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086〗
沈亦提着前一日精心準備好的禮物，略顯侷促的站在顧喻深的家門外。
高大的房門更顯得他弱小。
他攔住顧喻深欲叩門的手，眼裏寫滿了“我好怕，救救我吧。”
顧喻深嘆了口氣，退到沈亦的身旁，耐心的陪着對方在門口當木頭。
沈亦做了截至目前第十次的深呼吸。
“我可以的。”沈亦望着門面上倒映出來的影子，暗暗的給自己打氣。
只見他手上動作快準狠，連按了兩次門鈴。然後動作迅速的藏到了顧喻深的身後，只從顧喻深的肩頭露出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打量着前方。
開門的是顧喻深家僱傭的阿姨。
對方笑眯眯接過顧喻深手上的東西，招呼道，“小先生回來啦。”
顧喻深點點頭，“薛姨好。”
“身後是……”
顧喻深向後一抓，將人拖到身邊。
“阿姨好。”沈亦點了下頭問好。
“你好，都快進來快進來。”
薛姨將將人安置到客廳的沙發上，然後就去叫人了。
沈亦坐的十分乖巧，脊背挺的直直的，腿老老實實的並在一起，雙手握成拳放在腿上。
像是上課認真聽講的高中生。
還是個好學生。
“放鬆點。”顧喻深啞然失笑，“不累嗎？”
沈亦搖了搖頭。
顧氏夫婦很快就從樓上下來了，蕭珊看見兩個孩子格外高興，從露面那一刻笑容就沒消失過。
“哎呦，要來怎麼不早說，我都沒準備。”蕭珊握住沈亦的手，“喫飯沒有？沒喫阿姨給你做點。”
“不用不用，不用麻煩了阿姨。”沈亦略顯慌張，眼神時不時飄向顧喻深尋求幫助。
“不用了媽，我們不餓。”顧喻深站起身拉住熱情過度的蕭珊。
“那我給你們準備點水果。”蕭珊拍了拍沈亦的手，“你在這稍微坐會兒等等。”
盛情難卻，沈亦也不再好推辭，只能試圖給自己找點活幹，“那我幫您吧。”
“不用，洗個水果的事兒。”蕭珊將人推坐到沙發上，“你和深深一起陪你顧叔叔聊聊天。”
沈亦站起身，向顧庭恩的方向略微彎了彎腰，“顧叔叔好。”
顧庭恩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迴應。
沈亦艱難的維持着高中生坐姿，身體內的每一寸骨頭都難受得叫囂着罷工，偏偏他又緊張的不敢動。
三個男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沈亦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
他用餘光瞟到正襟危坐的顧喻深。心裏下起了雷陣雨。
顧喻深看向身邊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的小男孩，心裏都是嘲笑。
但終究還是不忍心爲難他的小男孩，於是破天荒的開口打破了沉默。
“聽說您最近頸椎不舒服。”顧喻深將安靜平躺在身側的東西雙手遞了過去，“沈亦聽說以後特意您買的。”
顧庭恩也站起身將東西接了過去，看向沈亦的時候眼裏也多了幾分長輩的慈愛，“有心了。”
沈亦也跟着站起身，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來了來了，喫水果。”蕭珊端着精美的果盤走了過來，“聊的怎麼樣？”
三個人都不說話，只是齊刷刷的望向他。
“你顧叔叔就是個木頭，不用怕。”蕭珊挨着顧庭恩坐下，看向一旁的箱子，“這是。”
“沈亦送我的禮物。”顧庭恩語氣裏有幾分察覺不到的柔軟，“孩子聽說我不舒服特意帶來的。”
“瞧把你得瑟的。”蕭珊轉頭看向對面的年輕人。“你顧叔叔跟喜歡你送的禮物。”
“喜歡就好。”沈亦順了順自己的頭髮，略顯羞澀。
“大學生活還愉快吧。”蕭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沈亦聊着。
“很愉快。”沈亦配合着話語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從小就乖，也不用多操心。”
沈亦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賠笑。
雖然沈亦一再說不用了，但幫忙的阿姨還是在廚房熱熱鬧鬧的忙開了。
顧氏父子上樓敘話去了，沒了身邊的男人，沈亦肉眼可見的不自在起來，控制不住的向樓梯口張望。
蕭珊握住沈亦的手，笑着打趣道，“瞧你。深深一會兒就下來了，你陪阿姨坐一會兒。”
沈亦收回幾乎要粘在樓梯上的目光，乖巧回答道，“好。”
“這小臉真的是越長越嫩。”蕭珊忍不住捏住沈亦臉上的軟肉，感嘆道，“也越來越好看了。”
沈亦動也不敢動，只能任由人捏臉還賠着笑。
“平時在學校一定很招小女孩喜歡吧。”
沈亦搖了搖頭，“現在的小女孩都很注意內在，好看的皮囊也不是擇友的全部了。”
“那我家深深不就討不到老婆了。”蕭珊放開了手，佯裝苦惱，“他啊，脾氣又壞又倔，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才能讓他真心喜歡。”
沈亦笑笑，心裏默默接上了話茬：當然是我這樣的。
兩個人剛聊了沒兩句，就聽見樓上重物落地的聲音。
蕭珊與沈亦兩人相視一眼，大概都猜出了個七八分。
沒過一分鐘，顧喻深的身影就出現在樓梯口，臉色差的嚇人。
“沈亦，走了。”顧喻深拽着還在發愣的人，“媽，我們先走了。”
兩個人還沒走到玄關處，顧庭恩也下來了，對方臉上的怒氣更盛，“你要是敢走就不要回來了！”
“你少說兩句吧。”蕭珊說完話又抓住顧喻深的手臂，語氣輕柔，“咱們一家人好久都沒坐在一起好好喫頓飯了，正好今天沈亦也在，留下來喫一口。”
顧喻深抿着脣不說話。
“你爸就這臭脾氣，一會兒我說他。”蕭珊的聲音又輕了幾分，“留下來吧。”
見顧喻深不說話，蕭珊只能看向顧喻深抓着的亦沉默的人，“沈亦，幫幫阿姨。”
沈亦有些爲難。
顧喻深垂着眼，也不看他，睫毛一顫一顫的，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熟人滾開的冰冷氣場。
他知道他不開心。
沈亦撓了撓顧喻深的手掌心，還沒等他說什麼，對方默默無語的拉着他又返回了客廳。
沈亦突然覺得很難受。
他不想強迫顧喻深做不開心的事情，所以不想開口；顧喻深卻也不想他爲難，所以選擇留下。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爲對方考慮。
如果不是蕭珊握着他們的手錶示發自內心的喜悅，沈亦就要把抵在舌尖的話吐出來了。
他想跟顧喻深說——
“我陪你走。”
顧喻深沉默的坐在沙發上，蕭珊坐在他身邊，有些手足無措。
“我去上個衛生間。”沈亦看着蕭珊報備道。
