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唐婉告了一句,便對楊氏道:“我今日外頭走走,看看各處糧倉存貨,晚些時候回來。”
楊氏知她有事,也不拘她,隨她如何應對,只道:“爺們在外頭打仗征伐的,咱每好好持家便好,穩了後宅內外,爺們才能無所顧慮,你自小聰慧,娘就不多你了。你只瞧你舅母她,楊家處處少不得她,得知你舅舅要北上,纔在你成親那日留了一日,後來便要趕回去,把府上看顧好,你多學她一學。”
今日與孃親一番話,唐婉自認學到許多,她出嫁時,舅母與她添妝,言談說笑,可不就是大家當家主母的風範,一絲丈夫要上戰場的擔憂都看不出的。
“婉兒理會的了。”唐婉話裏十分欽佩,纔要走,苗嬤嬤已端了補藥來。
唐婉臉都皺成苦瓜了,面上十分之抗拒。楊氏臉下一板,道:“你喝了藥才走,不然今日哪兒都別想去,孃親自盯着你喝,不止今日,之後也是,直到大夫說停了爲止。”
唐婉沒奈何,若是不喫,她是別想出這門了,端了碗,閉眼幾大口眼下,可沒把她苦得眼淚流出來,忙捏了蜜餞送嘴裏,苦澀味兒才漸漸淡了。
“娘我去了。”唐婉腳步匆匆離了後園,腳步快得彷彿有人在後頭追着她要喫似的。
楊氏搖頭失笑,直道唐婉都成婚了還跟個孩兒似的,苗嬤嬤也湊趣附和兩句。
唐忠在前廳久候多時,一點也沒煩躁之態,反而喫着香茶,怡然自得,很沉得住氣。
他邊上坐着長子唐泊,到底年輕些,才過了半刻鐘,便不時往外頭瞧。
“爹,九妹妹尋咱來,到底爲着何事?等這些時候她還不出來?”
唐忠撥了撥茶盞浮葉:“你五嬸嬸快到日子了,方纔不是說了大夫來請脈了,你妹妹稍稍耽擱些功夫也不算甚麼事。”
唐泊點點頭,才停沒多會兒又問:“爹,你說說九妹妹是否真的要與我辦事?到底辦的何事?兒子心裏沒底哩。”
唐忠閉了閉眼,將茶盞輕輕一擱,無奈看他道:“她找你總歸有事,總不至於找你敘舊來,不管與你辦何事,你與我麻溜辦好了,出了半點差錯,家法伺候!”
唐泊咧嘴一笑,撓撓頭,看着似個憨憨漢子,倒也可靠的。
“三伯要家法伺候誰?聽着好生生氣。”唐婉笑着進來,與唐忠唐泊父子道了萬福,便坐到廳中對向扶手椅上,道:“我聽三伯母說,泊哥哥考了秀才便不思想念書了,專愛經商做生意,這一兩年賺了不少與三伯母做私房,想來將來娶媳婦的聘禮可是足足的。”
被唐婉恁般一打趣,唐泊面上有些歡喜,又不好太過歡喜,礙於父親唐忠在想來不喜他棄文從商的,只能謙虛幾句,不敢多談。
“泊哥哥既恁說,小九也不拐彎抹角了,三伯是知道我手底下,如今有不少糧食買賣,如今我無人得用,不知泊哥哥可否屈就,到我這來做個二掌櫃?”
“自然,原本泊哥哥也有自個兒生意,若覺着不合適,小九我不強求。”
“小九,你這話當真?”唐泊擡眼一笑,忙道:“我又不是傻的,怎會沒恁個眼力見,如此小九不請我,我也是要來的,往後我可跟着小九……不,是九妹妹混了!”
自家妹妹可是永嘉郡王府的王妃,正兒八經天潢貴胄,皇家中人,恁個又粗又壯的金大腿,別人想求她扒拉一把且求不來,天降大餅送到自個兒跟前,他傻了纔不會抓住。
“有泊哥哥這話,往後就要勞煩你了。”唐婉隨手那處一份契書,交與唐泊,道:“咱兄妹歸兄妹,醜話可要說在前頭的,這上頭寫了月錢分紅等事,哥哥先看看,不合適咱每再詳說。”
唐泊嬉笑眼看,連連應聲:“九妹妹如此說,哥哥也不客氣,往後自當盡力。”
一直沒開口的唐忠只吃茶,聽他二人言語,唐婉趁着唐泊看契書的功夫,與唐忠笑道:“三伯今日可得閒?我欲往各處糧倉看看,煩三伯與我一通瞧瞧去。”
原本這許多事,唐婉不必請唐忠來,今日這遭,說硬氣些,不過是做給族中曾與唐德混一處的人瞧的,以前的事她不提,現下她給唐忠父子臉面,若恁些個人識時務,往後最好夾着尾巴老實做人。
“哪有煩不煩,侄女兒難得找我一回,又哪有不應的道理。”唐忠眉開眼笑,見兒子捧着那契書跟寶貝似的,頓時喝道:“看得如何?還不與你妹妹簽了字去?”
