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趨利避害

作者:奪鹿侯
沮授的眉毛擰成一塊,緩緩坐下看着燕北懸在半空中敬向自己的那樽酒。

  燕北比他想象中更年輕、更強壯,也更富有攻擊性。

  “沮某不與賊人飲酒。”沮授看着穩操勝券的燕北搖頭,並未端起自己面前已被倒滿清冽酒液的酒樽,用輕蔑的眼神迴應燕北,搖頭嘲笑道“難道閣下只會對在下這種階下之囚耀武揚威嗎?卻不知沮某的今日便是閣下的明日!”

  燕北收回端着的酒樽,臉上不見尷尬,這種會面的情形他早有預料,笑着點頭隨後左手護在端着酒樽的右手之上一飲而盡,隨後還像沮授拱了拱手,彷彿二人是在相互敬酒一般,隨後在酒樽放到一旁,自有捧着酒壺的從人傾滿酒樽。

  “這您恐怕說錯了,沮先生的今日絕非燕某的明日。”頗有些自負又自得地笑着,燕北說道“燕某的明日,大概是鋼刀加身或是箭矢穿胸……恐怕燕某的敵人絕不會像閣下的敵人一般仁慈。”

  沮授笑了,燕北倒是個明白人!

  “那沮先生以爲,燕某離所謂的明日,還有多遠?”

  燕北向從人輕描淡寫地擺手讓他們下去,既然沮授不喫東西不飲酒,他也不管沮授如何想法,自顧自地喫食飲酒,旁若無人。

  沮授看着燕北這幅模樣,心裏也不由得稱讚燕北一句,雖然他是看不上燕北這樣的人,但內心卻認定這樣的人能做到今日這般,也是有他的優勢的。至少此人就算知道自己終有一日難逃敗亡卻仍舊如此面無波瀾心平氣和。

  有一份氣度在身。

  “此時此刻,將軍不在府中飲宴,卻跑到關押沮某的宅院中飲酒……恐怕不日遍會生出內亂吧。”沮授開玩笑般地說出一句,倒是端起酒樽自己飲了一口,隨後才說道“燕將軍,你究竟想做什麼,叛軍攻城大多劫掠城池,你卻不這樣反倒張榜安民,難道真將這裏當作自己的大營想要治理下去嗎?若是如此,就算不向南進兵也該在邯鄲這四戰之地佈下重兵返平鄉城坐鎮各地,你圖的是什麼?”

  邯鄲城不容易據守,卻又首當南面漢朝兵鋒……在沮授心裏燕北是個有勇力卻無大略的短視之人,若想安穩地坐鎮邯鄲,至少要將南邊二百里外的鄴城打下來,就算不這樣也該在邯鄲操練兵馬。可若是短視之人便更該將邯鄲城劫掠一空遠遁而去。

  無論如何,絕不是現在這般模樣。

  “沮先生是在想,燕某爲何不害怕麼?”燕北擦了擦嘴,咧嘴笑了,擺手說道“您不該爲我擔心,我若被漢軍擊敗,您也就重返自由之身,何樂而不爲?”

  “前幾天我的探馬告訴我,皇帝自封無上將軍帶着好幾萬大軍在洛陽城外跑馬,又封了八個校尉,與大將軍何進奪兵權……那些人聰明得很,誰不知道十幾萬烏桓人南下把冀州弄得烏煙瘴氣,誰敢拿沒練的新兵來打我?平叛的軍隊肯定從東北來,朝廷不會往這邊派兵的。”

  燕北笑的肆意,輕釦兩下几案說道“我知道,邯鄲破城之時,刺史王芬那萬餘兵馬若向北馳援哪怕一百里,我就輸了。您輸給我,並非是邯鄲城不堅固,也不是因爲您的兵馬不精,更非指揮不力,全賴援軍不及罷了。”

  沮授聽出燕北言語中有誇讚他的意思,卻只是輕輕搖頭,沒有說話。

  “繼續向南進攻又有什麼意義呢?平白死人罷了……我的兄弟袍澤大多死在邯鄲城外,死在沮先生的堅守不降之下了。兒郎們只是聽我的命令進攻罷了。他們爲燕某賣命,燕某便要給他們富貴,燕某既不求財、亦不求名,更無那稱王稱霸之想,士卒又有何辜呢?”

  言外之意,燕北不想再死人,更不想再繼續向南推進了。

  向南推進就是個笑話,如今幽冀之間烏桓人勢大,而又遠離中原,朝廷不會大動干戈。可一旦燕北軍略過冀州全境,便擁有威脅司隸的能力,到時候朝廷還會對他們這股叛軍坐視不管嗎?

  開玩笑!

  燕北的話到這時倒引起了沮授的驚奇,或者說是奚落也好,沮授挑了挑眉毛整理一下身上的直裾之衣,對燕北問道“將軍既不求財,亦不求名,更無稱霸之想,又何必追隨叛賊張舉謀逆?”

