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師叔欺負我?
但好在還能看清人。
在未知昏暗的環境下,人心底的恐懼感總會被無限放大,特別還是面對着看似熟悉又陌生的蕭璟泫。
“怎麼回事?這明晃晃的天,怎麼忽然暗了下來?”
混沌之中,響起一道震撼萬物的雌雄同體之聲,響天徹地。
“吾界魔尊重臨世間,爾等還不快快跪下!”
“這是……是魔界的看門狗!是吞雲獸!葉辭淨,快回來!”
但,已經晚了。
一隻尖銳的利爪,從蕭璟泫的背後探了出來,瞬間將葉辭淨穿胸透骨,捏爆了他的心臟。
腥甜的,還冒着熱氣兒的鮮血,灑了蕭璟泫滿臉,濺進那雙睜得很大的鬼綠眸子裏。
他身後那非人非物的東西,飄了出來,淒厲地笑着,聽上去愉悅極了。
她惡狠狠地說:“什麼東西,就憑你,也配觸碰魔尊的聖體?”
葉辭淨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似是想說什麼,卻只能咕嚕咕嚕地吐出血。
“給老孃滾開點,別髒了我們魔尊的眼!”
屍體被拋出一道弧線,鮮紅的血灑在潔白的雪地上,然後重重地落下,了無生氣。
“聽傳聞言,魔界的東西,都是通感的,它們認定蕭璟泫是魔尊,那他必然就是!”
“後退!快離他遠點!”
“退?”那團人形黑霧似乎是在捂嘴笑,淒厲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悶,“後退有用嗎?你們只要……”
“閉嘴吧你!”蕭璟泫拂袖,竟拍打到了實體,眼底盡是陰戾之氣,“誰讓你動他們?”
黑霧似乎消散了些,聲音不再淒厲尖銳,而是服從顫巍。
“對……對不起,魔尊,我們與他們本就是敵對關係,屬下不明白,爲……爲何動不得?”
這話猶如聲勢浩大的洪鐘,在他腦海中敲起巨響,晃盪了幾個來回,震得他頭疼欲裂。
蕭璟泫掀開眼簾,看着離他八丈遠的雪地中,那烏泱泱的一羣人。
芸芸衆生的眼睛中,有恐慌,有畏懼,更多的是怨恨,各種複雜的情緒摻和在一起。
他恍惚之間就明白了,或許從葉辭淨在他面前被穿膛破肚,倒下的那刻開始。
他與這羣人就不是同路人了,即便他什麼都不曾做過,什麼都不曾說過。
就被這亦正亦邪的世道所迫,離開了生長大的碧落雲巔,去到所謂他該去的地方——
一片混沌黑霧之下的魔界。
想來不怕笑話,剛到那陰寒溼冷的地,蕭璟泫整夜沒有睡着,甚至哭了兩三個時辰。
作爲一個年僅二十來歲,眼神都懵懂無知少年郎。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是天下之人拋棄了他,還是所謂正義與天道拋棄了他。
蕭璟泫更不明白,自己雖成了魔尊意識的承載體,但一直以來,卻也安分守己,不曾興風作浪。
爲何仙家百門對他偏見如此深,總高舉“不封印只殲滅”的旗幟,對他喊打喊殺。
往事重重,恩怨種種,在眼前浮現而過,像是初漲的潮水,來得很快,去得也快。
那樣一個地方,是提起便讓他痛心疾首,勾起上世不堪回首的記憶。
蕭璟泫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像剛洗完澡的溫順金毛,很重地呼了兩口氣。
看着樸實無華,金玉含蓄其中的黃泉閣,心中微微的慶幸。
玉長風嚴肅地娓娓道來,“法子倒是個好法子,但天印大道使用起來極其麻煩。”
“首先便是得需天時地利,再者是需集衆仙家之力,最後,爲首發起者可能會內力盡失。”
“若是有半分差池,參與之人將會當成貢品,被天印大道吞噬殆盡,永無輪迴之路。”
“我想,應該沒有人願意重起天印大道,即便有人願意作爲首者。”
天印大道是個極大的陣法,因此需要衆多施法者的共同支撐。
有最低限制,卻無上限,人是越多越好,修爲自然也是越高越好。
至少得需九位修爲達仙尊,及以上的修道者,其餘還得再需九百九十九位普通修道者即可。
“閣主若是能將人湊齊,”楚淮舟輕輕地掀起眼皮,俊冷的臉上表情很平靜。
眼神柔柔溫和卻不可違抗,“我願意做天印大道的爲首發起者。”
“修爲盡失也沒關係,”他如透過樹葉的陽光,破碎不已,笑得有點淡漠,“反正我法力微薄,可有可無。”
“不行!”蕭璟泫和雲槐同時高喝出聲,“小師叔,這樣絕對不行!”
