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作者:姜葶
“官家恕罪!”趙士程忙跪伏在地,道:“微臣也只是聽說,不敢妄言議論,正派人打聽,一時沒得消息回來,茲事體大,微臣覺着還需向官家稟明纔好。”

  說的句句在理,沒有一處不爲皇帝着想。可真的是如此?萎靡的皇帝眼中含怒,死死盯着下首的趙士程,在他眼裏,此時此刻,這臣子怕是爲了向他表決心,爲之前在軍營私自調兵之事找補,才尋着機會邀功罷了。

  可既然有這般傳言,想來並非空穴來風,定要查清楚纔好。

  “來人,把秦太師叫回來。”

  皇帝自認打發秦檜親自尋人再好不過,至於趙士程,就免了。

  經了方纔那麼一遭,皇帝胸口悶痛,一口血猛然噴了出來,一時間福寧殿內兵荒馬亂,尋御醫的尋御醫,哭泣的哭泣,亂的不成樣子。

  至於秦檜秦太師,還沒等出得福寧殿宮門,又被小太監給扯了回去,進門便看到這副近況,好不哀怨的瞅了趙士程一眼:主子一來就鬧恁大動靜,怕是這皇帝不夠快升天哩?

  “官家!官家你怎的?快叫御醫!”秦太師急忙吩咐內侍,一邊上前查探,其餘人皆跪地痛哭,似乎彷彿上首的皇帝就要沒了命。

  “朕還沒死!爾等哭甚麼!滾開!”皇帝一把推開侍從,枯瘦的手一把扯住秦太師,嘶啞的嗓子低吼私語,道:“即可去查!朕要知道他每是不是活着!你親自去!”

  “是是!老臣一切聽官家的。”秦太師忙不迭退下,佯裝震驚所知一切,身子顫顫巍巍,似真的被嚇住了。

  須臾,御醫來了,身後跟着普安郡王趙伯琮,同樣腳步匆匆進來請安。

  切脈定,御醫開了方子,仍舊侯在一旁,普安郡王上前請安,皇帝看着未及弱冠的少年,眼中閃過深深的戾氣,若是他有皇子,何時輪得到旁人來染指他的皇位!

  趙構的目光一一略過在場衆人,最後停留在趙士程身上,良久才道:“士程前些日子帶兵也累了,你所說之事,便交由太師辦理,你只在府中安生修養便可,餘事稍煩心。”

  趙士程輕笑道:“謝官家體恤微臣,微臣感激不盡。”

  秦太師接着便道:“永嘉郡王若有旁的消息,千萬要與老夫說上一二,不然老夫要費上不少功夫,不知可好?”

  “自然。”趙士程亦拱手答應,二人客氣和善,仿若一心爲皇帝分憂的忠臣良將,好生謙遜。

  秦太師又請道:“老臣還有一事,如今時至開春,金人南下恐不少,老臣認爲此事宜暗暗進行,不可大肆宣揚鬧得軍中人心動盪,反而不好,請官家示下。”

  “咳咳……咳…都依你來辦。”皇帝閉了閉眼,儼然又累了。

  恭候在側的普安郡王趙伯琮冷笑一聲,看向秦太師的目光,無論如何說不上和善二字。

  “太師,堂兄,官家身子不適,且要休息,你二人若有事不妨往衙署裏說去,免得官家勞心聽你話。”

  如今的普安郡王,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人選,他的話,不可不聽。

  秦趙二人退出福寧殿。

  “咱這官家,疑心病可真不小。”秦太師略略退後半步,與趙士程不遠不近走着,內侍小太監在前頭與二人引路。

  “王爺,老夫近日得人相邀詩會,不知你可得空去瞧瞧?”暗清頂着秦太師那張老臉,左右看看,朝趙士程打了個眼色,模樣實在滑稽,好在旁人無法瞧見,趙士程也就隨他去了。

  婉兒不在臨安,他夜夜孤枕難眠,念她唸的緊,旁的事都不打算理會,官家都讓他休養,他還去甚麼詩會。

  “主子還想?我聽說各州府都有學子要來,仔細打裏頭挑些有用的可行?”

  “且越州更是有好些要來,那陸家的少爺也請了的,主子便去瞧瞧也可。”暗清老練的很,自家主子的事琢磨透了。

  這不,後頭話一說,趙士程頓了頓,斜睨他道:“不愧是主考,看來秦太師很是關心今科學生才能學問,本王若掃了太師面子,豈不可惜?”

  那張人皮老臉笑笑,若不是場合不對,他這會子可要擦擦汗了,隨後又問起來,道:“小的不懂,爲何把嶽將軍等人的消息告與皇帝知道?難道說主子有法子爲他每翻案了?”

  要知道當初可是暗清冒名的這位秦太師出的毒計,將錚錚鐵骨的岳飛將軍給害了,這事怎麼着也還不到時候翻罷?

