”

  雖然說冬日裏不出汗,路嘉洋也不是愛出汗的體質,可到底是在外面待了一天。

  路嘉洋轉着釦子的手腕不經意輕碰到那個慢慢開始變得有存在感的地方。

  自從江元洲親過後,經常會有非常明顯的不容忽視感。

  有點奇怪,但想到那是江元洲帶來的,路嘉洋又並不討厭。

  路嘉洋出神間,得到了少年的回覆:“我喜歡哥現在的樣子。”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可我這樣在外面一天……”

  不等話說完,他又聽見少年道:“也喜歡哥身上的味道。”

  路嘉洋剛下去點熱度的臉瞬間二度燒紅。

  儘管清楚江元洲直白,可回回聽到江元洲直白的話,他還是回回都無法立馬反應。

  江元洲見路嘉洋一時不答,又埋頭去親路嘉洋。

  路嘉洋人都快燒開了,連忙再次去推江元洲:“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別親了,我不洗就是了。”

  他垂下眸,顫着睫毛主動將襯衫撥開,又問江元洲:“你跪在地上膝蓋不疼嗎?還是坐到我身邊來吧。”

  江元洲擡眸看面前毫無防備面對着他渾身紅透的人。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拉上,而後纔再次回到沙發前。

  他仍是半跪到路嘉洋麪前,沒有同路嘉洋所說的坐到路嘉洋身邊。

  路嘉洋不解看向他:“怎麼不坐到我身邊來?”

  江元洲不答,只是擡手。

  布料堆積到襯衫夾的綁帶間。

  忽地少年靠近,頸間晃盪得“叮鈴”作響的鈴鐺掃過尖端。

  冰涼的觸感令路嘉洋不受控一顫,他瞬間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小洲……”他下意識擡手想去推江元洲,卻被少年提前預判扣住了手。

  下一秒,少年低頭,預感成真。

  路嘉洋瞳孔驟縮。

  “小洲!”

  第五十章

  路嘉洋從未有過這樣的體會,這和過去哪次都不一樣。

  他一時間竟不知是視覺上的衝擊比較大,還是感官上的衝擊比較大。

  幾個小時前,路嘉洋爲了精神集中方便看資料答題,給客廳開的是最明亮的白熾燈。

  而今在這燈光下,只要他稍一垂眼,就能無比直觀又清晰地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能清晰看到江元洲水光漣漪的眸,能看到江元洲被眸中水光打溼的長睫,能看到江元洲紅得充血的脣,少年上脣那點漂亮的脣珠第一次被展平得如此了無痕跡,他甚至能看到那埋在紅絲絨項圈下的喉結因吞嚥而緩慢滑動。

  每動一下,鈴鐺便響一聲。

  路嘉洋已經有些無法思考。

  他兩隻手手腕被江元洲合扣在一起,江元洲用的力道其實算不上大,只要他稍微狠下點心,掙脫開不是難事。

  可他總是對江元洲狠不下心。

  少年將他扣住,他便也就這麼由他扣着。

  無法動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與江元洲打商量:“小洲……我們不這樣,好不好?”

  少年不語,也無法言語。

  他只是擡眸,水光浮動的黑眸緩緩望向路嘉洋,彷彿在用眼神問他,像那次在車裏時問的那樣:爲什麼?哥討厭嗎?

  路嘉洋輕抿脣,垂落的睫毛輕顫:“我……我不討厭,但是這樣你不難受嗎?”

  少年望着他,倏地笑了。

  這一笑,清晰的變動直達路嘉洋感官,他倏地睜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去。

  他此刻的所有感受沒有人會比江元洲更加清楚。

  少年臉上的笑意瞬間更加明顯,那生動的笑容像是最直觀回給路嘉洋的言語。

  彷彿在說:“哥看起來,明明是很喜歡。”

  路嘉洋說不出話了。

  他本能地弓起脊背,終於他不再掙扎,輕聲對江元洲道:“小洲,我想抱你。”