玉長風驚得微微張嘴,小聲地抱怨道:“我靠,你倆不愧是師徒啊,這異口同聲吼得我心慌。”
楚淮舟也讓嚇得不輕,肩膀都顫了顫,胸腔也猛地一震,略微有些不悅,“你幹嘛?”
他睥睨凜然的雙眸,顏色淺淡裸粉的雙脣微微顫動,看似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做什麼大吼?”
“小師叔,你不能。”
蕭璟泫立即正色,面向玉長風和雲槐,振振有詞,侃侃而談道。
“閣主,師尊,我不贊同重啓天印大道封印這塊魔骨。”
“且不說,昆吾雪地之上的天印大道存留下來的時間已經久遠,威力究竟如何,我們不知。”
“若是我們再加上一道,兩道法印會不會相沖?以至鎮壓不住蠢蠢欲動的魔骨和魔魂?”
“由此,我認爲不可因小失大。”
楚淮舟神情嚴肅微冷,那雙清澈溫柔如水的眸子未起波瀾,纖長的濃密睫毛,如含羞草微卷的葉子。
“從古至今,我們對魔族混沌之物都束手無策,除了天印大道,再別無他法。”
他淡淡反駁道:“所以,我不贊同你的不贊同。再者,除此之外,你還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蕭璟泫被懟得啞口無言,他確實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只愣愣地盯着楚淮舟看。
要把人臉上看出花兒來似的,良久才無意識般喃喃開口:“我不是不贊同天印大道,我只是不想讓你去。”
“誰說你的修爲可有可無啊?明明就有人會很在乎。”
輕輕的帶着嘆息的聲音,落進楚淮舟耳中,瞬間腦袋被攪得紛亂,薄薄眼皮垂下。
也不知道坐在遠處的,那兩人有沒有聽見,萬籟俱寂的夜,在心臟劇烈的鼓譟中,被拉得無限綿長。
直到……
“咳咳,”雲槐咳喘打斷這略微膠着尷尬的氣氛,“我也不同意重啓天印大道。”
楚淮舟微微瞪大眼眸,不可思議地盯着他,“師兄?你說什麼?”
“重啓天印大道,耗財勞民,且牽扯衆多人的性命,一旦失敗,便是慘不忍睹。”
四人中有三人都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所有人的目光,就同時聚集在玉長風身上。
三雙眼睛彷彿都在威脅他,你說說看。
玉長風組織組織語言,斟字酌句地說:“重啓天印大道自然是最好的方法了。”
雲槐立即瞪住了他,眼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你再敢往下說兩句試試?
玉長風接收到這信號,作爲仙門閣主,沒出息地打了個寒戰,立即便改了口。
開啓端水大師模式,深深地皺着眉頭,疑慮道:“但這若是要重啓天印大道,也有個難點。”
“主要是困難到人員的聚集,若衆仙家皆同意還好,若是不同意,我上哪兒去找這一千多號人吶?”
三人都沒有說話,楚淮舟淡淡地垂下眼簾,有些失落,但也似乎並不太在意。
玉長風假裝思索了片刻,道:“依我看,不如這樣吧,我先與另外兩大家掌門人商議商議。”
“幾日之後,再做詳細定奪,雲瀾啊,你覺得如何?”
“嗯。”他淡淡地迴應,隨手將乾坤宮羽中的魔骨託了出來。
“如此,便先將此物交給閣主暫時保管,放在我身上誠惶誠恐,總感覺不安全。”
玉長風是個最怕麻煩的人,看見那冒着黑霧的東西,便愁得直皺眉。
“這棘手玩意兒,你別交給我,我不想保管燙手山芋。”
他沒有猶豫,立即便撂了挑子地擺手,“交給你師兄吧,他心細着,這種事,他最合適了。”
雲槐無話可說,即便是再棘手的東西,也只能伸手去接着了。
“魔骨,我便先暫存於普通的鎮壓法陣之中,最終如何處理,日後再商議。”
“閣主意下如何?”
