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115〗
沙發上‘睡的正熟’的某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睛裏滿是與黑夜對峙後的疲憊,但卻沒有半分初醒的睡意。
沈戰先抖了抖報紙,頭也不擡的輕聲道,“睡醒了?”
“嗯。”沈亦掀開身上的薄毯,“我先去洗漱。”
沈亦邊擦拭着頭髮上的水珠邊從洗漱間走出來,茶几上的手機叮叮響了兩聲,又歸於沉寂。
是顧喻深的消息。
“早安。”
等水開的時候,沈亦視線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新年的氣息還未完全掃盡,火紅的新衣裝點着肅穆的白雪,兩個小孩在空曠的廣場中追逐着,笑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傳到沈亦的耳邊。
這本來,該是一個闔家團圓、快快樂樂的新年的。
沈亦心想。
沈戰先沒打斷自家兒子的傷春悲秋,沉默的拔掉水壺的插頭,轉身進了廚房,準備找個杯子泡杯茶。
“我來吧。”沈亦接過杯子,倒了兩杯滾燙還冒着熱氣的水,向沙發走去。
沈戰先沉默的關上了放茶的抽屜。
沈亦看向又一次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沈戰先,嘆了口氣,“您想和我說什麼嗎?”
沈戰先緊張的搓了搓手掌,然後也跟着嘆了口氣。
“你顧叔叔和蕭阿姨的意思是,送顧喻深出國,已經在各處打點了。”沈戰先頓了一下,偷瞄了一眼沈亦。“順利的話,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嗯。”沈亦點點頭,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是暫時送他出去呆一陣,還是?”
還是永遠不回來了?
“大概要出去一段日子,不然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的。”
“也是。”沈亦低着頭,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杯壁滾燙,卻逼着他整個人清醒了起來。“顧叔叔應該已經做好了打算。”
大概是沒料到沈亦會是這個態度,沈戰先抿着脣,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您跟我說這件事。”沈亦看向沈戰先,扯出一抹冷笑,“您就不怕我一氣之下拉着顧喻深私奔嗎?”
“你會嗎?”沈戰先看着眼前和他眉眼相似的男孩,語氣篤定,“沈亦,你不會。”
沈亦倔強的看着眼前的人,後槽牙都快要咬碎了,但卻沒出聲反駁他。
是啊,他不會。
他甚至連口頭上都不敢言辭篤定的說出一定會帶着顧喻深私奔的這種話。
愛情是相互成就,陪伴着彼此成爲更好的人。
所以他不會不明事理,這段感情也不會成爲破壞顧家關係、阻礙顧喻深前程的障礙。
他更不會。
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坐在一邊,誰都沒有說話。
屋子裏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沈亦像是終於做了什麼決定一般,看向沈戰先——
“我能見見蕭阿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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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鶴和顧喻深一前一後的進了病房。
顧庭恩不在,蕭珊倚着牀頭,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聽見聲音才轉頭看向他們,很是開心的招呼着,“來了。”
唐笑鶴急忙將手中的保溫桶放下,去握蕭珊的手,“我今天熬了雞湯,一會兒你多喝點。”
“好。”
顧喻深拎着水壺外出打水,在排隊的時候,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沈亦還沒回他的消息。
大概是昨天睡的太晚了,顧喻深心想。
他將手機放回到口袋裏,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唐笑鶴與蕭珊說了好長時間的話,顧喻深覺得自己多餘,就出了病房,去走廊的長椅上坐着。
落下的工作做了一半,微信的特別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沈亦發了好幾段語音。
“早啊。”
“唔,這沙發好久不睡一睡還怪難受的,我全身上下換着法的疼。”
‘你在幹嘛?喫飯了嗎?’
“蕭阿姨今天怎麼樣啦?”