  少年瞬間鬆開了扣住他的手。

  襯衫衣襬垂落。

  路嘉洋雙手圈住江元洲脖頸,埋下頭,淺色的頭髮與江元洲的黑髮相觸。

  他們一時間彷彿被包裹進了一個僅屬於他們的空間。

  又像是回到了那座同幼時一般僅有他們二人生存之上的小島。

  浪潮的拍打聲不絕於耳,可這一次路嘉洋不再心慌。

  因爲他們親密無間,因爲他們密不可分。

  即使往後小島再次被淹沒,他們也不再會輕易被人羣衝散。

  因爲他們不再只是牽着彼此,他們已於人羣裏相擁。

  人潮攢動,川流不息。

  都將再與他們無關。

  路嘉洋淚眼朦朧間,聽着鈴鐺響,視野裏江元洲那張漂亮至極的臉與猙獰的對比越發明顯。

  他恍恍惚惚,恍若誤入了迷霧森林。

  他辨不清方向地四處摸索着,直至見到一隻渾身散發着金光的麋鹿。

  那隻麋鹿將他帶入溪流,引他攀越高山,最終用鹿角輕輕蹭他,告訴他歸途已至。

  視野模糊下,路嘉洋看到那原本綁在江元洲頸間的鈴鐺被少年擡手解下。

  而後不過眨眼的功夫,紅絲絨質地的項圈便被纏了兩圈,系在了他的腳踝上。

  他腳踝處的皮膚被江元洲摩挲得有些發紅。

  皮膚的紅與項圈的紅交織作一處,令路嘉洋的視線又混亂起來。

  鈴鐺換了處落腳地,“叮鈴”響得卻更爲頻繁。

  直到路嘉洋伸長了脖頸,忍不住擡手去抓江元洲頭髮。

  埋在烏黑髮間的鹿角髮箍被撞落。

  “叮噹”一聲脆響,路嘉洋很輕地嗚咽了一聲。

  客廳陷入短暫的安靜。

  直到少年輕動。

  路嘉洋連忙放開圈住江元洲脖子的手,視線落到少年脣邊,他瞬間慌亂地要去找紙。

  誰想下一秒,少年喉結輕動。

  而後不等路嘉洋說什麼,他輕吻路嘉洋綁着鈴鐺的腳踝,而後心滿意足笑道:“現在哥也是我的禮物了。”

  ·

  路嘉洋到洗完澡出來,人都還是懵的。

  懵着坐在牀邊由江元洲幫他吹乾頭髮,忽地聽見江元洲一聲問:“哥明天還要上班?”

  路嘉洋勉強回過來點神,應:“嗯,培訓連續七天,這兩天調休在了元旦,所以我元旦放五天。”

  話都說到這了,他便也問江元洲:“你們元旦放幾天出來了嗎?”

  “學校還沒有發明確通知,但應該是兩天,31號和1號。”

  江元洲應完,又問路嘉洋:“哥休息這五天有安排了嗎?”

  “還沒有,不過30號那天要跟寢室裏幾個人去喫頓飯。元旦後錢英卓就回老家了,他在他老家那邊面上了份還不錯的工作。梁陶晗和文欽磊節後也都要入職了,所以算是頓慶祝飯。”

  江元洲關掉吹風機,將吹風機收好後,回到路嘉洋身旁坐下。

  他跟只大型犬似的將路嘉洋圈在懷裏,又問:“那哥後面幾天,要回筠姨和慷叔那嗎?”

  路嘉洋打了個瞌睡:“他們讓我別回去,說他們要去玩,別打擾他們二人世界。”

  江元洲笑了聲,掀開被子摟着路嘉洋躺上牀。

  路嘉洋窩在江元洲懷裏,想了想道:“要不我們元旦也出去玩吧?”

  話說完,又顧忌到江元洲如今高三:“但是你們元旦作業應該很多吧,出去玩會不會太累。”

  江元洲蹭他臉頰:“我寫得快,哥不用擔心,哥做決定就好。”

  路嘉洋在黑暗裏擡手揉他毛茸茸的腦袋:“那我這兩天看看,如果有合適的,我們就去,沒有的話,在家窩幾天也沒關係。”

  江元洲應好。

  路嘉洋聲音裏已經明顯染了睏意。

  他照例親了親江元洲額頭,而後放輕聲音道:“那今晚先睡吧,晚安。”

  江元洲輕揉他耳朵,吻了他片刻,才應:“晚安,哥。”

  誰想這一吻,一下子把路嘉洋給吻清醒了。

  上一秒還困得不行說先睡的人,忽然摸索過牀頭的手機,將亮度調到最低,解了鎖。

  江元洲適應了一小會忽然的光亮。

  等他睜眼時,就看見路嘉洋表情認真在輸:……喫下去對身體會不會有什麼壞處?

  不等結果出來,江元洲輕笑一聲,拿過路嘉洋手機按下,輕吻路嘉洋臉頰:“哥,沒事的。”

  “你查過?”路嘉洋反問江元洲。

  “嗯。”

  路嘉洋聽見回答,一張臉在黑暗裏瞬間燒了起來。

  他放輕聲音:“你怎麼……想到那麼做的?”

  少年細細碎碎地親吻他臉頰:“哥當時不也嘗過嗎?”

  路嘉洋一張臉瞬間燒得更加厲害:“我……我當時淺嘗輒止了!”

  少年又笑:“嗯,那我是細品。”

  路嘉洋快冒煙了。

  他把江元洲一頭柔軟的捲髮揉得亂糟糟:“不難受嗎?”

  少年在黑暗裏搖頭,將路嘉洋摟得更緊:“我喜歡哥的一切。”

  路嘉洋心頭一顫,安靜下來。

  江元洲見他沒了動靜,輕聲喚他:“哥?”