玉長風臉上閃過絲怪異,姿態放得更加低下,“當然,當然,你說的當然好。”
“那便無事再議。”
雲槐又開始劇烈地咳嗽,目光最後落在楚淮舟身上,聲音十分溫和。
“我就你這樣一個師弟,師兄自然是不願你去冒險的,你要諒解我。”
楚淮舟也擡眼看他,眼中閃過很多重情緒,聲音依舊淡如即將飄散的霧。
“嗯,師兄,我明白你。”
雲槐用‘吾家有兒初長成’的目光盯着他,十分欣慰地點點頭,“那便好。”
“時辰也不早了,你們……”他氣喘得有點急。
蕭璟泫似有些迫不及待地拱手行禮道:“那,師尊,我們先回去了。”
雲槐提上一口氣,從喉嚨間擠出來句,“你急什麼急?我有些話還要交代給你。”
隨後纔對楚淮舟說:“師弟若是無事,便先行回扶光殿休息吧,幾日奔波已是勞累了。”
楚淮舟下意識看向蕭璟泫,神色淡淡地應了,“好。”
反射弧長半刻的蕭璟泫,斜着眼睛窺視過去時,只瞧見了個決然離開的寡淡背影。
儘管心中有些不滿,但面對的是雲槐,蕭璟泫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笑着打趣道。
“師尊支走小師叔,可是有些祕密法陣要傳授於徒弟?”
畢竟是自己撿回來,再養大的,他那點小心思,雲槐早就琢磨透了。
“怎麼?與你小師叔朝夕相處三個月,就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樣,粘上人家了?”
蕭璟泫被說中心思,厚臉皮上浮現出不好意思,扭怩地撓撓頭,“我哪有這樣?”
內心真實想法卻是,我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連眼神不好的師尊都看出來了。
不會快要被發現了吧?這下該腫麼辦?(?皿
雲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並未多問什麼,只晦澀地道:“你能與雲瀾和平相處,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只是……”他故意頓下聲音,擡頭看他的反應。
蕭璟泫被師尊帶着審視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毛,圖謀不軌的心思隱隱忐忑不安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師尊有話不妨直說,不必顧忌什麼的。”
蕭璟泫畢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兩世年紀加起來,比在場所有人都大,心底情緒又豈是那般容易就暴露的?
雲槐未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便收回目光繼續說。
“我今日偶然聽見了,傳話的弟子提及的閒話。”雲槐掂了掂合適的說辭。
“他們說,你讓雲瀾給欺負了?還跪在地上求饒?說自己錯了,求師弟原諒?”
“啊?”他聲音可不小,在黃泉閣的大殿上,蕩了幾個來回。
蕭璟泫在心中冥思苦想了,無數的狡辯理由,結果竟只是因爲這?就這?
玉長風有些哭笑不得,“你啊什麼啊?還要你師尊拖着身子,重複一遍不成?”
“啊,不用,不用。”蕭璟泫直搖頭,“師尊誤會了,小師叔欺負我,那是沒有的事兒。”
玉長風聽見此話,立即哈哈大笑起來,“雲槐,我就說嘛,以你這徒弟的脾氣,他不欺負雲瀾就算好的了。”
“對對對,閣主說的是。”蕭璟泫連連點頭附和。
他又微微擡手抵住下顎,思索了片刻,才刻意說道:“我日後,也不會再欺辱小師叔了。”
“還請閣主與師尊相信我今日所言,也不必再爲小師叔憂心了。”
雲槐愣怔了一小會兒,才扯出個破碎不堪的笑容,“你能有如此覺悟,當然最好。”
“只是那些傳言又是怎麼回事?我可不止聽見一個人那樣說。”
“你爲何要在扶光殿外,山茶樹林中,面向雲瀾跪下?”
見蕭璟泫欲言又止,猶豫不決,他苦口婆心地說:“雖說區區蜚語流言不足爲懼。”
“但若是流傳出去了,怕是有損雲瀾名聲。”
雲槐此招用得好,卻也狠,又拿捏得恰到好處,蕭璟泫果然有些急切了。
人嘛,只要一着急起來,腦子就只是個擺設,都不會轉動的。
。