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他眼睛裏都盛着水,而這水光裏,映出葉空俯視而下的臉。
她眼底含着憐憫,輕拍了拍原野的臉頰:“所以說,你怎麼配提起你哥呢?”
“你又怎麼配,說你是爲了他而恨我呢?”
葉空站起來:“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真的有這樣值得恨的敵人,我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讓他死,或者生不如死——可你呢?你只是像個孬種一樣地躲開我。”
她低下頭,聲音在大雨裏冰冷而遙遠:“知道我爲什麼從一開始就看不起你嗎?”
“因爲你從十幾歲就是這樣的人,愛不夠愛,恨不夠恨,靠一些含糊的感情撐住你虛僞的殼子,活得看似光鮮,實則就是個廢物。”
“十幾歲的你適合當一個被哥哥保護起來還不識好歹的蠢弟弟,現在的你嘛……”
葉空輕輕一笑,站起身來:
“還是乖乖回你的棋壇上,當你高高在上的棋壇聖手吧。”
“你不配下凡談愛恨。”
走了幾步,她又停下腳步,側頭看向坐在雨地裏發呆的原小七:“我給你兩天時間,要麼付違約金然後滾蛋,要麼乖乖給我畫,我可不幹虧本買賣。”
她走過曲霧。
曲霧還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地上的原野,被葉空一把拽住衣服往裏面扯。
“你還想淋多久的雨?到時候感冒發燒誰來給我工作?”
曲霧被她拽着走進了咖啡店。
玻璃門被推開又彈回來。
世界彷彿只剩下雨地裏一坐一躺的兩個人。
原小七擦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才起身走到原野身邊,喫力地將他扶起來。
嘩啦啦、嘩啦啦……
耳朵被這聲音蒙在水下。
原野過了好久纔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原小七。
少女一張臉早就溼漉漉的,原本打理得時髦又漂亮的頭髮也變成一綹一綹的,不停往下淌着水。
原野眼睛一眨,下意識擡起寬大的手掌,擋在少女的頭頂,又想伸手去脫自己的西服外套,可一碰纔想起來,自己的衣服比她溼得更厲害。
“別管我了!”原小七險些哇一聲哭出來,抓着原野的手往上拽,“我們走吧!哥哥!我以後再也不來這兒了!是我錯了!我不該想着爲你報仇,不該主動接近她!我們走吧!我以後再也不來了!”
“……”原野卻沒說話,也沒被她拉起來。
只呆呆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後,喃喃的對原小七問道:“在你聽來也是一樣的嗎?我在用我哥的命,和她做抵消?”
“……”原小七彎下腰大聲問他,“你說什麼?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哥,我們先走吧!雨太大了會生病的!”
原野回過神來,站起身,脫下外套罩在原小七頭頂,然後扶着她的肩膀向停車場走去。
離開之前,他最後往咖啡店裏看了一眼。
因爲外面天空陰沉,店裏已經亮起了燈。
在滿世界的冰冷水霧裏,玻璃窗內暖黃的光彷彿一個世外桃源,叫人只是看一眼,便恍惚能想象出其中足以叫人昏昏欲睡的溫度。
原野收回視線,帶着原小七離開了。
·
葉空拿着兩條毛巾從樓上下來,一條給自己擦頭髮,一條丟到了曲霧頭上。
而待到她親自去搞了兩杯薑茶回來,曲霧卻還一動沒動。
她頭上頂着毛巾,蹲坐在卡座上,垂着頭,只叫人看見抿得極緊的嘴脣,一副還在鬧脾氣的樣子。
葉空動作一頓,擡手給了她腦袋一下:“發什麼呆呢?還不把頭髮擦乾?”
曲霧險些被這一下推下座位,這纔回過神來。
“我沒事,我身體好得很。”曲霧悶悶地用毛巾扒拉了兩下溼漉漉的頭髮,“倒是你,趕快叫人來接你回去吧。”
“已經叫了。”
葉空把杯子放到她面前:“喝。”
曲霧就端起來,噸噸噸地喝光了。
然後她又繼續低着頭自閉,頭髮一直往下滴水她也不管。
葉空看得不耐煩,抓着毛巾在她頭上隨便rua了幾下:“讓你擦頭髮聽不見?”
“……”
曲霧擡頭看她一眼,對上少女不耐的目光,這才抓着毛巾在腦袋上擦了起來。
“我早說不該跟她籤合同,你看吧,把那個死白眼狼招來了。”
女人的聲音從毛巾下傳出來。
葉空看了她一眼,去她對面坐下,一邊喝熱茶一邊道:“你怕他?”
“我怕他個屁!”曲霧一拍桌子,“兩個他都打不過我!他要是再敢來找茬,我就把他牙都打碎!”
“那你有什麼可在意的?”
“我那不是怕你見到他不開心嗎?”
“我和他什麼關係啊?我還得爲他不開心?”
“可是……”曲霧擡頭看她,眼神在溼噠噠的碎髮下看不清晰,“那張臉,不會讓你想起原初嗎?”
“想起來又怎樣?你以爲我會爲此難過嗎?”
“難道不是嗎?”
“……你還天天自詡是最瞭解我的人呢。”葉空彈了彈杯子,在清脆悠遠的響聲裏微微勾脣,似嘲似笑的道,“我要是真的會爲因爲懷念一個死人而難過痛苦,我就不用來玉洲,也不用回葉家了。”
“……”曲霧怔忪的沉默着,看着她。
葉空擡眼瞥她一下,彎着脣聳了聳肩:“你忘了,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跟你說過,在你眼裏我對你的好,不過是我從別人那裏學來的東西,它們機械、冰冷、隨時都可能消失。”
葉空擡手,撐住下巴看着她:“看來是時間過去太久你都忘了——或者說,從一開始,你就根本沒聽進去,那我現在可以再說一遍。”
"曲霧,如果你爲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從我這裏得到真正的溫情、親情或者友情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白色毛巾搭在她頭上,暖黃的燈光恰好被吸收,在毛巾下落下帽檐般的陰影。
少女的眼珠在陰影裏猶如黑色的玻璃珠,反射着窗外冷冷的雨:“就算有朝一日你聽到我對別人說你是我的朋友,那也不過都是假話,我從不交朋友,活到現在沒有人是我的朋友。”
“在我眼裏特別的,只有擁有‘感情’的人。”
“要麼很會愛人,要麼被人所愛——除了這兩種人之外,別的人在我這兒,都只是會說話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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