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師們
滬市。
公共租界定盤路。
公共租界,自1843年條約簽訂伊始,這裏就成爲滬市重要的對外開放通商口岸,也是英吉利和美利堅國的共同租界之一。
1899年這裏大幅度擴張,甚至達到了20餘平方千米,但到了今天邊界已經逐漸確定下來,並在常凱申的領導下這片區域來到了它的黃金年代。
人稱十里洋場,這裏就佔據了很大一部分。
林玉堂先生住在這條路上的一棟小院內,前些年他住在善鍾路的一套西式公寓內,但那裏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從此之後他便搬到了這所公寓來。
家裏僱傭了一個男管事阿方,從小也讀一些書,可以爲他篩選一些報刊雜誌之類的。
此刻阿方剛剛從門外走來,手裏捧着一堆信件以及報紙,他徑直上了二樓,在拐角處找到了書房。
敲了兩下門,然後推門進入,書房的陳設並不奢華,一些時事報紙和書籍古籍比較多,牆上掛着的一幅書畫還算是顯眼。
“先生您的那本《開明英文讀本》的再版稿費又到了,您要不要先看看。”
阿方揚了揚最上面的一封信件,裏面很厚實,一看就有不少錢。
彼時林玉堂編撰的《開明英文讀本》在全國的中學英語教學之中風靡一時,也爲他帶來了一筆不菲的收入。
書桌前面一位身材修長的中年人正拿着一本書,對照起來處理着桌子上的花草,他的眉毛濃密而整齊,有着一雙深邃的眼睛。
林玉堂一直認爲真正的文明社會,每個人都應該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土壤,所以一直十分熱衷於種植一些花草。
在聽到管家的呼喊之後,他擡起頭看了一看,隨即說道。
“那個不重要,先看看最近的報紙有沒有什麼好文章。”
“是!”
阿方也不多說話,點了點頭便將信件和報紙放在了旁邊的小桌上,坐在面前自顧自的翻找起來。
但是心裏不免一直有些奇怪,不知道這些先生的腦袋裏面到底都在想些什麼,難道賺到的錢不比這些什麼文章時政更爲爲重要的嗎?
但只是心裏想一想而已,他顯然對於這事情十分熟練,也有着一定的文學素養,沒過多時就翻出了好幾篇,拿着鋼筆勾選出來,端端正正的摺好放在一邊。
“咦~這時報什麼時候也給寄了一份?”
阿方有些奇怪,往日裏家中從來沒有訂這個什麼《時報》,畢竟保皇派如今已經變成了過街老鼠,不知是什麼緣故竟然也送了一份過來。
他不免就有些好奇,打開一看,眼睛亮了一下。
“阿方啊,今日怎麼這麼慢,快給我看看吧!”
此刻林玉堂已經收拾完了花草,洗了把手在書桌面前有些百無聊賴。
“好了先生,這就好了。”阿方將時報的這個版面隨手塞了進去,隨後遞給了林玉堂。
“嗯。”林玉堂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後戴上眼鏡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過了良久,林玉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顯然有些失望,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評價道。
“讀這些文章真真浪費光陰,不是說形勢一片大好,就是說我華夏要完了,如何好如何要完從來不說,從來都只是一面之詞,淺薄。”
見先生有些不開心了,阿方也不免擔心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這份幫助先生看報紙的活計可是頂好的,不能讓先生對自己失望了。
他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時報》,看看《時報》罷,有篇文章還算有趣。”
“時報?”林玉堂聽到這個名字就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是你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這時報怎麼也訂了?”
“這這個先生不是我訂的,好像是他們自己送的。”
“哼,不知改進,還總做些這種小伎倆。”
時報的往事林玉堂是知道了,對於黃伯惠這種市儈的商人,他也素來不喜。
但既然已經到了手邊,阿方也提醒了,他就不免好奇地看了一眼。
這時報到底刊登了什麼,能讓他們虧本也要送到家裏來。
可不看不要緊,一看林玉堂的眼睛就再也離不開了。
“沉默的大多數嗎?這名字和切入點倒是有些有趣。”
彼時的文壇,這種角度的雜文時評還很少,《沉默的大多數》這篇文章人類的秉性這個角度討論問題,更是少見。
可謂是將巨石丟入了水窪之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好啊!好啊!好啊!”
看着看着,林玉堂連說三聲好,臉上激動地變得紅潤起來。
“好久沒有看過這麼痛快的文章,有理有據,獨特而不失辛辣,可爲我國人之意氣注入了一陣強心劑啊!”
彼時的國內文壇,就連大師也不免對於國人的現狀感到極度的悲觀,對於歐美的強大心嚮往之,這是時代的侷限性,無可厚非。
但包國維這篇文章,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他結結實實的告訴在座的各位,人和人沒有什麼不同的,沉默和從衆是大多數人的劣根。
而我們正是要團結一心,不再沉默,爲國之崛起而努力奮進!
痛快之餘,林玉堂不免有些奇怪,看向了文章的落款。
“包國維。”
他隨即對着阿方說道。
“阿方,快去幫我查查,這個包國維到底是何方神聖,哪位文壇大師的馬甲,我一定要好好結識一番。”
而隨着新《時報》在上海被投入一家又一家的文化界思想界名人的住所,《沉默的大多數》這篇文章的影響力也在不斷髮酵。
“有眉目了嗎?”
一名眉目和善的圓臉中年人對着門口的小廝問道,他的手裏正拿着那份《時報》,版面也正對着那篇《沉默的大多數》。
小廝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氣喘吁吁地從門外跑進來,撫着門框說不出話來。
“慢些慢些,喝口水罷。”
中年人臉上露出和煦笑容,從桌子上爲他倒了一杯水。
“謝謝,楚南先生。”
喝了一口水,他才終於將肚子裏的話說出來。
“那個包國維的身份查到了,據時報裏面的編輯說,這是太炎先生的弟子,還是個高中生嘞。”
“太炎先生的弟子?難怪難怪,真是少年英才啊!”
隨即他又看了一眼文章的標題,忍不住感慨說道。
“我從事教育這麼多年,這篇文章還真是振奮人心吶,他纔是一個高中生啊!”他想到這裏不免起了興致,對着小廝說道。
“來,將信紙拿來,既是高中生,我這個搞教育的定要寫封信好好勉勵一番。”
說完就來到書桌面前,準備動筆開始寫。
這個時候,小廝卻有些爲難了,他有些扭捏地說道:”楚南先生,咱們不知道這位包國維的地址啊,只知道他好像是杭城志誠中學的學生。”
“無妨無妨,寄去學校也一樣,我先打個腹稿,你快去拿信紙和信封。”
“還有封泥,千萬不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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