那個男人聞聲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又移開。
沈亦從容的上了樓。
顧庭恩早在鬧劇一半的時候就不見了蹤影。
雖然對於沈亦來說顧宅並不陌生，但一扇扇相似的房門還是讓他有些迷糊。
他反覆確認了一下，纔在一扇門前站定。
沈亦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擡起手敲了敲門。
“進——”
門內的人說道。
沈亦聞聲擰開了門。
其實顧喻深與顧庭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脾氣，比如審美。
就如此刻，看着顧庭恩的書房，沈亦恍惚間還以爲他回到了與顧喻深的家。
“你來了。”顧庭恩坐在矮凳上，桌上擺了一幅棋盤。“過來，陪我下一把。”
沈亦將門關好，走了過去。
他摸出了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
這一局，正式開始。
沈亦沒堅持到五分鐘。
他看着敗局已定的棋面笑了笑，“我還以爲能多堅持一會兒呢。您贏了，叔叔。”
“你不會下？”
沈亦微笑着點點頭。
“那你應我做什麼。”顧庭恩眸光深邃的看着他。
沈亦更覺得緊張，卻強撐着望回去，“因爲想試一試。”
顧庭恩沒說話，轉身走向了他的紅木椅。
沈亦趁着他回身的時候悄悄活動了腳腕。
“你找我有事？”顧庭恩隔着一張桌子望向他。
“我想知道您和顧喻深在爭執什麼。”
顧庭恩盯着沈亦，半晌後冷笑出來，“我給他安排了很好的去路，如果他肯踏踏實實的走下去，前途無量。”他停頓了一下，“可他不肯，蠢的無可救藥。”
“那不是蠢。”沈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顧喻深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什麼主見？”顧庭恩看着此刻的沈亦，只覺得他有幾分與顧喻深極爲相似，思及此，他的怒火又一次被勾了起來。“不過是年輕人仗着幾分不知天高地厚的熱血，總覺得自己的能力能作出花來。舒舒服服的路不走，喂到嘴邊的不肯喫，非覺得自己要闖一闖。”
顧庭恩冷哼一聲，“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
沈亦漲的臉都紅了。
此刻，顧喻深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優秀，所有的努力和汗水，所有數不清的日日夜夜，在此刻都被這幾個字蓋的乾乾淨淨。
沈亦握緊了手。
“沒話說了就出去。”顧庭恩揉着太陽穴，略顯疲憊。
“您這樣……”沈亦咬着牙，一字一句都像是要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對顧喻深不公平。”
“出去！”顧庭恩的耐心耗盡，聲音又高了一個度。
沈亦咬着牙，握緊了拳頭。
卻依舊不動分毫。
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瀰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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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於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牀上，怔怔望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牀。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捨。”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閒坐在病牀前，翹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裏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麼好，餵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裏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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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爲什麼？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麼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着。”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喫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麼！”
張鑫笑眯眯的掏出個鉛盒打開，裏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隻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裏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鬆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裏。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牀上，渾身皆是鑽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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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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