  “呵呵,昔日平鄉城中一位漢軍侯高覽也問過在下這個問題,無非是這場仗開始時我們都只是小人物罷了……是戰是和,皆不在燕某之言所能決。燕某當日受命進攻邯鄲,而沮先生您爲邯鄲令,因而你我敵對,僅此而已。”

  “哈哈哈!”

  燕北言辭誠懇,沮授聽罷卻笑的豪放,隨後笑聲戛然而止,擡起二指橫眉怒視燕北喝道“沮某原以爲橫行流轉冀州的燕將軍是何等豪傑,卻不想區區小人之輩,男兒在世無力弄潮也便罷了,緣何墮落至隨波逐流!”

  男兒在世不可隨波逐流,沮授這話說得擲地有聲!

  可作爲聽者的燕北,只能面懷苦澀地笑笑。

  隨波逐流,隨波逐流……沮授說的不錯,他燕北堂堂八尺男兒,卻不過就是個隨波逐流之人罷了。可要想去改變潮水的方向又談何容易?這塊土地人傑地靈,孕育出的英雄豪傑哪個不是偏激之輩,百家爭鳴的年代已經過去多少年,人之在世處處都是非我即敵。難道做一根定海神針真那麼容易嗎?

  被夾裹着做黃巾起兵反叛,反了便被漢軍殺死,不反更是早就被黃巾殺死。

  國將不國,黎民百姓自是倒懸。覆巢之下難道還有完卵嗎?

  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他也只是想讓自己走好每一步,活下去啊!

  這難道錯了?

  “燕某受教了。”

  燕北的話雖是這麼說,但也並非全部認同……在沮授眼中他就是個投機取巧之惡徒,趨利避害不敢擔當大任之人。但他清楚,他不是,或者說不全是一個那樣的人。

  人生在世,義字當頭。或許在沮授眼中這個‘義’只有大義;但在燕北心裏,所謂的‘義’也有大義小義之分的。

  世人討厭那些有些小聰明的人,因爲他們趨利避害,稱不上英雄好漢!

  而所謂的英雄好漢,卻又總是以大智若愚之態,在大勢的車輪碾壓下以無畏之姿行螳臂當車之事,做些‘傻事’。

  燕北覺得自己或許在將來也會被列入那些英雄之中,至少當他北上肥如,張純會覺得他是個英雄,追隨他的部下會覺得他是個英雄。

  就好像搭乘一艘註定會沉沒的大船,燕北要將所有同袍趕下最後一個港口,追隨開誠佈公的中山張公揚帆起航,緩緩下沉。

  “這正是燕某欽佩您的緣由啊!或許您看燕某不起,燕北對您卻絕對的欽佩。也許對您來說道不同者不以爲謀,燕某卻是不同。在燕某看來,無論出身、無論經歷,哪怕您是闖入他人宅院殺人盈戶的江洋大盜,只要您對我好,燕某便會像接納兄弟一般接納您。”

  燕北起身後撤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一大禮,隨後才緩緩落座說道“我敬沮君,是因爲我曾聽聞面對強權,能針鋒相對者,是英雄;自殺殉道的,是骨氣;沉默不語的,也是男兒……我等人多勢衆,沮君可拒城而守二月有餘,最終無以爲援才令在下得手,您的纔能有目共睹。而兵敗後針鋒相對,這是英雄啊!諸如我燕北,還不過是在將軍反,也跟着反。”

  燕北身子前傾,看着沮授一字一頓地說道“因此我想問問沮君,若以沮君之想,燕某此時當如何?”

  沮授看着燕北半晌,緩緩道“幽冀二州之患久矣,朝廷必遣大軍來攻,張舉必敗。此時此刻,將軍尚有萬衆之軍,若搶在朝廷兵馬之前派遣使者前往洛陽請降,沮某可代筆一封,將軍引軍北上擊賊,則尚有求生之能。”

  燕北緩緩點頭,他清楚沮授說的這是一個建議,但很明顯即便朝廷此時留他,將來也會受人轄制,張舉張純一死,他難道不是脣亡齒寒?因而燕北繼續問道“我聽說幽州劉公寬厚,若燕某之軍入幽,可能得到重用?”

  沮授心中大喜,無論如何,燕北能看出張舉反叛必將敗亡,若能引其向善,叛軍中戰力最強的萬軍之衆歸降大漢,也能少得冀州生靈塗炭,怎麼看都是一件好事。

  沉吟片刻,沮授說道“劉公仁義之名在外,歸降之事應當尚可。”

  劉虞廣有賢明,若燕北誠心報效,應當會被劉虞所接受……不過燕北要想前往幽州必然會通過張純張舉的勢力範圍,因而此時此刻沮授想當然地便認爲燕北打算一路北上進攻張舉,然後再投奔劉虞。

  燕北沉吟點頭,微微擰眉,兩人就這樣心中各有謀劃地相對而坐,過了半晌燕北才端起酒樽一飲而盡,再度起身向沮授行禮。

  “多謝沮君爲燕某解惑,既然如此燕某便告辭了。”

  燕北走了兩步,沮授也沒起身相送,只是燕北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着沮授問道“若沮君引燕某萬衆北上幽州,可有把握投奔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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