“在忙着賺錢養家。”
“剛剛喫的,阿姨做的雞湯,沾光喝了一碗。”
“還不錯,估計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哦哦。”沈亦的背景音裏是叮叮咣咣的聲音,“我過兩天想去看看蕭阿姨,你說我應該買點什麼東西好。”
“病房裏倒不缺什麼,水果補品什麼的堆的都要比山高了。”
“啊……那我到時候問問我媽吧,看帶點什麼東西好。”沈亦的聲音聽起來像苦惱極了,“你先忙吧,我晚一點再來找你玩。/乖巧。”
“好。”
“/愛你”
“/愛你”
顧喻深將沈亦發來的語音又一條一條的聽了兩遍後才放下手機,投入到工作中。
剛剛忙完手頭上的事兒,他擡起頭,與迎面走來的顧庭恩正好四目相對。
他站起了身。
“爸。”
顧庭恩點了點頭,“坐吧。”
可以說,這是最近這一段時間,父子倆最溫和的一段對話了。
顧喻深將電腦放進包裏,看着顧庭恩坐在椅子上,自己才坐下。
“吃了嗎?”顧庭恩頭也不擡的問他。
“嗯。”顧喻深惜字如金的回答。
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坐了一會兒,大概都是不善言談的人,放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顧庭恩掙扎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放棄慈父路線,聲音冷硬的丟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媽。”
就頭也不會的走了。
看着顧庭恩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後,顧喻深僵硬的身子才徹底放鬆下來。
沒過多久,唐笑鶴拎着保溫桶出來了,看見他,招了招手。
“我跟小珊說了,你這兩天和我回家住。”唐笑鶴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進去打個招呼,我在外面打你。”
顧喻深點點頭。
病房裏,蕭珊正喫着顧庭恩剛削好的蘋果,後者正用溼巾擦拭着手指。
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要走了嗎?喫個蘋果吧。老顧,給兒子也削一個。”
兩個男人皆是一怔。
顧喻深清楚的明白,顧庭恩也只有在蕭珊的面前會乖乖收起一身的戾氣,是個溫柔體貼的好丈夫。
他只是愛妻,順便愛愛他。
顧庭恩那邊已經拿起了個洗乾淨的蘋果,轉了一圈,準備削皮。
“不用了,謝謝爸。”顧喻深開口婉拒了蕭珊的好意,“阿姨還在外面等我呢。”
“好。”蕭珊也沒再堅持,“路上注意安全。”
“好。”
顧庭恩沒說話,聽到顧喻深的拒絕後,他頓了一下,繼續慢條斯理的削着蘋果。
顧喻深看了他一會兒,也沒等到男人說些什麼。
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聽見身後男人聲音低沉的說道——
“路上小心。”
顧喻深離開以後,顧庭恩將削好的蘋果遞給蕭珊。“再喫一個。”
“嗯。”蕭珊接過蘋果,想了想嘆了口氣,“你倆怎麼處的跟陌生人似的。”
顧庭恩沉默着,不發一言。
“深深跟我也不親。”蕭珊語氣輕柔,看着手中的蘋果,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難過極了,“到底還是因爲我們沒陪着他一起長大……”
顧庭恩牽着妻子的手,安撫着她難過的情緒,“以後會好的。”
“以後我們三個會一直在一起。”
蕭珊沒說話。
會一直在一起的。
可真的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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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鶴沒直接帶着顧喻深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商場。
“時間還早,咱倆不急着回去。”
她帶着顧喻七繞八拐,去了服裝區。
顧喻深看着將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量着的唐笑鶴,有些侷促:“阿……”
“這件好看,適合你。”唐笑鶴滿意的點了點頭,“過年都要買新衣服的,今年事兒多,現在給你補上。”Χiυmъ.cοΜ
“可是……”
可是新年已經過了啊。
“可是什麼?哦。不喜歡這個樣式是吧。”唐笑鶴將衣服放回原處,又抽出了另一件,“這件呢?”
顧喻深看着明亮的綠色,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突的跳。
“不喜歡顏色?”唐笑鶴看懂了顧喻深的欲言又止。“小顧。你才二十多歲,瞧瞧你平時穿的那些,不是黑的就是白的,老氣死了。”
“你沈叔叔都那把年紀了買新衣服還知道要買紅的呢。”
“……那就這件吧,挺好的。”顧喻深看向唐笑鶴,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阻止唐笑鶴繼續中傷不在場的無辜的沈先生。
唐笑鶴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小珊出院也就這兩天的事兒,明天咱倆去把醫院裏的東西整理一下,到時候也方便拿回來。”唐笑鶴一邊將鑰匙插進鎖眼中,一邊轉頭同顧喻深說話。
“嗯。”
“是不是我的乖孫回來了!”
出外串門的老人還不知道家裏發生的這些糟心事,笑的眼睛都眯眯了起來,在沈亦的攙扶下走到玄關處。
“奶奶好。”
“好好好。”老人只能仰着頭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小夥子,又看了看沈亦,“你比一一還高半頭呢。”
男人可聽不得這話,他默默的挺直脊背,攥緊了老人的胳膊。“您偏心,我倆明明差不多高。”
顧喻深沒接話,唐笑鶴換好拖鞋,扶着老人往裏走。“咱們進去說。”
玄關出的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顧喻深剛想說些什麼,就見對面的男孩冷哼了一聲。
頭也不回的走了。
被晾在原地的男人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笑。
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瀰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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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於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牀上,怔怔望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牀。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捨。”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閒坐在病牀前,翹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裏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麼好,餵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裏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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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爲什麼?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麼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着。”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喫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麼!”
張鑫笑眯眯的掏出個鉛盒打開,裏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隻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裏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鬆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裏。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牀上,渾身皆是鑽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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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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