唐泊拿筆沾墨,摁了手印,契書一式兩份,唐婉眼中帶笑,將契書收了,道:“泊哥哥,我這掌櫃辦事兒的地兒,還不曾收拾出來,你可要再等等,過幾日你才能正式辦事了。”
唐泊一愣,立時笑了:“瞧瞧,我卻把自個兒賣給妹妹,也罷,哥哥只等你的好消息便了。”
須臾唐府下人套了馬車,唐婉回清暉園更衣,稍後與唐忠父子並幾個家丁,逕奔往城北唐家糧倉來。
當車馬近時,衆人遠遠聽得吆喝呼嚎聲,不好赤膊漢子正往車駕上送糧袋,看那袋子漏出的些許豁口,瞧着是實打實的米糧。
以往唐忠也曾到過唐家糧庫,不過只是外邊看看,並不曾進到裏頭來,此時他瞧見隻眼前這地兒,頭頂往下高越兩層小樓,寬十來丈,縱深堆滿倉的穀米,這只是當中一座罷了。
“我說侄女兒,你運這許多糧食,要往哪兒去?”唐忠問。
“不怕三伯伯笑話,近日北邊戰事起,我總擔心,所以想着出些力,運些糧過去,總得安上一兩分心。”唐婉歉然道。
唐忠沉吟道:“不消笑話你,你做的很對,不若這般,咱唐家也做些好事,我那處還有些糧,你也往運些去,不必說銀子多少,只當我爲家中人積福了。”
唐婉頗爲訝異,動了動嘴皮子,正想解釋,一旁俯身看稱的唐泊忙搭話道:“爹爹好生糊塗,恁不曉得原委,你不知咱九妹夫正在北邊,恁些個自家的精白米細面,該是送妹夫的罷,你倒瞎摻和來?”
一壁說着,一壁往記賬夥計的賬冊點了點,道:“看仔細了,是白麪。”
那夥計一瞧還真是,忙告罪道謝,將寫的粗麪改過來。
“對頭!我這老頭子竟把這事兒給忘了。”唐忠拍着腦門直笑,後又低聲問唐婉道:“你到底送軍營的,爲何不多送些?爲你家王爺掙些名也好。”
唐婉半俯下身,也低聲回他道:“三伯伯,恁多米糧,都是侄女兒花錢買來的,夠我家那人喫用便罷了,再多人,我到底是個女人,恁有多力氣照應。沒得法子,地主家也沒個餘糧哩。”
唐忠竟無言以對。
唐家在越州城北建了六個倉庫,專管存糧的,此次唐婉開了其中一個,取其兩成裝車,也足足裝了十大馬車,粗使的車轍壓得穩穩當當,就要出發往北邊去。
唐婉將出入冊子略看了看,轉手交給唐泊,笑道:“泊哥哥,辛苦了。”
唐泊自家原就有米糧生意,自是做慣了的,笑眯眯接過便忙去了。
稍後唐婉與唐忠又往其餘五個糧倉看看,等諸事打點妥當,只留唐泊在此處打理清點,二人又進了城來,往市坊去。
依着唐婉的主意,糧食搬了兩成,便要填補回來,她時時刻刻記着,絕不能讓自個兒落入被動的境地,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唐忠與唐婉同在一處,本以爲侄女兒要往市坊糧鋪去,不想卻來了酒肆。
“侄女,這纔多早晚你便要喫酒?今日你與你哥哥做許多事,不妨便去三伯伯家裏頭,讓你伯母弄上一桌喫食,咱好好慶祝?”
誰知唐婉只是笑,先拎着裙裾往酒肆去了。
卻說老陳頭哪日都待在莊子上,醉心釀酒,餘下瑣事一概不問,皆交與徒弟打理。
恰好新年才過,不曾出正月,聽哪家茶肆新請了說書的,一段老君山剿匪說得抑揚頓挫,滿堂喝彩,老陳頭撿着十五前不開工的空閒功夫,約了老友往茶肆聽書來。
正聽到熱鬧處,手放腿上輕點拍子,一陣叫好聲後,隨手丟了倆銀錢打賞說書的,再喫一口他慣愛的山楂葉子茶,恁個日子可優哉遊哉哩。
不想茶肆門頭那邊,匆匆跑來一個小廝,打臺階上瞧了一圈,當真看到人在那處,忙跑了去。
“陳管事,你當真在,快回酒肆罷,咱少東家稍來了!”
又是一陣高聲喝彩。
老陳頭沒聽清,又問:“甚麼?小兔崽子餓肚子不曾喫飽,連聲兒也貓叫似的沒力氣!”
“咱少東家來鋪子上,把咱酒窖的酒都搬走,您老快回去瞧瞧罷,不然今春開年,咱鋪子可沒酒賣。”
“甚麼?!”老陳頭這下聽明白了,噌的一下起身,眉頭一豎,道:“少東家恁個回事兒?好端端要做甚麼?我得去瞧瞧才放心。老夥計,有空咱再請你喫茶去。”說着與老友道了聲下次喫茶,便領着小廝趕回酒肆。
路上又聽小廝說,唐婉搬了糧倉要運糧走,又把老陳頭擰巴的心給提起來了,好好的爲何又要倒騰糧食?
等他等趕到時,那倆大馬車滿滿當當的各色酒水,全都搬運齊整,要往城外送去,與糧隊匯合一起北上。
“我的天爺誒!少東家可要把我老命給收了,這酒就沒了?”老陳頭看着空空如也的酒窖,又哭喪着的臉瞅着唐婉,都快哭了。
雖說他喫唐家飯,替唐家幹活,便是唐婉把酒肆整個賣了,他也沒得話說,可對於愛酒嗜酒的人來說,恁些個酒沒了,可比要了他命要嚴重多了。
唐婉稍稍咳嗽一聲,笑道:“老陳頭,你忒小氣了些,不就幾瓶子酒麼,你再釀就是了,我知你是個有能耐的。”
這頂高帽子下來,老陳頭有一絲飄飄然,道:“少東家這是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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