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親吻
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去見他。她只是去和他說清楚。
韓玉堂眉開眼笑,跟在她身邊,抻長胳膊給她掀開簾帳。
馬車內黑洞洞的,竟連一盞燈也未點,外界投進的光也被吸了進去,瞧不出一絲人影。
鍾薏覺得有些奇怪,猶豫兩息,又想起自己來見的目的,還是踏了進去。
韓玉堂瞧見夫人進去,收了簾子,很有眼力見地退到了遠處。
車廂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連衛昭的呼吸也隱匿在暗中,只能聞到他身上慣有的那股龍涎香,才能確定他在這裏。
鍾薏跪坐在軟墊上,掌心貼着的錦緞觸感柔滑,她心跳卻比方纔更快了兩分,彷彿那香氣本身就能撩動她的神經。
“陛下?”她低聲喚,聲音裏還殘着一點酒後的綿軟。
“太黑了能不能點燈?”
無人應。
黑暗像一層厚重的帷幕,將她困在其中,也將不安悄無聲息地放大。
她遲疑地向前探去,指尖在空氣中摸索,想試着在案几上摸到燈盞。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木面——
卻忽然碰上了一隻手。
那隻手溫熱、寬大,骨節分明,等候在那處。
她嚇了一跳,想要收回,卻被他毫無預兆地反握住了手腕。
鍾薏下意識一抽,卻被他反手按住,連帶着另一隻手也被一併攥住,束在胸前。
他的動作極快,像是早已預判了她會掙扎,每一步都帶着好似極其熟悉她身體反應的篤定。
她雙手被他一隻手桎梏着,動彈不得。
鍾薏不喜歡這種感覺,被掌控、束縛、無法掙扎。
可更讓她難堪的是,一被他觸碰到,不爭氣的身體便會不自覺軟半分。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指尖開始發燙,體內像是有一根弦,被什麼輕輕挑了一下——滾燙的熱意從胸口一路竄至耳根。
車廂裏靜得詭異,只有她隱忍不住的喘息聲撩撥着黑暗。
一道氣息驟然靠近。
呼吸極其輕微,落在她頰側,耳後,帶着微熱,肌膚也隨之泛起戰慄。
鍾薏一時間來不及反應,脊背繃得筆直,只能由那道氣息一寸寸嗅過自己,像是在試探是否沾染上了別人的氣息。
他貼得極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的睫羽掃過她的頰,彷彿羽毛拂過。
她終於受不了,聲音發緊:“你做什麼?”
他仍舊不應,只是低頭看着她,指腹在她手腕處一點點摩挲,又停住,細細感受她皮下跳動的血脈。
她的心跳太快,幾乎是故意在自己指尖亂撞。
鍾薏開始後悔踏上這輛馬車。
忽地,他低聲喚她。
“薏薏。”
聲音像是砂礫在喉中碾過,壓抑、沙啞,卻又極其溫柔。
“你知道我今晚……等了你多久嗎?”
鍾薏怔了一下,臉頰燒得厲害,連原本稀薄的酒意都彷彿被重新逼了出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使勁咬着脣:“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約定吧?陛下等在這裏,是您的事,跟臣女有什麼關係呢?”
她努力將這些日子來醞釀無數次的話,一句一句揀着說出來:“臣女今日來,只是想和您說清楚。那日大抵是我沒說清……”
“我與您之間……實在……”
話未說完,他俯身下來,脣忽然被堵住。
沒有深入的糾纏,也沒有情慾意味,只是溼潤地、輕穩地封住了她的嘴。
像是對她說:“別再說了。”
他只停了一瞬,便退開半寸,呼吸落在她脣上。
鍾薏整個身子像被電流擊中,脣瓣發顫,下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又是這樣!
又是這幅輕浮模樣,不知道對着多少女郎使過這招!