  迴應他的是路嘉洋捧住他臉的吻。

  路嘉洋輕柔地吻着與他親密無間的少年,認真迴應:“哥也是。我也喜歡小洲的一切。”

  ·

  路嘉洋跟寢室幾人約的是午飯。

  因爲寢室幾人目前都還住在學校,再加上是離校前最後一頓,他們乾脆挑了家學校附近平日裏最常去的店。

  往包間裏一坐,錢英卓就開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兄弟們,再見不知今夕何年。”

  路嘉洋剝着花生應他:“倒也沒有那麼不知,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明年五月。”

  錢英卓抽噎一停:“還是學霸厲害。”

  梁陶晗和文欽磊默契的一句:“傻逼。”

  離別到底還是有些許感傷的,雖說不久後還會再見。

  因此幾人點了幾瓶酒。

  喫着飯,喝着酒,話題便漸漸聊散開來。

  開始變成錢英卓和文欽磊一起抱頭痛哭。

  “三年多!我豐富多彩的三年多大學生涯!竟然真的一次戀愛都沒談上!”

  “嗚嗚,我給姑娘送禮物,姑娘說她不喜歡弟弟型,我尋思我是你學長啊!我想告訴她我比她大,可我慫成狗樣,愣是一個屁放不出來!”

  梁陶晗在一旁悠悠:“還好你沒說,不然你就可以多收穫一枚看智障的眼神了。”

  文欽磊瞬間哭得更大聲了:“老錢!他瞧不起我們!”

  路嘉洋也喝了幾杯,但不多,坐在一旁笑着看他們打趣。

  聽到文欽磊說禮物,他忽然想起,他好像一直沒有送過江元洲情侶層面上的禮物。

  就連聖誕節那條圍巾,也是出於習慣的照顧弟弟的心思去買的。

  這麼想着,他忽然出聲問:“你們追人,一般都送什麼禮物?”

  這話一出,整個包間足足安靜了好幾秒。

  一個個鼻子比狗都靈。

  瞬間,三雙眼睛齊刷刷落到他身上。

  “你要追誰?”

  “你有喜歡的人了?”

  “你弟知道嗎?!”

  聽到最後一聲問,錢英卓和文欽磊齊刷刷朝梁陶晗看去。

  “你這傻逼怎麼天天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現在的重點在這嗎?”

  路嘉洋話溜出口,才意識到有些突然了。

  他倒是不介意跟寢室幾人說他跟江元洲的事,可就今天幾人的狀態,他確信,一旦他說了,錢英卓和文欽磊絕對凳子那麼一搬,把他那麼一圍,要他從盤古開天地把故事講起。

  那他今天是絕對別想在天黑前回去了。

  一週裏江元洲就那麼一天不上學,路嘉洋還想着早點回去陪他。

  於是他想了想,決定等以後,找個時間,把江元洲叫上,再跟幾人提及這事。

  因此面對幾人的提問,他非常含糊且籠統地應了一聲。

  錢英卓和文欽磊瞬間沸騰了。

  “誰啊!我們學校的?還是你新入職公司裏的?”

  “應該是新入職公司裏的人吧?要是學校裏的,早該看上了。”

  路嘉洋應:“以後再跟你們細說,先說說禮物的事。”

  錢英卓和文欽磊自動幫他找補。

  “哦!八字還沒一撇是吧!”

  “追人是吧!追人我們熟啊!”

  路嘉洋笑而不語。

  幾人自然是當他認了。

  梁陶晗坐在路嘉洋對面,頭一回覺得錢英卓和文欽磊分析的還算靠譜。

  如果是早認識的,肯定早談了。

  既然現在八字還沒一撇,那就說明是剛認識不久的。

  至於他爲什麼不認爲路嘉洋說的這個人是江元洲。

  顯而易見,就江元洲那癡戀的態度,但凡路嘉洋有哪怕只是一點喜歡他的苗頭,那小子還不跟餓狼似的直接就撲上去了,還用路嘉洋追?

  梁陶晗握着酒杯的手一瞬間抖了起來。

  他又想到幾個月前的雪夜裏,江元洲那番漫不經心的話。

  如果路嘉洋真的喜歡上別人,不久後真的和別人交往,他毫不懷疑,江元洲可能真的會做出輕生行爲。

  江元洲要是出了什麼事,梁陶晗確信,路嘉洋一定會瘋。

  梁陶晗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粗。

  不是,那小子長了那麼張臉,幾個月過去怎麼能一點進展沒有?

  不知道科學用臉嗎?

  不行。

  梁陶晗悶了杯酒,絕對不能讓事情這麼發展下去。

  他猛地站起,在幾人驚訝的注視中,從口袋裏掏出包煙。

  “我出去抽根。”魔·蠍·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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