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篇
右手指尖止不住地抖着,停滯片晌,聶珵也只小小地向前挪出一步。
他怕極了,可是怕什麼,他又有些迷茫。
於是他眼睜睜看着賀江隱先他幾步到了秦匪風身旁,剛一俯身看清秦匪風的模樣,便錯愕擡頭。
賀江隱凝重的目光好似利刃刺入聶珵心間,卻也讓他如夢初醒,踉踉蹌蹌地衝過去。
“秦——”
聶珵卻連名字都還未叫出口,就跪坐在地上,神情振動,再發不出一聲。
秦匪風身前被一大片觸目的血跡浸透,此時雙目緊閉,了無生氣。
聶珵怔愣着,擡手摸上他挺直的鼻間,指肚下的肌膚分明還略帶溫熱,卻等了許久,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氣息。
怎麼可能?
他才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剛不是還好好的?
“秦匪風,”聶珵嗓音細弱道,“你、你不要嚇我。”
你是不是生氣了?因爲我沒有帶你一起去看望馮富貴?
是吶,我方纔爲什麼要留你一個人在這裏?
我錯了行不行?
你快睜開眼看看我,我這麼招人喜歡,覬覦我美色的男女老少能排出一條街,我卻只愛你一個傻子,你捨得嚇我?嚇跑了你就成光棍了。
你再不醒……我可撒潑了?
聶珵腦中混亂,他都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只覺眼前恍惚,仿若驚夢。
他希望他醒來,發現自己從未走出過秦匪風的房間,管他什麼屠村之仇,他只要他的傻子。
他和他的傻子,說好了要一起泡澡,他怎麼能食言?
傻子。
聶珵低頭,輕蹭着秦匪風灰敗的側臉,汩汩流下的綿細淚珠沾溼秦匪風的睫毛。
我這十年來,還從沒爲了誰這樣哭過。
你不要與我置氣,我也不撒潑,日後再吵架的時候我都讓着你,你醒來好不好?
聶珵就那樣蹶在地上,姿勢生硬地與秦匪風臉貼着臉,像是與他平常的親暱,又似在虔誠的叩拜。
賀江隱看他癡癡的舉動,甚至見他突然抱起秦匪風的臉,又朝他蒼白的脣中一遍遍渡去真氣。
“聶珵,”賀江隱掌心按住聶珵因被橫樑砸傷而逐漸滲出殷紅的肩膀,一邊使力替他止住血流一邊開口,“他已經死了。”
他身前的傷足以致命,何況又自高處墜落,五臟六腑皆已碎裂。
聶珵身形驟頓,隨即倏地擡頭,眼底竟迸出炙烈的殺意。
“你胡說什麼?”
戾聲喝道,聶珵猛地避開賀江隱的掌心,乍然自地上躍起。
“他不可能死!”聶珵怒吼間,周身所爆發的真氣完全不受控制,隨着他眼中涌上的血絲,整張臉煞氣凌人,彷彿化身爲厲鬼。
“他分明答應了我,要等我回來!怎麼會死!”
聲嘶力竭地喊着,聶珵遽然淚水決堤:“他是我撿來的!他的命是我的!你敢再妄下斷言!”
“……”
賀江隱不語,意識到他已瀕臨崩潰,受不得一絲刺激。
而情緒震動下,卻見聶珵突然又面露極大的痛苦。
賀江隱眉心緊蹙:“快默唸心法!”
然而已經來不及他出手,聶珵再無法忍受bào走的真氣,一口鮮血噴出,無數qiáng烈的氣刃自他周身涌出,不分青紅皁白地席捲整個上空。
身後搖搖欲墜的閣樓再次發出震dàng,頃刻間飛屑四濺,坍塌的牆壁皆化爲碎片在驟風中砸向四面八方。
聶珵本原本眼神空dòng,身上被刮出無數道血痕仍無動於衷,卻在目光觸及某塊飛落的碎片後渾身一震。
他猝然扎向地面,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一片染血的殘壁。
雖然殘破不全,但那與衆不同的詭譎雲尾聶珵一眼便能認出!
這閣樓中,怎會有這塊徽記?
一瞬間,馮富貴的話如魔咒般在他的腦中盤旋,他心底明知還有許多問題不甚清楚,但他無法集中jīng力思考,眼下他滿腔的憤慨和悲慟都急需一個出口。
所以就在賀江隱qiáng行壓制住四處肆nüè的氣刃,正欲助聶珵平息他體內的躁動,卻猛然對上聶珵向他祭出的一掌,那是他前幾日剛剛教他的“焚風掌”。
“是你!”
聶珵決絕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懷疑和恨意幾乎將賀江隱淹沒。
而緊接着致命的攻擊又密集地襲來,賀江隱顯然不知他爲何突然發狂,卻也只縱身躲避,任由他肆無忌憚地發泄。
那一招一式,都曾是賀江隱親授於他。
賀江隱眼見聶珵越來越不顧一切,即使自損也對他緊追不捨,眼底閃過幾絲刺痛,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
他終是出掌,掌風綿長有力,像無形的枷鎖,將bào走的聶珵剎那困住。
卻見聶珵咬牙掙動,只須臾便渾身浴血地破開他的禁錮,分明已不將自身性命放在眼裏,一心只與他決戰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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