她逼自己穩住情緒,好半晌,硬聲開口:“……實在不該如此曖昧。”
話音未落,又一次被打斷。
“唔——”
這次不是輕吻,而是一個真正的吻,是兩片溼潤的脣之間的黏膩交合。
他的脣覆了上來,帶着令人熾熱的侵略意味,捲住她的氣息,毫不退讓。
他用牙齒輕咬她柔軟的脣瓣,每咬幾下,又輕輕舔一舔。
吻沒有深入,只在脣上流連。
衛昭在努力控制着想將她整個人咬進肚子裏的衝動。
他大可以像從前她剛來京城一般,趁她睡着的時候坐在牀邊,一夜都不動地看她,看她睫毛輕顫,呼吸綿長。
她反正不會知道。
可他已經決定要改,因爲他的漪漪不喜歡這樣。
既然要改,就得忍。
她生他的氣,或許還正因爲他,所以這段時日鮮少出門。他強迫自己不出現。
明明日日都在想她,卻強迫自己不去看她,不去打擾她。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檔,得知她來此處過節,悄悄地尋過來,看看她是不是氣消了。
可她一出現,就喝了酒。
他看着她盛裝打扮,美得像從水月鏡花裏走出來,眼睛亮晶晶的,站在羣燈下,好像一瓣落進火光的雪片,軟得不成樣子。
身邊還站了個背對着他的男人,隔着一個婢女都要俯身湊她耳邊說話。
她竟沒有避。
她竟還在笑。
他只覺胸口一下子空了,風一下將他穿透。
她爲什麼又對旁人笑得這麼輕易?
爲什麼她看着他時心跳加速,看着別人時……是不是也一樣?
她也會紅臉嗎?也會慌張嗎?
會嗎?
會嗎?
會嗎?
他的指節收緊,一直盯着,盯着——
他看着她笑着側頭和那人說話,神態像極了她曾經和那個被他殺死的人說話的樣子。
嫉妒像一張蛛網將他纏繞,他看着那人的後頸,開始想象着將刀捅進去的角度、力道,和鮮血濺出來的溫度。
慾望幾乎要把他淹沒,他想要站起身。
某一刻,眼裏所有的情緒又突然全部沉了下去。
衛昭坐得筆直,脣角不動,目光淡漠如初,彷彿剛剛那一剎的瘋狂與殺意,只是夜裏一陣過路的風。
他輕輕吐了口氣,低聲吩咐韓玉堂把人帶上來。
只有在那種她眼裏只剩他的黑暗裏,他纔不會失控。
他吻了她很久,久到鍾薏快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她沒掙扎,他也沒再壓迫,只是貼着她,緩慢卻固執地□□她的脣瓣。
直到她幾不可查地發出一聲呻吟。
那聲音柔軟、甜膩,從她齒縫溢出。
兩人俱是一頓。他才緩緩鬆開,舌尖還不輕不重地舔過她脣角一道細小的血痕。
鍾薏臉色瞬間漲紅。
可他卻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將下頜貼上她鬢邊,低低地磨蹭了兩下,嗅着她發間的香氣。
“……這纔是曖昧。”
男人的聲音因爲壓抑着什麼,和平日的清潤不同,格外惑人。
鍾薏倏地後退半寸,想避,卻被他極快地按住了肩。
衛昭笑了,語氣恢復正常,像是方纔的動作全都不曾發生過。
“我們此前從未做過如此親密之事,鍾小姐何來曖昧之說?”
鍾薏屏住呼吸,臉上的熱意還未褪去,他忽然伸手,溫柔地撫了撫她鬢邊有些凌亂的發。
那動作帶着過分的憐惜,好像還含着一點……不捨。
鍾薏心如擂鼓,發現心臟又開始不隨自己控制地跳動起來。
他收回手,指尖在車壁上輕輕一按。
“咔噠。”
嵌入壁中的夜明珠隨之亮起。
溫潤的柔光傾瀉而出,將他整張臉籠在朦朧的光影之間——
眉眼平和,衣襟整齊,神色如常。
就像方纔那一場令人心驚肉跳的親吻、舔血,混雜情慾的壓迫,全都是她的錯覺。
只脣色,還帶着豔紅的潮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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