  趙士程依舊緩步往宮門去,黝遂的瞳眸閃過一絲深沉,薄脣輕啓,道:“本王實不是爲着官家知道,岳家的案要翻,卻還不是時候。”

  “官家知道這事,元永這會子應該也知道了,本王要看看趙元永對此事的態度。”

  眼下的儲君,未來的天子,事關岳家等人生死,若趙元永對岳飛等人尚存善念,龍榻上的那人,或許也該去他應該去的地方了。

  “小的懂了,一定慢慢查,沒個一年半載的,定查不出甚麼來。”

  趙士程不曾告訴暗清,爲何如此看中普安郡王的態度,此子不簡單吶!

  遙想這些時日他日日進宮,總有機會與趙元永碰上幾次,與對方說聊不多,可趙士程心眼看的明白,怕是眼下這位與官家大不相同,內秀之人,以□□嫡系世孫身份入宮,再觀他言談舉止,非一般宗室子可比。

  若他真有心爲岳家鳴不屈,倒省了趙士程不少事,與內與外都便宜。

  殿內龍涎香淡了,內侍着意添了些,才又退下,殿門闔上。

  趙伯琮身爲養子,自然要侍奉官家,聆聽教誨的。

  皇帝尚在壯年,可小半年的病症把他折磨得不成樣兒,像是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人,與他交代後事的時間,也不多了。

  “官家所說,元永都記住了。”

  十五六歲的年輕郡王,略顯剛毅的面上帶着一絲稚氣,仍着力端出一副穩重的模樣,一一應答皇帝的話,進退有度,卻有幾分機敏的人物。

  皇帝不管他記住與否,不是自個兒親子,又是□□一系,終究隔了一層,若不是看他年幼好拿捏,當初也不會選此子,如今他身子恁個樣子……罷罷,有些話說與不說,都不差的。

  “太醫你說,朕的身子如何了?”皇帝聲音平淡。

  御醫滿面愁容,噗通一下跪地,壓低身子哭道:“官家恕罪,如若安心靜養,到底有……有小半年時候。”

  小半年……皇帝虎目中驟然閃過一道淚光,很快便隱下去,做皇帝的都怕死,他也不例外,可又能如何?

  “擬旨罷。”

  皇帝吩咐一聲,自有內侍取了紙筆,端到榻前。

  在場之人不知其意,只有普安郡王暗暗攥緊拳頭,極力制住內中激動,跪伏在地。

  翌日。

  趙士程換了身家常衣裳,手搖玉骨扇,乘着一頂軟轎,來到那處詩會所在,恰好與秦太師打了照面。

  二人未曾入那園子,便有內侍來報,官家下了旨意,着立普安郡王爲太子,即日起監國,秦太師輔佐,並幾位重臣協助等等。

  一石激起千層浪。

  來傳話的內侍還帶來內中不曾發的消息,今晨三更末,官家招幸李才人,後昏迷不醒,聖人娘娘掩住不發,只讓太子好生處理國政等事。

  “王爺,如此我等可要進宮?”一身綾羅綢緞裝扮的‘秦太師’招搖過市,似擔心旁人不曉得他品級貴重,不認得他人一般,今更是抖擻起來要入宮表忠心。

  “不必。”

  趙士程斷了他的念想,依舊往園中去。

  “內中隱而不發,去了可不是要明着告訴聖人娘娘,我等在宮中有耳目?”

  “王爺高明!”‘秦太師’不大不小拍了個馬匹,跟進園來。

  此處乃私家內苑,看着極富貴,卻又不失雅緻,流泉飛瀑,清河盪漾,小橋流水,端的是江南氤氳精緻。

  裏頭已坐了不少學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作詩填詞,迎風弄月,遇着好句子,便都齊齊讚歎。

  衆人正說笑着,見二人進來,不少人都站起行禮。當中有些見過秦檜的,知他是今科主考,便是不齒他爲人,爲着將來念想,少不得要來秦太師跟前表示一二。

  也有不耐煩秦檜罵名,偏要與他爲難的,壓根不來見他,只爲着要在詩會上嘲諷他一番,爲冤死的岳家軍出出氣也罷。

  暗清藏在袖袍下的手抖了抖,暗罵那秦老狗不幹人事,人死了且要他來頂着衆人視線,活要把他凌遲了一番。

  一時有學子上來問安,不管底下如何,面上總要過得去。

  衆學生與秦太師見了禮,院中擺着桌凳,俱都坐下。又見趙士程人品不俗,就問起來。

  當中不少人不認識趙士程,也有一兩個是知道他的,多有客氣,秦太師與衆人略介紹一番,也算過去了。

  池畔假山石側,或站或立着兩人。那站在欄杆旁的男子面色冷峻,緊緊盯着石桌那處一羣學生,落在當中一人身上。

  完顏斡單手搭膝坐在假山石上,遙遙望着對岸道:“陸相公,你似乎對那永嘉郡王,頗有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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